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 至 第三〇〇
291**時間: 地點:
忽 然:(忽然想著了他)賈筱芝的兒子乃是我的小門生。他自從到京之後,我這里只來
過一趟,以後沒有見他再來。明天要請幾個門生吃飯,順便請請他。他這趟進京
總算得意,同他聯絡聯絡,臨走的時候還好問他借兩百銀子。
(主意打定,就順便多發了一副帖子,約他到宅中吃飯。)
(賈大少爺于這位太老師跟前久已絕跡的了。)
(齊頭帖子來的時候,正因為得了軍機處存記,曉得是黑大叔同幾位軍機大人的
(栽培,意思正想要請請八哥,托他約個日子帶領進宮謝大叔恩典。)
292**時間: 地點:
(忽然見管家拿了周中堂的帖子進來,賈大少爺看過,是約明午吃飯。)
(心上一個不高興,隨嘴說了一句道)
一 個:明午我自己要請客,我那里有工夫去擾他!
管 家:怎麼回復來人?
賈大少:帖子留下,明天推頭有病不去就是了。
(管家自去回復來人不題。)
(這里賈大少爺忙寫信約黑八哥明午館子里一敘,叫管家即刻送去。)
(管家到黑宅的時候,剛剛黃胖姑拿了七萬銀子的銀票,又二萬銀子的報效連費
(用交代八哥,托八哥替他去求大叔。)
(八哥一算,銀子一共只有九萬,忙問道)
八 哥:不是他專為此事問時某人借過十萬,怎麼你只拿九萬來呢?家叔跟前為得要個整
數,少了拿不出手。咱們自己人,我不瞞你,有了他,還有咱呢!
(黃胖姑一聽口音不對,連忙替賈大少爺分辯)
黃胖姑:實在沒有錢,好容易借了十萬,拿一萬替他老太爺還了八千銀子的帳,余下二千
做京里的澆裹。好在他多孝敬,少孝敬,大叔肚子里總有分寸就是了。
(黑八哥聽了甚為失望,面子上頓時露出悻悻之色。)
293**時間: 地點:
(正說話間,門上人傳進賈大少爺約明午吃飯的信。)
(黑八哥正是滿肚皮不願意,看了信,隨後把信一摔)
黑八哥:我那里有工夫去擾他!
(黃胖姑見黑八哥動了真氣,于是左一個揖,右一個揖,連連)
連 連:這一遭是兄弟效力不周,總求你擔代一二,以後補你的情就是了。
(黑八哥一時雖不願意,究竟因為他經手的賣買多,少他不得,一時也不便過于
(回絕他。)
黑八哥:(歇了半天才說道)胖姑,這遭事虧得是你經手,叫咱也不好意思的同你翻臉;
若是換了別人,我早把這九萬銀子摔在大門外頭去了,看你還有臉再到我的門上
來!
(黃胖姑聽說,連忙又作一個揖)
黃胖姑:多謝八哥栽培!你老人家同我鬧著玩,我是禁不起嚇的,早已嚇了一身大汗,連
小褂都汗透了。倒是賈潤孫他請你吃飯,也是他一番盛意,總還求你賞他一個臉
,去擾他一頓,等他也好放心。
(黑八哥至此方叫把信留下,叫手下人回復來人)
黑八哥:同他說,我明天一准到就是了。
(黃胖姑從黑宅出來,先去拜賈大少爺。)
(見面之後,不好說黑八哥同他起初翻臉,怕的是賈大少爺笑他,只好)
只 好:現在
頭開銷很大,黑大叔拿了你這個錢統通要開銷給別人。如今七萬銀子不夠
,黑八哥一定不肯收。後來虧了我好說歹說,又私下許了他些好處,他才答應替
我們竭力去干。你道辦事煩難不煩難?老弟,你幸虧這事是托愚兄經手,倘若是
別人,還不曉得如何煩難呢!
賈大少:(賈大少爺自然連稱)費心感激。
(不題。)
(一宵易過,便是天明。)
(賈大少爺清晨起來,先寫一封信給周中堂,推頭感冒不能趨陪,等到病好即來
(請安。)
(把信寫好叫人送去。)
(周中堂本來很有心于他,見他不來,不免失望。)
(然又想拉擾他,隨手交來人帶回一信)
又 想:世兄既然欠安,不好屈駕。等到清恙全愈,就請便衣過來談談。
(賈大少爺拆開看過,鼻子里嗤的一笑)
賈大少:我自己事情還忙不了,那里有工夫去會他!
(說完,把信丟在一旁,自己卻到館子里去請黑八哥吃飯。)
(等到黑八哥來到,賈大少爺先提起)
賈大少:這番記名全是大叔栽培,心上感激得很!意思想求老哥帶領進去當面叩謝。
黑八哥:家叔事情忙,等我進去說明白了,約好日子再來關照。
(賈大少爺不免又是連連稱謝。)
(八哥這天吃飯下來,因事進宮,順便把賈大少爺要進來叩謝的意思說了。)
黑大叔:賈筱芝的兒子也過于羅蘇了。有了機會咱自然照應他。咱一天到晚事情忙不了,
那里有工夫去會他!
(黑八哥見他叔叔推頭沒有工夫見賈大少爺,生怕出來被賈大少爺瞧他不起,說
(他連這點手面都沒有,面子上落不下去。)
(但是他叔子的脾氣一向是知道的,既然說過沒有工夫,也不便一定逼著他見。
()
(只好一聲不響,垂手侍立,一站站了約摸有半點多鐘。)
(他叔子見他不走,又不言語,便說)
便問他:你得了姓賈的多少錢,這樣的替他幫忙?
