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一 至 第四一〇

401**時間: 地點:
    (其時柜台上收付洋錢,查對支票,正在忙個不了,也沒有去招呼他。)
    (號房拿了名片,叫喚了幾聲)
號 房:接帖。
    (沒有人理他;便拉住一個人)
藩 台:外國人在那間屋里住?
號 房:(那人道)我是來支洋錢的,我不曉得。你去問他們柜上罷。
    (號房無奈,站在柜台邊望了一望,都是忙忙碌碌的,不好插嘴,急的藩台罵)
號 房:沒中用的王八蛋!連帖子都不會投,還當什麼號房!
    (號房急了,隨檢了柜台上一個鼻架銅絲眼鏡的小伙子先生,問他)
問 他:外國人在那里?我們大人要拜他。
    (小伙子先生望了他一眼,并不理他,仍舊低下頭,手摸算盤,跌跌撻撻算他的
    (帳去了。)
    (號房沒法,只得又檢了一個嘴上兩撇鼠須的老頭子先生,照前問了一句。)
    (畢竟老頭子先生古道可風,回問了聲)
老頭子:你們是那里來的?要找外國人做甚麼?
    (號房還沒有回答他來的是藩台大人,那老頭子先生手里早拿了一管筆,一疊支
    (票,一張張的往簿子上自己去謄清,再問他話也聽不見了。)
    (號房急得要死,藩台瞧著生氣。)
    (號房:舊時指傳達室或擔任傳達的人。)
    
    (正在走頭無路的時候,忽見里面走出一個中國人來,也不曉得是行里的什麼人
    (。)
    (藩台便親自上前向他詢問,自稱是江南藩司,奉了制台大人的差使,要找外國
    (人說一句話,看一筆帳。)
    (那人聽說他是藩台,便把兩只眼拿他上下估量了一番,回報了一聲)
說 他:外國人忙著,在樓上,你要找他,他也沒工夫會你的。
    
    
402**時間: 地點:
    (此時翻譯跟在後頭,便說)
翻 譯:不看洋人,先會會你們買辦先生也好。
說 他:(那人道)買辦也忙著哩。你有什麼事情?
藩 台:有個姓余的道台在你們貴行里存了一筆銀子,我要查查看到底是有沒有。
說 他:(那人道)我們這里沒有甚麼姓余的道台,不曉得。我要到街上有事情去,你問
    別人罷。
    (揚長的竟出後門去了。)
    
    
403**時間: 地點:
    (其時來支洋錢取銀子的人越聚越多,看洋錢的叮呤當,都灌到藩台耳朵里去。
    ()
    (洋錢都用大筐籮盛著,害琅一摜,不曉得幾千幾萬似的。)
    (整包的鈔票,一疊一疊的數給人看,花花綠綠,都耀到藩台眼睛里去。)
    
    
404**時間: 地點:
    (此時藩台心上著實羨慕,想)
藩 台:我官居藩司,綜理一省財政,也算得有錢了,然而總不敵人家的多。
    (正想著,忽聽翻譯)
翻 譯:啊唷,已經十二點半鐘了!
藩 台:十二點半鐘便怎樣?
翻 譯:一到十二點半,他們就要走了。
藩 台:很好,我們就在這里候他。他總得出來的,等他們出來的時候,我們趕上去問他
    們一聲,不就結了嗎。
    
    
405**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只見許多人一哄而出,紛紛都向後門出去,也不分那個是買辦,那個
    (是帳房,那個是跑街,那個是跑樓。)
    (一干人出去之後,卻并不見一個外國人。)
    (你道為何?原來外國人都是從前門走的,所以藩台等了半天還是白等。)
    (直等到大眾去淨之後,靜悄悄的雅雀無聲。)
    (翻譯明知就里,也不敢說別的,只好)
只 好:請大人暫回公館吃飯。過天托人找到他的買辦,問他一聲,或者就托他代查。大
    人犯不著褻尊,自己一趟趟往這里來。
    (蕃台看此情形,也覺無味,只得搭訕著說道)
只 得:我同余某人并不是冤家,一定要來查他的帳,不過我不來兩趟,上頭總說我不肯
    盡心。如今外國人不見我,這事便不與我相干,我回省也有得交代了。至于買辦
    那里,你們明天順便去問一聲也好。我們的事情,凡是力量可以做到的,無不樣
    樣做到。他不理你,那卻無法了。至于當差使,也說不到『褻尊』二字。外國人
    瞧不起我們中國的官,也不自今日為始了。這件事我碰著了,倒還是心平氣和的
    。
    (說罷,拉起衣裳一直出來上馬車趕回公館。)
    (翻譯當天果去托人找著了買辦,提起前情。)
翻 譯:(買辦道)不要說難查;就是容易查,他有銀子盡著他存,他愛存那里就那里,
    總不能當他是贓款辦。幸而你們大人沒有來見外國人;倘若見了外國人,被外國
    人說笑上兩句,那卻難為情呢!
