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 至 第四〇〇

391**時間: 地點:
    (再說王小五子起先聽見余藎臣拿他數落,不禁臉上一陣陣的紅上來,心頭止不
    (住必必的跳。)
    (後來又見他爬起,連忙和著身子去按捺他;無奈氣力太小,當不住余藎臣的蠻
    (力,按了半天按他不下,只得隨他起來。)
    (後來見他盤好辮子,并不打人,方才把心放下,連忙和顏悅色的自己分辯道)
自 己:同鄉有甚麼好假冒的。天生同鄉是同鄉,我不能拿他當外人看待。至于問我如何
    認得他,蘇州來的洪大人,清江來的陸大人,每逢吃酒都有他在座,慢慢的我就
    認得了他。怎麼沒有交情我就不作興認得他的?
    (余藎臣也不理他,只是坐在床沿上生氣。)
    (鬧得大了,連著房間里的奶奶都上來勸和。)
    (余藎臣只是不言語。)
    (一迸迸到五更雞叫之後,天色微微的有點亮了,余藎臣也不等轎子了,要了長
    (衣裳,扎扮停當,一直徑去。)
    (王小五子抵死留他不住,只得聽其自然。)
    (余藎臣走到街上,尚是冷冷清清的一無所有。)
    
    
392**時間: 地點:
    (此時心上又氣又悶,不知不覺忘記了東南西北,又走錯了一大段。)
    (後來好容易雇了一部東洋車子,才把他拉到公館。)
    (打門進去一路罵轎夫,罵跟班的,罵老媽,罵丫頭,一直罵進了上房。)
    (驚動了上下人等,曉得大人在外頭住夜回來,于是重新打洗臉水,拿漱口水、
    (茂生肥皂、引見胰子,又叫廚子做點心,真正忙個不了。)
    (引見胰子:肥皂名,因有香味,專供引見人員用的。)
    
    (齊巧這日是轅期,照例上院。)
    (點心未曾吃完,轎子已伺候好。)
    (等到走到院上,已有靠九點鐘了。)
    (余藎臣還是氣吁吁的。)
    (頭一個會見了孫大胡子,便把黃在新托王小五子求差使的話統通告訴他)
一 個:黃在新的品行太覺不堪,甚麼人不好托,單單會托到婊子,真正笑話!
孫大胡:(孫大胡子笑道)這也難怪他,實在是你藎翁同王小五子的交情非他可比。朋友
    說的話不及貴相知說的靈,所以黃某人才走的這條路。出來做官為的是賺錢,只
    要有錢賺,也顧不得這些了。
    (余藎臣聽了孫大胡子奚落他的話,不由的把臉一紅,拿話分辯道)
余藎臣:我們逛窯子也不進行去流水罷了,算是什麼交情!
孫大胡:(孫大胡子忙接嘴道)又行去,又流水,還算不得交情?不曉得要弄到什麼分上
    才算得交情呢?
余藎臣:(余藎臣發急道)人家同你說正經話,你偏拿人來取笑,真正豈有此理?老實對
    你講罷:王小五子同黃某人都是江西人,他替他求差使,乃是照應同鄉的意思。
孫大胡:一個當妓女的,居然肯照應同鄉,賢于士大夫遠矣!藎翁,你應該立刻委他一個
    上等的厘差:一來顧全貴相好的面子,二來也可以愧勵愧勵那般不顧鄉情的士大
    夫。你們眾位聽聽,我兄弟說的可是不是?
    