(八哥走上兩步,朝他叔叔打了一個千)
八 哥:侄兒替人家經手事情,一向不敢問人家多要一個錢。大叔只管查問,倘然侄兒多
拿了一個錢,聽憑大叔要拿侄兒怎麼辦就怎麼辦,侄兒是死而無怨。現在賈筱芝
的兒子,他這銀子是的的確確的借來的。如今侄兒把他帶進來,叫他見過大叔一
面,非但他自己放心,就是那借銀子給他的那個人聽見了也放心,曉得他這銀子
已經交了進來,不久總要得好處的。
黑大叔:難道銀子放在我這里,他們還不放心嗎?
八 哥:放心還有甚麼不放心,就是侄兒替人家經手,至今也不止一次了,何曾誤過人家
的事。但是咱們的賣買是一年到頭做的,來京引見的人,有幾個腰里常常帶著幾
十萬銀子?不過也是東挪西借,得了缺再去還人家。如今并不是要大叔馬上給他
好處,只求大叔賞他個臉,再見他一面,人家出了銀子,心上也就安穩了。
(黑大叔一聽這話不錯,但是一時自己又掉不過臉來,只好)
只 好:你們這些孩子真正沒有經過事!七八萬銀子算得什麼,只顧來同我纏!我若是不
答應你,怕的你今天沒有臉出去;就是出去了,也見不得姓賈的。現在你去同他
說罷,叫他后天來見我。
(說完,黑大叔踱了進去。)
(八哥到此正如奉了聖旨一般,出來之後,立刻叫人去通知黃胖姑,叫黃胖姑轉
(諭賈某人,叫他后天一早前來伺候,一同進去,不得有誤。)
(黃胖姑也不敢怠慢,自己不得空,又怕傳話的人說不清楚,特地叫人把個賈大
(少爺找了來,鄭重其事的把黑八哥的話傳給了他。)
(賈大少爺自然感激不盡。)
(等到回家,剛跨進門,只見管家拿了一張大名片進來,上面寫著:「候選知縣
(包信」六個小字。)
(賈大少爺看過,連說)
賈大少:我并不認得此人,他為什麼要來找我?
管 家:家人也問過他。他說他的胞兄是華中堂那的的西席。他曉得老爺不久就有喜信,
本已求過中堂,要荐到老爺這里來,是中堂叫他今兒先來的。
賈大少:有信沒有?
管 家:家人亦問過他:『既然是中堂荐來的,應得有中堂的荐信。』他說:『沒有。』
又說:『等你們大人見了面,他自然曉得的。』
賈大少:不要是撞木鐘罷!既然是華中堂荐來的,多少一個條子總有,為什麼空著手來見
我呢?
一 想:(既而一想)他說我不久就有什麼喜信,或者果是他們老夫子的兄弟,打著中堂
的旗號前來找我,也未可定。我不如請他進來,見機行事。
一 想:(主意打定,就吩咐得一聲)請。
(撞木鐘:這里指騙人。)
(一霎管家引了那人進來,卻是靴帽袍套。)
(賈大少爺先想穿了便衣出去相會,惟恐他果是華中堂荐來的,或者中堂真有什
(麼吩咐,生怕簡慢了他便是簡慢中堂,又想)
又 想:倘然穿了官服去會他,設或他并不是中堂什麼世交故誼,豈不是我自己褻瀆自己
。而且他是知縣,我是觀察,畢竟體制所關。
(想了一會,于是仍舊穿著便衣,叫家人取過一頂大帽子戴上,然後出來相見。
()
(那姓包的見面之後,立刻爬下行禮。)
(賈大少爺雖然一旁還禮,卻先爬起來。)
(等到坐定,動問)
賈大少:台甫、履歷。
自 稱:(姓包的自稱)賤號松明。敝省山東,濟寧州人。卑職的胞兄號叫松忠,是前科
的舉人,上年就在老中堂家坐館。卑職原先也在京城坐館,去年由五城獲盜案內
保舉了候選知縣。往常聽見家兄說起,大人不日就要高升,馬上得實缺的,所以
卑職就托了卑職的胞兄求了中堂,想來伺候大人,求大人的栽培。
賈大少:你見過中堂沒有?
自 稱:(包松明道)見是見過幾面。
賈大少:中堂有信沒有?
自 稱:(包松明道)卑職原想求中堂賞封信。昨天見著中堂,中堂說:『你先去見他,
我隨後寫信送來。』所以卑職今天來的。後來卑職出來的時候,中堂叫帶個信給
大人。
(賈大少爺一聽中堂托他帶信,不禁又驚又喜,忙問)
賈大少:中堂有什麼見諭?
自 稱:(包松明道)中堂說大人上回送的那對煙壺,中堂很喜歡,把自己所有的拿出來
比了一比,竟沒有比過這一對的。但是中堂的意思,很想照樣再弄這們一對才好
,該多少錢他老人家都不可惜。
(賈大少爺一聽中堂賞識他的煙壺,立刻眉花眼笑,曉得包松明與中堂交非泛泛
(,所以才把這話交代于他。)
(于是同包松明言長言短,又要留他在寓里吃飯。)
294**時間: 地點:
賈大少:本來兄弟久慕得很,極想常常請教一切。
295**時間: 地點:
自 稱:現在兄弟還未得缺,一切簡慢,將來外放之後,另外盡情。
賈大少:貴寓在那里?寶眷在京不在京?可以搬在兄弟這兒一塊住。
(包松明巴不得如此,一一答應,連說)
連 稱:家眷不在這里。
賈大少:(賈大少爺便吩咐管家)立刻把西廂房王師爺的床移在下首你們門房里,王師爺
住的地方另外擺張床,去把包大老爺的行李搬了來。即刻就去,不准躲懶。要是
誤了包大老爺的差事,你們這些王八蛋一齊替我滾出去!