    (翻譯聽了無話,回來回了藩台。)
    (于是藩台才打斷了查帳的念頭,只想拿話搪塞制台。)
    (不敢說洋人不見,他造了一篇謠言,說問過洋人,簿子上沒有余某人的花戶,
    (所以無從查起。)
    (一面先行電稟,一面預備自行回省。)
    
    
406**時間: 地點:
    (這日正想夜里趁招商局輪船動身。)
翻 譯:(早晨還在棧房里默默自想)深悔自己多事,憑空的要捉人家的錯處。如今人家
    錯處捉不著,自己倒弄了一場沒趣。
    (越想越沒味。)
    (正在出神的時候,忽然門上傳進一個手本,又拎著好幾部書,又有一個黃紙簿
    (子,上面題著「萬善同歸」四個大字。)
    (藩台見了詫異。)
    (忙取手本看時,只見上面寫著『總辦上海善書局候選知縣王慕善』。)
    (又看那幾部書:一部是《太上感應篇詳解》,一部是《聖諭廣訓圖釋》,一部
    (是《陰騭文制藝》,一部是《戒淫寶鑒》,一部是《雷祖勸孝真言》。)
    (藩台看了,心上尋思道)
藩 台:原來都是些善書。刻善書固是好事,但他忽然要來找我,卻為何事?
    (心上正想回復不見。)
藩 台:(那個拿手本的二爺說道)這位王老爺據他自己說起,真正是個好人。自從他開
    了這個書局之後,所有的淫書已經被他搜尋著七百八十三種,現在一齊存在局中
    ,預備大人調查。有些書外頭都沒有板子,只有他那里一部。他隨身帶個手折,
    都開的明明白白,預備當面呈上來的。
    (藩台一聽這話,心上便想)
藩 台:姑且叫他進來問問再說。我生平淫書亦算看得多了,那時奉有七百八十幾種?他
    既然有,姑且調來看看。等到看過,再出示禁止不遲。
    (主意打定,便吩咐了一)
答應了:請。
    (少停王慕善進來,磕頭請安,自不必說。)
    (歸坐之後,藩台先問他)
藩 台:這個局子是幾時開的?一共刻了多少書?
王慕善:回大人的話,從卑職曾祖手里以至傳到如今,一直以行善為念。到卑職父親晚年
    ,就想創個『善書會』;苦于力量不足,沒有辦得起來。卑職仰承先志,現在雖
    然粗具規模,然而經費總還不夠,所刻的書亦有限得很,剛才呈上來的幾部都是
    的。卑職此業,一來想求大人提倡提倡;二來還有和篇淫書目錄,等大人寓目之
    後,求大人賞張告示,嚴行禁止,免得擾亂人心。
    (一面說,一面又站起來把呈上來的書檢出二部,指著說道)
一 面:凡事以尊主為本,所以卑職特地注了這部《聖諭廣訓圖釋》,是專門預備將來進
    呈用的。這一部《太上感應篇詳解》,是卑職仰體制台大人的意思做的。聽說制
    台大人極信奉的是道教,這《太上感應篇》便是道教老祖李老子先生親手著的救
    世真言,卑職足足費了三年零六個月工夫,方才解釋得完。意思想要再求大人賞
    張告示,禁止收賈翻刻,只准卑局一家專利;如此卑局方能持久,以後有什麼善
    書,便可多刻幾部。就是大人有什麼著作,卑局亦可效勞。
藩 台:能夠多刻幾部原是極好的事;不過專利一層,我們做大憲的人,只能禁人為非,
    那能禁人向善,至于提倡一節,亦是我人應盡之責。什麼《聖諭廣訓圖釋》、《
    太上感應篇詳解》,你明天可送幾百部來,等我下個公事,派給各府、州、縣去
    看。
王慕善:卑局里的書能得大人如此提倡,將來一定可以暢銷。卑職回去就在每部書的面上
    加上『奉憲鑒定』四個大字。明天每樣先繳進兩百部來。
藩 台:很好。
王慕善:請大人的示:這筆書價,卑職還是具個領字由大人這里來領呢?還是等到大人回
    省之後再到大人庫上來領呢?
    (藩台初意,以為他這些善書雖然賣錢,至于這一二百部一定是捐送給各府、州
    (,縣看的。)
    (今見他論到書價,心上便有點不高興。)
只見他:(楞了半天)即然想要勸人為善,最好把這些書捐送與人家,如果要人家拿錢,
    恐怕來買的就少了。
王慕善:(王慕善不禁一驚道)回大人的話:三部、五部,卑職還捐送得起;再多,不要
    說是卑職捐不起,就是卑局里也難支持得住!
藩 台:這開書局的經費是那里來的?