    
393**時間: 地點:
    (此時官廳子上的人已經來的不少了,天天在一起的幾個熟人聽了他言,都說)
一齊都:應得如此。
    (無奈余藎臣決計不答應,一定還要回制台撤去他的差使,拿他參辦,以為卑鄙
    (無恥,巧于鑽營者戒。)
    
    
394**時間: 地點:
    (當時又被孫大胡子指駁了一句,余藎臣方始頓口無言。)
    (欲知孫大胡子說的何話,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查帳目奉札謁銀行 借名頭斂錢開書局)
    
    
395**時間: 地點:
    (話說孫大胡子聽見余藎臣一定要稟揭黃在新托妓謀差的事,一再勸他都不肯聽
    (。)
孫大胡:(孫大胡子哼哼冷笑道)他托妓謀差雖然是他的壞處;然而你做監司大員的人,
    你不到窯子里去怎麼會曉是他托妓謀差呢?這樁事還怪你不是。
    (余藎臣被他這一駁,頓時閉口無言。)
    (歇了半天,才勉強說道)
余藎臣:我們嫖婊子不過是好玩罷了。他鑽營差使竟走婊子的門路,這品行上總說不過去
    !我就是不到上頭去說他壞話,這種人要在我手里得意,叫他一輩子不用想了!
    (說完,面子上雖把此事丟開,後來又著實到王小五子家發了幾回脾氣。)
    (經王小五子千賠不是,萬賠不是,後來又把這話通知了黃在新,嚇的黃在新有
    (許多時不敢公然到釣魚巷王小五子家住夜。)
    (余藎臣拿不到破綻,方才罷手。)
    (又過了兩月,余藎臣的保折批了回來,所保送部引見,也已奉旨允准。)
    (等到奉到飭知,立刻上院叩謝。)
    (接著便是同寅前來道喜,下僚紛紛稟賀。)
    (余藎臣少不得置辦酒席請這班同寅。)
    (同寅當中多半都是好玩的,家里請酒不算數,一定要在釣魚巷擺酒請他們。)
    (余藎臣也樂得借花獻佛,一來趁他們的心願,二來又應酬了相好。)
    (回回吃酒都推趙大架子為首座,趙大架子便亦居之不疑。)
    (接連又是你一台,我一台,替他賀喜。)
    (如此者輪流吃過,足足有半個多月光景。)
    (真正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余藎臣便想請咨人都引見。)
    (制台答應,所有他的差事,一齊都委了別人暫行代管,為他不久就要回來的。
    ()
    (一連幾天,白天忙著料理交代,晚上又有一班相好輪流擺酒替他餞行。)
    (有天夜里,正在釣魚巷吃的有點醉醺醺了,他忽然發議論道)
孫大胡:回想兄弟才到省頭一天的光景,再想不到今日是這個樣子。我還記得我到省頭一
    天,其時正是黃制軍第二次到江南來。我頭一天上院,沒有傳見。其實上司見不
    見并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倒是那時候臉上總覺得擱不下去,從官廳子上走出去
    上轎,賽如對了跟班、轎夫都像沒有臉見他們似的。此時得差得缺的心還沒有,
    心上總想:『我連上司都見不著,我還出來做什麼官呢!』到了第二次上院還沒
    有見。因為別人見不著的很多,并不光我一個,那時心上便坦然了許多,見了轎
    夫、跟班也不難為情了。以至頂到如今,偏偏碰著這位制軍是不輕易見客的,他
    見也好,不見也好,便也漠然無動于中了。我還記得從前沒有得事的時候,只指
    望能夠得一個長差使,便已心滿意足了。實因江南道台太多,得缺本非易事。誰
    料後來接二連三的竟其弄了好幾個長差使在身上,一天到晚忙個不了。此時不以
    為樂,反以為苦,屢次三番想辭掉兩個,無奈上頭一定不放。現在憑空的又得了
    這個明保,索性不叫我過安安穩穩的日子,拿我送部引見,想是我命里注定的,
    今年流年犯了『驛馬星』,所以要叫我出這一趟遠門。
余藎臣:(眾人道)『能者多勞』,像你藎翁的這樣大才,怎麼上頭肯放你呢。至于這回
    明保乃是放缺的先聲,光當當差使也顯不出藎翁大才,所以制軍一定要有此一舉
    。從此簡在帝心,陳臬開藩,都是意中之事,放個把實缺,小焉者也,算不得什
    麼。
余藎臣:承諸位老哥厚愛,放個把缺做做,兄弟也無庸多讓。至于將來還有甚麼好處,兄
    弟卻不敢妄想。
    (說罷,那副得意揚揚之色早流露于不自知了。)
    (霎時席散。)
    (驛馬星:驛馬,古時驛站供傳遞公文、來往官員使用的馬,比喻自己出門奔波
    (。)
    
