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21**時間: 地點:
    (此時,那梁培師早已升了刑部尚書,進了軍機。)
    (現在撫台就是那廣東藩台包世涵,號容齋,升的藩台姓譚,名篤號梧崦,是廣
    (東人,到任也不過一年。)
    (他小時候在香港洋行裡當過細崽,懂得些外國話,後來跟了一同鄉在欽差出洋
    (當翻譯,混了幾年保到道台,放了一任關道,成了臬台,將放藩台就丁了憂回
    (家。)
    (起優之後,放了這江西藩台,同包容帥本無甚麼交情,因內裡有點淵源,所以
    (也成了個肺腑至交,你道甚麼淵源?)
    (這包容齋在廣東藩台任上的時候,他姨太太用了一個梳頭媽叫做桂姐,年紀不
    (到二十歲,生的油頭粉面,妖豔異常。)
    (那一雙天足常常的不穿襪子,套在那黑油拖鞋裡,掩映得白如團雪,滑似松脂
    (。)
    (這包容齋有時僥倖捻到手裡,真如那漢成帝得了趙合的雙足,登時就可興陽助
    (興。)
    (雖礙著姨太太不能常常享用,卻也就不時領略餘腥。)
    (等到這包容齋升了江西撫台,恰好這譚方伯丁降服憂回家,這桂姐就到了譚方
    (伯府上。)
    (這位譚方伯與包容齋所好略同,也是酷慕新興的,見了這六寸膚圓也就垂涎不
    (置。)
    (不到幾個月,竟在這桂姐的腹中下了一個國民種子。)
    (這桂種是有丈夫的,只得援那小倉山主人討方聰娘的故事,托人從中說項,花
    (了三千塊錢才能夠新特使,故雄讓畔,八風皆平。)
    (這回同到江西,譚方伯曉得他這位姨太太同撫台有這一點密切的淵源,大可就
    (此聯絡到任,不多時,就叫他去拜撫台的姨太太。)
    (撫台這位姨太太,是在揚州何駒子家討的,芳名叫文玉,最為得寵,所以把前
    (頭的幾位姨太太都撇在安徽家裡,到廣東、到江西都是這文玉隨行,真是說一
    (是一,說二是二,從來不敢違拗的。)
    (這姨太太見了桂姐,自然主僕情深,就是這包容帥也不免眷懷舊雨。)
    (有時這位桂姨太太就留在撫台衙門盤桓兩三天,包容帥曾否同他重瀆墮歡,那
    (節府森嚴,侯門邃密,做書的卻不敢托人打聽。)
    (但是,這位藩台自從得他姨太太同撫台把這淵源敘過之後上去回事,包容帥沒
    (有不點頭答應的,號論委缺委差,譚藩台說了從來不敢更改,就是包容帥要照
    (應個把人,也得同這譚藩台好好的商量,有時譚藩台上去回的人,包容帥覺得
    (不大妥當,推敲推敲,譚藩台就有不滿之色,總要撫台答應了才算。)
    (本來用人是藩台的專責,這位包容帥倒也很盡那不肯侵官的道理。)
    (這譚方伯見這包容帥已在他如夫人股掌之中,就放開手段去做,真個同那《官
    (場現形記》上所說的差的不多。)
    (這位南昌府亨茂,他老太爺本是內務府總管,近來又升了理藩院尚書,那新建
    (縣華公滋大令名蔭榮的也是一位督撫的少爺,皆是家資豪富,孝敬得這譚方伯
    (心滿意足。)
    (所以,上司屬員都很脫略形跡。)
    (這天,葉公館的客真不少,那王太史、章中翰、亨太尊、金太尊、華大令自然
    (在坐,還有那位任天然,從萬安縣撤任回省,住在葉公館一條街上也都請了。
    ()
    (任天然因為這是曠古難逢的事體,也很願意過來見識見識。)
    (此外的客也不勝枚舉,無非是些闊官巨商。)
    (兩點鐘即已開戲,客人陸續到齊。)
    (到了五點多鐘,只見四個紗燈一班鼓樂,迎著一頂藍呢四轎,玻璃窗都用紅綢
    (幔子遮著,進了大門就鞭炮不絕,一直抬到上房院子裡歇下,一個丫頭,一個
    (老媽,在轎子裡攙了一位當年的少爺,前天的戲子,今日的新娘豔香八姨太太
    (出來,慢移蓮步,輕踏花壇,進了堂屋。)
    (這位葉觀察戴了紅頂花翎,穿著蟒袍補褂,領著豔香敬了神,拜了祖宗,然後
    (擺了兩把椅子,葉觀察靠著上首一把站著,下首一把是替他太太設的靈位,這
    (豔香就端立紅檀,襝衽下拜。)
    (葉觀察立受了,然後豔香向著雙鈴叫了一聲)
豔 香:姊姊。
    (拜了下去,雙鈴也回叫了一)
叫了一:妹妹。
    (並肩跪下回拜,一面請了撫台、藩台及各位人進來見禮。)
    (撫台、藩台本來都是歡喜豔香的,所以,都送了些添妝,不過是衣料、鏡奩、
    (脂粉、香水等類,還有一封重重的見面禮。)
    (葉勉湖連忙道謝,又叫豔香磕頭謝了,大家見過,都退到廳上坐席看戲。)
    (等到撫台、藩台落坐後,亨太尊又高興,重新叫起局來,把這席酒鬧到三更後
    (才罷,有些生客都悄悄逃去,那全似莊、任天然皆在逃席之列。)
    (席散之後,剩的都是幾個常聚的熟人,吵著要鬧新房。)
    (葉勉湖也欣然領道。)
    (這新房在七姨太太的裡間,是七姨太太的意思,說這房間本來寬大,都有前後
    (間在一邊,住著諸事便當些。)
    (大家進了新房一看,收拾的十分齊整,壁上掛著一副泥金對聯,王夢笙走去看
    (是章池客送的,寫的一筆好王字,對句是)
王夢笙:鄂被新迎桃葉豔,寒簧應惹桂枝香。
叫了一:(連聲贊道)池客這副對子真好,渾融工切,盡題中妙,有弦外音。
章池客:(章池客笑道)也不見得。
王夢笙:我也做了一副,因為太著色相,且是四個字的不像新房對子,所以沒送。
    (大家說請教請教,王夢笙)
王夢笙:是,魚熊兼美,龍鳳同翔。
章池客:其實也很工切。
    (那葉勉湖、亨太尊於文墨上都不甚了了,也跟著謬贊兩句。)
    (葉勉湖又叫老媽子攙著八姨太太,到各人面前敬了茶,大家又說還要鬧鬧老房
    (,勉的不可得新忘故,撇的七姨太太寂寞了。)
    (一同走到外間,豔香也跟著出來,卻同雙鈴坐在一張春凳上。)
    (王夢笙忽然站起來,走到這兩位姨太太面前,深深一揖,這一雌一雄的姨太太
    (都嚇得站了起來)
那姨太:王大人甚麼事體?
王夢笙:曉得兩位姨太太音律都是高明的,小曲琵琶不敢褻瀆,只求兩位姨太太,一位吹
    ,一位唱,替換著同唱一套崑曲,不知肯賞臉不肯?
    (說著又作了兩個揖。)
    (這兩位姨太太拗他不過,只得答應了,商量著同唱一套「折柳」。)
    (先是雙鈴吹笛子,豔香唱了一枝「怕奏陽關曲」,回來豔香吹笛子,雙鈴唱了
    (一枝「倒風心無阻」,又是雙鈴吹笛子,唱了一枝「慢點懸清目」,然後又是
    (豔香吹笛子,雙鈴唱了一枝「和悶將閒度」。)
    (到底是雙鈴先進門,讓他唱的生腳占點便宜。)
    (真是歌聲清脆,餘音繞樑。)
    (大家見已過四鼓說未免耽誤了新大好夢,趕緊走罷,大家一齊道謝上轎。)
    (這一夜,葉勉湖如何力搏玉兔,直搗黃龍,做書的生平未嘗此味,無從摹擬。
    ()
    (到了三朝,葉勉湖又請了幾個知己的吃酒,那王太史、章中翰、亨太尊、華大
    (令都在坐,各人叫了相好的倌人,這些倌人都到上房裡去請安,看見豔香個個
    (心裡帶笑,看見雙鈴卻羨他生成豔福,嫁得這麼一位好大人,替他弄這麼一個
    (靚麗可人的深閨良伴。)
    (到了上席之後,玉仙嬲著亨大人到他家裡請客)
那姨太:同是一樣的人,你看順大人就替豔香吐了氣,難道你就不能替我做點面子?
    (亨淡如也就答應邀了同席的幾位,明天到玉仙那裡吃酒,大家也都允了。)
    (次日傍晚,南昌府亨太尊先已穿了便服,坐了轎子、卻沒有用執事,只帶了四
    (個親兵,一把紅傘,兩匹跟馬,到那玉仙的香巢下轎進去。)
    (龜奴鴇婦接著都請了府大人的安,引著進了玉仙房裡,然後派人到各處請客。
    ()
    (那新建縣華大令,不等催請的倒就先過來,在他相好的豔雲房裡坐著等信。)
    (聽見府大人到了,就趕緊過來伺候。)
    (亨淡如這天又請了一位發審局提調緒太尊,名叫元楨。)
    (不多時,客已到齊。)
    (王夢笙看這房間也還雅潔,掛的一副對聯是:欲從玉女窺蓮井,須向仙人乞奔
    (柯。)
    (用漁洋成句,也還自然。)
    (大家談了半天,因為緒太尊是高郵人,亨太尊叫他黑屁股,拿他開心,他也直
    (認不辭,等這葉觀察,總不見到,催請的回來,才知是撫台請他吃酒,九點多
    (鐘才到,這席酒鬧到十二點鐘方散。)
    (各客告辭之後,亨太尊、華大令也跟著要走,玉仙、豔雲兩人定見不放,亨太
    (尊)
亨太尊:這麼罷,今天夜裡要拜牌,我們叫人把衣帽拿來,在這兒坐一會,就同到萬壽宮
    ,豈不甚好,省得回去睡了誤事。
華大令:(華大令忙應道)是。
    (於是各派家人去取衣帽,卻各與相好的在房中尋樂。)
    (亨太尊的意思,只想吃兩口煙坐坐就走,哪曉得這位相好的玉仙,春興發作,
    (借著打煙睡到亨太尊懷裡偎身相就。)
    (亨太尊覺得卻之不恭,就推開煙盤,春風一度,誰知力盡精疲,竟自沉沉睡去
    (。)
    (玉仙也就關了房門,打開被窩,擁著這亨太尊同赴邯鄲。)
    (到了五更之後,家人叫鴇婦進來催了幾次,華大令也從豔雲房裡出來。)
    (爭奈這亨太尊同那玉仙化為蝴蝶樂而忘返。)
    (等到驚醒之後,已見紅山將升,連忙叫玉仙開了房門。)
    (華大令也就進來說遲得很了,恐怕要誤怎麼辦呢。)
    (亨太尊也在著急,趕緊洗面穿衣,同著華大令匆匆上轎,到了萬壽宮門口,只
    (見撫台轎子已經出來,兩人下了轎,讓撫台轎子過去,走進裡面,藩台是在他
    (們管家面前打聽出實情來的,因為人多不好說甚麼,只說)
藩 台:你們怎麼這樣荒唐誤事?回來到我那裡再說罷!
    (說完也就上轎,其餘司道魚貫而去。)
    (亨太尊就約華大令,先到他衙門商議商議辦法。)
    (兩人到了府署,亨太尊)
亨太尊:今兒這事可真是兄弟的錯,連累公翁,何以不催催我呢?
華大令:卑職到大人門口敲了幾回,總敲不開,現在也不必說他了,怎麼樣想法子彌縫?
亨太尊:你看藩台說話的風還好,我們還是去求藩台罷,但是,藩台是好此道的,我們要
    預備些禮帶去才好。
華大令:預備多少呢?