王慕善:都是捐得來的。
    (說著,又把那本《萬善同歸》的簿子翻了出來,查給藩台瞧。)
    (一頭指著,一頭)
一 頭:這是某軍門捐洋銀五十兩,這是某中丞捐洋五千元,這是某方伯捐銀三十兩,這
    是某太守捐洋四十元。
一 頭:(隨後又特地翻出一條給藩台看)只是家兄王子密部郎,就是現在做小軍機的,
    他也幫過二十四兩。
藩 台:原來老兄是子翁的令弟!兄弟同令兄很要好,兄弟去年陛見進京,我們兩個很說
    得來。但是這些錢都是眾人捐湊的,更不應該拿他賣錢。兄弟既同令兄相好,將
    來回省這后,替老兄想個法子,弄一筆永遠經費。外府州、縣有肯為善的,也等
    他們捐兩個。
    (王慕善聽了,特地離位請了一個安,又說了聲)
王慕善:謝大人栽培。
藩 台:這書同簿子你先帶回去。我這里有什麼捐款隨手就送來給你,不消得寫簿子的。
    (王慕善于是感激涕零而去。)
    (藩台送客回來,對著同來的幕友相公說道)
藩 台:現在的時勢,拿著王法嚇唬人叫人做好人還沒人聽你的話;如今忽然拿著善書去
    勸化人,你送給他瞧他還不要瞧,還要叫人家拿錢,豈非是做夢!說句老實話,
    這些書我就不要瞧。倒是把他那七百多種淫書調來看看,一定有些新鮮東西在內
    。
    (藩台說到這里,便有個幕友插嘴道)
藩 台:方伯既灰曉得他這些書沒用,為什麼還勸他捐給人家看呢?
藩 台:勸人為善,一來名氣好聽;二來他是小軍機王子密的令弟,把他敷衍過去就完了
    。我那里有這許多工夫去替他派書,替他斂錢呢。
    (眾人聽了,方才明白。)
    (到得晚上,便即搭了輪船回省銷差。)
    (次日,王慕善還痴心妄想,當他未走,把善書裝了兩板箱,叫人抬著,自己跟
    (著送到行轅里來。)
    (到門一問,才曉得藩台大人昨兒夜里已經離了上海。)
    (王慕善至此,還不覺得藩台昨兒同他說的一番話是敷衍他的,還疑心有了什麼
    (要緊公事,急于回省。)
    (仍舊把書箱抬了回來,同人商量,把書箱交輪船寄上去。)
    (自己又另外打了一個稟帖,隨著書箱同寄南京。)
    (藩台回省查的參案,預先請過制台的示,無非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大
    (概的洗刷一個干干淨淨。)
    (再把官小的壞上一兩個,什麼羊紫辰、孫大胡子、趙大架子一干人統通無事,
    (稟復上去制台據詳奏了出去。)
    (凡是被參的人,又私底下托人到京里打點,省得都老爺再說別的閑話,一天大
    (事,竟如此瓦解冰銷。)
    (這是中國官場辦事一向大頭小尾慣的,并不是做書的人先詳后略,有始無終也
    (。)
    (閑話慢表。)
    
    
407**時間: 地點:
    (且說王慕善自經藩憲一番獎勵,他果然于次日刻了一塊戳記,凡他所刻的善書
    (,每部之上都加了「奉憲鑒定」四個大字。)
    (又特地上了幾家新聞紙的告白。)
    (又把自己書局門口原有的招牌重新寫過,是「奉憲設立善書總局」。)
    (招牌之旁添了兩扇虎頭牌,寫的是「書局重地,閑人免入」。)
    (一面又挂著一條軍棍。)
回 來:(據他自己說)現在我這書局既然改了由官經辦,我應得按照總辦體制,伙計們
    就是司事。
藩 台:(又吩咐手下的人)以後都得稱我為總辦。
    (看了日子,開局懸挂招牌。)
    (預先由帳房在九華樓定了幾桌酒,發了一張知單,凡認識的官紳兩途,請了好
    (幾十位,單子上也有寫「知」字的,也有寫「代知」的,還有寫「謝謝」的。
    ()
    (有些不曉得他的根底的,還當他的確是小軍機王某人的令弟,同藩台有多大的
    (交情,一齊湊了分子來送禮。)
    (吉期既到,書局門前懸燈結彩;堂屋正中桌圍椅披,鋪設一新;又點了一對大
    (蠟燭,王慕善穿了行裝,挂著一副忠孝帶,先在堂中關聖帝君神像面前拈香行
    (禮。)
    (磕頭起來,手下的司事又一齊向他叩頭賀喜。)