    (又過了兩天,上院稟辭。)
    (剛剛走到院上,齊巧昨日制台接到軍機大臣上的字寄,說是一連有三個都老爺
    (奏參江南吏治,大大小小共有二十幾個官:甚麼孫大胡子、田小辮子、烏額拉
    (布、余藎臣,還有督幕趙大架子、統領羊紫辰等一干人統通在內。)
    (其中所參的劣跡,以余藎臣、趙大架子頂利害。)
    (說余藎臣總辦厘金,非但出賣厘差,并且以剔除中飽為名,私向屬員需索陋規
    (。)
    (等到屬員和盤托出,他又并不將此款歸入公家,一律飽其私囊。)
    (某人饋送若干,某局繳進若干,那位參他的都老爺查的清清楚楚,折子上都聲
    (敘明白。)
    (還說他出賣厘差,并不在南京過付;上海有一錢庄,內中有他一個把弟擋手,
    (專門替他經手。)
    (人家要送他銀子,只要送到這錢庄上,由他把弟出封信給他,或者打個電報,
    (南京這邊馬上就把差使委了出來,真正是再要靈驗沒有。)
    (折子上又說他所有賺來的銀子,足有五十多萬兩,很在上海置買了些地皮產業
    (,剩下的一齊存在一銀行里。)
    (至于參趙大架子頂重的頭一款,是說他霸持招搖;甚至某月某日,收某人賄賂
    (若干,亦查的明明白白。)
    
    
396**時間: 地點:
    (又說兩江總督保舉道員余某一折,系趙某及余某在秦淮河妓女貴寶房中擬定折
    (稿。)
    (折子後頭歸結到兩江總督身上,說他年老多病,昏糊塗,日惟以扶鸞求仙為事
    (,置吏治民生于不顧。)
    (此外孫大胡子、田小辮子、烏額拉布、羊紫辰不過都是帶筆。)
    (在初入仕途的人見了,難免擔驚受怕,至于歷練慣的人,卻也毫不在意。)
    (閑話休題,言歸正傳。)
    
    
397**時間: 地點:
    (且說這日余藎臣剛把手本遞了上去,制台一見是他,雖說是自己保舉的人,究
    (竟事關欽派查辦之案,便也不敢回護,忙叫巡捕官傳話給他,叫他不必動身,
    (在省候信。)
    (巡捕出來說完這句,各自走開,也不說制台請見,也不說制台道乏。)
    (余藎臣摸不著頭腦,在官廳子上呆了半天,有些不知底里的人還過來敷衍他,
    (問他幾時榮行,他也只好含含糊糊的回答。)
    (後來坐了一回,看見各位司、道上去,又見各位司、道下來。)
    
