第五九一 至 第六〇〇

591**時間: 地點:
撫 台:回大帥的話:我們江蘇聲名好聽,其實是有名無實。即如司里做了這個官,急急
    的『量人為出』,還是不夠用,一樣有虧空。
    (徐撫台聽了『量人為出』四個字不懂,便問)
撫 台:步翁說是什麼?
施藩台:司里說的是『量入為出』,是不敢浪費的意思。
    (畢竟徐撫台是一榜出身,想了一想,忽然明白,笑著對臬台說道)
撫 台:是了。施大哥眼睛近視,把個量入為出的『入』字看錯個頭,認做個『人』字了
    。
蕭臬台:雖然看錯了一個字,然而『量人為出』,這個『人』字還講得過。
    (徐撫台聽了,付之一笑。)
    (施藩台卻頗洋洋自得。)
撫 台:(徐撫台又同兩司說道)我們說正經話,欽差說來就來,我們須得早為防備。你
    二位老兄所管的幾個局子,有些帳趁早叫人結算結算,趕緊把冊子造好,以備欽
    差查考。等到這一關搪塞過了,我兄弟亦決計不來管你的閑事。
    (藩、臬二司一齊躬身答應,齊說)
藩 台:像大帥這樣體恤屬員,真正少有,司里實在感激!
撫 台:(徐撫台)多糜費,少糜費,橫豎不是用的我的錢,我兄弟決計不來做個難人的
    。
    (藩、臬兩司下來,果然分頭交代屬員,趕造冊子不題。)
    (正是有話便長,無話便短。)
    
    
592**時間: 地點:
    (轉眼間,童欽差已經到了蘇州了,一切接差請聖安等事,不必細述。)
    
    
593**時間: 地點:
    (且說童欽差見了巡撫徐長綿,問問地方上的情形,徐撫台無非拿場面上的話敷
    (衍了半天。)
    (接著便是司道到行轅稟見。)
    (童欽差單傳兩司上去,先問地方上的公事,隨後又問藩台)
童欽差:單就江蘇一省而論,厘金共是若干?
施藩台:(施藩台先回一聲)是。
接 著:(接著說了句)等司里回去查查看。
    (童欽差聽了,無甚說得。)
    (歇了一回,又提到漕米,童欽差)
童欽差:這個是你老哥所曉得的了?
施藩台:(誰料施藩台仍舊答應了一聲)是。
接 著:(接著又說了一句)等司里回去查查看。
    (漕米:即漕糧。)
    (政府將征收的糧食解往京師及其它地方,多用水路運輸,官吏乘機侵吞。)
    
    (童欽差一聽,他這個要回去查,那個要回去查,便很有些不高興。)
    (于是回過臉同蕭臬台議論江南的梟匪,施藩台又搶著說道)
施藩台:前天無錫縣王令來省,司里還同他說起:『天錫的九龍山強盜很多,你們總得會
    同營里,時常派幾條兵船去游戈游戈才好,不然,強盜膽子越弄越大,那里離太
    湖又近,倘或將來同太湖里的鳥匪合起幫來,可不是頑的!』
    (施藩台說得高興,童欽差一直等他說完,方同蕭臬台說道)
童欽差:他說的什麼?我有好幾句不懂。什麼『游戈游戈』,難道是下油鍋的油鍋不成?
    (蕭臬台明曉得施藩台又說了白字,不便當面揭穿駁他,只笑了一笑。)
童欽差:他說太湖里還有什麼『鳥匪』,那鳥兒自然會飛的,于地方上的公事,有什麼相
    干呢?哦!我明白了,大約是梟匪的『梟』字。施大哥的一根木頭被人家坑了去
    了,自然那鳥兒沒處歇,就飛走了。施大哥好才情,真要算得想入非非的了!
    (施藩台曉得童欽差是挖苦他,把臉紅了一陣,又掙扎著說道)
施藩台:司里實在是為大局起見,行怕他們串通一氣,設或將來造起反來,總不免『茶毒
    生靈』的。
    (童欽差聽了,只是皺眉頭。)
施藩台:現在緝捕營統領周副將,這人很有本事,賽如戲台上的黃天霸一樣。還是前年司
    里護院的時候,委他這個差使。而且這人不怕死,常同司裹說:『我們做皇上的
    官,吃皇上家的錢使,將來總要馬革裹尸,才算對得起朝廷。』
童欽差:(童欽差又搖了搖頭)做武官能夠不怕死,原是好的。但是你說的什麼『馬革裹
    尸』,這句話我又不懂。
    (施藩台只是漲紅了臉,回答不出。)
蕭臬台:(蕭臬台于是替他分辯道)回大人的話,施藩台眼睛有點近視,所說的『馬革裹
    尸』,大約是『馬革裹尸』,因為近視眼看錯了半個字了。就是剛才說的什麼『
    茶毒生靈的』『茶』字,想來亦是這個緣故。
    (童欽差點頭笑了一笑,馬上端茶送客。)
    (一面吃茶,又笑著說道)
一 面:我們現在用得著這『茶度生靈』了!
    (施藩台下來之後,朝蕭臬台拱拱手)
施藩台:卣翁,以後凡事照應些,欽差跟前是玩不得的!