    (然後人來客往,足足鬧了半日。)
    (王慕善生怕正經官紳來的不多,掃他的面子,預先托了人走了門路,處處說好
    (。)
    (居然到了那日,大老紳衿也到得兩位。)
    (王慕善便殷殷勤勤留往吃飯,當下居中一席,賓主六位,王慕善自己奉陪,五
    (個客人統通都是道台:第一位姓宋,號子仁,廣東人氏。)
    (官居分省試用道,乃是這里有名的紳董,常常要同上海道見面的。)
    (第二位姓申,號義琢,蘇州人氏,乃是一片善局里的總董。)
    (自從他爺爺手里創辦善舉,無論那一省有什麼賑捐,都是他家起頭。)
    (有名的申大善人,沒有一個不曉的,到這申義甫手里,也著實有幾文了。)
    (申義甫每辦一次賑捐,連捐帶保,不到五六年,居然由知縣也升到道台,指省
    (浙江。)
    (因為近年光景甚好,過的日子很舒服,也就不去到省了。)
    (第三位新從京里引見出來,路過上海,尚未到省的一位湖南試用道,姓朱,號
    (禮齋,山西人氏。)
    (王慕善因為他也是觀察,借他來裝場面的,偏偏這位朱禮齋最歡喜擺自己的觀
    (察架子,有人問他『貴姓、台甫』他對答之後,一定要贅上一句『兄弟是湖南
    (候補道』。)
    (無論湖南人員,別省人員,也不論候選、候補,只要官比他小的,見了他面,
    (無論在張園里,或者戲館里,番菜館里,尊他一聲『大人』他馬上就替人家惠
    (茶東,惠戲價,惠酒帳。)
    (上海有票號,都說有他的本錢在內,手筆亦著實開闊:有人拿了手本到他公館
    (里請安,同他敘大人、卑職,他一定請見,倘或告幫,少則十塊、八塊,多則
    (三十、二十,亦常常的給人家。)
    (王慕善曉得他這個脾氣,便有心交給他,無論那里碰著,老遠的就是一個安,
    (高高朗朗叫一聲)
王慕善:大人。
    (請起安來,眼睛望著鼻子,低下了頭,拿兩只手往屁股後頭一癟。)
    (倘或朱觀察問長問短,他滿嘴的『是是是,者者者』。)
    (因此朱觀察很賞識他,肯同他來往。)
    (第四位是一位江西候補道,姓蔡,號智閹,乃浙江人氏。)
    (是聰明刁刻一路的人。)
    (曾經代理過三個月鹽道。)
    (自以為拿過印把子的人,覺得比眾不同,眼眶子里只有督、撫、藩、臬,別人
    (都不在他心上了。)
    (因與王慕善稍微沾點親戚,王慕善特地央他來陪客。)
    (他初意想要不來的,後來聽說宋子仁、申義甫一干人統通在彼,曉得場面還好
    (,所以趕得來的。)
    (還有一位姓翁,號信人,山東人氏。)
    (身上只捐了一個候選道,在上海做做生意。)
    (不知如何被王慕善請得來的,便把他屈坐了第五位。)
    (幸虧他為人顢顢頇頇,于這些上頭倒也并不在意。)
    (忠孝帶:官員佩帶于行裝上的一種短而闊的帶子。)
    
    (當下坐定之後,王慕善先開口問宋子仁、申義甫二位道)
申義甫:宋老伯,申老伯,這兩天的公事一定忙得很?
宋子仁:(宋子仁皺著眉頭)不要說別的,單是兩江制台、蘇州撫台托查的事件就有七八
    樁在身上。還有上海道托我出來調處的事情,還有地方官辦不了的事情,亦一齊
    來找我。真是天天吃了人參,精神亦來不及!剛剛上海道還在兄弟那邊。上海道
    前腳走,上海縣跟著又來。并不是欺他官小,對不住他,只好擋駕;見面之後,
    有得同你纏,只怕到此刻還不得來。義翁,你這兩天接到山東的電報沒有?黃河
    怎麼樣了?
申義甫:(申義甫立刻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面孔)利津口子還沒合龍,齊河的大堤又沖開
    了,山東撫台昨兒一天共總有九個電報給兄弟,托兄弟立刻替他匯十萬銀子去。
    子翁,現在市面銀根如此之緊,一時那里提得到許多!後來又來一個電報,說叫
    二小兒到工上去當差,年終合龍,兩個過班可得道員。因此面情難卻,匯了五萬
    銀子給他。二小兒亦就這兩天動身前去。子翁可有什麼信帶?