亨太尊:(亨太尊想了一想說道)這件事鬧起來,你我的功名都靠不住,少了怕不行,我
    們每人帶五千去罷。
華大令:那麼卑職趕緊回去拼湊,
亨太尊:不必了,叫我的帳房一起打兩張票子,明兒公翁再還我罷,省得往返耽擱。
    (一面叫帳房師爺,到銀號上打了兩張五千兩的銀票,兩人拿紅封套裝好,揣在
    (懷裡,一齊去上藩台衙門。)
    (手本上去吩咐,請執帖的領到簽押館外間坐著。)
    (一會兒,藩台出來兩人上前請了安,又請了個安謝罪,譚藩台讓坐了,下來說
    (道)
藩 台:你們兩位也太大意了,玩笑玩笑也要有些分寸,萬壽慶賀是甚麼樣子?大典怎麼
    好誤呢?撫台在萬壽宮派人催問了幾次,我雖替兩位托詞,臨時患病,把那大庭
    廣眾的面子搪塞過去。然而,這是通國皆知的事,我怎麼遮蓋得住?撫台回去,
    恐怕這會子,已經盡知底細,聽說已吩咐一聲,卑府們照辦。
藩 台:(譚藩台想了一想道)姑且也照這樣備一份來,我替你們想法子,倘然不行,再
    還兩位罷,事不宜遲,兩位就趕緊去料理,封好了,只要叫人送到這邊,不必自
    己再來,免得教人家說話。
想了一:(這一府一縣連連答應道)是,是。
    (端茶送了出來。)
    (兩位到了宮廳,華大令就向著亨太尊道)
華大令:這一次就由卑職那裡去辦,並奉還大人那裡代備的一份。
亨太尊:這也很好,你趕緊去弄,不要誤事,要緊要緊。
    (兩人一齊出來,那華大令回到衙門,趕緊打了張一萬兩的銀票,拿了一個信封
    (封好了,又套在一個紅封套裡,面上恭敬恭敬的寫了「大人安稟」四個字,叫
    (人送到藩台衙門,說是要緊公事,要句回話,這家人親自送去。)
    (藩台見了知道是剛才府縣面回的那件公事,拆開一看果然不錯,就叫拿張回片
    (與來人銷差。)
    (然後,把這一萬兩的銀票收好,又把那先送的兩張五千兩的銀票也收起一張來
    (,只拿了一張進來對這位桂姨太太說了緣由,叫他把這五千兩的銀票親自送與
    (撫台,總要求他把這府縣兩人的功名保全,事成之後,買一對球花與你酬勞。
    ()
那姨太:(那桂姨太太)我不去,那回你去我同撫台說那南贑道的缺,答應我的金鋼鑽戒
    指,到今兒還沒有給我呢!
藩 台:(譚藩台又再三央告說)我即刻就打電報到上海去辦。
    (這桂姨太太方才答應,坐了轎子到了撫台衙門。)
    (他是來慣了,沒有不請的。)
    (見了那文玉姨太太,文玉)
文 玉:你今兒來的這麼早,做甚麼?
桂 姐:我是來做送財童子的。
文 玉:怕是來做進寶回回的罷!
    (兩人到了房裡,桂姐密密的把這事告訴了文玉,把那五千兩銀票也交了)
桂 姐:這一府一縣的功名可全在你身上。
文 玉:(文玉接過想一想)是了,包你沒事,你回去罷,在這兒恐怕有些話不好講。
桂 姐:你答應了那是不行的,我依你先回去,讓你好好的去辦。
    (這文玉送了桂姐上轎,回到房裡,叫人去看老爺在那裡,丫頭去了回來說在總
    (文案汪大人那裡談公事呢。)
    (這汪大人也是安徽人,同這包撫台最要好,從前,包撫台做江蘇候補道的時候
    (,就請他辦筆墨,現在也保到知府。)
    (文玉同這汪大人也是見慣了的。)
    (心裡一想,這位撫台是吃硬不吃軟,若在上房裡,他要不答應,有些話倒不好
    (說,不如竟到汪大人文案館裡去。)
    (於是就叫一個丫頭拿了銀水煙袋跟著,走到汪大人房門口,原來這包容齋,打
    (萬壽宮回來細細的問了問家人,曉得這一府一縣是在窯子裡住的,又叫人去傳
    (了派辦處的全太守,是包容帥最賞識的人,包容帥問他,今兒這南昌府、新建
    (縣到底怎麼會誤事的?這全似莊自從吉安交卸之後,雖一直當的是些闊差,卻
    (沒有再署過事,心裡很想摸一摸這南昌府的印把子。)
    (聽見撫台問起這話,想這正是個好機會,就趁著勢說道)
撫 台:本來他們倚恃著大帥恩寬,鬧得也太不像樣了,這亨守、華令終日醉酒迷花,昨
    天聽見就是這亨太守,在窯子裡擺酒請華令,就在那兒過夜,親兵、轎班、執事
    站了一街,警察局都知道這件事,要來查試查試,恐怕京裡要有人說話呢。
包容帥:我也聽見這麼說,但恐傳聞的不確,別的人又多半是要好同寅,不肯直說,所以
    ,請似翁過來打聽打聽。既然這話是實,我自然有個道理,你且不要漏風,免得
    人家怪你。
    (又談了兩件別的公事,送了全太守,就到總文案上來,同汪大人商量做折子,
    (參這府縣,出告示禁娼。)
    (正在談著,聽說姨太太來了,包容帥吃了一驚說)
那姨太:姨太太到這裡做甚麼?
    (那姨太太已欣開門簾走了進來,對著汪文案叫了一聲)
那姨太:汪大人。
    (汪文案也趕緊起身,恭恭敬敬的叫了一)
叫了一:姨太太。
叫了一:(說著,就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包容齋道)你有話不會等我到上房裡去說,
    怎麼尋到這裡來?
那姨太:我因為這件事,不但關聯著你,並且關聯著我,恐怕見面遲了誤了事,所以,到
    這裡來找你說的。汪大人是我沒有跟你的時候,你天天同他到我那裡吃花酒,打
    茶圍見慣了的,那有甚麼要緊,我且問你我是個甚麼出身?
包容帥:你這話真問得奇了。
那姨太:我是個揚州大樹巷的姑娘,難道汪大人不曉得?我再問你,你在我們堂子裡嫖我
    的時候,你是個甚麼人?
包容帥:你這話問的更奇。
那姨太:我記得你那時候是個江蘇道台,可也是個官,你那時候做官,既然在我們堂子裡
    嫖得花天酒地,怎麼今兒聽說你因為府裡、縣裡在外頭玩笑,你就要查禁窯子攆
    姑娘,還要參人家的功名,你有嘴,難道人家沒有嘴?萬一你參了人家,人家也
    揭你從前的短處,看你拿甚麼臉見人?我在揚州當婊子,倒沒有甚麼要緊,今兒
    既做了江西撫台的姨太太,被人家牽著頭皮說笑咒罵,那我可不來。
包容帥:這些事與你甚麼相干?
      我也並不是專為他們玩笑,這朝賀大典他們都誤了,所以才要參他的官,你
    不必管。
那姨太:(這姨太太聽了登時楞著一雙嬌眼說道)甚麼話?你叫我不必管?我是關切你,
    怕人家掏你的臭屎缸,才來勸你的,你倒說我多事,哪曉得你近來做了撫台,是
    個封疆大吏,覺得大的了不得,我看也沒有甚麼稀奇,在我身上睡過的制台、撫
    台、尚書、翰林也不知多少,今兒既然你叫我不管,那也容易,你還讓我到揚州
    去做我的婊子,你做你的撫台,彼此丟開手,兩不相干。可憐那個時刻,你在我
    那裡,怎麼樣子央告我,說甚麼事體都聽我的話,說了多少次,汪大人也應該聽
    見幾回,今兒你做了撫台就變了心。
    (說著那眼淚就直淌下來。)
    (包容帥正在沒法,汪大人趁勢就說道)
包容帥:姨太太也不用動氣,大家再從長商量。這事呢,本來怪這府縣,這朝賀大典怎麼
    好誤呢,不過,剛才藩司也有信來托卑府替他們說情,他兩人平日官聲甚好,昨
    天實在是被朋友灌醉誤的事,現在姨太太既如此說,卑府也替他們邀大帥的恩,
    恕了他們這一次,叫他們申斥一番,再記上幾過,做做面子也過去了。
    (包容帥本是不得已才要參他們的,現在見這愛妾如此帶怒,本也要想收帆,只
    (是轉不過風來,聽見這位幕府如此一說,就趁勢說道)
包容帥:既然藩台說他們平日官聲還好,你又替他們求情,就饒了他們罷。但總得叫他們
    來儆戒儆戒,那折子告示暫時就不啟了。
    (說著,就叫人去傳南昌府、新建縣兩位來見,這位姨太太才鬆了氣,包容帥不
    (由的說了句)
包容帥:你何苦氣到這個樣子。
那姨太:(那姨太太撅著嘴說道)你要怄人,叫人家怎樣呢?你今兒早上起的早,怕瘾還
    沒有過足,同我進去燒兩口吃罷。
    (說著就站起身來,包容帥也就跟著進去。)
    (這汪大人送了撫台同姨太太就回了書房,寫了個條子與藩台道:委辦之事,府
    (主正當甚怒之下,頗難進言,經鄙人反覆剖解,始獲轉圓,望台重新進一言,
    (庶幾里面皆到,竿頭日進,已領盛情,敬請勛安!離維心照,尊賤兩渾。)
    (封了個小信封,叫家人送去。)
    (這位汪大人不但受了藩台的托,收了一千銀子,並且他討的一位如夫人,就是
    (那玉仙的姊姊叫做月仙,於是那家窯子也很關切,撫台叫他做折子,辦告示,
    (他正在兩難,幸得這位文玉姨太太出來解圍。)
    (汪大人急忙送了條子與藩台,就趕緊跑回中軍衙門,叫他如君打發家人送信回
    (去,使他家免得驚惶搬動,他討這位如君,全是借的這位胡中軍的手,也就借
    (這胡中軍的衙門房子住,只貼過十兩銀子的伙食,倒住了有大半年,食用一切
    (都是這位胡中軍供應,說是將來再算。)
    (這位胡中軍,卻也有個貪圖,因為同這月仙也是舊交。)
    (汪大人有時公事忙不回來,他就可以敘敘舊,這也是兩有裨益的事。)
    
    
22**時間: 地點:
    (再說,譚藩台接到南昌府的信知道事體已妥,就趕緊上院稟見。)
    (這包容帥正在姨太太的房裡吃煙,見藩台來,就吩咐請,姨太太又勸他吃了一
    (口,然後,到簽押房,藩台已經進來打了拱,讓了坐,譚藩台就說道)
那姨太:亨守、華令的事大帥大約早知道了,真真豈有此理,司裡查了,這種情形本來就
    想請大帥奏參的,不過因為這兩個平日的官聲甚好,而且這亨守於洋務上很明白
    ,這通省的官講到交涉上頭還要數他,洋人也同他很好,遇到有點事體得這個人
    料理料理,好省多少事,實在人才難得,還要求大帥恕其小節。不知大帥可肯賞
    司裡點面子,恕點恩。
包容帥:這兩個人可鬧的不太像樣了,我平日待人寬厚,他們竟肆無忌憚到如此,我本來
    想同文案上商量做折子,汪守也說聽說他兩人官聲還好,現在你也出來替他們說
    話我就不為己甚,但是也得行個公事儆戒儆戒他們,免得人家議論。
藩 台:(譚藩台連忙答應說)是,司裡下去就趕緊上詳,每人記他三大過以示懲儆。
    (藩台見撫台沒有甚麼話,也就出來。)
    (這一府一縣已經傳到,在大堂口站著班,藩台說你們的事總算妥了,兩人忙請
    (安叩謝,那巡捕已拿著手本來請,不知兩人進去撫台吩咐些甚麼話,且等他二
    (位出來問問看罷。)
    (第十回 澄敘官方驚看白簡 褒崇勛績榮擢烏台)
    
    
23**時間: 地點:
    (卻說這南昌府亨太尊、新建縣華大令拿著手本進去,卻是在花廳見的,請了安
    (,在圓桌兩邊坐下,包容帥坐在堂,張口說道)
華大令:你們兩位也太荒唐,萬壽朝賀的大典怎麼都不顧呢?