    (于是各自上轎而去。)
    
    
594**時間: 地點:
    (自此以後,童欽差便在蘇州住了下來。)
    (今天傳見牙厘局總辦,明天傳見銅元局委員,無非查問他們一年實收若干,開
    (銷若干,盈余若干。)
    (所有局所,雖然一齊造了四柱清冊,呈送欽差過目,無奈童子良還不放心,背
    (後頭同自己隨員說)
自 己:這些帳是假造的,都有點靠不住,總要自己徹底清查,方能作准。
    (于是見過總辦、會辦,大小委員,都不算數,一定要把局子里的司事一齊傳到
    (行轅,分班回話。)
    (頭一天傳上來的一班人,童欽差只略為敷衍了幾句話,并不查問公事。)
    (這一班退出,吩咐明天再換一班來見。)
    (等到第二天,換二班的上來,欽差竟其異常頂真,凡事都要考求一個實在。)
    (有些人回答不出,很碰欽差的釘子。)
大 家:(于是大家)這是欽差用的計策,曉得頭一班上來見的人一定是各局總辦選了又
    選,都是幾個尖子,自然公事熟悉,應對如流,所以無須問得。等到第二班,一
    來總辦沒有預備,再則大家見頭一天欽差無甚說話,便亦隨隨便便,誰知欽差忽
    然改變,焉有不碰釘子之理。
    (司事碰了釘子,其過自然一齊歸在總辦身上。)
    (合蘇州省里的幾個闊差使總辦一齊都是藩台當權,馬上傳見施藩台,當面申飭
    (,問他所司何事。)
施藩台:司里要算是頂真的了,幾次三番同他們三令五申,無奈這些人只有這個材料,總
    是這們不明不白的。
童子良:這頭的事,你可明白?
施藩台:等司里回去查查看。
    (童子良氣的無話可說,便也不再理他。)
    (幸虧現任蘇州府知府為人極會鑽營,而且公事亦明白,不知怎樣,欽差跟前被
    (他溜上了,竟其大為賞識,凡事都同他商量。)
    (這知府姓卜,號瓊名。)
    (但是過于精明的人,就不免流于刻薄一路。)
    (平時做官極其風厲,在街上看見有不順眼的人,抓過來就是一頓。)
    (尤其犯惡打前劉海的人,見了總要打的。)
    (他說這班都是無業游民,往往有打個半死的。)
    (因此百姓恨極了他,背後都替他起了一個渾號,稱他為「剝窮民」。)
    (藩台施步通文理雖然不甚通,公事亦極顢頇,然而心地是慈悲的,所謂)
藩 台:雖非好官,尚不失為好人。
    (因見首府如此行為,心上老大不以為然,背後常說)
首 府:像某人這樣做官,真正是草菅人命了。
    (亦曾當面勸過他,無知卜知府陽奉陰違,也就奈何他不得。)
    (欽差此番南來,無非為的是籌款。)
    (江南財賦之區,查了幾天,尚無眉目,別處更可想而知了。)
    (童子良生怕回京無以交代,因此心上甚為著急。)
    (卜知府曉得欽差的心事,便獻計于欽差,說是)
卜知府:蘇州一府,有些鄉下人應該繳的錢糧漕米,都是地方上紳士包了去,總不能繳到
    十足。有的繳上八九成,有的繳上六七成,地方官怕他們,一直奈何他們不得。
    許多年積攢下來,為數卻亦不少。
童子良:做百姓的食毛踐土,連國課都要欠起來不還,這還了得嗎!
卜知府:其過不在百姓而在紳士,百姓是早已十成交足,都收到紳士的腰包里去了。蘇州
    省城里還好,頂壞的是常熟、昭文兩縣,他那里的人,只要中個舉,就可以出來
    替人家包完錢漕,進士更不用說了。
童子良:你也欠,他也欠,地方官就肯容他欠嗎?將來交不到數目,不還是地方官的責任
    嗎?
卜知府:地方官顧自己考成,亦只好拿那些沒勢力的欺負,做個移東補西的法子。至于有
    勢力的,拉攏他還來不及,還敢拿他怎樣呢。
童子良:一個舉人有多大的功名,膽敢如此!
卜知府:一個舉人原算不得什麼,他們合起幫來同地方官為難,遇事掣肘,就叫你做不成
    功,所以有些州、縣,只好隱忍。卑府卻甚不以此為然。
童子良:依你之見如何?
卜知府:卑府愚見:大人此番本是奉旨籌款而來,這筆錢,實實在在是皇上家的錢,極應
    該清理的,而且數目也不在少處。為今之計,只要大人發個令,說要清賦,誰敢
    托欠,我們就辦誰。越是紳,越要辦得凶。辦兩個做榜樣,人家害怕,以後的事
    情就好辦了。不但以後的事情好辦,這筆錢清理出來,也盡夠大人回京復旨交代
    的了。
    (童子良這兩天正以籌不著款為慮,聽了此言雖然合意,但是意思之中尚不免于
    (躊躇,想了一想)
童子良:這筆錢原是極應該清理的,但是,如此一鬧,不免總要得罪人。
卜知府:古人『錢面無私』,大人能夠如此,包管大人的名聲格外好,也同古人一樣,傳
    之不朽;而且如此一辦,朝廷也一定說大人有忠心;朝廷相信了大人,誰還敢說
    什麼話呢?
    (童子良經他這一泡恭維,便覺他說的話果然不錯,連說)
連 連:兄弟照辦。但是,老兄到底在這里做過幾年官,情形總比兄弟熟悉些,將來凡事
    還要仰仗!