宋子仁:恭喜,恭喜!二世兄不日也同義翁一樣,真正是鳳毛濟美!兄弟有什麼信,回來
    寫好再送過來。
    (正談論間,代理過江西鹽道的蔡智庵因與朱禮齋、翁信人扳談,彼此問起「貴
    (姓、台甫」。)
    (朱禮齋回答之後,又從靴頁子里掏出一張「申報」,上面刻著分發人員名單,
    (便指著一行說道)
申義甫:上月引見分發的這湖南道朱議孫就是兄弟。
    (蔡智庵自以為曾經拿過印把子的人,自然目空一切。)
    (誰知翁信人也只是不理他。)
王慕善:(只有王慕善替他亂吹說)這位朱大人,學問經濟,名重一時。這回晉京引見,
    上頭聖眷極好,不日就要放缺的。
    (蔡智庵不等他說完,急于替自己表揚道)
蔡智庵:現在皇上很留心吏治,所以我們敝省撫憲陸大中丞委派兄弟代理鹽道的折子上頭
    特地帶加了四個字的考語。諸位要曉得,代理的時候雖短,有得代理就會署事,
    有得署事就會補缺。同是一樣候補道,盡有候補了幾十年,一回印把子拿不到的
    多著哩。
    (王慕善聽了,不勝傾倒。)
    (這時候,朱禮齋已經問過翁信人的「貴班」,翁信人說是「候選道」。)
蔡智庵:信翁要做事情,何不分發到省?不要說補缺,就是像兄弟代理過一次,到底多了
    一副官銜牌,說起來名氣也好聽些。
王慕善:(翁信道)我不過在這里做做生意,本來算不得什麼,不過常常要同你們諸位在
    一塊兒,所以不得不捐個道台裝裝場面。我這道台,名字叫做『上場道台』:見
    了你們諸位道台在這里,我也是道台;如果見起生意人來,我還做我的一品大百
    姓。
    (翁信人一面說,一面端起酒杯來一連喝了五大鐘,也微微的有了點酒意。)
    (蔡智庵被他說的頓口無言,朱禮齋也做聲不得。)
申義甫:(申義甫大善士便提起)刷印善書一節,直是關系人心風俗的一件事情。明天小
    兒到北邊,可以叫他帶幾十部去順便送送人,也算得一樁善舉。
王慕善:小侄這書局所出的書,有諸位老伯、諸位憲台提倡,不愁沒有銷路。但是吃本利
    害.小侄自己一個錢的薪水不支,以及天天到局里辦公事,什麼馬車錢,包車夫
    ,還有吃的香煙、茶葉,都是小侄自己貼的。真正是涓滴歸公,一絲一毫不敢亂
    用。如此謹慎,每月還要墊得五六百塊。什麼朋友薪水,刻板刷印的工錢,以及
    紙張等類,沒有一項少得來的。上回南京藩台到這里,小侄前去叩見,顧他老人
    家美意,允話各項善書每種要一千部,札派各府、州、縣代為分銷。將來這筆書
    價,就在他們養廉銀子里扣回,卻是再好沒有。不過目下要墊本印書,至少非四
    五千金不辦,所以小侄要求諸位老伯、諸位憲台替小侄想個法兒,支持過去。將
    來少則三月,多則五月,各府、州、縣書價領到之後,一定本利同歸。小侄是決
    不食言的。
    (養廉銀子:清制,官吏于常俸之外按職務等級每年另給銀錢。)
    
    (當下各位道台聽了他的話,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句話也沒有。)
    (到底朱禮齋慷慨,首先創議,助銀王百兩。)
王慕善:(王慕善立刻請安)謝大人提倡。
宋子仁:(跟手宋子仁說了聲)兄弟只好勉竭棉力,捐一百銀子,附附驥的了。
    (蔡智庵是向來吝嗇的,不肯自己拿錢,卻替王慕善出主意)
自 己:這件事情,我們盡力幫一千,幫八百,在我們已經出了一身大汗;然而缺少還多
    ,于是仍屬無濟。兄弟有個愚見,不知申義翁以為如何?
    (申大善士忙要請教。)
蔡智庵:所有各省賑捐銀子都在義翁手里,無非是存在庄上生息。現在兄弟做個中人,求
    義翁撥借王大哥五千,利錢或照庄拆,就是多點也不妨。將來書價領到,本利雙
    還。一則成全了善舉,二來義翁又可多收幾個利錢,豈不公私兩便?
    (宋子仁也幫著勸說,連稱)
宋子仁:智翁所言極是。
    (王慕善聽得心花都開。)
王慕善:(只見申大善士連連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這筆賑捐銀子,自從先曾祖存到
    如今,已有八十多年,是從來沒有人提過。如今五千金雖然為數不多,王大哥非
    荒唐之人,兄弟亦沒有什麼不放心。但是此例一開,人人都好來借。借的多了,
    都像王大哥這樣謹慎的人是不打緊;設有差池,這筆款子誰來歸還?所以兄弟這
    個不能出借的苦衷,還求諸公原諒!