      我兄弟向來寬厚,差不多的地方,不肯同人家頂真,原因為大家同是在外頭
    做官,那裡定見要做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拿那官話來束縛人呢?然而也總要有些
    分寸,大德不逾牀才好,像今兒這種事體,可實在有點難乎為情,叫人家傳說出
    來算甚麼呢。
包容帥:(這兩位連連答應著)是,實在是卑府們該死。
包容帥:剛才藩台說起兩位兄弟官聲還好,所以這鎰我也不再深究,但是,以後總要斂跡
    點才行,如再發生此事那我兄弟也就沒法了。
華大令:(兩人又趕緊起來請了安說)這全是大帥格外的恩典,卑府們以後總當痛改前非
    。
    (包容帥也就端茶送客。)
    (這麼一件大事就此敷衍過去。)
    (譚藩台淨落了一萬四千金,總要算是十分公道。)
    (包容帥這天起了早,受了涼,勞了神,又被姨太太怄了幾句,到了晚上把個肝
    (氣病發作了,渾身串痛,一夜無眠。)
    (第二天竟飲食不進,弄了茄楠香末放在煙裡燒了吃,都不中用,司道各官齊來
    (稟安,皆未能見。)
    (那位緒太尊字之楨,卻找了胡中軍同汪文案說他的夫人善於按摩,像撫台這種
    (病一推就好的,請回聲信要不要看,叫他們進去伺候伺候,汪文案替他回了包
    (容帥,包容帥同意,且請他進來看看也好。)
    (汪文案傳話出來,緒太尊就趕緊叫緒太太進去,先見了姨太太,然後到撫台房
    (裡,包容帥看這位緒太太只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生的也很秀美,一雙尖尖的
    (小腳,開出口來是個揚州人的聲音,包容帥就請他來按摩。)
包容帥:(他拿手先隔著衣服推了一會說)這恐不行,要請大人寬了衣。
    (包容帥就依他脫了衣服,搭著被窩,那緒太太把那尖尖玉手伸到被窩裡,貼著
    (肉替撫台按了一陣,包容帥覺得果然爽快異常,不覺沉沉睡去。)
    (第二天又請了他來,他說如用腳踹更好,須要到牀上,拿腳輕輕的踹著,包容
    (帥)
包容帥:那也不妨。
    (這天陽春天氣頗覺溫和,緒太太就寬去外衣,穿著一件玄色包緊身湖縐小襖,
    (一條出爐銀的湖縐裌褲,坐到牀上,慢慢解了鞋帶,褪了蓮鉤,又尖、又孝又
    (軟的金蓮,在那撫台身上輕輕的踹著踹去,包容帥真有個貪近嬌姿,惟恐訖事
    (的意思,覺得有點吃力,就圍在裡牀坐著歇息。)
    (包容帥此刻病已全除,假借搔癢,拿手去捻他蓮瓣,這緒太太並不著惱,微微
    (一笑,又暗暗的把那兩雙金蓮伸入被底,任這位撫台摩弄。)
    (這包容帥自覺得隴望蜀,那緒太太也就移岸就船,並不是這位緒太太輕賤,實
    (在因為這緒太守到省數年,未得一件好事,竟有費力不討好之苦,又無門路可
    (鑽,是以不惜呈身邀寵,昔人有兩句詩道:君如有意應憐妾,奴豈無顏只為郎
    (。)
    (這真道著緒太太的苦衷了。)
    
    
24**時間: 地點:
    (自此,隔兩三日,請他來按摩一次。)
    (在撫台呢,不過為治病衛生起見。)
    (所謂「定」,就是神針法靈,難道是燕侶鶯儔?而外間傳說的卻不堪入耳,這
    (位緒太守倒覺得人心苟無暇,人言何恤笑罵。)
    (由他笑罵,好官我自為之。)
    (但需要備一份謝醫的厚禮,包容帥卻也答應了,同藩台也說妥了,不是發生意
    (外,過兩日就可到手。)
    (這天,緒太太進撫台衙門不多一刻,就匆匆的出去,緒太守問起緣故,說是撫
    (台接到京裡電報,被人奏參開了缺,藩台也在裡頭。)
    (緒太守這一驚非小,到外邊打聽打聽也沒有甚麼信息。)
    (第二天,卻見著電傳閣抄,原來江西的官場糟到這樣,早有一位言官上了一個
    (折子,發交鄰省督撫查辦。)
    (這鄰省督撫查得所參皆實,復奏上去也還替這撫台留了地步,說他心地慈祥,
    (操守亦好,惟情面太重,以致屬僚玩世,百度廢弛,旨意下來撫台是開缺,藩
    (台、南昌府、新建縣同那位辦督銷的江蘇道台,都是革職,還有幾個府廳州縣
    (也有革職的,也有降調的,也有開缺另補的,可憐那緒太守也在那降調之例。
    ()
    (賠了夫人又折兵,真是有苦無處說。)
    (那位汪大人倒居然倖免。)
    (但是,撫台要走再去另圖機遇,就把那位月仙如君托與胡中軍。)
    (這胡中軍欣然應允,以為從此可暢敘幽情。)
    (哪知這位汪文案竟一去不返,也不來接這位如君。)
    (胡中軍始而以為這事很佔便宜,繼而細細一想,這位如君的身價是他出的,住
    (的是他的房子,吃用也是他供給的,只算他討了一位如君,讓這位汪文案玩了
    (一年多了,只收他十兩花粉香,卻是大大吃虧了。)
    (這天,江西省又得到電抄諭旨三道,一道是:江西布政使尚守廉補授江西按察
    (使,著范承吉補授,欽此。)
    (一道是:江西南昌府知縣遺缺著郅鍛補授,欽此。)
    (又一道是:江西巡撫,著瑞恒補授,未到任以前,著尚廉護理,欽此。)
    (尚守廉是本省臬台州的,瑞恒呢,是江寧藩台升的,范星圃是做個江西首縣的
    (。)
    (江西官場皆曉得他們的底細,郅鍛就是賈端甫的好友郅幼稽。)
    (看書的諸位卻見過這個名字,江西官場中人,恐怕還不能盡知,好在是個遺缺
    (府,沒人在意,大家都說這位范大人升的真快,前幾天還是我們同寅,如今竟
    (升了來做臬台了,你道范星圃的官運為何這麼好呢?)
    (原來他到了衡州府的任,做了不到三年拿到一個會黨的頭目,又拿到一個欽犯
    (裡逃回來的京官,解到省裡訊速秉報懲辦,這折子裡自然要敘出他的功勞,撫
    (台又另外加了一個夾片,保他精明幹練,運到之才。)
    (不久就放了長寶道,到任幾個月卻好本省的臬台升了,別省的藩台、撫台就委
    (他署遺臬台的事。)
    (他是因為拿護會匪頭目升的官。)
    (這時候,正是會匪囂張,到處散飄結黨,煽動人心,朝廷通飭各省查拿,旨意
    (甚為嚴切,他既受這一番知遇內心怎能不感激圖報?況且署了臬司,降伏懲奸
    (又是他的專責,所以,他在各地縣出了重賞,覓了許多眼線,四路偵察。)
    (這天有人報信說,善化縣的胞弟,就是個會中頭目。)
    (他就不動聲色,一清早親自去拜這善化縣,縣裡哪裡敢當,他說有要話面談定
    (見,縣裡也只得請了這范臬台到了廳上坐下來就問道)
只 得:客下有位令弟聽說筆下極好,所以特為過來奉拜,意思要想奉屈過去辦辦筆墨。
    現在想在衙門可否先請見一見?
    (這位知縣聽見臬台要請他的兄弟,心中甚是高興,就連忙回說)
就 連:職弟現在署中。
    (就叫他出來叩見,但是筆下不見得佳,恐怕不能勝任。)
    (一面就叫家人去請二老爺來,那二老爺方才聽見哥哥叫,就趕緊穿了件夾衫出
    (來。)
    (這家人沒有說是誰叫,哪曉得是臬台要會,所以未穿衣帽,即至走到廳門口,
    (看見有客正要退回,已被范臬台看見,忙問)
范臬台:那位是不是二老爺?既已出來,不必客氣,就是便衣進來見見罷。
    (這縣官連連叫人喊住,那二老爺也只得便衣進來見了面,作了個揖,在旁邊坐
    (下。)
    (范臬台問了問他的名號,見與他訪單子上相符,登時變了顏色)
范臬台:你做的事,你自己總明白的,且到我那裡再說罷。
    (一面叫親兵把他鎖著帶了回去,這親兵是帶了鎖鏈跟出來的,就上來把這二老
    (爺鎖了,這縣官又嚇又急也不知如何好,又不敢攔,又不敢求,眼望著這位臬
    (台把一個至愛的同胞手足帶去,可憐他這位二老爺的夫人生產方三四天,這天
    (還在夢中,被老媽子們說話驚醒,問是甚麼事,這老媽子又不懂輕重,說二老
    (爺被臬台來親自鎖了去了。)
    (這二老爺的夫人一聽,登時就嚇的血暈過去,好容易才救了轉來。)
    (這范臬台把這善化縣的二老爺,帶到衙門坐了二堂親自審問,這二老爺推說不
    (知甚麼叫做入會。)
    (范臬台就叫把鏈子燒紅了拿來,那手下人趕緊照辦,燒的紅紅的一盤鏈子,朝
    (堂口一放,范臬台喝了一聲)
范臬台:上刑!
    (這些人就把這二老爺的套褲扯去,褲子捲起,露出那兩個光膝骨,架著跪在這
    (燒紅的鏈子上。)
    (可憐這位二老爺,何時吃過這種苦呢?只好招認說是被人家哄騙,說入了會將
    (來富貴可以立至,否則兩湖地方不久就無一片乾淨土地,那時身家性命總保不
    (住,所以才入會的。)
    (又問他在會裡算個甚麼名色,這二老爺也認了小小的名目,又問他同黨的姓名
    (,他也只好供了幾個。)
    (哪曉得幾個裡頭,有一個就是這范臬台衙門裡刑名師爺的兒子。)
    (范臬台得了這些口供,就吩咐鬆刑釘鐐收監。)
    (這二老爺已是不能行動,抬著出去的。)
    (范臬台退了堂也不進上房,就到刑名師爺那裡去,刑名師爺正同他兒子吃飯,
    (看見東家進來,就放了飯碗相迎。)
    (范臬台並不去理他,就吩咐隨來的人,把他這兒子拿下。)
    (這位刑名師爺真個不懂,連忙)
就 連:廉訪這是怎麼說?
范臬台:他是進了富有會的,你管教不嚴,恐怕也脫不了罪,就連我也怕要耽個失察處分
    呢。
范臬台:(說著就跟著拿的人朝外走,這刑名師爺曉得這東家是個心辣手快的人,連忙追
    (了出來扯住衣裳跪下哀求道)可憐我望六的人,只有這一個兒子,也還沒有誤
    (過廉訪的事,務求垂念我這殘年舔犢的下情,千萬留著他一條性命,送了我的
    (終,那就感激不盡銜環潔升,必當補報恩德。
    (這位刑名師爺,也是范星圃的浙江同鄉,自從范星圃做江西廬陵縣時候,就請
    (的是他。)
    (後來調新建補東鄉升衡州府長寶道,都是這位師爺,在幕中也要算東家的寶主
    (。)
    (此刻跪在地下哀哀哭求,以為總可動一動東家的惻隱之心。)
    (誰知這位東家只知盡心為國,不顧朋友交情,當時望這刑名師爺說道)
范星圃:古人大義滅親,就是我自己的子弟,犯了這種事,我也不能容情的,等我問了再
    看罷。
    (說著,把衣裳一扯就出去了。)
    (吩咐升堂,這些站堂的曉得這位大人勤勞王事,剛起來就坐堂,所以都不敢遠
    (離,登時站齊,把這刑名師爺少爺帶上堂上審問。)
    (始而也不肯招,又在監裡提了那善化縣二老爺來對質,這位少爺也還不認,說
    (只同他在會館裡見過一兩面,並未同他入甚麼會。)
范臬台:你這東西不吃苦,哪裡肯認。
    (吩咐上架子,那些人就抬過一個天平架子,把這少爺上身衣服脫去,把他脊背
    (靠著那架子的豎木上,把他兩手搭在架子的橫木上,將皮帶圈子套上手腕收緊
    (了,辮子也弔了起來,又把套褲扯掉,卷上褲腳,架上板上盤了兩盤鐵鏈,把
    (他兩膝放在上頭腰彎上,架了一根木棍,范臬台又喝聲)
范臬台:踩!