    (卜知府亦深願效力。)
    (一連又議了幾日,把大概的辦法商量妥當,就委卜知府做了總辦。)
    (卜知府本來是個喜歡多事的人,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行文各屬,查取拖
    (欠的數目以及各花戶的姓名;查明之後,立刻委了委員,分赴各屬,先去拿人
    (。)
    (那些地方官本來是同紳士不對的。)
    (今奉本府之命,又是欽差的公事,樂得假私濟公,凡來文指拿的人,沒有一名
    (漏網。)
    (等到解到省城之後,凡是數目大的,一概下監,數目小的,捕廳看管。)
    (但是欠得年代太久了,總算起來,任憑你什麼人,一時如何還得起。)
    (于是變賣田地的也有,變賣房子的也有,把現在生意盤給人家的也有,一齊拿
    (出錢彌補這筆虧空。)
    (然而這些都還是有產業、有生意的人,方能如此。)
    (要是一無底子的人,靠著自己一個功名,魚肉鄉愚,挾持官長,左手來,右手
    (去,弄得的錢是早已用完了,到得此時,斥革功名,抄沒家產都不算,一定還
    (要拷打監追。)
    (及至山窮水盡,一無法想,然後定他一個罪名,以為玩視國課者戒。)
    (因此破家蕩產,鬻兒賣女,時有所聞。)
    (雖然是咎由自取,然而大家談起來,總說這卜知府辦的太煞認真了。)
    (閑話少敘。)
    (但說卜知府奉到憲札之後,認真辦了幾天,又去襄見欽差。)
童子良:兄弟即日就要起身前赴鎮江,沿江上駛;先到南京,其次安徽,其次江西,其次
    兩湖,回來再坐了海船,分赴閩、粵等省。到處查查帳,籌籌款,總得有一年半
    載耽擱。這事既交代了老兄,大約有半年光景,總可清理出一個頭緒?
卜知府:不消半年。卑府是個急性子的人,凡事到手,總得辦掉了才睡得著覺。大約多則
    三月,少則兩月,總好銷差。
童子良:如此更好!
    (卜知府回去,真個是雷厲風行,絲毫不肯假借。)
    (怕委員們私下容情,一齊提來,自己審問。)
    (每天從早晨起來就坐在堂上問案,一直到夜方才退堂。)
卜知府:(他又在三大憲跟前稟明)有欽差委派的事,不能常常上來伺侯大人。
    (甚至每逢轅期,他獨不到。)
    (三憲面子上雖不拿他怎樣,心上卻甚是不快。)
    (三大憲:稱撫、藩、臬為三大憲。)
    (憲,對省高級官吏的教稱。)
    
施藩台:(有天施藩台又同蕭臬台說道)聽說卜某人是一天到晚坐在堂上問案子,連吃飯
    的工夫都沒有。這人精明得很,賽如古時皋陶一般,有了他,可用不著你這臬台
    了。
    (施藩台說這話,蕭臬台心上本以為然;無奈施藩台又讀差了字音,把個皋陶的
    (「陶」字,念做本音,像煞是什麼「糕桃」。)
    (蕭臬台楞了,忙問)
蕭臬台:什麼叫做糕桃?
    (施藩台亦把臉紅了半天,回答不出。)
    (後來還是一位候補道忽然明白了他這句話,解出來與眾人聽了,臬台方才無言
    (而罷。)
    (皋陶:傳說中東夷族和的首領,相傳曾被舜任為掌管刑法的官。)
    
    (按下卜知府在蘇州辦理清賦不表。)
    
    
595**時間: 地點:
    (且說此時做徐州府知府的,姓萬,號向榮,是四川人氏。)
    (這人以軍功出身,一直保到道台,放過實缺。)
    (到任不久,為了一件甚麼事,被御史參了一本,本省巡撫查明復奏,奉旨降了
    (一個知府。)
    (後來走了門路,經兩江總督咨調過來,當了半年的差使。)
    (齊巧徐州府出缺,他是實缺降調人員,又有上頭的照應,自然是他無疑了。)
    (這萬太尊從前做道台的時候,很有點貪贓的名聲,就是降官之後,又一直沒有
    (斷過差使,所以手里光景還好。)
    (到任之後,就把從前的積蓄以及新收的到任規費等先拿出一萬銀子,叫帳房替
    (他存在庄上。)
    (每月定要一分利息,錢庄上不肯,只出得一個六厘;萬太尊不答應,后首說來
    (說去,作為每月七厘半長存。)
    (這錢庄乃本地幾個紳士掘出股分來合開的,下本不到一萬,放出去的帳面卻有
    (十來萬上下。)
    (齊巧這年年成不好,各色生意大半有虧無贏,因此,錢業也不能獲利。)
    (後來放出去的帳又被人家倒掉幾注,到了年下,這錢庄便覺得有點轉運不靈。
    ()
    (萬太尊一聽消息不好,立刻逼著帳房去提那一萬銀子。)
    (錢庄上擋手的忙托了東家進來同太尊說,請他過了年再提。)
    (萬太尊見銀子提不出,更疑心這錢庄是掙不住的了,也不及思前顧后,登時一
    (角公事給首縣,叫他一面提錢庄擋手,押繳存款,一面派人看守該庄前後門戶
    (。)
    (知縣不知就里,正在奉命而行,卻不料這個風聲一傳出去,凡是存戶,一齊拿
    (了折子到庄取現,登時把個錢庄逼倒。)
    (既倒之後,萬太尊不好說是為了自己的款子所以札縣拿人,只說是奸商虧空巨
    (款,地方官不能置之不問。)
    (便是錢庄已經閉倒,店伙四散,擋手的就是押在縣里亦是枉然。)
    (後來幾個東家會議,先湊了三千銀子歸還太尊,請把擋手保出,以便清理。)
    (萬太尊無奈,只得應允。)
    (連利錢整整一萬零幾百銀子,現在所收到的不及三分之一,雖說保出去清理,