    
    
408**時間: 地點:
    (正說話間,忽見外面來了一個人,急匆匆走到申義甫耳朵旁邊說了兩句話。)
    (登時申大善士面孔失色。)
    (大家正要問信,又見走進兩個堂子里的娘姨、大姐直至筵前,朝著王慕善說道
    ()
大 家:恭喜耐王大少!倪先生,倪先生也來哉。
    (一句話,又把個王慕善弄得置身無地。)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辦義賑善人是富 盜虛聲廉吏難為)
    
    
409**時間: 地點:
    (話說王慕善這日正在局里請客吃酒,忽然走進來兩個堂子里的娘姨、大姐,笑
    (嘻嘻的朝著他說)
笑嘻嘻:我們先生就來。
    (王慕善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相好西薈芳花媛媛的一個大姐,名叫阿金
    (,一個娘姨,名喚阿巧的。)
    (便是前個月里過節,工慕善短欠這花媛媛十二台酒錢,九十六個局錢,節邊正
    (因轉運不靈,沒有送去。)
    (花媛媛的母親平時因見這位王大少來往的很有幾個大人老爺,諒非安心漂帳的
    (人,一時掉頭不轉也是有的,因此并未叫娘姨、大姐上門來討,以為過節之後
    (,只要王大少仍舊前來照應,這錢終究要還的。)
    (誰料自從節前頂到如今,王大少一趟未曾光降。)
    (到局里問問,總說在家里,到公館里問問,又說在局里,打定主意,總不叫你
    (見面。)
    (後來又聽他同走的朋友講起,說王某人節后又做了百花底的周寶寶,兩人十分
    (要好,不到一月,已經吃過三個雙台,碰過八場和。)
    (花媛媛的娘心上恨極了,幾次三番的要去候他,總被他預先得信,不是從後門
    (逃走便是賴在周寶寶房間進住不出來。)
    (因此,花媛媛的娘一連候了幾日未曾候到,只得天天仍舊到書局里來跑。)
    (後來碰到過一次,花媛媛的娘本來要同他拼命的,禁不起他花言巧語,下氣柔
    (聲,一味的軟纏,央告花媛媛的娘道)
同 他:姆媽不要動氣,實因前帳未付,沒臉登門,并非不放在心上。
笑嘻嘻:姆媽,我的事情你是曉得的。目下我這書局,新馬路宋子仁宋大人,鐵馬路做善
    舉的申義甫申大人,都肯幫我銀子,把局面著實還要撐大。目下他們幾位都已答
    應,但是銀子還未到手,等到他們把錢一送來,頭一注就先拿來還你。非但酒錢
    、菜錢兩三百塊算不得什麼,并且我從前許過媛媛送他一副金釧臂如今也要了此
    心願。請你今天先回去,我少則十天,多則半月,一定不會誤你事的。
同 他:(花媛媛的娘道)大少,人心是肉做的!你春天來做我們媛媛的時候,還是個小
    先生;如今……
王慕善:(王慕善不等他說完)你不要說了,我有什麼不曉得的。將來銀子下來的多,我
    還要討媛媛做姨太太哩。你就是我的丈母娘。我討了媛媛,接你丈母娘一塊同住
    。
同 他:(花媛媛的娘道)大少,你只要把局錢、菜錢算還給我就夠了!別的好處我亦不
    敢想了!
王慕善:事情將來定規要如此辦,你放心罷了。
    (花媛媛的娘只得權時隱忍而去,連他跳槽的事亦未揭穿。)
    (誰知過了半個多月,仍無消息。)
    (花媛媛的娘一連又叫人來過兩三趟,無奈總不見面。)
    (他這書局乃開在靶子路北面,來一趟非輕容易。)
    (花媛媛的娘急了,乃買通王慕善的車夫。)
車 夫:(車夫便告訴他)幾時幾日開局,我們東家一定在這里的,你們盡管來就是了。
    (花媛媛的娘記在肚里。)
    (誰知到了開局的那一天,王慕善早已防備,預先托了宋子仁替他到營里借了四
    (名親兵,穿著號褂子站在局門口,彈壓閑人;又請巡捕房派了兩個華捕,幫同
    (禁阻,一切閑雜人等毋許擅入。)
    
    
410**時間: 地點:
    (卻說花媛媛的娘,這日有事在心,一早便喚女兒起身。)
    (收拾停當,已有十一點半鐘,及至走到,不差亦有半點鐘了。)
    (只見人來客往,馬車包車,著實不少。)
    (花媛媛母女兩個曉得此時不便,又在外面茶館里等了點半鐘,看看來的人已去
    (大半,方同了阿金、阿巧踅至門前。)
    (親兵、巡捕攔阻不准進去。)
    (媛媛母女二人面孔究竟還嫩,禁不起呼喝,便退了出來。)
巡 捕:(畢竟阿巧心機靈巧)既到此間,那有不見之理!
    (便讓媛媛母女仍到茶館里去坐,他就拉了阿金硬闖進去。)
    (巡捕喝問何人,阿巧便說是王老爺自己公館的人。)
    (巡捕不便阻攔,任其揚長進去。)
    (王慕善一見,果然大吃一驚。)
    (台面上正是一班貴客,倘若鬧穿,諸多不便。)
王慕善:(急能生巧)你們來得極好。我家大老爺本來有封信在這里,我因為有事,所以
    還沒送來。如此,就托你二人帶了去,省得我走一趟。
    (說罷,趁著到房取信為由,把阿金、阿巧一直領到帳房,先埋怨他不該當著大
    (眾坍我的台)
帳 房:上下不過幾天,怎的就急到這步田地?
王慕善:(阿巧道)事情并不與我相干。他娘兒兩個一定要來,同在茶館里;大少,你自
    己同他去說罷。
王慕善:(王慕善縐縐眉頭)我正在這里有事,他們偏偏要來同我胡纏!