    (就有兩個人走上去使勁的踩踏起來,踩的這位少爺如殺豬的一般狂喊,那刑名
    (師爺在二堂背後門口看著,心中如萬把尖刀攪戮,只要奔出來搶護,幸萬有些
    (家人擋住,這位師爺也只有嚎淘痛哭。)
    (這位范臬台真是鐵石心腸,毫不為動,仍叫加勁的踩。)
    (這位少爺曉得碰見這位閻羅,這命是保不住了,省得受這些零苦)
增二少:你們鬆一鬆讓我說罷。
范臬台:他既就肯招,且停一停再踩。
    (這踩的兩個人下來,這位少爺息了息氣,就把怎樣被人家邀結,怎樣聽信,怎
    (樣入會的情節一一供明)
增二少:入會以前,只替會裡做了一道廣告,寫過兩封信,卻並沒有得到好處,沒有受著
    會裡的甚麼官職,這都是實話。
    (這范臬台就吩咐鬆了刑,上了鐐銬同那善化縣二老爺,分別收監。)
    (退了堂,卻不去找刑名師爺商量,自己動手把兩人的口供敘好,叫一個寫字的
    (家人,在簽押房裡間密密的寫了供折,登時上訖把招供折呈與撫台。)
    (撫台見是會匪,又是臬台自己親審的,不敢怠慢。)
    (就拿筆在那供折上面批了「即正法」三個字,蓋了圖章。)
    (這范臬台袖了供折回來,立刻正法,請了城守營同長沙縣來叫他二人監斬,自
    (己坐了大堂,把這善化縣的二老爺、本衙門刑名師爺的少爺一齊提了上來,吩
    (咐去了刑具,上綁登時綁好,一聲掌號就抬了出去。)
    (可憐那位刑名師爺,自己從東家退堂,就要求到監裡要同兒子見面,那管監的
    (獄官同家人曉得,這位大人風廉,又是會匪要犯哪裡肯讓他進去,這刑名師爺
    (坐在監門口哭,那善化縣打發來的人,也只在監外看,後來看見范臬台坐了大
    (堂,把這兩人提了上去,曉得不好,這刑名師爺連爬帶跌的搶了過去,那邊已
    (經綁好朝外抬了,父子兩個只彼此看了一眼,等到這刑名師爺趕到法場,已是
    (身首異處,只好買棺收殮,這刑名師爺也就因此嚇成瘋玻那善化縣自然也把他
    (兄弟的屍首收了回去。)
    (那二老爺的夫人,產後受這一嚇一痛,這血暈的病哪裡還會好呢?大家覺得這
    (兩件事,也就慘不忍聞。)
    (范臬台還覺得辦的從寬,並且不是甚麼真正首要,不是報效國家,心裡還不愜
    (意。)
    (後來,拿辦的也還不少。)
    (這天,又打聽得本省的一位孝廉,是在一個學堂裡當教習的,確是會中一個大
    (頭目,凡有湖南入會的,都要在他那裡掛名註冊,那冊子也在他身邊。)
    (他家裡只有一個妻子,一個吃乳的小兒,打聽的實。)
    (這天,將交五更,就親自帶了兵,把他房子圍住,然後,領著人劈門而入。)
    (這孝廉夫婦尚在夢鄉,聽見聲音,連忙穿好衣褲,這位孝廉夫人最有心計,把
    (那裡邊單褲腳子紮緊,套上一條敞腳的棉褲,剛剛下牀,這范臬台已帶人進了
    (房裡,這孝廉夫人就在牀裡只拿了一卷布,朝褲襠裡一塞,一面抱了那小孩子
    (,當他塞那卷布的時候,跟進來的人,也有看見的,也有沒有看見的,就是那
    (看見的,也只當這女人家塞塊布,褲襠裡總不過是那些骯髒東西罷了。)
    (獨有這位范臬台眼快心靈,就叫人把這孝廉夫人緊緊帶住,不許他走開,一面
    (把這位孝廉鎖起,翻箱倒籠搜了半天,雖有兩封含含糊糊的信,也沒有十分憑
    (證,那掛號會黨的冊子並沒有搜到。)
    (范臬台吩咐且帶回去審了再說,又叫把這婦人也帶去,吩咐叫這婦人就在轎子
    (面前,不准遠離。)
    (這范臬台上了轎,在轎子裡目不轉眼的看著,這孝廉夫人隨從的人,心裡想著
    ()
和氏夫:大約我們大人看上了這個女人,其實家裡有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大小二喬,怎麼還
    要想嘗這野味呢?
    (到了衙門,這范臬台下了轎,就坐上二堂公案,吩咐把這女的帶上來,略問了
    (幾句,叫人在他身上搜,這些人就把他抱的那孩子奪了,甩在地上叫他去哭,
    (在那孝廉夫人上身奶旁、胸口、袖管、背身、夾層、口袋都搜遍了,回說沒有
    (甚麼。)
    (范臬台又吩咐搜下身,就有兩個上來一個淖著這孝廉夫人的腰扯著手,一個拉
    (下這孝廉夫人的褲子,伸手在褲襠裡邊摩了一陣,也沒有甚麼,只好把手伸在
    (褲腳管裡去摩,果然就在褲腳管裡搜出一個布包,呈到公案上。)
    (范臬台親手打開一看,果然就是那本冊子,心中大喜。)
    (這位孝廉夫人見這冊子已被搜了出來,曉得丈夫是保不住的了,自己在堂上被
    (這些人抻手在褲襠裡亂摸,自問也是個讀書世家的女兒,怎能禁住如此出乖露
    (丑,除死更無別法,就係好褲子望著階前石上,把那頭拼命撞去,只聽得撲通
    (一聲,登時血液橫流,腦漿並裂,兩旁站堂,皆慘不忍觀。)
    (范臬台也沒有甚麼驚駭,只吩咐了一句)
范臬台:抬下去。
    (那些人就抬了這孝廉夫人,夾了那地下小孩子出去。)
    (范臬台又吩咐帶那孝廉,在大堂上看見他夫人渾身血污抬了出去,知道那冊子
    (必已被他搜著,已把這性命付諸無何有之鄉,倒也心地坦然。)
    (聽見傳,就從從容容的走了上去,到了公案面前,也只得跪下,卻不等范臬開
    (口,先仰著頭說道)
只 得:范承吉,你也是個中國的名士,黃農堯舜之子孫,怎麼這樣不顧廉恥,可憐我們
    中國數百年來,茅土被人踐食,財利被人侵分,你看那泰東、泰西各國的人民,
    皆有自得之樂,獨有我們中國,無論官僚士庶,皆同那牛馬犬豕一般,鞭策、宰
    割悉聽諸人,照這樣子再混下去,不想自強保種的法子,將來比那荷蘭猶太人的
    人種不如,我們這一班人也並不想做甚麼漢祖、康宗,不過要想叫這四萬萬同胞
    吐氣揚眉,享點天地生人之樂。
      這種事體,在這專制國裡,算是悖逆,你也是個很有見識、很有學問的人,
    從前在那上海演說兩次很有道理,那保皇、革命兩黨裡頭同你要好的人,真心佩
    服你的人也很多,你怎麼忍心下這辣手戕賊這些同志呢?你做臬司執法是你的義
    務,那不能來怪你,卻不應該投這些陰謀詭計害這許多善類。我也曉得,這也並
    不是你的本心,不過貪戀著富貴,希圖發財升官,博你那閨中妻妾的歡心,賺得
    些衽席雙棲的樂趣,為了這『財色』二字,卻就瞞心昧己,忘卻本來面目,不顧
    萬年唾罵,蹂躪種族以媚當道,我看你真正不值呢!我的妻子,今天殉節階前,
    我也準備著橫身東市,總算對得住支那同胞、五洲志士的了。
      我這一身的擔負,就此可以卸肩倒也很感激你,但願你從此陳臬開藩建牙入
    閣,烈烈轟轟的做那奴隸的奴隸去罷!
    (這一篇話,說的范臬台目瞪口呆,要罵他,要打他,卻也無從下手,只問了一
    (句)
范臬台:你共有多少黨羽,從實招來,免得吃苦。
只 得:(那孝廉回道)那冊子已被你搜去,名字全在裡頭,還要問些甚麼?其中自然也
    有個首從,但是被你拿著還有甚麼分別等差呢?
      好在只班皆是甘心流血的人,只看他們的造化,運氣低的,碰到你手裡也不
    過拼著一死,運氣高的,或者雖在你肘腋之旁,竟能鴻飛冥冥也未可知。我也沒
    有甚麼說的,你早點拿了我的頭請功討賞去罷!
    (范臬台還想收他,一想這種拼死的人,甚麼話都說得出的,再惹他說些不中聽
    (的話,叫我又怎麼下台呢,也只得吩咐釘鐐收禁退堂,到簽押房裡做那供折。
    ()
    (不知還是照著這孝廉在堂上所說的話一句一句的實寫呢?還是要替他改動改動
    (?做書的沒有在這湖南撫台衙門裡辦過文案,沒得看見,也只好略而不敘,自
    (然也是批了下來一時正法。)
    (他那個小兒子有人收留沒有也不得而知,恐怕覆巢之下完卵難期了。)
    (依范臬台的意思,還要憑著這本冊子,去按圖索驥,幸虧那位長沙府保善,保
    (太尊聽見了這個信,到范臬台那裡稟見說)
保太尊:聽見大人在會匪頭目身邊搜到一本冊子,連本省候補的官員都有在裡頭,那真不
    成事體,卑府是個首府,有考察寅僚之責,若官場有這些人,卑府不能舉發,未
    免有虧職守,求大人把這冊子賞與卑府,自己抄出一份幫著大人查拿,也可略補
    疏忽之失。
    (范臬台想:這望立功升官的心,是大家相同的,我又何必獨自一人占盡了呢。
    ()
    (就把這冊子交與保太尊,又囑咐他千萬秘密,不可泄漏風聲,保太尊連連答應
    (。)
    (回到衙中,晚上在簽押房裡獨自一人把這冊子打開一看,只見裡頭有一半是學
    (堂裡的學生;也有些舉人、秀才;也有些官場紳士的子弟;也有幾個現在本省
    (的候補。)
    (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也有幾個已拿辦的。)
    (想這本冊子留著,照著這冊子一個一個的拿起來,不知要連累多少人。)
    (不如我拼著一官,救了這些人的急難罷,就把這冊子拿來燒了。)
    (第二天先到撫台衙門稟見,見了撫台就說)
撫 台:卑府該死,特為上來求大帥參辦。
    (撫台聽了十分驚訝,問是甚麼事情。)
保太尊:卑府昨天見臬司,曉得臬司拿了個會匪頭目,搜出一本冊子,所有湖南省會黨皆
    在裡頭,卑府就請臬司發交查看,卑府晚間人靜在燈下細看,見裡頭學堂學生、
    世家紳士、官場子弟皆不少,約共有五百多人,卑府想這豈不要興了大獄,弄到
    闔省不安。正在躊躇,哪曉得那燭台放的不穩倒了下來,竟把這冊子燒了。所以
    ,上來請罪的。
    (撫台聽了這話,曉得這位保太尊,是為消彌大獄息事寧人起見,故意燒了這本
    (冊子,心裡也很以為然,就說)
撫 台:已經燒了,那有甚麼說呢,你見過臬司沒有?
保太尊:還沒有去。
撫 台:你先去見見臬台再說。
保太尊:是。
    (退了出來,就到臬台衙門稟見范臬台,見面就問)
范臬台:那本冊子子翁已看過了麼?須要自己密密的抄,不可假手於人。
保太尊:(保太尊連忙請了個安說道)卑府該死,特來請罪的。
范臬台:(范臬台驚問道)甚麼緣故?是不是裡頭有子翁關切的人,我們總好商量。
保太尊:這倒不是,只是卑府昨晚不小心在燈下看著,神思倦怠打了個磕睡,被燈花掉下
    來把這本冊子燒了,卑府驚醒已經搶救不及,實在荒唐萬分,要求大人參辦。
范臬台:(這范臬台急道)這怎麼好,恐怕撫台已經奏了出去,這怎麼說呢!
保太尊:這是卑府自不小心,只可靜候治罪。
范臬台:(范臬台沉吟了一會說)且回了撫台再說罷。
    (也就端茶送客。)
撫 台:(隨即上院見了撫台就回道)前天署司搜出來那本會黨冊子,長沙府保守要了去
    看,哪曉得他竟不小心拿來燒了,實在荒謬,署司也不能辭咎,請大帥的示,應
    怎麼懲戒才是。
撫 台:保守才來見我這話他也回過,卻是他荒唐大意。但是,我兄弟的意思,這種會匪
    的事體重在殮厥渠魁,若要把那些協從附和的人一一追分起來,必致弄到人人自
    危,萬一激出些變故,豈不倒反上勞宸廑,現在冊子既已燒燬,這保守也是出於
    無心,他立日做官也還好,不如記他個過,使大眾知道這本冊子已經被他燒去。
    那些被哄騙的也可以安心悔過。好在首要各犯,被星翁拿辦的不少。這湖南省仰
    仗大力,大約也可以保得平安,不必過為己甚,星翁以為何如?
    (范星圃是個隨風就轉的人,聽見撫台這麼說,又何肯故意違拗做那吃力不討好
    (的事,況且曉得這位保子良心,是很有腳力的人,同他作對做甚麼呢?就連忙
    (回道)
就 連:署司的意思也是想上來邀邀大帥的恩,不過因為事體重大,且這冊子是署司交與
    保守的,署司也有錯處,所以,不敢就替他乞恩。現在既蒙大帥格外寬寧,署司
    也感激不盡,署司下去就上詳請將保守無過。但是,署司也求大帥賞記一過,使
    同寅見得署司不是有功則居,有過則卸的撫台。
    (倒也答應了。)
    (范臬台出來回到衙門,就上了詳,撫台批了,將保守記大過兩次,范臬司也記
    (過一次。)
    (那冊子裡的人曉得這本冊子燒了,俱各放心安業。)
    (范臬台也不再派人鎖拿,湖南省卻也虧他這麼一辦,才得四境平安。)
    (也不能謂為無功,撫台把先前拿辦的會匪的情形奏了上去,范臬台賞了二品銜
    (。)
    (不多幾時,就有這升江西臬台的恩諭。)
范臬台:(湖南人編了兩句道)可憐多少才人血染得猩三點紅,做官真不易也。
    (范星圃是初升臬台的人,自然要請陛見。)
    (這江西臬台的缺尚護訖還是同范帥商量著委署的,尚護訖曉得,這任天然是譚
    (藩台,因為他需索三千銀子,他沒有送,把他撤任的。)
    (這事很不平正,卻好新建縣被參離任,就叫署藩司掛牌委他署事,做官的人聽
    (見委了缺,那有不喜歡的,況且調首又是有面子的事。)
    (將來遇及升官皆可操券而至,安有不願意的道理。)
    (任天然也不是個甚麼高尚的人,若在平時早已欣然捧檄。)
    (但是,他近來因那位如夫人,新臨玉碎正抱朝雲之感,又兼聽得這位范星圃升
    (了本省的臬台,想從前與他同班引見,同得明保又做過前後任,如今他已經做
    (了本省的自台,自己還是個知縣,這回他來到任還須要腳靴手版的去參見,真
    (應了近來一位大員謝思折子裡聽說的昔日鳴琴之侶盡作衙官了。)
    (相形之下未免難以為情,而且曉得這位臬台做官的脾氣,同自己有點不大相投
    (,萬一將來受他點磨折,那就更不合算。)
    (好在盤算盤算自己這幾年的宦囊雖不甚多,也還有四五萬的光景。)
    (前年停捐的時候,又趁著便宜捐了一個候選道在身上,不如趁此開缺過班,自
    (己也還得過兩次明保,有一次也是送部引見,如果到京裡運動運動又何不可希
    (翼放缺呢!)