(張羅了半天。)
賈大少:(包松明起身告別)要先到中堂跟前去復過命,回來就搬過來。
(賈大少爺又再三叮嚀了幾句,方才進來。)
(他一心只想著包松明說中堂賞識他的煙壺,曉得銀子沒有白化,不久必有好處
(,卻忘記把「中堂還要照樣再弄一對」的話味一味。)
(一團高興,便想去告訴黃胖姑。)
(忙喚套車,到了前門大柵欄黃胖姑開的錢庄上,會著了胖姑,按照包松明的話
(述了一遍。)
(黃胖姑聽了,只是拿手摸著下巴頦,一言不發。)
(賈大少爺莫明其妙,忙又問道)
賈大少:包松明說的話很有道理,的確是中堂荐來的,但是怎麼連個荐條都沒有呢?
黃胖姑:(黃胖姑微微笑道)大人先生這些事情豈肯輕容易落筆。你送他煙壺,他都肯同
姓包的說,這姓包的來歷就不小。你如何發付那姓包的呢?
(賈大少爺便把留他住的話說了。)
黃胖姑:很好。倒是姓包的後頭那句話,你懂不懂?
(賈大少爺茫然。)
黃胖姑:中堂的意思,還要你報郊他一對呢!
賈大少:我報效過了。
黃胖姑:我也曉得你報效過了。他說中堂心上還想照樣再弄這們一對,他不是點著了你仍
舊要你孝敬他?倘若不想到了你,他為什麼要把這話叫姓包的來傳給你呢?
(賈大少爺聽了這話,手摸著脖子一想,不錯,躊躇了半天)
賈大少:銀子多也化了,就是再報效一對也有限。但是到那里照樣再找這們一對呢?
黃胖姑:(黃胖姑沉思了一會)你姑且再到劉厚守鋪子里瞧瞧看。
(賈大少爺一聽他話不錯,好在相去路不多遠,立刻坐了車去找劉厚守。)
(見面寒暄之後,提起要照前樣再買一對煙壺。)
劉厚守:(劉厚守故作躊躇道)我的大爺,前一對還是彼此交情讓給你的,叫我那里去照
樣替你去找呢?現在的幾個闊人,除掉這位老中堂,你又要去送誰?
(賈大少爺正想告訴他原是華中堂所要,既而一想,怕他借此敲竹杠,話在口頭
(仍舊縮住,慢慢的)
慢慢的:是我自己見了心愛,所以要照樣買這們一對。
(劉厚守是何等樣人,而且他這店就是華中堂的本錢,他們
頭息息相通,豈有
(不曉得之理。)
(他既不談,也不追問,歇了一會)
答應了:有是還有一對,是兄弟留心了二十幾年才弄得這們一對,原想留著自己玩,不賣
給人的,如今彼此相好,也說不得了。
(賈大少爺一聽他還有,不禁高興之極,連說)
賈大少:如蒙厚翁割愛,要多少價錢,兄弟送過來就是了。
(劉厚守只要他一句話,立刻走到自己常坐的一間屋里,開開抽屜,取了出來,
(交給賈大少爺。)
(賈大少爺托在手中一看,誰知竟與前頭的一對絲毫無二。)
(看了半天,連說)
連 稱:奇怪!怎麼與前頭買的一對一式一樣,竟其絲毫沒有兩樣呢?
劉厚守:(劉厚守立刻分辯道)這一對比那對好,怎麼是一樣?前頭一對你是二千兩買的
,這一對你就是再加兩倍我亦不賣給你。
賈大少:依你要多少?
劉厚守:一個不問你多要,一文也不能少我的,你拿八千銀子來,我賣給你。
賈大少:倘然是另外一對,果然比前頭的一對好,不要說是八千,連一萬我都肯出。現在
仍舊是前頭的一對,怎麼要我八千呢?
劉厚守:你一定說他是前頭的一對,我也不來同你分辯。你相信就買,不相信,我留著自
己玩。
(說著,把對煙壺收了進去。)
(賈大少爺坐著無趣,遂亦辭了出來,仍舊趕到黃胖姑店里。)
黃胖姑:(黃胖姑見面就問)煙壺可有?
賈大少:有是有一對,同前頭的絲毫無二。據我看起來,很疑心就是前頭的一對。
(黃胖姑不等他說完,忙插嘴道)
黃胖姑:既然有此一對,就該買了下來。
賈大少:價錢不對。
黃胖姑:多少價錢?
賈大少:他問我要八千。
黃胖姑:八千不算多,就是八萬你亦要買的。
(賈大少爺忙問其故。)
黃胖姑:(黃胖姑嘆一口氣道)咳!你們只曉得走門子送錢給人家用,連這一點點精微奧
妙還不懂得!
(賈大少爺聽了詫異,一定要請教。)
黃胖姑:(黃胖姑便告訴他道)你既然認得就是前頭的一對,人家拿你當傻子,重新拿來
賣給與你,你就以傻子自居,買了下來再去孝敬,包你一定得法就是了。
(說到這里,賈大少爺也就恍然大悟,想了一想)
賈大少:仍舊要我二千也夠了,一定要我八千,未免太貴了些。
黃胖姑:(黃胖姑把頭一搖)不算多。他肯說價錢,這事情總好商量。
(賈大少爺還要再問。)
黃胖姑:你也不必多問,我們快去買了下來,再配上幾樣別的古董,仍上托劉厚守替我們
送了進去。老弟,不是愚兄夸口,若非愚兄替你開這一條路,你這路那里去找呢
?
(說著,兩人一塊兒坐車,又去找到劉厚守,把來意言明。)
劉厚守:(劉厚守嘻開嘴笑道)我早曉得潤翁去了一定要回來的,如今連別的東西我都替
你配好了。
(取出看時,乃是一個搬指、一個翎管、一串漢玉件頭,總共二千銀子,連著煙
(壺,一共一萬。)
賈大少:(賈大少爺連稱)費心。
黃胖姑:(黃胖姑便說)銀子由我那里划過來。
(當下又議定三千兩銀子的門包,仍托劉厚守一人經手。)
(諸事就緒,賈大少爺方才回寓,下車進門便問)
賈大少:包大老爺的行李搬了來沒有?