    (究竟還在虛無縹緲之間。)
    (總算憑空失去一筆巨項,心上焉有不懊悶之理。)
    (又過了些時,恰值新年。)
    (萬太尊有兩個少爺,生性好賭,正月無事,便有人同他到一破落戶鄉紳人家去
    (賭。)
    (無奈手氣不好,屢賭屢輸,不到幾天,就輸到五千多兩。)
    (少爺想要抵賴,又抵賴不脫。)
    (兄弟二人,彼此私下商量,無從設法,便心生一計,將他們聚賭的情形,一齊
    (告訴與他父親。)
萬太尊:(萬太尊轉念想道)這拿賭是好事情,其中有無數生發。
    (便聲色不動,傳齊差役,等到三更半夜,按照兒子所說的地方前往拿人,并帶
    (了兒子同去,充做眼線。)
少 爺:(少爺一想)倘或到得那被人家看破,反為不妙。
    (但是老子跟前又不好說明,只得臨時推頭肚子疼,逃了回來。)
    (這萬太尊既已找著賭場所在,吩咐跟來的人把守住了前後門戶,然後打門進
    (去,乘其不備,登時拿到十幾個人。)
    (其中很有幾個體面人,平時也到過府里,同萬太尊平起平坐的,如今卻被差役
    (們拉住了辮子;至于屋主那個破落鄉紳,更不用說了。)
    
    
596**時間: 地點:
    (此時這般人正在賭到高興頭上,桌子上洋錢、銀子、錢票、戒指、鐲頭、金表
    (統通都有,連著籌碼、骨牌,萬太尊都指為賭具,于是連賭具,連銀錢,親自
    (動手,一摟而光;總共包了一個總包,交代跟來的家人,放在自己轎子肚里,
    (說是帶回衙門,銷毀充公。)
    (又親自率了多人,故意在這個人家上房內院仔細查點了一回,然後出來,叫差
    (人拉了那十幾個人,同回衙門而去。)
    (萬太尊明曉得被拿之人有體面人在內,便吩咐把一干人分別看管。)
    (第二天也不審問,專等這些人前來說法。)
    (果然不到三天,一齊說好。)
    (有些顧面子的,竟其出到三千、五千不等,就是再少的三百、二百也有,統通
    (保了出去。)
    (萬太尊面子上說這筆錢是罰充善舉,其實各善堂里并沒有拔給分文,後來也不
    (曉得是如何報銷的。)
    (便有人說:這回拿賭,萬太尊總共拿進有一萬幾千銀子。)
    (少爺賴掉人家的五千多不算,當大賭台上摟來的,聽說值到三四千亦不算,倘
    (算起來,足足有兩萬朝外。)
    (不但上年被錢庄倒掉的一齊收回,而且更多了一倍,真可謂得之意外了。)
    (便是被拿的人,事后考察這事是如何被太尊曉得的,猜來猜去,便有人猜到少
    (爺漏的消息)
答應了:太尊的兩位少爺是天天到此地來的,獨有拿賭的那天沒來,如今索性連影子都不
    見了。賭輸了錢,欠的帳都有憑據,他如此混帳,我們要到道里去上控的。他既
    縱子為非,又借拿賭為名,敲我們的竹杠。如今這筆錢到底是捐在那善堂里,我
    們倒要查查看看。
少 爺:(眾人齊說)是極。
    (于是一倡百和,大家都是這個說法。)
    (就有人把話傳到萬太尊耳朵里,萬太尊)
萬太尊:我不怕!他要告,先拿他們辦了再說!難道他們開賭是應該的?我的兒子好好的
    在家里,沒有人來引誘,他就會跑出去同他們在一塊兒嗎?我不辦他們,只罰他
    們出幾個錢,難道還不應該?真正又好笑,又好氣!
    (萬太尊說罷,行所無事。)
    (後來再打聽打聽,那幾個罰錢的亦始終沒有敢去出首,大約是怕弄他不倒,自
    (己先坐不是之故。)
    (但是名氣越鬧越大,這個消息傳到京城里,被一個都老爺曉得了。)
    (齊巧這都老爺是徐州人氏,便上了一個折子,大大的拿這萬太尊參了幾款。)
    (這時恰碰著童子良到江西籌款,軍機里寄出信來,就叫他就近查辦。)
    (童子良不免派了自己帶來的隨員,悄悄的到徐州府走了一遭。)
    (列位看官,可曉得現在官場,凡是奉派查辦事件,無論大小,可有幾件是鐵面
    (無私的?委員到得蘇州,面子上說不拜客,只是住在店里查訪,卻暗地里早透
    (個風給人,叫人到萬太尊那里報信。)
    (萬太尊得這信,豈有不著急之理!立刻親自過來奉拜,送了一桌酒席,又想留
    (在衙門里去住。)
    (幾天下來,彼此熟了,還有什麼不拉交情的。)
    (再加派去的委員亦并不是吃素的,萬太尊斟酌送些,他再借些,延期是大事化
    (小,小事化無了。)
    (話休絮煩。)
    
    
597**時間: 地點:
    (此時童子良已由蘇州坐了民船到得南京,委員回來稟復了。)
    (萬太尊曉得事已消彌,不致再有出岔,于是也跟著進省,叩謝欽差,并且由先
    (前那個委員替他說合,拜欽差童子良為老師,借名送了一分厚禮,自不必說。
    ()
    (正當這天進去稟見,同班連他共是三個;那兩個也是知府,都在省里當什麼差
    (使的。)
    (齊巧頭天童子良病了一天一夜,又吐又瀉,甚是利害。)
    (這天本是不見客的,因為萬太尊是新收的門生,那兩個又有要緊的公事面回,
    (所以一齊都請到臥室里相見。)
    (預先傳諭萬太尊不必行禮,萬太尊答應著。)
    (進得房來,只見欽差靠著兩個炕枕,坐在床上。)
    (三個人只恭恭敬敬的請了一個安。)
    (童子良略為把身子欠了一欠,上氣不接下氣的敷衍了兩句。)
童子良:(三個躬身詢問)福體欠安,今天怎麼樣了?