    (心裡想定,就同和氏夫人商量,和氏夫人)
和氏夫:我正因為可姨死了,你心裡說有些悶悶的,想勸你出去散散心,遇著有合意的,
    再討他一個在身邊服侍服侍,而且達兒、通兒,應講甚麼學堂也可以替他們打打
    主意。如今搞了科舉,將來不到學堂哪裡有出路呢?人家做官還有舒服的時候,
    像你做官,又是一天到晚的瞎忙,我看不但這知縣不必再去做他,就是連道台也
    在可做可不做呢!
任天然:我才四十歲的人,你叫我不做官做什麼呢?況且這兩個錢恐怕還不夠養老。
和氏夫:以後的事你再說,這首縣我看總是辭掉的好,只不曉得上頭答應不答應。
    (第二天,任天然上院,尚護院一見就說)
任天然:天翁前回撤任,實在抱屈得很,兄弟那時候在臬司任內就頗為不平,但是,那藩
    台的事,天翁是曉得的,撫台那裡怎能同他違拗呢,兄弟說也無益,恐怕倒反要
    替天翁抱怨。所以,只得緘口不言。現在這新建被那華令糟到不堪,要借重天翁
    ,好好的整頓整頓,將來總要酬勞兄弟,現在做了藩司到底比臬司有點作為了。
任天然:大人的這番恩典,卑職實在感激不盡,自當竭誠圖報,但是,這首縣卑職向來短
    於肆應,萬難勝任,且不獨這新建縣不敢接事,就是卑職萬安的本缺,也還要仰
    求憲恩准予開缺呢。
和氏夫:(尚護院忙問道)這是甚麼緣故?
任天然:一來卑職自問才具有限,做了這幾年州縣,覺得越做越難,一點不能替百姓做事
    ,虛糜厚祿,殊覺汗顏;二來新放的這位范臬司,卑職做過廬陵的前後任,彼此
    雖然沒有甚麼痕跡,然而周縣的前後任,總往往有些意見不同的地方,前任的事
    體,後任略有更易,前任心裡總有些不舒,這是人情之常,卑職正是後任,范臬
    司原不見得因此同卑職計較,萬一將來有點不能合范臬司之意的地方,豈不辜負
    了大人的這番栽培。卑職前年捐了個候選道,意思要求大人的恩典,准予開缺過
    班。大人是指日就要開府的,將來伺候日長,還要求大人提拔呢!
    (尚護訖又勉留了兩日,見他執意不肯,而且沒有攔阻人家升官的道理,也就只
    (得答應,任天然請安謝了。)
    (回來又到司道首府那裡去了一去,自然也有些挽留的面子話,任天然回來就上
    (了稟帖,呈請開缺,給咨赴部撥選,上司也就批准任天然在家收拾收拾。)
    (正在同夫人商量住在那裡好呢,江西是不想回來的了,卻見管家拿了一個帖子
    (進來,說是王鶴王大人來拜,任天然就吩咐)
和氏夫:請。
    (不知這王夢笙來做甚麼?等任天然會了他再說罷。)
    (第十一回 月夜看山魂銷羅綺 涼宵聽雨鄉戀溫柔)
    
    
25**時間: 地點:
    (卻說這王夢笙太史,那年由廣東奉母回家鄉試,其時任天然正在廬陵任下,彼
    (此常見,甚為投契。)
    (這天,王夢笙來替葉勉湖送行,順便拜訪任天然,也就請了王夢笙說道)
王夢笙:聽見天翁辭了新建,真是志趨高尚欽佩之至。
任天然:實在自己才力不及,我們既落風塵,哪裡還能講甚高尚。
王夢笙:引見何日榮行,將來是否仍到敝省?
任天然:引見當擬稍遲,省份更難預定,我倒是想到上海去逛逛,這家眷安置何處才好,
    當枉躊躇。
王夢笙:天翁要到上海,我卻也因為公司裡事要到上海,幾時我們結體豈不大妙,天翁寶
    眷我看最好同到上海,否則不如住在九江,我弟內人的泰山就是我業師謝達夫先
    生,天翁也是認得的,正打廬陵教官任上交卸,日內就要過此。他是九江人,不
    如托他找新房子,將來天翁出門,也可以托他照應照應。
任天然:這倒甚好,就是如此罷。
    (王夢笙坐了一刻去了。)
    (任天然告訴和氏夫人,也很以為然,隔了幾天謝達夫過鏡,王夢笙知會了,任
    (天然當面托了他。)
    (謝達夫滿口應允。)
    (任天然領了咨文,約著王夢笙帶了家眷,一齊動身到了九江,同去找謝達夫。
    ()
謝達夫:(謝達夫見面就說道)天翁的房子已代覓妥,就在兄弟的間壁是有樓的,樓下的
    房子不大好,樓上一面對著長江,一面看見廬山,倒也十分軒敞,天翁寶眷,人
    口不多也住得下了,房租也還便宜,我們停會就去看看罷。
    (原來這謝達夫住在九江城外,他這房子也有樓對著廬山,那面為人家房子遮住
    (,所以看不見江。)
任天然:費心,費心。
    (看見謝警文的轎子進來,曉得他父女翁婿總有話談,不便久坐,就說)
就 連:勞動達翁就同去看看罷!
    (謝達夫答應了,當下三人一齊出門。)
    (不多幾步就到,是在一家土店裡,進去樓下一米租與這土店,所有餘剩的在外
    (,房子不多,樓上卻是全的,果然甚為合式。)
    (有這土店在外頭也覺得放心,這房子也是一位紳士的,全家都在別省做官,就
    (托這土店經管。)
    (當下遞了租約,打掃打掃。)
    (次日就搬了進來。)
    (和氏夫人看這房子,真是「四面高山作屏障,一家終日在樓台」,說比囚在那
    (些衙門裡,眼目舒暢得多了。)
    (任天然連庶出的共有三子一女。)
    (大的十七歲,取名任達號伯舒,中文還算通順,預備將來帶他進京贅升,順便
    (送入本藉大具補的學堂;二的十四歲,名叫任通號仲撤,因他英文英語尚好,
    (想帶他到上海找個學堂學學;三的才三歲,是庶出的,取名逖;女兒也十一歲
    (了,名叫任逸號佩云。)
    (任天然同王夢笙朝夕過從甚為合適,就同他換了帖。)
    (和氏夫人同謝警文及喜姨娘也時來往。)
    (任天然將家事部署部署,帶了任通,王夢笙也帶了謝警文一同動身,坐的是江
    (善輪船官艙,走出艙口橫門就是船頂,一望長江眼界最闊。)
    (謝警文還是那年十一歲的時候,從廣東回來坐過的,如今已將近十年了。)
    (天涯芳草,人事滄桑,頗覺得有些感慨,幸喜有個知心著意的司馬相如陪著,
    (也還可以略遣幽懷。)
    (這天到鎮江的時候,已有十點多鐘。)
    (王夢笙朦朧睡著,謝警文把他推醒,逼著他起來,陪他去看外邊風景。)
    (王夢笙不能拂這愛寵的意思,連忙起身同出房來,吩咐家人看好了東西,到了
    (碼頭要留心些。)
    (這時,正在六月下弦的時候,夜涼微逼,弓月初升,只見燈火星星,青山阮阮
    (。)
    (王夢笙攜著玉人纖纖微步,低嗔輕語,逸趣橫生,真令人瞇雙星,見而生妒也
    (不枉。)
    (王夢笙曾經銷魂獄中,經過那一番的苦楚。)
    (恰好任天然也帶著兒子出來看看,謝警文是見慣了的,倒也沒有甚麼避忌。)
    (不一時,到了碼頭,那船慢慢的調頭靠了上去,登時人聲鼎沸,上下絡繹。)
    (這頂上一層雖還沒有甚麼人上來,也就覺得嘈雜異常,仍各自回到艙中,就有
    (些賣瓜子、桃子、梨藕、豆腐乾、南瓜子的,跑到各人房艙口兜攬生意。)
    (警文叫了頭,買了點說)
謝警文:我們弄杯酒吃吃,等開了船再去看看進山好不好?
王夢笙:甚好,甚好!
叫了一:(就在網籃裡取了一個白玫瑰燒的瓶子出來說)就是吃冷的罷。
    (兩人淺斟低酌,漸覺微醺,這艙靠了有一個多時辰才開船。)
    (那任天然已經睡了,他們也不去驚動,叫小丫頭把酒杯碗盞洗了收好,又同著
    (出來看那遠山屹峙,中流燈火闐寐,映著這半輪皓月,從那冷淡中現出一種清
    (華景象,兩人並肩握手,倚著欄杆,看了半天皆覺得心神舒暢。)
    (看書的諸位這色字、情字、淫字的趣味,到這種光景才算登峰造極,不過非男
    (女兩人的程度,皆到這個分際,彼此能領略,若其間稍有等差,便不免有個委
    (曲求歡的心思比這樂趣就減了一等。)
    (做書的常想:倘使中國婚姻也由男女自擇,或者可以彌此男女程度相差的缺陷
    (。)
    (然而,恐只未必見得。)
    (你看那泰西小說所載的,其中也往往限於財勢,不能銖悉稱。)
    (若像這王夢笙、謝警文兩人,真是不容易逢著呢!不過遇著個講宋學的先生,
    (又要批評他們合不以正了。)
    (第二天,十二點多鐘到了上海。)
    (任天然因為要多住幾天,領略領略風景,就不去住那些名利城、長管、泰安等
    (棧,卻接了四馬頭石路上吉升棧的一張招子。)
    (王夢笙也同他同住到了棧裡,各人開了一間官房。)
    (那吉升棧旁邊就是個盆湯,王夢笙、任天然看家人把房間鋪設好了,就帶著任
    (通同到這盆湯裡洗浴剃頭。)
    (這天也不去看朋友,王夢笙作東,同到金谷香吃了大餐,又到丹桂看戲,謝警
    (文坐的是馬車,他們三人皆是步行,次日吃了飯,任天然要去看管通甫,托他
    (找學堂,王夢笙)
王夢笙:我也同去。
    (兩人就坐了一部馬車,到了管通甫那裡,都是熟人自然請見,管通甫)
管通甫:兩位難得來的,天翁更是長遠不見,還是你引見出京的那年,我們會的,到省之
    後恭喜一帆風順。
      現在想是卓異進京。
任天然:不是的,我們開缺過班,名為引見實在還要遲遲,我這回倒要在這裡多玩幾日,
    譬如小孩子開在書房裡多少時,也應該讓我散散了。但是我弟二個小孩子同了來
    ,要想替他找個學堂,他的英文英語都還有點意思。
管通甫:今年多少歲?
任天然:十四歲。
管通甫:(管通甫想了一想道)梵王渡外國人開的學堂聽說很好,回來我們去問問江志游
    看。
王夢笙:志游近來可好?
管通甫:也還沒有甚麼,前回有人請他開辦一個學堂,他進去了幾時,覺得不合手,又辭
    了出來,現在的事,我看總是混而已!
    (三人談了一會,就同去訪江志游。)
    (裡面還有兩位客,一位呢是如臯的冒谷民,一位呢是達怡軒。)
    (與任王兩位皆是初會,彼此互相招呼。)
    (原來這達怡軒,會了兩回試沒有中,他就無意功名。)
    (近年開了一個大生紗廠,是一位殿撰公開辦的。)
    (達怡軒也附了點股分,因為他人甚誠實、爽直,這廠裡常有事同上海來往,就
    (請他常在上海料理料理。)
    
    
26**時間: 地點:
    (其時,上海尚未設廠,他就在長管棧暫祝任天然同江志游寒暄幾句,就問)
就同他:這梵王渡學堂好不好?我有個小兒要附進去。
江志游:甚好,但是署假將滿,沒兩天就要開學,遲了可不行,有款子沒有?我回來替你
    跑一趟罷。
任天然:費心,費心。
管通甫:你既要去就去罷,我們到張園去坐坐,回來在江南春再聚。
江志游:也好。
    (大家辭別。)
    (江志游到了張園吃茶,又碰著一位江前候補同知,姓吳號伯可名以簡的,當著
    (海運滬局的差事,也是管通甫至好,大家也招呼了同坐。)
    (有些倌人大姐來,這些人裡頭有許多有熟人的各自招呼,鬧了半天吃了點兒點
    (心,看看五點鐘了,管通甫)
管通甫:我們都要到江南春去罷,天翁從棧裡把令郎帶來,不過我們晚上要叫局,不知便
    不便?