管 家:搬了來了。
賈大少:床鋪好了沒有?
管 家:王師爺出去了,家人們不好拆他的床,等他回來才好動他的。
賈大少:(賈大少爺便罵)混帳王八蛋!你們吃我的飯,還是吃姓王的飯!
(管家們不敢做聲。)
賈大少:包大老爺來過沒有?
管 家:(管家們回)來過一次,又去了。
賈大少:(賈大少爺又罵管家)不會辦事!替我得罪人!姓王的是你們那一門的祖宗,不
敢得罪他!
(一頭說,一頭走到師爺住的屋里,親自動手去掀王師爺的鋪蓋。)
(管家們也只好幫著下帳子,卷鋪蓋。)
(賈大少爺直等看著把包老爺的帳子挂好,被褥鋪好,方才走去。)
(列位曉得這位王師爺是個什麼人?他原是浙江杭州秀才,乃是賈臬台做浙江糧
(道時,書院取過高等的,因此就拜了門,也無非竭力仰攀,以圖後來提拔的意
(思。)
(賈臬台倒也很賞識他,就把他帶到河南,一直留住在衙門里。)
(齊巧兒子得了保舉進京。)
賈臬台:(賈臬台就把這人交代兒子道)你把他帶了去,有什麼往來信札,請客帖子,可
以叫他寫寫。
(因此,他所以才跟了賈大少爺進京,上文說的一位代筆師爺就是他了。)
(只因他的為人過于拘執了些,所以東家不大喜歡。)
(他是杭州人,說起話來,「姐的姐的」全是土音,有點上不得台盤,所以東家
(更覺犯他的惡,意思想辭他館,打發他回去,已非止一日了。)
(這天賈大少爺因他不在家,又急于要巴結包老爺,所以趁空自己動手掀他的鋪
(蓋。)
(誰知掀到一半,他剛剛從外頭回來,在門帘縫里張了一張,見是如此,這一氣
(非同小可!)
(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假公濟私司員設計 因禍得福寒士捐官)
296**時間: 地點:
(卻說賈大少爺正在自己動手掀王師爺的鋪蓋,被王師爺回來從門縫里瞧見了,
(頓時氣憤填膺,怒不可遏。)
(但是他的為人一向是忠信慣的,要發作一時又發作不出。)
(他是杭州人,別處朋友又說不來,每日沒有事的時候,一定要到仁錢會館里走
(走,同兩個同鄉親戚談談講講,吃兩頓飯,借此消悶。)
(這天也正從會館回寓,一見東家如此待他,曉得此處不能存身,便獨自一人踱
(出了門,在街上轉了幾個圈子。)
(意思想把行李搬到會館里住,一來怕失脫館地,二來又怕同鄉恥笑。)
(倘若仍舊縮轉來,想起東家的氣焰,實在令人難堪,而且叫他與管家同房,尤
(其逼人太甚:想來想去,一籌莫展。)
(正在為難的時候,不提防背後有人拿手輕輕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王師爺陡吃一驚,回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他同鄉同宗王博高。)
(這王博高乃是戶部額外主事,沒有家眷在京,因此住在會館之中,王師爺是天
(天同他見面的。)
(王博高這天傍晚無事,偶到騾馬市大街一條胡同里看朋友,不提防遇著王師爺
(,低頭著,一個人在街上亂碰,等到拍了他一下,又見他這般吃驚的樣子,便
(也疑心起來。)
(王博高是個心直口快的,劈口便問)
王博高:你有什麼心事,一個人在街上亂碰?
(王師爺見他問到這句,不禁兩只眼直勾勾的朝他望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
()
(王博高性子素來躁急,見了這樣心上更為詫異,便道)
便問他:你這樣子不要是中了邪罷?快跟我到會館里去,請個醫生替你看看。
(王師爺也一聲不響。)
(于是王博高雇了一輛站街口的轎車,扶他上車,自己跨沿,一拉拉到仁錢會館
(,扶他下車,走到自己房間,開門進去。)
(王師爺一見了床,倒頭便睡。)
(王博高去問他,只見他呼嗤呼嗤的哭個不了。)
(王博高頂住問為什麼哭,死也不肯說。)
(再問問,他只怪自己的命運不好。)
王博高:你再不說,你快請罷,我這床上不准你困了!
(如此一逼,王師爺才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還再三叮囑王博高,叫他不要做聲
(,怕同鄉聽見笑話。)
(王博高不等他說完,早已氣得三尸神暴躁,七竅內生煙,連說)
王博高:這還了得!他有多大的一個官,竟其拿朋友不當朋友,與奴才一樣看待!這還了
得!眼睛里也太沒有人了!我頭一個不答應!明天倒要約齊了同鄉,叫了他來,
同他評評理!
(王師爺一見王博高動氣,馬上伏在床上哀求道)
師 爺:你快別嚷了!總是我嘴快的不好。我告訴了你,你就嚷了出來,無非我的館地更
辭的快些,眼望著要流落在京里。你又不是寬裕的,誰借盤川給我回杭州呢?
王博高:這種館地你還要戀著,怕得罪東家,無怪乎被東家看不起!如今這事情既然被我
們曉得了,我一定要打一個抱不平。你怕失館,我們大家湊出錢來送你回杭州。
(王博高一面說,一面叫自己的管家去到賈大人寓處替王老爺把鋪蓋行李搬了出
(來,一面又把這話統通告訴了在會館住的幾個同鄉。)
(大家都抱不平。)
(一霎時王博高的管家取了行李鋪蓋回家。)
王博高:(王博高問管家)瞧見賈大人沒有?