    (童子良因曉得那兩位知府當中,有一位略為懂得點醫道的,先把病勢大概說了
    (幾句,又叫人把方子取出來,請他過目,問他怎麼樣,可用得用不得。)
童子良:(那位不懂得醫道的先說道)大人洪福齊天,定然吉人天相,馬上就會痊好的。
    (童子良也不理他。)
童子良:(又聽得那個略為懂得點醫道的說道)方才不過如此。但是卑府學問疏淺,大人
    明鑒萬里,還是大人鑒察施行罷。
童子良:(童子良著急道)這是什麼話!我曉得老兄于此道甚是高明,所以特地請教。現
    在兄弟命在呼吸,還要如此的恭維,也真正太難了!諸位老兄在官場上歷練久了
    ,敷衍的本事是第一等,像這樣子,只怕要敷衍到兄弟死了方才不敷衍呢!
    (他倆聽了,面孔很紅了一陣,不敢作聲。)
    (到底新收的門生萬太尊格外貼切些,因見他倆都碰了釘子,便搭訕著說道)
只見他:上吐下瀉的病,只要吃兩口鴉片煙就好的。
童子良:是啊!我從前原本不忌這個東西的,現在到了江南來,因為天天要起早辦公事、
    見客,吃了他很不便當,又要耽擱工夫,又要糜費。像愚兄從前的癮,總得一兩
    銀子一天。所以到了蘇州就立志戒煙,天天吃藥丸子。前頭還覺撐得住,如今有
    了病倒有點撐不住了。
萬太尊:老師是朝廷的棟梁,就是一天吃一兩銀子也不打緊。
童子良:小處不可大算,一天一兩,一年三百六十兩。近年來大土的價錢又貴,三百六十
    兩,不過買上十二三只土,還要自己看著煮,才不會走漏,一轉眼,就被他們偷
    了去了。
萬太尊:老師毛病要緊,多化幾兩銀子值得什麼!如果要土,門生那個地方本是出土的地
    方,而且的的確確是我們中國的土。門生這趟帶來的不多,大約只夠老師一年用
    的,等到門生回去,再替老師辦些來,就是老師回京之後,門生年年供應些,亦
    還供應得起。
    (童子良一聽萬太尊有煙土送他,自然歡喜。)
    (因為病后,恐怕多說了話勞神,當時示意送客,三人一齊告辭出來。)
    (萬太尊回到寓處,把從徐州帶來的煙土取出好些,送到行轅。)
    (童子良一齊收下。)
    (當天就傳話出來,叫到煙館里挑選四名煮煙的好手到行轅伺候;又叫辦差的置
    (辦鍋爐、木炭、磁缸等件預備應用;又特地派了大少爺及三個心腹隨員監督熬
    (煙。)
大少爺:一天就是抽二兩,一時那里就抽得這許多。有這些土,只要略為煮些,夠路上抽
    的就是了,其余的不必煮,路上帶著,豈不便當些。如今一起煮好了,缸兒罐兒
    堆了一大堆,還要人去照顧他,一個不留心,不是打碎了罐子,或如倒翻了煙,
    真正不上算。
童子良:(童子良低低的說道)你們小孩子家,真正糊塗!我為的如今煮煙,炭是有人辦
    差的,就是缸兒、罐兒,也不要自己出錢買。等到上起路來,船上不必說,走到
    旱路,還怕沒有人替我們抬著走嗎。每罐多少,每缸多少,我上頭都號了字,誰
    敢少咱們的。打翻了,少不得就叫地方官賠,用不著你操心。如今倘若不把他煮
    好了,將來帶到京里,那一樣不要自己拿錢買呢?誰來替咱辦差?你們小孩子家
    ,只顧得眼前一點,不曉得瞻前慮后,這點算盤都不會打,我看你們將來怎樣好
    啊!