任天然:哪有甚麼要緊,難道他們大了不會玩,帶著他們學學也好,我是向來不會做道學
    先生的。
    (大家一齊起身各自上車,到了石路上吉升棧門口,任天然進去領他的兒子。)
    (王夢笙也進去告知他的如夫人,他如夫倒也答應了。)
    (但是,臨出去的時候,在房門口站著交代了幾句)
王夢笙:那條約可不准忘記。
    (王夢笙也笑著應了一聲。)
    (到了江南春,江志游已來了,向任天然說道)
江志游:這事大約可成,我才到那裡本來額子已滿,卻為有個學生因為父親在別省身故,
    要去奔喪,不能到堂,今天早上才報的名,要明天領令郎去看看就行了。
    (任天然一面道謝,一面叫任通過來同眾位老伯一一見禮。)
江志游:這位令郎甚好,明天去是必行的。
    (冒谷民又同他講了兩句英國話,也還對得上來。)
冒谷民:很虧他呢。
    (那吳伯可又把他拉到身邊,細細問他讀些甚麼書,家裡有些什麼人,定了親沒
    (有,又看看他的手,很親熱了一陣。)
    (一會兒大家入座,開了菜單,管通甫拿著筆寫局票。)
    
    
27**時間: 地點:
    (此時,去那增朗之過境之時,已隔了多年,上海花叢也與官場無異,隔了兩三
    (年,再拿從前花榜來看,就有一大半或是從良,或是遠去,或是流落,或竟玉
    (碎香銷。)
    (與那隔年的轅門抄差仿不多。)
    (曾經有一位先生說,這兩樣東西那歷科題名錄,都可以作道書看,旨成是言。
    ()
    (所以,前回書中所說他們叫的那些人,大半風雲流散。)
    (管通甫現在叫的是文菊仙的妹子文亞仙,江志游叫的是顧三寶,冒谷民倒還是
    (老相好翁倩雲,吳伯可叫的是北貴裡胡愛卿,達怡軒賞識的是個揚州人,住在
    (日新裡,叫做張寶琴,王任兩位皆是初到,管通甫薦了個百花裡的王雅雲與任
    (天然,冒谷民薦了個林玉英與王夢笙,是迎春二街的,不一時局都到齊。)
    (任天然看這王雅雲風致頗佳,就是有點標氣。)
    (正在熱鬧,忽見一個娘姨走到任天然身邊說道)
一 個:任老師,你幾時來的?
    (任天然望他一看,面目很熟,卻想不起他是誰,愣了一愣。)
任天然:(那娘姨道)任老爺,你是記不得我了?我是跟梅夢雪的阿銀。
    (任天然才想起來,是他從前做的倌人梅夢雪的大姐)
任天然:原來是你,那時你還是個大姐姐,今日見變成老娘娘自然認不得了。
阿 銀:任老爺還是這麼樣子會說。
管通甫:你老爺變了大人,他大姐自然要變了大娘娘了。
阿 銀:(阿銀便改口道)任大人,你這轉做的是哪位先生?
任天然:我昨天才到,這位雅雲先生是管大人做的媒,夢雪聽見嫁了人可好?
阿 銀:也還無啥。
任天然:你現在跟個啥人?
阿 銀:跟局叫顧媚香,在小久安裡,個息來浪,七號房間裡,阿要叫來看看。
任天然:也好。
    (就補了張局票交與阿銀拿去,不一會阿銀同著顧媚香進來,也只十六七歲,一
    (張小圓臉,雖不十分美麗,倒也是個溫和柔慧一路,就坐在任天然左首身邊。
    ()
    (任天然略為同他說說,問他是討人還是自家身體,顧媚香說是自家親生的娘。
    ()
    (不多時席散,達怡軒邀著到張寶琴家,打了個茶圍。)
    (日新裡去北貴、小久安都甚近,大家本想再到胡愛卿、顧媚香兩處走走,王夢
    (笙吵著要回去,也就只得散。)
    (次日一早,任天然帶著任通到管通甫那裡,約了通甫同去找著江志游,一同到
    (梵王渡學堂。)
    (那管學堂的同著總教習見了任通甚是中意,又盤問盤問他的中文同英文英語)
任天然:很好,不用考了,明後進來罷。
    (任天然也把學費照章交付。)
    (這天任天然因為要回請王夢笙夫婦,同他們幾位說明改一天再聚。)
    (午後,就帶了任通同著王夢笙、謝警文去逛了香園、張園。)
    (晚上在長樂意吃了酒,就在群仙看戲。)
    (次日,卻是吳伯可請的。)
    (因為有任天然的世兄,也就在海園春招待客人,倌人皆是原班。)
    (那吳伯可甚愛任通,又同他談了半天。)
問 他:(倌人來了問他)可好?
問 他:好。
問 他:(又問他)你可要叫?
問 他:我大了有了錢,也要叫的。
    (說的那些倌人都笑了。)
    (散席之後,約到北貴裡胡愛卿家坐了一坐。)
    (任天然又邀著,到顧媚香家打了個茶圍。)
    (媚香的娘,本來也是做倌人的,應酬甚為周列,看見任通,曉得是任大人的少
    (爺,拉著問了些話,拿了多少果子與他。)
    (又問任大人共有幾位少爺、小姐,任天然)
任天然:三男一女,這是第二個。
媚 香:(媚香的娘道)真好福氣。
    (談了一會,又是王夢笙催著要走。)
    (次早,任天然把任通送進學堂,謝警文嫌這棧房悶熱不願住,王夢笙托江志游
    (在斜橋尋了兩間外國房子,甚為幽雅,不過房租貴點,好在王夢笙倒不在乎此
    (,也是這天搬過去的。)
    (晚上是江志游請,在清和坊二街顧三寶家。)
    (原班之外,又添了一位畢韻花,是個報館主筆;一位祝長康,是人壽保險公司
    (的買辦。)
    (畢韻花叫的是新清和的洪秀蘭,祝長康叫的是公陽裡的小玲瓏。)
    (這天席間,任天然同顧媚香說)
任天然:我借你那裡請客可好?
顧媚香:怎麼不好?阿奶前天就叫我同你說,我不過向來不好意思嬲著人家吃酒,而且曉
    得你少爺在跟前,總有不便,雖然你不拘這些,還是孝子請兒子呢?還是放他一
    個人在棧裡?
任天然:(說的任天然也不禁一笑說道)你倒真聰明。
    (當晚,就邀了管通甫、王夢笙到媚香那邊,開了個單子,請的是吳伯可、達怡
    (軒、冒谷民、畢韻花、祝長康、江志游。)
任天然:我要請請日升昌的袁子仁、三晉源的沈為謙,不過我忙還沒有去找他呢。
管通甫:這樣子反台了,何不連公信的屠桂山也請一請?
任天然:也好,我明天一起去找罷。
    (加上管通甫、王夢笙共是十一位客。)
管通甫:(管通甫望著顧媚香道)恭喜恭喜!
    (顧媚香羞的走了開去,他的娘說道)
顧媚香:正好,就請管大人做了媒人罷。
    (王夢笙看看鐘,倒又催著要走,任天然)
任天然:真真奇怪,我們在南昌,你晚上吃酒,也常到三四更天才回去,怎麼到了上海你
    如此性急起來,天天催著走,到底是個甚麼緣故?
    (王夢笙被逼不過,只得說了出來。)
    (原來在輪船上,他這位二夫人就同他立了條約說)
顧媚香:家裡姊姊那是我甘心讓他的,此外的人我可說明了容不得,上海是個萬花筒,這
    裡頭自然總有幾個出色的人具有捆仙的手段,你是個風流富貴的公子,那是人人
    見了愛的,我同你約定:花酒許你去吃,只許人請你不許你請你,要作東只許在
    館子裡,不許在堂子裡,每天十點半鐘總得回來,違了條約那我可是不依的。
    (王夢笙安敢不畫押呢!那裡,棧房裡臨出來警文在房門口吩咐的就是申明這條
    (約。)
    (王夢笙是個熟諳交涉的人,萬不敢背了條約。)
    (把這緣故說明,管通甫)
管通甫:夢笙翁如此怕夫人,倒看不出。
任天然:這也難怪我們這位如夫人,也真值得一怕,要是我有這麼一位如夫人,我也是怕
    的。
顧媚香:(管望甫望著顧媚香笑了一笑說)你聽聽,將來記著點。
    (顧媚香低了頭也不答言。)
任天然:不要叫夢笙為難,我們走罷。
    (次日,任天然去找袁子仁,袁子仁見了說)
袁子仁:天翁前回在上海,兄弟在此,這回天翁來,恰好兄弟又剛剛出來,真是巧極。
任天然:我曉得你換班,正不知你回來沒有?前天,管通甫說起才知道,子翁前月底才接
    事,連日要想來,實在沒空。
袁子仁:才看見你的請客單子,我沒有請你,倒先叨擾。
任天然:那有甚麼要緊。
    (坐了一會,又去訪沈為謙,沈為謙)
沈為謙:我們南昌一別又將一年,天翁的款子早經匯到,我正在訪問天翁的住址,今天早
    上,看見你的請客單子,才曉得小公館已經定下了。
任天然:才吃第一台酒,哪裡算得小公館,我到了這幾天,為送小兒進學堂忙得不可收拾
    ,所以,未來奉陪,抱歉得很。
同 他:(又同他打聽打聽上海各項生意的行情)我有點銀子,要想存放存放,你看哪裡
    好?
沈為謙:有多少?
任天然:也不多,不過一萬兩。
沈為謙:我看還是恒豐、正德這兩家銀行穩當,不過只有五釐利。
    (任天然又去找了屠桂山。)
    (五點鐘到了,顧媚香那裡有人請。)
    (過了一會,看看天色將晚說)
叫了一:我們早點邀客罷。
    (就寫催客條子,叫相幫送去。)
    (七點鐘,先後到齊。)
媚 香:(媚香的娘道)人多天熱,用三張方桌拼著寬綽些,好在房間還大。
    (大家都說甚好,一面發了局票。)
    (屠桂山前回邀的那位李秀卿早已藏之金屋,今天叫的是迎春坊四街的楊燕卿,
    (袁子仁是百花裡袁寶仙,沈為謙是普天慶裡沈桂云。)
    (大家入席,張寶琴最先來了,顧媚香央他吹笛子,唱了一枝「天波雲間」。)
    (王夢笙叫好,再四央求他又唱了一枝「攜手向花間」。)
    (然後,媚香接過笛子吹著,寶琴唱了一枝「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各人叫的局也陸續到,看楊燕卿走了進來,管通甫就說道)
管通甫:滿牀,我來了,昨天同屠大人紮了幾轉?
楊燕卿:(楊燕卿在管通甫身上打了下說)飯桶,你再要混說。
    (楊燕卿先在屠桂山身邊坐著,那畢韻花、祝長康都叫過他,楊燕卿向著畢韻花
    (道)
楊燕卿:你好,叫也不來叫叫。
畢韻花:我曉得屠大人叫了你,見面再轉不是一樣。
楊燕卿:叫你掉脾。
    (又問祝長康可要轉局,祝長康也只得答應,管通甫)
管通甫:這遭不是滿牀找,竟是滿台找了。
    (楊燕卿被他說急了,拿了一個海棠果正在砸過來,忽見阿銀喊道)
楊燕卿:行大人朋友來。
    (任天然抬頭一看,只見進來了兩位氣宇軒昂的客人。)
    (一位認得的是曹六洲,那位卻不認得,任天然)
任天然:有趣有趣,六翁幾時到的?
    (席上的人也差不多都同他認識。)
江志游:大錯先生來了,又有幾天熱鬧呢。
    (袁子仁、管通甫又同那位招呼道)
管通甫:琴翁是同錯翁一起從湖南來的麼?