管 家:小的走到賈大人門上,把話告訴了他門口。他的門口上去回了。賈大人把小的叫
了上去,朝著小的說:『這是姓王的自己辭我的,并不是我辭他的。我辭他,我
得送他盤川,打發他回去;他辭我,一定另有高就,我也不同他客氣了。』
王博高:你說甚麼呢?
管 家:小的同他辯甚麼,拿著鋪蓋行李回來就是了。
王博高:(王博高聽了愈加生氣)他太瞧不起我們杭州人了!明天上衙門,倒要把這話告
訴告訴徐老夫子,叫個人去問問他,看他在京里還站得住站不住!
(列位看官:你道王博高說的徐老夫子是誰?就是上文所說綽號琉璃蛋那位徐大
(軍機。)
(他正是杭州人,現為戶部尚書。)
(王博高齊巧是他部里的司官。)
(王博高中進士時,卻又是他的副總裁,所以稱他為徐老夫子。)
(但是這位徐大人膽子最小,從不肯多管閑事,連著他老太爺的事情他還要推三
(阻四,不要說是同鄉了。)
(然而杭州人總靠他為泰山北斗,有了事不能不告訴他,其實他除掉要錢之外,
(其余之事是一概不肯管的。)
(這一夜把王博高氣的直截未曾合眼,問了王師爺一夜的話,打了幾條主意。)
(到了次日,照例上衙門。)
(齊巧這日尚書徐大人沒有到部。)
(王博高從衙門里下來,便一直坐車到徐大軍機宅內,告訴門上人說)
王博高:有要緊事情面回大人。
(徐大軍機無奈,只得把他請了進去。)
(問及所以,王博高便把同鄉王某人受他東家賈潤孫糟蹋的話說了一遍)
王博高:賈潤孫把王某人鋪蓋掀到門房里去,明明拿他當奴才看待,直截拿我們杭州人不
當人,瞧我們杭州人不起;所以門生氣他不過,昨天就叫王某人搬到會館里住。
今兒特地來請老師的示,總得想個法兒懲治懲治姓賈的才好。
(徐大軍機聽了,半天不言語,拿手拈著胡子,又歇了半天才說道)
徐大軍:說起來呢,同鄉的人也多得很,一個個都要我照應,我也照應不來。大凡一個人
出來處館,凡百事情總得忍耐些,做東家的也有做東家的難處。為著一點點事情
就鬧脾氣辭館不干,等到歇了下來,只怕再要找這麼一個館地亦很不容易呢。
王博高:這回倒不是他自己辭的館,是門生氣不過,叫他搬出來住的。
徐大軍:老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是非只為多開口,禍亂都因硬出頭。』你難道連這
兩句俗話還不曉得嗎?現在世界最忌的是硬出頭。不要說是你,就像愚兄如今當
了軍機大臣,什麼事情能夠逃得過我的手?然而我但凡可以不必問信的事,生來
決不操心。如今為了王某人的事情,你要硬出頭替他管這個閑帳,現在王某人的
館地已經不成功了。京城地面,沒有事情的人豈可以長住的嗎?倘或王某人因此
流落下來,我們何苦喪這陰騭呢。
王博高:姓王的一面,門生早已同他說過,由同鄉湊幾文送他回杭州去。
(徐大軍機不等說完,連連搖頭道)
連 連:同鄉人在京城的很多,倘若要幫忙,我這兒兩俸銀不夠幫同鄉忙的。我頭一個不
來管這閑帳。就是你老弟,每月印結分的好,也不過幾十兩銀子,還沒有到那『
博施濟眾』的時候,我也勸你不必出這種冤錢。至于姓賈的雖然也不是什麼有道
理的人,但是我們犯不著為了別人的事同他過不去。老弟,你以我言為何如?
(王博高聽了,又添了一肚皮的氣,心里想)
王博高:他不肯出力,這事豈不弄僵?現在坍在姓賈的手里,心上總不甘願!
(默默的盤算了一回。)
(幸虧曉得徐老夫子有個脾氣,除掉銀錢二字,其余都不在他心上。)
(賈潤孫同華中堂如何往來,如何孝敬,都已打聽明白。)
(他所孝敬徐老夫子的數目,實實不及華中堂十分之二,至于黑大叔一面更不能
(比。)
(現在除非把這事和盤托出,再添上些枝葉,或者可以激怒于他,稍助一臂之力
(。)
(主意打定,便道)
便問他:不瞞老師說,姓賈的非但瞧不起杭州人,而且連老師都不在他眼里。
(一句話戳醒了徐大軍機,忙問)
徐大軍:他怎樣瞧我不起?但是背後的話誰不被人家罵兩句,也不能作他的准。
王博高:空口無憑的話,門生也不敢朝著老師來說。但是賈潤孫這個人實在可惡!他的眼
睛里除掉黑總管、華中堂之外,并沒有第三個人。他自以為靠著這兩個人就保他
馬上可以放缺,再用不著別人的了。
徐大軍:論起來,放缺不放缺,原應得我們軍機上作主。如今我們的賣買已經一大半被
頭太監們搶了去。這也不必說他了,他離著上頭近,說話比我們說得響,所以我
們也只好讓他三分。至于華中堂,他雖是中堂,但是我進軍機的時候,不曉得他
還在那里做副都統;就是論起科分來,他也不能越過我去。怎麼倒拿我看得不如
他呢?
王博高:正是為此,所以門生氣不過,要來告訴老師一聲。
(說著,便把賈大少爺如何走劉厚守門路,一回回買古董拜在華中堂門下,所有
(的錢都是前門外一錢庄的掌柜,名字叫黃胖姑替他過付的。)
(賈潤孫的錢不夠,又托黃胖姑替他借了十來萬,聽說就是送黑總管、華中堂兩
(個人的,大約一邊總有好幾萬。)
徐大軍:你這話聽誰講的?可是真的?