    (一席話說得兒子無言可答。)
    (不多一會,煮煙的也來了。)
    (童子良吩咐他們明天起早來煮。)
    (到了第二天,他老人家病也好些,居然也能到外面來走走了。)
    (就在花廳上擺起四個爐子煮煙。)
    (除掉大少爺之外,其余三個隨員,雖然不戴大帽子,卻一齊穿了方馬褂上來,
    (圍著爐子,川流不息的監察。)
    (童子良也穿了一件小夾襖,短打著,頭上又戴了一個風帽,拄著拐杖,自己出
    (來監工,弄得三間廳上,煙霧騰天。)
    (碰著有些不要緊的官員來見,他就吩咐叫)
大少爺:請。
    (人家進來之後,或是立談數語,或是讓人家隨便旁邊椅上坐坐。)
    (人家見了,都為詫異。)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還私債巧邀上憲歡 騙公文忍絕良朋義)
    
    
598**時間: 地點:
    (卻說欽差童子良在南京養了半個月,病亦好了,公事亦查完了總共湊到將近一
    (百萬銀子光景。)
    (因見這邊實在無可再籌,只得起身溯江上駛。)
    (未曾動身之先,就有安徽派來道員一員、知縣兩員,前來迎迓。)
    (及至動身的幾天頭里,江寧,上元兩縣曉得欽差不坐輪船的,特地封了十幾號
    (大江船,又由長江水師提督派了十幾號炮船沿江護衛。)
    (在路早行夜泊,非止一日。)
    (有天到得蕪湖,欽差因為沒甚公事,未曾登岸。)
    (及至將到安慶省城,文武大小官員一起出境迎接,照例周旋,無庸多述。)
    (因安徽省現在這位中丞亦有被參交查事件,所以欽差于盤查倉庫,提拔款項之
    (後,只得暫時住下,查辦參案。)
    (原來此時做安徽巡撫的,姓蔣,號愚齋,本貫四川人氏。)
    (先做過一任山東巡撫,上年春天才調過來的。)
    (由山東調安徽,乃是以繁調簡,蔣中丞心上本來不甚高興。)
    (實因其時皖北鳳、毫一帶土匪蠢動,朝廷因為這蔣中丞是軍功出身,前年山東
    (曹州一帶亦是土匪作亂,經蔣中丞派了兵去治服的,所以朝廷特地調他過來,
    (以便剿辦皖北土匪,無非為地擇人之意。)
    (蔣中丞接印之後,就派了一位營務處上的道台,姓黃,名保信;一員副將,姓
    (胡、名鸞仁,帶了五營人馬,前去剿辦。)
    (稟辭的時候,蔣中丞原面諭他們相機行事,及至到得那里,他兩個辦不下來,
    (就上了一個稟帖,說土匪如何猖狂,如何利害,請加派幾營兵,以資策應。)
    (以繁調簡:清代的府、州、知的缺(職位)有繁有簡,分為最要、要、中、簡
    (四等,官員收入有差別,各省之間也有這種區分。)
    (山東為「繁缺」,安徽為「簡缺」。)
    
    (蔣中函得稟后,就加派了一員記名總兵,姓蓋,名道運,統率了新練的什麼常
    (備軍、續備軍,又是三四營,前去救應。)
    (此番蔣中丞因該匪等膽敢抗拒官軍,異常凶悍,實屬目無法紀,又加了一個札
    (子給他三個,叫他們如遇土匪,迎頭痛剿。)
    (畢竟土匪是烏合之眾,那里禁起這大隊人馬,不下二個月,土匪也平了,那一
    (帶的村庄也沒有了。)
    (問是怎樣沒有的,說是早被他三位架起大炮,轟的沒有了。)
    (于是「得勝回朝」。)
    (蔣中丞自有一番保奏:胡副將升總兵,蓋總兵升提督,黃道台亦得了什麼「巴
    (圖魯」勇號。)
    (正在高興頭上,不提防被御史參上幾本,說他們并不分別良莠,一律剿殺,又
    (說蔣中丞濫保匪上,玩視民命,所以派了童子良查辦的。)
    (蔣中丞未曾調任之前,安徽有一個候補知府,姓刁,名邁彭,歷任三大憲都歡
    (喜他,凡是省里的紅差使、闊差使,不是總辦,便是提調,都有他一分。)
    (然而除掉上司之外,卻沒有一個說他好的。)
    (蔣中丞亦早已聞得他的大名。)
    (等到接印下來,同司、道談起本省公事,便道)
便問他:怎麼我們安徽一省候補道、府如此之多,連個能夠辦事的都沒有?
    (兩司聽了愕然,各候補道更為失色。)
蔣中丞:(蔣中丞歇了一會)但凡有個會辦事的,何至于無論什麼差使都少不了刁某人一
    個呢?就是他能辦事,他一個人到底有多少本事,有多大能耐?一天到晚,忙了
    東又忙西,就是有兼人之材,恐怕亦辦不了!
    (各位司、道方才曉得中丞是專指刁某人而言,一齊把心放下。)
    (但是大眾聽撫憲如此口氣,知道不妙,就是想要替他說兩句好話也不敢說了。
    ()
    (有些窮候補道,永遠不得差使的,心中反為稱快。)
    (等到下來,早有耳報神把這話傳給了刁邁彭了。)
    (刁邁彭自從到省十幾年,一直是走慣上風的,從沒有受過這種癟子。)
    (初聽這話,還是一鼓作氣的)
刁邁彭:明天就上院辭差使,決計不干了!