江志游:(那人道)正是。
    (任天然又趕緊向那位招呼,一面叫添兩個座兒,好在是三張桌子拼的,也還不
    (擠。)
    (原來,任天然不認得的這位,就是前回管通甫問范星圃的那位鄭琴舫。)
    (他是蘇州人,浙江候補同知,因丁艱去找他表弟范星圃,現在服滿回剩那位曹
    (六洲名鑄又號錯庵,是常州北榜舉人。)
    (他真是名高四海,當道爭迎。)
    (但是性情剛直,不合時宜,到處弄到不歡而散。)
    (他也是厲尚書的門下,厲尚書因他就了熙帥的職替他餞行,也還有幾位同門在
    (坐。)
    (厲尚書規勸他總要斂才就範,不可一味任性,說了許多的大道理,他實在有些
    (受不得,當下)
當 下:老師教訓的話,門生都懂得了,若要照這樣的法子,以為杯踡,寧蹈東海而死。
    老師做官做人的道理,門生卻不甚佩服。就以筆墨而論,老師做試官,會中了門
    生,門生若做了試官,是斷不會中老師的。
    (氣的這厲尚書鬍鬚直豎,從此鳴鼓而攻,屏諸門牆之外。)
    (在熙帥那裡處的總算最好,然而,有一回熙帥保舉人才,他先沒有看見稿子,
    (等稿子發了,他才曉得,他說裡頭有一個是不應保而保,還有一個是應保而不
    (保的,就同熙帥大鬧,鬧到熙帥把折子追回來改了才算。)
    (又在梁培帥幕中大不以范星圃為然。)
    (同任天然兩次做同事,卻還要好,常同梁培帥議論人才。)
    (梁培帥說任天然不過是個誠慎之人,范星圃才是個救時之彥。)
同 他:任天然還有點真性情,范星圃純是客氣,這人得了意,甚麼事都可以做的。
梁培帥:我呢?
同 他:可以算得一個廳臣。
梁培帥:你說我怎麼廳呢?
同 他:有愛才意而無知人之識,怎麼不算廳?
    (梁培帥也要算寬宏大度的人了,聽了這話,也就很有些不高興。)
    (還有一位陝甘總督,卑禮厚幣把他請了去。)
    (這位總督自命是一代名臣,不在曾胡左李這下,同他閒談起來,要他點題,他
    (卻替他點了「無賴」兩個字的微號,那位制台也只得乾笑了一笑,自然也是席
    (不保暖。)
    
    
28**時間: 地點:
    (當時,還有兩位稱為朝廷柱石,士民、山鬥、豪傑之士,大半樂為奔走。)
    (他說,一位是專收贗品新的名人書畫,一位是專收製造不精的洋貨。)
    (又到了江南,看了魏琢人,說他是個少正卯,我若秉政,當先誅此。)
    (後來因為從那不必講究經學的議論,幾乎鬧到驅逐查辦。)
    (到了湖南,他說那位撫台是個椽吏之才,也不足與為。)
    (卻很賞識湖南的堂子,說那一省的官場人物,還不及這幾家堂子裡的姑娘,就
    (在那裡賣文弄字,買笑進歡,倒很勾留了幾時,才同鄭琴舫結伴下來,一到就
    (去找管通甫,曉得在這裡,所以跑來闖席,大家問他這回叫誰,他說)
問 他:我有好多時不來上海,聽說現在有個出名的滿牀找,我卻想與他比比手段,我就
    叫他罷。
大 家:(大家笑著指著楊燕卿道)這不就是。
    (楊燕卿倒也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曹錯庵道)
楊燕卿:這是哪位的相好?我可要割靴靿子了,不要見氣。
達怡軒:他的相好檯面上就有三位,若要動起氣來,恐怕錯翁要吃虧呢!
管通甫:他是打死過洋兵的,哪怕他們,三十個也不是他的對手,或者滿牀找還可以制他
    。
    (這時候楊燕卿正坐在祝長康身邊,祝長康就把他的荳蔻盒子,雙手送到曹錯庵
    (的面前。)
    (楊燕卿跟著過來,叫了聲曹大人,曹錯庵道)
楊燕卿:你不用叫曹大人,你就叫我曹大錯就是了,我是聞名特為相訪的,明兒我來吃酒
    ,吃了酒可就要同你比試比試行不行?
楊燕卿:(這楊燕卿卻也羞的說不出口)這人真少有見的。
曹大錯:不是這麼說,你答應呢就算數,不答應就不必坐過來。
楊燕卿:(這楊燕卿只得紅著臉道)依你可好。
    (大家哄堂一笑。)
任天然:錯庵,你怎麼現在竟叫大錯了?
楊燕卿:(曹錯庵道)我本來早已就錯,現在愈錯愈大,所以,竟自封大錯。
    (鄭琴舫沒有人,媚香的娘薦了樓下的花文琴,叫上來一看,倒也很柔媚,大家
    (鬧到十一點鐘方散。)
    (王夢笙已先回去。)
    (這天呢,顧媚香也想留又不好意思留,任天然也想住又不好意思住,後來還是
    (各散。)
    (次晚,曹大錯的酒請的仍是原班,任天然的局票發去不多時,只見阿銀走來說
    (道)
曹大錯:先生今天受了涼,這會還沒有起牀,任大人叫他又不肯不來,叫我先來招呼一聲
    。
任天然:既然受涼萬萬不要勉強,你趕緊去說聲,你再來罷。
    (阿銀就姍姍而去。)
    (這天,楊燕卿席上共有四個局,他唱了一枝「思凡」、一枝「紅霓關」、一枝
    (「開篇」、一枝「小調」,無一不曲盡其妙,真是色藝俱佳。)
    (管通甫正在稱贊,忽見阿銀已立在任天然背後,便說道)
管通甫:阿銀你幾時來的?你既然代得局,總也打算到底了?
阿 銀:我這樣的老太婆還好打底?
任天然:哪裡能算老,我做梅夢雪的時候,大約你還沒有開苞呢!
管通甫:只怕就是任大人替他開的罷。
    (說的阿銀急得要走,管通甫連忙拉住他說)
管通甫:怪我不好。
    (阿銀一直等到席散,同著任天然到顧媚香那裡。)
    (任天然進房看見下著帳子,趕緊坐到牀沿口,伸手在顧媚香頭上摸了一摸,燒
    (和滾燙,問他怎麼樣,顧媚香)
顧媚香:不過頭脹口飽悶,剛才吐了一回倒鬆動些,你們檯面散了?我本要撐著來的,因
    你叫阿銀再三攔著,恐怕來了倒反叫你不放心,其實我要撐也撐得動。
任天然:你好好的養養,我明天卻要請客,還要這裡請,你可不必招呼,你要撐著勞動那
    就同我見外了,檯面就擺在客堂裡。
媚 香:我明天就會好的。
任天然:那更好。
    (說著到窗口桌上取了一張紅單,寫了一個請客單子。)
    (原來,任天然今天找了正經銀行管事的許麗生,講究了存兩萬銀子五釐行息,
    (明天托晉源撥交,所以得請請他。)
    (就請沈為謙、袁子仁、管通甫、王夢笙作陪,單子交代叫相幫的去請。)
    (仍舊坐到牀沿上陪著顧媚香。)
    (看看到十二點鐘,阿銀開了稀飯上來,任天然吃了,問媚香可要吃點,媚香搖
    (搖頭。)
    (又坐了一刻,媚香忽然又要吐,任天然趕緊扶著他的頭,一手托著他胸膛怕那
    (牀沿扛著。)
    (媚香吐的急,任天然的官紗小衫上濺了好些,任天然等他吐完,要茶來與他嗽
    (口,扶他睡好。)
    (打粗的老娘姨進來收拾了,媚香的娘跑來看看說)
媚 香:阿呀!弄了任大人一身。
任天然:不要緊的。
阿 銀:你快些脫下來洗洗罷。
媚 香:(媚香也說)你快脫罷,很齷齪的。
任天然:你好好的睡,不要管這些。
    (一面把小衫脫下,天氣熱,裡頭還有件外國線衫,也就不再穿了。)
    (等阿銀把小衫洗好,鐘上兩點,任天然向阿銀說道)
任天然:你轉去歇歇罷,我還在此坐坐。
    (阿銀也就回去。)
    (媚香吐了這一回,見有天然在面前陪著,心裡一開倒也朦朧睡去。)
    (天然仍舊坐著陪他到四點鐘的光景,媚香的娘不放心進來看看,見媚香已經睡
    (熟,天然還坐在那裡。)
媚 香:(媚香的娘道)任大人辛苦了一夜對不住的,他已經睡著了,你也靠靠罷。
    (任天然答應了媚香的娘,也就下樓。)
    (任天然也微微有點倦,就在外牀睡下。)
    (到了六點鐘,媚香醒了,要吃茶,天然趕緊起來,看雞鳴壺裡的茶尚溫,就倒
    (了一碗拿著與他喝,自己也喝了一口。)
媚 香:就是你一個人陪著我?
任天然:你娘也來了好幾回,差不多也到天亮才睡。你這會子可好些麼?
媚 香:輕鬆得多,只是沒有力氣,你摸摸看,大約退了熱了。
    (任天然摸了摸頭上,果然涼卻些。)
媚 香:(媚香又拉著他睡下說)我心裡跳得很,你替我按著點。
    (任天然拿手替他輕輕的按住,他就枕在任天然的臂上,兩人均沉沉睡去,醒時
    (已十點多鐘。)
    (這天,任天然就在媚香房裡坐到晚,等客到齊,媚香)
媚 香:我好了,檯面還擺在房裡罷。
    (任天然執意不肯,還是在客堂坐的。)
    (媚香因沒有梳頭,不好到檯面上去,只在房門口招呼兩句,說怠慢諸位對不祝
    (席散,任天然看媚香好了些,仍要回棧。)
媚 香:你來我同你說。
    (及至到了面前,停了一停說道)
叫了一:你還回去明天再說罷。
    (第二天是達怡軒請,在張寶琴家,只有曹大錯、王夢笙、冒谷民、任天然、管
    (通甫、畢韻花幾個人。)
    (楊燕卿一到,大家就問曹大錯究竟如何,曹大錯)
曹大錯:雖然他也進了降書,到底算得一員健將,而且箭茅後勁無一不工,也算是名不虛
    傳。
    (燕卿雖然不懂,曉得不是好話,在他身上擰了一把說)
楊燕卿:我沒有看見過拿這些話逢人便說的。
管通甫:這也是替你揚名的意思,你看明天畢老師就要替你上報了。
    (楊燕卿拿了兩顆新蓮子砸來,管通甫接著,剝來就吃,楊燕卿也就一笑了事。
    ()
    (這天,顧媚香已能照常出局,一直坐到席散,拉了任天然步行而歸。)
    (哪曉得天要下雨,到了門口,已有兩個大雨點子打在身上,進了房裡,那雨就
    (下大起來。)
    (兩人都說幸而走的快,不然要著雨了。)
    (這雨越下越緊,十一點多鐘還沒有祝任天然道)
顧媚香:這雨怎麼還不住?
媚 香:你今天還要走麼?
任天然:我今天又沒有吃酒,怎好住呢?
媚 香:我是自己的親娘,那裡拘這些,我娘雖叫我吃了這碗飯,卻留客不留客,總隨我
    的便,從沒有勉強我,所以我的客也甚少,我也不大肯輕易留客。因為你待我還
    不是像那些大人們,拿著堂子裡倌人,當作是些甚麼東西,花了兩個錢就要叫人
    家低頭服小的,聽他播弄才願意。所以,我就有心…
    (說到這裡臉一紅就咽住了,任天然故意追問道)
任天然:你就有心怎麼?
媚 香:(媚香紅著臉低低的說)留你住,我娘也早同我說過是不拘一台兩台,我看你同
    任大人很好,隨你們的便罷。那天席散,我本想留你,一來有點不好意思,二來
    我那晚就覺有點弗適意,不想第二天就病起來,累你忙了一夜,我這主意卻更拿
    定。昨天,因你上一夜沒有好好的睡,所以讓你回去,今天難得下雨,你再要走
    就對不住我了。
    (說著就叫阿銀開稀飯,一面就去卸妝。)
    (他的娘也走了進來,媚香望他娘說道)
媚 香:今天這麼大雨,再有堂客我可不去了,娘想法子回報罷。
低低的:(他娘笑道)阿囡好好的陪著任大人罷,有堂客,我替你回報,本來你才好,深
    更半夜的,我也捨不得叫你出去。
    (他娘說著又下了樓。)
    (任天然趁著媚香對著衣櫥卸妝也走進去,並肩照著,只見鏡子裡的媚香嫣然一
    (笑。)
    (兩人吃了稀飯,老娘姨吹了保險燈,點了一盞油燈在牀面前,桌子上打了水,
    (收拾完結,帶門而去。)
    (兩人含笑入幃。)
    (正是七月上旬天氣,羅帳低垂,燈光斜射,覺得那韓新鶴室情待「臂玉香浮光
    (致致,口脂馥射氣綿綿」兩句摹寫的也還不差。)
    (看書的諸位,就是堂子裡玩笑,也須要兩廂情願才有些趣味,若是倚著勢力銀
    (錢勉強成就的,那倌人就陪你睡著,也不過像那書啟師,即做那賀年賀節的通
    (稿、廚子辦那四大例菜,試問有何趣味呢?次日十一點鐘方才起來,任天然開
    (銷二十四塊錢下腳,至於小貨只類應酬了多少那就不得而知。)
    (請諸位見著任天然代問問看。)
    (從此以後,任天然無一夜不住在媚香這裡。)
    (有兩天遲了不來,媚香也必定要派人尋的。)
    (那棧中牀塌竟成虛設。)
    (有一天,任天然與顧媚香還在交頭同夢,阿銀忽然推門進來叫了聲)
阿 銀:任大人!