王博高:怎麼不真!門生的意思也同老師一樣,黑總管那里倒也不必說他了,但是華中堂
同老師兩下里同是一樣的軍機,他偏兩樣看待,真正豈有此理!
(徐大軍機一聽此言,楞了半天不響。)
(心上盤算了一回,越想越氣,霎時間面色都發了青了。)
(王博高見他生氣,便又)
便問他:姓賈的劣跡聽說不少,他在河工上并沒有當什麼差使,就得了送部引見的保舉,
明明是河督照應他的。而且在工上很嫌了些錢。來京引見,大老婆、小老婆,帶
的人可不少。就是到京之後,鬧相公,逛窯子,嫖師姑,還同人家吃醋,打相公
堂子,實在是個不安分的人。倘若這樣人得了實缺,做了監司大員,那一省的吏
治真正不可問了?
徐大軍:別的我不管他,倒是他究竟孝敬華中堂多少錢,老弟,你務必替我打聽一個實數
。他送華中堂多少,能少我一個,叫他試試看!
(說完送客,王博高自回會館不題。)
(這里徐大軍機氣了一夜未曾合眼。)
(次日一早到了軍機處,會見了華中堂,氣吁吁的不說別話,兜頭便問道)
徐大軍:恭喜你收了一位財主門生了!
(華中堂聽了詫異,不知所對,一定要請教老前輩說的是那個。)
(徐大軍機又微微的冷笑了一聲,說道)
徐大軍:河南臬司賈筱芝的兒子,不是他才拜在你的門下嗎?
華中堂:(華中堂氣憤憤的道)我們收兩個門生算得甚麼!我說穿了,我們幾個人誰不靠
著門生孝敬過日子。各人有本事,誰能管得誰!
徐大軍:我不是禁住你不收門生,但是賈筱芝的兒子漂亮雖然漂亮,然而過于滑溜,這種
人我就不取!
華中堂:天底下那里有真好人!老前輩,你我也不過擔待他們些就是了。
徐大軍:我見了不好的人,我心上就要生氣。我不如你有擔待。你做中堂的是『宰相肚里
好撐船』,我生來就是這個脾氣不好?
華中堂:既然老前輩不喜他,等他來的時候關照他,以後不要叫他上徐大人的門就是了。
甚麼財主門生不財主門生!門生不財主,豈不要老師一齊唱了『西北風』嗎?
(華中堂還要再說,別位軍機大人恐怕他倆鬧起來,叫上頭曉得了不好看,好容
(易總算極力勸住。)
徐大軍:(徐大軍機還說)你們傳個信給姓賈的,叫他候著,再歇一個月,實缺包他到手
。
華中堂:(華中堂聽了又生氣)放缺不放缺,恩出自上,誰亦作不了誰的主!
(正鬧著,上頭傳出話來召見軍機,幾個人一齊進去,方才把話打住。)
(但是王博高自己拍胸脯,在王師爺面前做了這們一回好漢,雖然把徐老夫子說
(惱了,已同華中堂反過臉,然而賈大少爺那里一點沒有叫他覺著,心上總不滿
(意。)
(想來想去,總得再去攛掇徐老夫子,或者叫了姓賈的來當面坍他個台;否則亦
(總得叫他破費兩個,大家沾光兩個,這事方好過去。)
(想了一回,主意打定。)
(第二天又去拜見徐大軍機。)
(只見徐大軍機氣色還不好看,曉得是昨夜余怒未消。)
(寒暄了兩句,王博高又趁空提到賈大少爺的話。)
徐大軍:為了這個人,我昨兒幾乎同華老二打起來。
(王博高愕然。)
徐大軍:可恨華老二倚老賣老,不曉得果真得了姓賈的多少錢,竟其一力幫他,連個面子
都不顧了!
(王博高一聽,曉得有機會可乘,便趁勢說道)
王博高:回老師的話:他孝敬華中堂的錢比大概的都多,所以難怪華中堂。倒是姓賈的這
小子,自從走上了黑總管、華中堂兩條路,竟其拿別人不放在眼里;非但不把老
師放在眼里,而且背後還有糟蹋老師的話。都是他自己朋友出來說的,現有活口
可以對証。
(徐大軍機聽說賈大少爺背後有糟蹋他的話,雖然平時不動心慣了的,至此也不
(能不動心,便問)
徐大軍:他背後糟蹋我什麼?
王博高:他雖罵得出,門生卻說不出。
徐大軍:這小子他還罵我嗎?
王博高:真正豈有此理!門生聽著也氣得一天沒有吃飯!
徐大軍:他罵我甚麼?你說!
(王博高又楞了半天。)
(徐大軍機又催了兩遍,王博高才說道)
徐大軍:說說也氣人!他背後說老師是個『金漆飯桶』。
(徐大軍機聽了不懂,便問)
徐大軍:甚麼叫『飯桶』?
王博高:一個人只會吃飯,不會做別的,就叫做『飯桶』。『金漆飯桶』,大約說徒有其
表,面子上好看,其實內骨子一無所有。
徐大軍:(徐大軍機至此方動了真氣)怎麼他說我沒用!我倒要做點手面給他瞧,看我到
底是飯桶不是飯桶!真正豈有此理!
(說著,那氣色更覺不對了,兩只手氣得冰冷,兩撇鼠須一根根都蹺了起來,坐
(在椅子上不聲不響。)
(王博高曉得他年高的人,恐怕他氣的痰涌上來,厥了過去,忙解勸道)
王博高:老師也犯不著同這小子嘔氣。他算得什麼!老師為國柱石,氣壞了倒不是玩的。
將來給他個厲害,叫他服個罪就是了。
徐大軍:(徐大軍機便問)怎麼給他個利害?說的好容易!光叫他服個罪,我這口氣就平
了嗎!