    (親友們大家都勸他忍耐。)
又有人:中丞大約是初到這里,誤聽人言,再過幾天,同你相處久了,曉得你的本領,自
    然也要傾倒的。
    (在外親友勸,在家太太勸,過了兩天,刁邁彭的氣也平了,也不想辭差使了,
    (仍舊謹謹慎慎上他的局子,辦他的公事。)
    (卻不料藩台因撫台說他閑話,也不敢過于相信他,三四天后,忽然拿他所兼的
    (差使委了別人兩個,大約還是些挂名不辦事的,正經差使卻沒有動。)
    (刁邁彭一見苗頭果然不對,此時一心害怕,惟恐還有甚麼下文,翻過來求藩台
    (,求臬台,替他在撫憲面前說好話,保全他的差使還來不及,亦不說辭差使不
    (干的話了。)
    (畢竟蔣中丞人尚忠厚,因見兩司代為求情,亦就答應暫時留差,以觀后效。)
    (兩司下來,傳諭給刁邁彭,叫他巴結聽差。)
    (刁邁彭不但感激涕零,異常出力,并且日夜鑽謀籠絡撫憲的法子,總要叫他以
    (後開不得口才好。)
心 想:凡是面子上的巴結,人人都做得到的,不必去做。總要曉得撫台內里的情形,或
    者有什麼隱事,人家不能知道的,我獨知道;或者他要辦一件事,未曾出口,我
    先辦到,那時候方能顯得我的本領。但是他做巡撫,我做屬員,平日內里又無往
    來,如何能夠曉得他的隱事?
    (這天,整整躊躇了半夜。)
    (回到上房,正待睡覺,忽然有個老媽,因為太太平時很喜歡他,他不免常在主
    (人眼前說同伴壞話。)
    (些時忽被同伴說他做賊,并且拿到賊贓,一時賴不過去,太太只得吩咐局里聽
    (差的勇役,一面看守好了這個老媽,一面去追趕荐頭,說是等到荐頭到來,一
    (齊送到首縣里去辦。)
    (這事從吃晚飯鬧起,一直等到二更多天,荐頭才來。)
    (太太正在上房發威,荐頭同老媽直挺挺跪在地下。)
    (這個檔口,齊巧刁邁彭踱了進去問其所以,太太又罵荐頭好大的架子,叫了這
    (半天才來。)
荐 頭:(荐頭分辨說道)實為著撫台大人的三姨太太昨日添了一位小少爺,叫我雇奶媽
    ,早晨送去一個,說是不好,剛才晚上又送去一個,進去之後,又等了好半天,
    所以誤了太太這里的差事,只求太太開恩!
    (太太聽了這話,心上生氣,說他拿撫台壓我。)
    (正待發作,誰知刁邁彭早聽的明明白白,忽然意有所觸,又見老媽年紀尚輕,
    (甚是潔淨。)
    (刁邁彭便心生一計,連向太太搖手,叫他不要追問。)
    (太太摸不著頭腦。)
    (刁邁彭急走上前,附耳說了兩句,太太明白,果然就不響了。)
    (刁邁彭忙叫荐頭起來,向他說道)
刁邁彭:『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們做荐頭的人也管不了這許多,荐來的人做賊,是怪不
    得你的。不過是你的來手,卻不能不同你言語一聲。剛才太太因為你來得晚了生
    氣,如今把話說明,就沒有你的事了。
    (荐頭正為太太說就要拿他當窩家辦,嚇得心上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
    
    
599**時間: 地點:
    (如今見刁大人這番說話,不但轉愁為喜,立刻爬在地下替大人、太太磕了幾個
    (響頭。)
    (回轉身來,就把那偷東西的老媽打了兩下巴掌,又著實拿他埋怨了幾句。)
刁邁彭:這個人我本是要送他到縣里重辦的,只為到得縣里,一定要追及荐頭人,于你亦
    有不便。我如今索性拿他交代與你帶去,只要把偷的東西拿回來,看你面上,饒
    他這一遭,等他以後別處好吃飯。
    (那老媽聽了,自然也是感激的了不得,亦磕了幾個頭,跟了荐頭,千恩萬謝而
    (去。)
    (第二天刁太太這里仍舊由原荐頭荐了個人來。)
    (刁邁彭有意籠絡這荐頭,便同他問長問短,故意找些話出來搭訕著同他講。)
    (後來荐頭來得多了,刁邁彭同他熟慣了,甚至無話不談。)
刁邁彭:(有天刁邁彭問他)撫台衙門里,你可常去?
荐 頭:現在在院上用的老媽一大半是我荐得去的。
刁邁彭:有甚麼伶利點的人沒有?
荐 頭:可是太太跟前要添人?
刁邁彭:不是。現在沒有這樣伶俐人,也不必說;等到有了,你告訴我,我自有用他的去
    處,并且于你也有好處的。
荐 頭:可惜一個人,大人公門里若能再叫他進來了,這個人倒是很聰明的,而且人也干
    淨,模樣兒也好,心也細,有什麼事情托他,是再不會錯的。
刁邁彭:(刁邁彭忙問)是誰?
荐 頭:我這里為什麼不能再來?
荐 頭:就是前個月里人家冤枉他做賊攆掉的那個王媽。大人明鑒;人家說他做賊,是冤
    枉的;同伙里和他不對,所以說他做賊,無非想害他的意思。
刁邁彭:這個人很不錯,太太本來也很喜歡他。不過同伙當中都同他不對,因此我這里他
    站不住腳,所以太太亦只好讓他走了干淨。至于做賊的一件事,我也曉得冤枉的
    ,所以當時我并不追問。
荐 頭:大人、太太待他的恩典,他有什麼不知道!