    
398**時間: 地點:
    (其時藩台、糧道都已得信,見了制台出來,朝著他都淡淡的,似招呼不招呼的
    (,各自上轎而去。)
    (他甚為沒趣,也只好搭訕著出來。)
    (這時候,他的差使都已交會別人替代,他已無公事可辦,院上下來,一直徑回
    (公館,一天未曾出門,卻也無人前來拜他。)
    (頭天晚上,趙大架子還面約今日下午在貴寶房中擺酒送行,誰知等到天黑還不
    (見來催請。)
    (自己卻又為了早晨之事,好生委決不下,派了師爺、管家出去打聽,獨自無精
    (打彩的在家靜等。)
    (誰知等到起更,一個管家從院上回來稟報說)
一 個:趙大架子趙大人不知為了什麼事情,行李鋪蓋統通從院上搬了出來。後來小的又
    打聽到孫大胡子孫大人門口,才曉得京城里有幾位都老爺說了閑話,連制台都落
    了不是,總算仍舊派了制台查辦,還算給還他的面子。
余藎臣:(余藎臣急忙問道)這位都老爺是誰?但不知有幾個人參在頭?孫大人在內不
    在內?
管 家:聽說雖然在內,并不十二分要緊。趙大人參的卻很不輕。
余藎臣:(余藎臣又急忙說道)我呢?
    (家人不言語。)
    (余藎臣連連搖頭,連連跺腳)
余藎臣:完了!完了!怪不得趙大人他說今兒請我吃飯的,原來他自己遭了事,所以沒有
    來催請。但是我自己被參,為的是那一件,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怎麼好呢!
    (一回又想到自己平時所作所為,簡直沒有一件妥當的,一霎時萬虛千愁,坐立
    (不定。)
    (正躊躇間,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一位師爺也從外面回來了,手里還抄了制台新出
    (的一張諭帖。)
余藎臣:(余藎臣見面就問)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那位師爺有心在東家面前討好,不肯直談,只聽他吞吞吐吐的說道)
師 爺:聽說京城里有什麼消息,大約在省城候補的統通在內。這一定是都老爺想好處,
    我們不要理他!觀察這樣的憲眷,還怕什麼呢。
余藎臣:不是怕什麼,為的是到底參的是那幾件事。你手里拿的什麼?
    (那位師爺見問,索性把他所抄的那張諭帖往袖筒管里一藏說)
師 爺:沒有甚麼。
余藎臣:明明白白的看見有張紙寫的字,你瞞我做什麼呢?
    (師爺到此無奈,方把一張諭帖拿了出來。)
    (余藎臣取過看時,只見上面寫的無非勸戒屬員嗣后不准再到秦淮河吃酒住夜,
    (倘若陽奉陰違,定行參辦不貸各等語。)
    (這張諭帖是寫了貼在官廳子上的,如今被這位師爺抄了回來。)
    (余藎臣看過后,就往旁邊一擱)
余藎臣:這種東西,那一任制台沒有?我也看慣了。他下他的諭帖,我住我的夜,管他媽
    的事!這也值得遮遮掩掩的!
    (那師爺被東家搶白了兩句,面孔漲得緋紅,一聲也不言語。)
余藎臣:我叫你打聽的事,有什麼瞞我的?你快老實說罷!
    (那師爺只是咳嗽了兩聲,一句話還是沒有。)
    (余藎臣知道他是無能之輩,便跺著腳)
余藎臣:真正是什麼材料!──這從那兒說起!
    (說完了這句,便背著手一個人在廳上踱來踱去。)
    (他不理師爺,師爺亦嚇的不敢出氣。)
    (擱下余藎臣在家里候信不題。)
    
    
399**時間: 地點:
    (且說制台自接奉廷寄之後,卻也不敢怠慢,立刻就派了藩司、糧道兩個人,按
    (照所參各款,逐一查辦。)
    (因為幕友趙大架子被參在內,留住衙門恐怕不便,就叫自己兄弟二大人通信給
    (他,叫他暫時搬出衙門,好遮人耳目。)
    (趙大架子無奈,只得依從。)
    (所以頭天雖在相好貴寶家中定了酒席,并未前去請客。)
    (到了第二天,貴寶派了男女班子到石壩街趙大人公館里請安,聽見門上說起,
    (才曉得大人出了岔子,如今在家里養病,生人一概不見。)
    (男女班子無奈,只得悵悵而回。)
    