297**時間: 地點:
(此時王博高已想好一條主意,走近徐大軍機身前,附耳說了一遍。)
(徐大軍機平時雖然裝痴做聾,此時忽然聰明了許多。)
(王博高說一句,他應一句。)
(等到王博高說完,他統通記得,一句沒有遺漏,便笑嘻嘻的)
笑嘻嘻:准其照老弟說的話去辦。折稿還是就在我這里起,還是老弟帶回去起?依我的意
思,會館里人多,帶回去恐怕不便,還是在我這里隱瞞些。
(王博高因為要在老師跟前獻殷勤,忙說)
王博高:老師吩咐的極是,門生就在老師這里把底子打好了再出去。
(徐大軍機忙叫人把他帶到自己的一間小書房里,等他把折稿擬定,彼此又斟酌
(了一番,王博高方才辭別徐大軍機,攏了稿底出來,也不回會館,竟往前門大
(柵欄黃胖姑錢庄而來。)
(到門不及投帖,下了車就一直奔了進去。)
(店里伙計見他來的奇怪,就有幾個人出來招呼,問他貴姓,找那一個。)
王博高:我姓王,找你們黃掌柜的。
(伙計們便讓他在客位坐了,進去告訴了黃胖姑。)
(黃胖姑走到門帘縫里一張,是個不認得的人,便叫伙計出去探問車夫,才曉得
(他是戶部王老爺,剛打軍機徐大人那里來的。)
(黃胖姑便知道他來歷不小,肚里尋思)
黃胖姑:或者有什麼賣買上門,也未可知。
(連忙親自出來相陪。)
(一揖之後,歸坐奉茶。)
(彼此寒暄了兩句,王博高)
王博高:有個賈潤孫賈觀察,閣下可是一向同他相好的?
(黃胖姑是何等樣人,一聽這話,便知話內有因,就不肯說真話,慢慢的)
慢慢的:認雖認得,也是一個朋友介紹的,一向并沒有甚麼深交;就是小號里他也不常來
。
王博高:他可托過寶號里經手過事情沒有?
(黃胖姑不好說沒有,只得)
只 得:經手的事情也有,但是不多,也是朋友轉托的。
王博高:既然如此,就是了。
(說完,便問胖姑)
胖 姑:有空屋子沒有?我們談句天。
胖 姑:有有有。
(便把他拉到頂後頭一間屋里去坐。)
(這間屋本來是間密室,原預備談秘密事的。)
(兩人坐定,王博高就從袖筒里把折稿拿了出來)
王博高:有一件東西,是從敝老師徐大軍機那里得來的。小弟自從到京以來,也很仰慕大
名,無緣相見;所以特地從敝老師那里抽了出來,到寶號里來送個信。敝老師的
為人諸公是知道的:凡事但求過得去,決計不為已甚。這折稿原是敝同門周都老
爺擬好了來請教敝老師的,老兄看了自然明白。
298**時間: 地點:
(此時黃胖姑把折稿接在手中,早已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原來是位都老爺參賈潤孫的,并且帶著他自己。)
徐都老:(折子上先參)賈某總辦河工,浮開報銷,濫得保舉。到京之後,又復花天酒地
,任意招搖;并串通市儈黃某,到處鑽營,卑鄙無恥。相應請旨將賈某革職,同
黃某一并歸案訊辦,徹底根究,以儆官邪而飭史治。
(各等語。)
(另外還粘了一張單子,是送總管太監某人若干,送某中堂若干,送某軍機若干
(,都是黃胖姑一人經手,不過數目多少不甚相符。)
(黃胖姑看過之後,他是「老京城」了,這種風浪也經過非止上一次,往往有些
(窮都借此為由,想敲竹杠,在他眼里實已見過不少。)
(此番王博高前來,明明又是那副圈套。)
(心上雖不介意,但念)
王博高:自己代賈潤孫經手本是有的,王某人又是從徐大軍機那里來的,看來事情瞞不過
他。
徐都老:(又念)凡事總要大化小,小化無。羊毛出在羊身上,等姓賈的再出兩個,把這
件事平平安安過去,不就結了嗎。
徐都老:(想罷,便說道)此事承博翁費心,晚生感激得很!晚生經手雖有,但是什麼中
堂、總管跟前,晚生也夠不上同他們拉攏,折子上說的未免言過其實。不過既承
博翁關照,事情料可挽回,索性就托博翁照應到底。徐大人跟前,以及博翁跟前
,還有周都老爺那里,該應如何之處。晚生心上都有個數。晚生是個做賣買的人
,全靠東家照應開這個店,那里有什麼錢。打破鼻子說亮話,還不是等姓賈的過
來盡點心。只要晚生出把力,你們老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一席話說得王博高也不覺好笑,連說)
連 連:老兄真是個爽快人,聞名不如見面。兄弟以後倒要常常過來請教。
299**時間: 地點:
(當時黃胖姑訂明明日回音。)
(王博高答應。)
(黃胖姑又把折稿擇要錄了幾句下來,就把帶參自己的幾句話抹去未寫。)
(等到寫好,王博高帶了原稿忙回去。)
(黃胖姑等他去后,便叫人把賈大少爺找了來。)
(先拉他到密室里同他說知詳細,又拿折略與他閱過。)
(賈大少爺這幾天正因各處安排停當,早晚就要放缺,心中無所事事,終日終夜
(嫖姑娘,鬧相公,正在發昏的時候,不堤防有此一個岔子,賽如兜頭被人打了
(一下悶棍一般,一時頭暈眼花,半句話回答不出。)
黃胖姑:老弟,這事情幸虧是愚兄禁得起風浪的,若是別人早已嚇毛了。
(說著,便把托王博高暫時替他按住,將來三處都得盡心。)
(等商量定了,明天給他回去等話,一齊告訴了賈大少爺。)
賈大少:怎麼個盡心呢?