刁邁彭:知道就好,可見得就不是個糊塗人。如今又是你的保舉,我現在就用他亦可以。
荐 頭:他出去之後,我又荐他到南街上高道台翁館里去。劉道台是一直沒有當過什麼差
    使的,公館里沒有出息,聽說老媽的工錢都是付不出的。所以王媽雖然去了,并
    不願意在他家,鬧著要出來。既然大人要他,我回去就帶信給他,仍舊叫他到這
    里來伺候大人同太太就是了。
刁邁彭:錢歸我出,而且還可以多給他些好處。但是這個人并不是要他來伺候我,亦不是
    要他來伺候我們太太。要他去伺候一個人,伺候好了,我還重重有賞,連你都有
    好處的。
    (荐頭聽了,還當是刁大人有甚麼外室,瞞住了太太;因是熟慣了,便湊前一步
    (,附耳問道)
荐 頭:可是去伺候姨太太?
刁邁彭:(刁邁彭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你不要亂猜。
荐 頭:這個我可猜不著了,到底去伺候誰,請大人吩咐了罷。
刁邁彭:現在離年不多幾天了,我還要消停兩天,今日不同你說,等你回家猜兩天,猜不
    著,等我過了年再告訴你。
    (荐頭無奈,只得回去。)
    (正是光陰似箭,轉眼又是新年了。)
    (這天是大年初五,那荐頭急忙忙趕到刁公館里給大人、太太叩喜。)
    (齊巧太太被一位要好的同寅內眷邀去吃年酒去了,只有刁邁彭在家。)
荐 頭:(荐頭便問)大人去年所說的那年樁事情,可把我悶壞了。今日請大人吩咐了罷
    。
刁邁彭:你不要著急,我本來今天就要告訴你的,總而言之,這件事你能替我辦成,我老
    爺的升官,連你的發財,統通都在頭。
    (荐頭聽了,直喜得眉花眼笑,嘴都合不攏來。)
    (刁邁彭正要望下說時,恰巧管家頭戴大帽子,拿了封信進來,說是)
刁邁彭:老爺的喜信來了。
    (刁邁彭聽了,不覺陡然楞了一楞,于是把話頭打住。)
    (原來上年刁邁彭曾經托京里一個朋友謀干一件事情。)
    (這個管家乃是刁邁彭的心腹,曉是此事,所以今天接著了這封京信,以為必定
    (是那件事的回信來了。)
    (及至刁邁彭拆開看過之後,才知不是,于是擱在一邊。)
    (管家退去,刁邁彭方才說道)
刁邁彭:我托你不為別的,為的你常常荐人到撫台衙門里去,就是上回歇掉的那個王媽,
    我看這人還伶俐,我想托你拿他荐到撫台衙門里去。我這里有四十兩銀子,二十
    兩送你吃杯茶,那二十兩你替我給了王媽。你可曉得我托你把他荐了進去,所為
    何事?專為叫他在頭做一個小耳朵。凡是撫台大人有什麼事情,都來告訴我,
    就是沒有事情或是大人說些什麼閑話,一天到晚做些什麼事情,只要是他知道的
    ,都可以來告訴我。我公館里他不便來,他可送信給你,由你再傳給我。但是至
    多三天總得報一次。這件事情辦成,我還要重重的謝你。以後若是王媽他家里缺
    什麼錢用,你告訴我,都由我這里給他。
    (那荐頭聽了刁邁彭的一番話,沉吟了一回,回說)
荐 頭:這人現在已不在劉公館了,另外找一個人家,聽說出息很好。等我去挖挖看。大
    人賞他的銀子,我帶了去。這個請大人收了回去,我們怎好無功受祿呢。
刁邁彭:這一點點算不得什麼。你也不必客氣,將來我還要補報你的。
    (荐頭見刁邁彭執意要他收,他亦樂得享用,于是千恩萬謝,揣了銀子而去。)
    (走出宅門,刁邁彭又拿他喊住)
刁邁彭:你拿他送進去給那一個?倘若送到不相干人的眼前,那是沒用的。
荐 頭:現在是二姨太太拿權,我自然拿他送到二姨太太跟前去,大人放心就是了。
    (刁邁彭見他說話在行,也自放心。)
    (果然那荐頭回去找到王媽,交代他十兩銀子,把刁邁彭的一番盛意說知,并說
    (以後還有周濟他。)
    (王媽自然歡喜。)
    (本來他此時在劉公館里出來,正待找主,有了這個機會,隨即一口答應。)
    (齊巧院上傳出話來,二姨太太房里要雇個老媽,又要干淨,又要能干。)
    (荐頭得信,便把這王媽荐了進去。)
    (試了兩天工,居然甚合二姨太太之意。)
    
    
600**時間: 地點:
    (當時荐頭先把進去情形稟報過刁邁彭。)
    (過了兩天,王媽傳出話來,無非撫台大人昨日歡喜,今天生氣的一派話,并沒
    (有甚麼大事情。)
    (以後或三天一報,或兩天一報,都是些不要緊的,甚至撫台大人同姨太太說笑
    (的話也說了出來。)
    (刁邁彭聽了,不過付之一笑。)
    (只有一次是二姨太太過生日,別人都不曉得,只有他厚厚的送了一分禮。)
    (雖然撫憲大人有命譬謝,未曾賞收。)
    (然而從此以後,似乎覺得有了他這個人在心上,便不像先前那樣的犯惡他了。
    ()
    (以後又有兩件事情被他得了風聲,都搶了先去,不用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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