    
400**時間: 地點:
    (此時省城里面一齊曉得制台委了藩台、糧道查辦此案。)
    (幸喜都是同寅,彼此大半認識,一個個便想打點人情,希圖開脫。)
    (其中糧道為人卻很爽快,有人來囑托他,他便同人家說道)
又有人:制台雖然拿這件事委了兄弟,其實也不過敷愆了帳而已。現在的事情,那一樁那
    一件,不是上瞞下就是下瞞上?幾時見查辦參案,有壞掉一大票的?非但兄弟不
    肯做這個惡人,就是制台也不肯失他自己的面子。他手下的這些人雖然不好,難
    道他平時是聾子、瞎子,全無聞見,必要等到都老爺說了話,他才一個個的掀了
    出來?豈不愈顯得他平時毫無覺察麼?不過其中也總得有一兩個當災的人,好遮
    掩人家耳目。總算都老爺的話并非全假,等他平平氣,以後也免得再開口了。兄
    弟說的句句真言,所以諸公盡管放心罷了。
    (眾人聽了他言,俱各把心放下。)
    (不料藩台自從奉到委札的那一天起,卻是凡有客來,一概擋駕。)
    (今天調卷,明天提人,頗覺雷厲風行。)
    (大家都不免提心吊膽,然而想起糧道的話,曉得制台將來一定要顧自己的面子
    (,決不會參掉多少人的;不過彼此難為幾吊銀子,沒有什麼大不了事,便亦聽
    (其自然。)
    (藩台見人家不來打點,他便有心公事公辦,先從余藎臣下手,同制台說)
藩 台:原參余道出賣厘差,銀子放在上海。別的雖然沒有憑據,然而銀子存在銀行里是
    有簿子可查的;只要查明白了簿子上是余藎臣的花戶,便一定是他的贓款了。現
    在是什麼時候!庫款如此空虛,他們還要如此作弊,真正沒有良心了!司里同余
    道雖是同寅,然而為大局起見,決計不敢回護的。
制 台:別的還好辦,銀行是外國人的,恐怕他不由你去查哩。
藩 台:銀行雖是外國人開的,然而做的是中國人生意。既然做我們中國人生意,一年到
    頭賺我們中國人的錢也不少了,難道這點交情還沒有?我又不向他捐錢,看看帳
    簿子有什麼不可的。
制 台:既然老哥說可以,料想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本省的官雖多,能夠辦事的人究竟很
    少,還是老哥諸事諳練,這件事情就借重老哥辛苦一趟罷。早些去早些回來,也
    好早點復奏進去,免得再生枝節。
藩 台:(藩台一想)話雖如此說,究竟自己做了這幾年的官,從來未同外國人打過交道
    。外國人摳眼睛,高鼻子,雖然見過幾個;但是上海地方,聽說一共總有十幾國
    的人,我是一省的潘台,到了那里總得一家家的都去拜望拜望。彼此言語不通,
    這個十幾國的翻譯倒不好找。一個弄得不得法,被翻譯瞞著我做了手腳!
    (左思右想,總覺不好,只得回復制台道)
只 得:司里的公事,承上宣下,一來忙的實在走不脫身;二來司里亦不會說外國話,不
    認得外國字,將來到了銀行里查起外國帳來,一個字不認得,還不是白去。這樁
    事關系很大,請大人委了別人罷。
制 台:好在總要帶著翻譯去的,只要帶個明白點的翻譯就是了。就是兄弟亦不會說外國
    話,不認得外國字,怎麼也在這里辦交涉呢?
    (藩台被制台頂的無話可說,只得又稟請了一位洋務局里的提調,乃是本省候補
    (知府,姓楊,名達仁;因為他從小在水師學堂里出身,認得鬼子多,而且也會
    (說兩句外國應酬話,同了他去,便借他做個靠山。)
    (他本任之事,當由制台札委鹽道暫行兼理。)
    (藩台無奈,只得回家部署行裝。)
    (因系欽派案件,不敢耽誤,次日有下水輪船,遂即攜帶隨員、幕友徑赴上海。
    ()
    (一路上,兩手很捏著一把汗,深悔自己多嘴,惹出這件事來。)
    (次日輪船到了上海,上海縣接著迎入公館。)
    (跟手進城去拜上海道。)
    (見面之後,敘及要到銀行查帳之事。)
上 海:但不知余某人的銀子是放在那一銀行里的?
藩 台:(藩台大驚道)難道銀行還有兩家嗎?