皺著眉:(阿巧道)這是你自己不好,說話不當話,也怪不得別人。洋錢一時來不及,多
    少給他們幾個,陸陸續續的開銷點,他們也不來找你了。
    (王慕善曉得今天的事非錢不能了結,硬硬頭皮,從帳房柜子里取出昨兒新借來
    (的一封洋錢,數了數,除用之外,只剩得六十多塊了。)
    (于是把零頭留下,先拿五十塊錢給媛媛。)
    (又拿十塊給阿金、阿巧平分,求他二人快快勸他母女回去,有話過天再說。)
    (阿巧、阿金見錢眼開,樂得做好人,拿著洋錢,倒反千恩萬謝而去。)
    (王慕善見他二人走出大門,方把一塊石頭放下,重新趕到客堂入席,連說)
連 連:對不住!
皺著眉:剛才來的兩個人,說也好笑,他先生就是普慶里的洪如意。還是家兄去年路過上
    海的時候照應過他幾十個局,碰過幾場和,吃過兩台酒。等到家兄進京之後,他
    倆常常通信,還帶過東西,都是小侄替他們傳遞。
宋子仁:令兄大人真要算個風流才子了!洪如意是由蘇州來的,一切氣派到底兩樣。
    (當下你一句,我一句,竟把花媛媛一段故事,絲毫未曾揭穿。)
    (王慕善于是把心放下,舉箸讓菜,忽然才覺得不見了上面第二位申大善士,忙
    (問眾人)
忽 然:申老伯那里去了?
宋子仁:(宋子仁對他說)申義翁聽說為著庄上存的一筆款子,也不曉得怎樣,管家來送
    了個信給他,他就急忙忙的去了。不及關照你,托我們關照你。一打岔就忘記了
    。
    (王慕善聽了,甚為氣悶。)
    (只因蔡智庵有勸他代借五千銀子的一句話,雖未答應,在王慕善卻不能不痴心
    (妄想。)
    (當下席散,眾人告辭。)
    (次日,朱禮齋果然送到五百銀子。)
    (王慕善千恩萬謝,自不必說。)
    (但是上節過節拖欠太多,五百銀子換了六百幾十塊錢,還還局帳,還還店帳。
    ()
    (大老官有了錢,腰把子就硬起來了,不免又要多擺幾個雙台以及吃大菜,叉麻
    (雀,坐馬車,看戲,制行頭,都是跟著來的。)
    (不到十天,五百雪花銀早花得干干淨淨。)
    (等到錢化完了,又想到)
又 想:宋子仁還答應過我一百銀子,不免向他要來應用。
    (偏偏碰著這位老先生極其羅蘇,又是極其小心,見面之後,問長問短)
閻二先:局里一個月有多少開銷?現在已刻了多少書?每年可趁幾個錢?
    (王慕善于是隨嘴亂編,只求搪塞過去,好拿他的銀子。)
    (後來宋子仁又說了許多勉勵他的話,然後拿出來一張月底的期票。)
    (王慕善錢既到手,如獲至寶,便也不肯久坐,隨意敷衍了幾句,一溜煙辭了出
    (來。)
    (回到局里,一看是張期票遠水救不得近火,于歡喜之中不免稍為失望。)
    (躊躇了半天,只得托本局帳房朋友,化了幾塊洋錢,到小錢庄上去貼現,貼了
    (回來,又被帳房扣下五十多塊,說是工匠薪工,廚房伙食,再不付,人家都要
    (散工了。)
    (王慕善因到手只有八十來塊錢,急的朝著帳房跺腳,心上雖不願意,而又奈何
    (他不得。)
    (八十來塊錢禁不得大用,不到三天又完了。)
    (沒得錢用,只得雖覓別法,又想)
又 想:錢少了,實在不夠揮霍。現在不去找蔡智庵,前天承他美意,肯替我向申義甫設
    法。
    (主意打定,便去找察智庵。)
    (蔡智庵聽出前天申義甫的口氣,曉得他一定不肯挪借,恐怕自己去說不成功,
    (要坍台的)
蔡智庵:這話須得你老哥自己去找他,我們旁邊人只能敲敲邊鼓。他同老哥交情厚,自然
    會替老哥想法子的。
王慕善:(王慕善不知他用意)卑職遵大人的示,且等卑職去過之後,看是如何說法,再
    來稟復大人,求大人替卑職想個法兒。
蔡智庵:就是如此。
    (王慕善從蔡智庵那里出來,果然去找申大善士。)
    (進門之後,托門上人通報。)
門 上:(門上人說)我們大人正接著山西電報,聽說山西今年鬧荒年,撫台有電報來托
    這里匯銀子去,正請了閻二老爺來,在廳上商量呢。你老還是此刻見,還是停刻
    見?
王慕善:(王慕善一想)我這趟來的真不湊巧!偏偏來找他,偏偏碰著他有事。但既來到
    此間,斷無不見佛面之理。
門 上:不管是誰,你替我回就是了。
    (門上人遞上名片。)
    (申義甫一見是他,肚皮里就有點不願意,心上想)
心上想:那天蔡某人一開口就勸我借給他五千銀子,好容易被我借端逃走。他今日又纏上
    門來,真正討厭!
    (欲待不見,不料王慕善已到廊檐底下等請了。)
    (申大善士無法,只得叫)
只 得:請。
    (見面之後,寒暄過去,申義甫不等他說話,先問他道)
申義甫:你曉得了沒有?