黃胖姑:軍機徐大人跟前你是拜過門的,我想你可再孝敬三千,博高費了一番心,至少送
他一千道乏,至于周都老爺那里,不過托博高送他兩百銀子就結了,一共不過五
千銀子,大事全消。
(賈大少爺看看銀子存的不多,如今又要去掉五千兩,不免肉痛,只因功名大事
(,無奈只得聽從。)
(到了次日,王博高來討回音)
王博高:敝老師徐大軍機跟前已經說明,并不計較。就是周都老爺那里,亦是多少唯命。
不過現在打聽出這件事是他自己朋友,杭州人姓王的起的。賈某人瞧不起朋友,
所以姓王的串出都老爺來參他,倘若參不成,姓王的還要叩閽。目下倒是安排姓
王的頂要緊。姓王的空在京里沒有事情做,終非了局;亦是敝老師的吩咐,勸賈
某人拿出兩吊銀子,我們人家做中人,算他借給姓王的捐個京官,再由敝老師替
他說個差使。等他有了事,便不至于同賈某人為難了。
黃胖姑:(黃胖姑只得回稱)商量起來看。
(王博高隨又告辭回去。)
(黃胖姑又去找了賈大少爺來同他商議。)
(賈大少爺一聽還要叫他添銀子,執定不肯。)
(又是黃胖姑做好做歹,勸他添一千銀子。)
(仍舊孝敬徐大軍機三千兩,不敢少;送王博高的改為五百;送周都老爺及上下
(門包,一共五百;提出二千,作為幫王師爺捐官之費。)
(一齊打了銀票,等第三天王博高來,統通交代清楚。)
(王博高帶了賈大少爺又去見了徐大軍機一面;另外備了一席酒,替賈大少爺及
(王師爺解和。)
(又過了兩天,徐大軍機又把王博高叫了去,拿幾百銀子交代他替王師爺捐了一
(個起碼的京官;又給他二百現銀子,以為到衙門創衣服一切使用。)
(下余一千多兩,徐大軍機便同王博高說)
徐大軍:老弟,你費了多少心,姓賈的又送了我三千金,我也不同你客氣了。這是王某人
捐官剩下來的一千多銀子,你拿了去,就算替你道乏罷。
(王博高偶然打了一個抱不平,居然連底連面弄到一千幾百兩銀子,心上著實高
(興,心想好人是做得過。)
(閑話少題。)
300**時間: 地點:
(且說華中堂自與徐大軍機沖突之後,彼此意見甚深,便是有心要照應賈大少爺
(,也不好公然照應。)
(因此,賈大少爺倒反擱了下來。)
(一擱擱了兩個多月,連著一點放缺的消息都沒有了。)
(幸虧他這一陣子自以為門路已經走好,
頭有黑總管,外頭有華中堂,賽如泰
(山之靠,就是都老爺說他兩句閑話,他也不怕。)
(但是膽子越弄越大,鬧相公,闖窯子,同了黑八哥一般人終日混,比前頭玩得
(更凶。)
(一玩玩了兩個月,看看前頭存在黃胖姑那里的銀子漸漸化完,只剩得千把兩銀
(子,而放缺又遙遙無期。)
黃胖姑:(黃胖姑又來同他說)再歇一個月,時筱仁的十萬銀子就要到期,該應怎麼,他
好預先打算。
(賈大少爺一聽,心上不免著急,便同黃胖姑說起放缺一事)
賈大少:如今銀子都用了下去了,怎麼出了這們許多缺,一個輪不到我?請你找找劉厚守
,托他
頭替我上點勁才好。
黃胖姑:這兩年記名的道員足足有一千多個。你說你化錢,人家還有比你化錢多的在你頭
里;總得一個個挨下來,早晚不叫你落空就是了。
(賈大少爺到此也無法想,只有在京守候。)
(只是黃胖姑經手的那筆十萬兩頭,看看就要期滿。)
(黃胖姑自己不見面,每天必叫伙計前來關照一次)
黃胖姑:日子一天一天的近了,請請賈大人的示,預先籌划籌划。到期之後,賈大人還了
小號,小號跟手就要還給時大人的;若是誤了期,小號里被時大人追起來,那是
關系小號幾十年的名聲,不是玩的!
(賈大少爺被他天天來羅蘇,實在討厭之極,而又奈他何不得。)
(等到滿期的頭一天,黃胖姑又把他用剩的幾百兩銀子結了一結,打了一張銀票
(,叫伙計送過來;跟手就把往來的折子要了回去,說要涂銷。)
(賈大少爺聽了,這一氣非同小可!急的踱來踱去,走頭無路。)
(幾天
頭,河南老太爺任上,以及相好的親友那里,都打了電報去籌款。)
(到了這日,只有一個把兄弟寄來五百兩銀子,也無濟于事,其余各處杳無回音
(。)
(真把他急的要死,恨不得找個地方躲兩天才好。)
(到了第二天,便是該應還錢的那一天了。)
(大清早上,黃胖姑就派了人來拿他看守住了。)
(來看他的人,輪流回店吃飯。)
(但是黃胖姑所派來的人,只在賈大少爺寓處靜候,并不多說一句話。)
(到得天黑,賈大少爺叫套車要出門,黃胖姑派來的人怕他要溜,也就雇了一輛
(車跟在他的車後頭;賈大少爺到了朋友家下車進去,黃胖姑派的人也下車在門
(口守候;賈大少爺出來上車,他也跟著出來上車:真是一步不肯放松。)
(等到晚上十一點鐘,黃胖姑又加派兩個人來,但亦是跟進跟出,并不多說一句
(話。)
(賈大少爺見溜不掉,自己趕到黃胖姑鋪子里想要同他商量,黃胖姑只是藏著不
(見面。)
(店里別的伙計見了他也是淡淡的。)
(賈大少爺在那里無趣,仍舊坐車回來,看守他的人也仍舊跟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