上 海:但只英國就有麥加利、匯丰兩銀行。此外俄國有道勝銀行,日本有正金銀行,以
    及何蘭國、法蘭西統通有銀行,共有幾十家呢。
    (藩台聽說,楞了半天)
藩 台:我們在省里只曉得有匯丰銀行匯丰洋票,幾年頭里,兄弟在上海的時候也曾使過
    幾張,卻不曉得有許多的銀行。依兄弟想來,只有匯丰同我們中國人來往,余某
    人的這銀子大約是放在匯丰,我們只消到匯丰去查就是了。
上 海:外國人銀行開在上海的,原是為著做中國人生意來的,那一不好存銀子;并不光
    匯丰一家是如此。但是匯丰兩個字,人家說起來似乎熟些,或者余某人的銀子就
    放在他家也未可知。方伯就先到他家去查查也無妨。
藩 台:(藩台聽說稱)是。
    (于是端茶告辭。)
    (回到公館,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就想到匯丰家去查帳。)
    (起身梳洗之後,便吩咐套馬車。)
    (穿好行裝,帶了翻譯,兩個人同上了馬車,一直往黃浦灘而來。)
    (未曾上車的時候,車夫就問)
車 夫:到那里去?
藩 台:匯丰銀行。
車 夫:(馬夫說)今天禮拜,銀行是不開門的。
    (那翻譯因是省里帶來的,在內地久了,也忘記禮拜不禮拜。)
    (被馬夫一句話提醒,他亦恍然道)
藩 台:不錯,禮拜日外國人是不辦公事的,去了也是白去。不如大人到別處拜客,明天
    一早再去不遲。
藩 台:管他媽的禮拜不禮拜!我到他門口飛張片子,我總算到過的了。就是他不辦公事
    ,料想客人總好見的。我昨天就到此地,今天還不去拜他,被外國人瞧著也不好
    。況且我今天見了他,先把大概情形告訴了他,明天再去查帳也就容易些。
翻 譯:禮拜關門,連客也是不見的,不如明兒一塊去的好。
藩 台:你們這些人,多走一步路都是怕的!橫豎坐馬車,又不要你跑了去,多走一趟也
    不難!
    (翻譯也不敢說別的,只好跟了他走。)
    (一霎時走到匯丰銀行門口,果見兩扇大門緊緊閉著。)
    (投帖的人叫喚了半天,亦沒有一個人答應。)
    (投帖的無奈,只得走到馬車跟前,據實回復。)
藩 台:既然沒有人,留張片子就是了。
    (投帖的又跑回去,拿張片子塞了半天亦沒有塞進,只好蘸了點唾沫,拿片子貼
    (在門上走的。)
    (藩台自己覺著無趣,又怕翻譯笑他,說他不懂外國規矩,同到公館,坐定之後
    (,便對手下的人說道)
說 他:外國人禮拜不辦事、不會客,我有什麼不曉得的。不過上頭委了我這件事,照例
    文章總得做到。將來有帳查得到,固然是有面子;即使查不到,我們這里到底來
    過兩趟,總算是盡心的了。
    (他如此說,手下的人只好連連答應稱)
只 好:是。
    (到了第二天,便是禮拜一,銀行里開了門。)
    (他老人家仍舊坐了馬車趕去。)
    (未曾到銀行門口,投帖的已經老早的拿著名片想由前門闖進去,上了台階,就
    (挺著嗓子喊)
連 連:接帖。
    (幸虧沒有被外國人碰見,撞見一個細崽,連忙揮手叫他出去,又指引他叫他走
    (後門到後頭去。)
    (等到投帖的下了台階,藩台也下了馬車了。)
    (投帖的上前稟明原由。)
    (藩台心上很不高興,自想)
藩 台:我是客,我來拜他,怎麼叫我走後門?
    (原來這匯丰銀行做中國人的賣買,甚麼取洋錢,兌匯票,帳房、柜台統通都設
    (在后面,所以那細崽指引他到后邊去。)
    (當下藩台無奈,只得跟了投帖的號房走到后面。)
    (大眾見他戴著大紅頂子,都以為詫異:說他倘然是來兌銀子的,用不著穿衣帽
    (;如果是拜買辦的,很可以穿便衣,也用不著如此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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