王慕善:(王慕善回稱不知)老伯有什麼事情?
申義甫:山西荒年,草根樹皮沒得吃了,現在吃人肉。撫台有電報來托我替他捐一百萬銀
    子的款,立等散放。老兄,你是曉得我的光景的,不要說是一百、八十萬,就是
    十萬、八萬、三千、五千,我也得一個個的在人頭上捐下來,那里有這筆閑款來
    墊哩。
王慕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伯做的是好事,如果有錢墊,自然早解去一天
    可以把人早救活一天。
申義甫:呀呀乎!兄弟若不是辦的頂真,都像這樣東挪西借起來,那里還能撐得起這個局
    面。
閻二先:(閻二先生也幫著申義甫)申大先生如何勤懇,如何為難,現在賑捐已成強弩之
    末,那能像從前來的容易。
    (滔滔不絕,說個不了。)
    (王慕善到此,方請教他姓字。)
申義甫:你連閻二先生閻大善人還不認得?也難為你這個老上海了!他姓閻,他的號叫閻
    佐之,新近由知州保舉了直隸州。已經三次奉旨嘉獎,有兩回上諭高頭,兄弟名
    字底下一個總是他。
    (閻二先生聽了,滿面孔義形于色,便亦請教王慕善的名號,王慕善說了。)
申義甫:這位王大哥,就是我同你說過開辦善書局的那一位。
閻二先:我們中國人認得字的有限,要做善事,靠著善書教化人終究事倍功半。倘若拿善
    書送給人家,人家不看,這書豈不白丟?依兄弟愚見:總不如實事求是,做些眼
    前功德,到底實在些。申大先生以為何如?
    (申義甫未及開口,王慕善)
王慕善:兄弟力量不足,所以只好刻刻書,勸化勸化人。如果本錢大,力量足,像申老伯
    做的這些事我都要做的。
閻二先:(閻二先生冷笑道)做善事要本錢,任憑你一輩子都做不成!兄弟資格淺,說不
    著。即以我們這申大先生而論,當初他家太太老伯手里,何嘗有錢。他家太太老
    伯起初處個小館,一年不過十來吊錢。後來本鄉里因他年高望重,就推他做了一
    位鄉董。他老人家從此到處募捐,廣行善事。俗語說:『和尚吃八方。』他家太
    太老伯連著師姑庵里的錢都會募了來做好事,也總算神通廣大了。他家太太老伯
    不在的時候,已經積聚下幾百吊錢。到他太老伯,以至他老伯手里,齊巧那兩年
    山東、河南接連決口,京、津一帶,赤地千里。地方上曉得他家肯做善事,就把
    他推戴起來,凡有賑捐,一概由他家經手。所以等到他家老伯去世,庄上的銀子
    已經存了好幾十萬了。申老伯去世的前頭幾年,記得那時候我只有十三歲。有天
    到申府上替申老伯請安,申老伯攔著我的手,說道:『你們小孩子家,第一總要
    做好人;做了好人,終究有返本的。你想,我公公手里是什麼光景?連頓粗茶淡
    飯也吃不飽。自從做了善事,到我手里,如今房子也有了,田地也有了,官也有
    了,家里老婆了孩子也有了,伺候的人也有了,那一樁不是做善事來的?皇天不
    負苦心人,這句話是一點不錯的。』後來申老伯去世,就傳到我們這位申大先生
    手里。申大先生更與眾不同,非但場面比前頭來的大,如今他老人家的頂子已經
    亮藍,指日就要紅了。你不聽見說他們世兄即日也要保道台?真正是鳳毛濟美,
    可欽,可敬!
    (王慕善聽了,不勝艷羨,隨向閻二先生說道)
王慕善:你佐翁先生雖然不及申老伯,照此下去,發財亦是意中之事。
閻二先:說那里話!我那里比得上他!《大學》上說的『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
    我現在正在這里求著哩。
申義甫:不用你求,山西這一趟,你亦跑不掉。現在算來算去與其我們捐了銀子匯上去叫
    他們去做現成好人,何如我們自己去,也樂得叫他們地方上供應供應。我們吃辛
    吃苦,賣了許多面子,捐了許多銀子,還不應該好好的巴結巴結我們嗎。而且還
    可以多帶幾個人去,將來義賑出力,保案當中也樂得多提拔幾個人。
閻二先:(閻二先生一迭連聲的答應)是。
申義甫:大約幾時可以動身?
申義甫:至少亦得十來天。現在頂要緊的是刻捐冊,刻好了,好托報館里替我們一家家去
    分送。稿子我這里已經擬好了一張,你看看,還有要改的地方沒有?
閻二先:(閻二先生大約看了一遍)好是好,但是還少了八個字。
申義甫:(申義甫忙問)那八個字?
閻二先:『經手私肥,雷殛火焚』這八個字好少的嗎?你若是不把這八個字刻上去,人家
    一定不相信。
申義甫:是極,是極!這是我一時忘記,這八個字本來是不能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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