任天然:(任天然驚醒問)甚麼事?
阿 銀:大人的當差的來說,棧房裡有位遠來的客,等著要會。
    (任天然想是哪個呢?就說)
任天然:你叫當差的進來罷。
    (媚香也醒了,連忙起身跑進後房。)
    (任天然也坐起來,看表上也有十點多鐘,那家人上樓進房回道)
那家人:江西的全大人來了,說有話等著要會老爺。
    (任天然想這是全似莊了,他來做甚麼呢?究竟這全似莊因何來到上海,必須等
    (任天然回了棧,問了他才能曉得呢。)
    (第十二回 買軍火太守展長才 開綺筵欽差饒雅興)
    (任天然聽見全似莊來訪,趕緊起來洗面漱口,穿了衣服回到棧房。)
    (全似莊正坐在房裡吃水煙,任天然)
任天然:不知道老憲台駕到,失迎失迎!
全似莊:天翁出門如此之早?
任天然:不瞞老憲台說,舊屬昨晚是在堂裡歇的,才起來。
    (全似莊也只笑了一笑。)
任天然:老憲台是今天到的,今兒輪船何其早,住在哪裡,這回到上海有何貴幹?
全似莊:今天這只船很快,我叫家人把行李押到長髮棧,我就過來奉訪。因為瑞久帥委來
    採辦軍火,要同天翁商量商量,看哪家好。我們同鄉至好天翁萬萬不要如此稱呼
    !
任天然:老憲台是舊屬的親臨上司,怎麼好不如此稱呼呢?
全似莊:天翁若再這樣,我只得稱大人卑府了。
任天然:(任天然沒法才答應改口說道)洋行呢,也有兩家熟的,但是這裡頭經終不大了
    ,不如去找找管通甫罷。
全似莊:我也這麼想。
    (任天然就約全似莊同到九華樓吃飯,一起去找管通甫。)
    (彼此寒喧已畢,說明來意,管通甫)
管通甫:買軍火的事卻不大容易,其中弊病甚多,我們姑且去找找公信的屠桂山看。
    (大家一齊到了公信洋行,屠桂山見是生意上門,恭維之至,連忙取了圖樣本子
    (,呈與全似莊說)
屠桂山:要哪幾種,請太首揀定了,通知一聲,好知會洋東取出來看。
全似莊:(全似莊見一時看不清楚說)我且帶回去看看,明天再商量罷。
    (任天然因全似莊初到,總得替他接見,就問似翁先生堂子裡到不到,全似莊)
全似莊:我以前常玩的,這回恐怕不便。
任天然:那麼今天晚上就在海國春罷,我叫人去定那第一號房間,又寬大,又兩面隔街風
    涼些。
    (全似莊答應了,任天然就同著全似莊到長髮棧作為回報,順便又約了達怡軒。
    ()
    (這晚,任天然請的是全似莊、屠桂山、許州謙、袁子仁、達怡軒、曹大錯、鄭
    (琴舫、管通甫、王夢笙九位。)
    (六點多鐘陸續到齊,點了菜,任天然拿著筆要寫局票問道)
任天然:老憲台叫不叫?
全似莊:你又這樣稱呼了,該罰該罰。
      我從前在上海是很玩過一陣的,並不是什麼道學,管通甫也曉得的。但是做
    過了現任知府,而且瑞久帥、范唐訪再三吩咐說,這回軍火辦妥就委兄弟的缺,
    怕還在沿江居多,這回叫局似乎不大穩便,諸位卻盡管叫,我也還要領略領略,
    天翁現在盡可快樂快樂,將來引見天翁,得過兩次明保的人放缺必快,我卻要奉
    勸,到那時候也要收束收束呢。這個聲名是官場最要緊的,天翁以為何如?
    (那曹大錯聽了這些話,很有些不耐煩,就嚷道)
曹大錯:若要叫我不在外頭嫖,就請我做中堂督撫我也不願,所以我不做官。天翁快發局
    票罷,我還要到小玲瓏去碰和呢。
    (席間,管通甫問起范虛訪到任後如何?前回過此地沒有多耽擱,我只見得一面
    (。)
全似莊:那真是個有守有為的大才,到任之後整頓的事情不少,他是做過江西幾任府外的
    ,所以,利弊盡知,下屬無法蒙混。
曹大錯:范星圃呢,人是個能乾,不過手段太辣,專講究的是獲上之道,這回在湖南尋得
    士類寒心,恐怕這人將來難得善終。
管通甫:你怎麼不勸勸他呢?
曹大錯:這種人怎麼能勸,琴舫不是勸了幾回,他那裡肯聽,琴舫也只好不可再阻止,所
    以這回邀他同到江西,他沒有肯去。
管通甫:不錯,似翁要辦軍火琴舫可是熟手,不妨邀他看看。
    (全似莊也就趕緊同他攀談了一陣,邀他明天同去,鄭琴舫也答應了,不多時局
    (已到齊,王夢笙又嬲著顧媚香、張寶琴兩人,還是一吹一唱。)
    (全似莊倒也甚為嘗識,管通甫)
管通甫:今天廣東來了好幾位大紳士闊官場,都是來議贖粵漢鐵路的,我也有幾個熟人,
    明天要請請他們,似翁太首不嫌簡褻,明天還在這光奉約罷,諸位也就此奉計。
    (大家也都答應。)
    (管通甫就叫了細崽來,吩咐他明日仍留這號房間,五點鐘來,細崽連連聲諾,
    (大家還要去打茶圍碰和看戲。)
    (全似莊卻心心念念惦記著買軍火的事,又同鄭琴舫殷殷訂約)
全似莊:琴翁住在哪裡?
鄭琴舫:住在後馬路福興棧。
全似莊:明天午後奉訪。
鄭琴舫:供候供候。
    (全似莊匆匆道謝回棧。)
    (已有好幾家洋行買辦來訪過他,當有兩位候著未去,一位是同和洋行買辦丁攬
    (臣,一位是哈孚斯洋行買辦麥仿鬆。)
    (全似莊當下同他兩位見了,也各留了些圖樣。)
    (第二天早上,又來了幾家,全似莊竟被他們弄的沒法。)
    (這軍火生意洋人本來是極公平的,只因中國向來彩買的委員視為優差,這些買
    (辦樂得奉承,大家都有些甜頭,就如這位屠桂山,本來一個光身漢,現在已經
    (尋到三十萬家資,二品頂戴,嬌妾美婢,大廈高屋,大家如何不羨慕呢?所以
    (爭著做這生意。)
    (聽見哪一省來了一位採辦委員,就想法子去靠近他,比那第一樓的野雞還要慇
    (懃些。)
    (全似莊因管通甫說鄭琴舫是個內行呢,飯後就到後馬路福興棧去找他,同去看
    (了幾家存貨。)
    (鄭琴舫都說不佳,價錢也太懸遠,全似莊也就不敢答應,心裡卻甚著急,總想
    (快點把這事弄成,可以早些去署缺,看看天色已晚,只好同著鄭琴舫去赴管通
    (甫之約再說。)
    (管通甫今天所請廣東來贖鐵路的幾位官坤呢,一位是傅湯來號又新,是一個做
    (佐俚出洋的,在外洋混了二十多年,賺了有數百萬家資,前年報效了一筆巨款
    (賞了一個京堂。)
    (一位呢,是田人芸號廣生,是個香山拔貢,靠著沙田起家,香港、澳門、廣州
    (、佛山、石龍開有十幾處的銀號當鋪,也是個二品銜的候選道,有六十多歲了
    (,他到六十歲的時候,還沒有兒子,本家子姪強逼著要過繼與他,並兼有個要
    (替他主持家產的意思。)
    (他正在沒法幸遇著一個異人傳了他一個下種子秘方,他因為各處做的生意多,
    (近來這些管事的欺他年老,常常舞弊,必須不時親往盤查,就在各處舖子左近
    (弄所房子,把這些姬妾分派住著,他卻到處周巡,每處住個十日八日。)
    (哪曉這個法子一行竟是財丁兩旺,不到兩三年工夫,十幾位姨太太都有了生育
    (,他是晚年得子,尤為高興,每生一位,必要替他做三朝做滿月,拜請客,熱
    (鬧幾天。)
    (現在已經有了五六個兒子,七八個女兒,那些想承繼家產的族人,都只好偃旗
    (息鼓的了。)
    (這個種子秘方,似乎比那些龜鞭再造丸、三鞭酒要驗些呢,有錢無子的須要試
    (試。)
    (一位呢,是廖得中號庸庵,捐了一個浙江試用知府,向來在廣東包闈的。)
    (近來為停了科舉很折了點本,想在這鐵路裡撈回點兒,所以撮聳著傅京堂,來
    (上海打主意。)
    (一位呢,就是增朗之,他到廣東當了兩次小官,又當了一次白沙緝私署。)
    (一年的潮陽財運總算不壞,前年在賑捐案裡,捐了一個候選知府。)
    (近來因為新任制台風厲,想避避風頭,聽見這位傅京堂要辦鐵路,跟著混混看
    (有什麼可以插手的地方。)
    (一位呢,是浙江寧波人,叫單鳴盛號鳳城,本來也是個廣東佐雜,向來當那催
    (收緝捕經費的差使,很弄了兩天,又在拿獲會匪的案內,保了個候補缺後知縣
    (。)
    (近來因為制台風厲,靠賭吃飯的都不大討好,所以就過了班,改指江西。)
    (不過跟著他們幾位同來的,鐵路一時沒有眉目,就預備引見到剩全似莊同鄭琴
    (舫到海國春的時候,這幾位都已到齊,彼此見過,任天然、王夢笙、袁子仁都
    (先到。)
管通甫:今天還約了你們江西的一位新同寅。
全似莊:是哪一位?
管通甫:就是新放的南昌遺缺府郅幼嵇太首,他放缺下來回山西原籍走了趟,回到天津,
    因為長江一帶道路不熟,天津有位朋友寫信托我招呼的。
管通甫:(說著,細崽喊了聲)客到!
    (只見一位黃鬚高顴方臉年約四十六七的人進來,管通甫迎著招呼說)
管通甫:幼翁來了,正要來再催。
郅幼嵇:我從通翁那邊出來,並沒有回棧就到什麼愚園、張園逛了一會,天也就不早了,
    就叫馬車一逕到這兒,是不是比由棧裡來近些,我可不曉得。
袁子仁:(袁子仁又向他招呼道)才過去回候沒有會見。
郅幼嵇:(郅幼嵇拱手道)失迎,失迎。
    (管通甫又指著任天然、全似莊)
全似莊:這兩位都是江西得過明保的闊同寅。
    (彼此見了禮,那單鳳城聽得這三位都是江西道府,趕緊走過來,一位一位的請
    (安說)
單鳳城:卑職才到,還沒有到各位大人那裡拜見。
    (管通甫又趕緊替他報了姓名履歷,然後各人相見,不多時客已到齊,只差曹大
    (錯一位,正要去催,只見細崽拿進一張信片來就是大錯的。)
    (說是自作主人,在楊燕卿處碰和,不能來了。)
    (大家入座,管通甫)
管通甫:我們幾位常聚的,大約所叫都是原班。
屠桂山:我今天要換一個。
管通甫:是不是大錯的?
屠桂山:那倒不是,因為今天在張園碰著一個老相好,不好意思不叫叫他,你也是熟人,
    就是西薈芳的武林林。我同他本也沒有什麼道理,他的客人也真多,碰著就有交
    情。不但他如此,就是他那娘楊四姐,綽號叫羊媽媽的徐娘,雖老姘頭也還不少
    ,聽說還是好人家的出身呢。
    (管通甫又讓傅大人叫,那個傅又新道)
管通甫:隨你們薦罷。
    (管通甫薦了個花翠珍,沈州謙薦了個左芸台,屠桂山薦了個瑤月閣,他都叫了
    (。)
    (又問郅幼嵇可叫,郅幼嵇)
郅幼嵇:也想見識見識。
    (屠桂山薦了個花笑春,袁子仁薦了個盛月娥,廖方庵是前次叫熟的賽叫天,增
    (朗之問起陸薇香,管通甫)
管通甫:早已到天津去了,他的妹子陸芷香也還好,不如就是姨夫弄小姨妹罷。
    (增朗之那時也見過才十歲左右,也還清秀,就答應叫他,單鳳城,管通甫薦了
    (個朱素琴與他,又薦了個薛蓮卿與田廣生。)
    (一時局到,花翠珍的洋琴、盛月娥的琵琶合席,無不稱贊。)
    (這朱素琴唱的崑曲,全似莊、王夢笙大為賞識。)
管通甫:還有個老名旦張五寶,歲數卻大了,面目也不佳,崑曲可真好。
增朗之:這人還在行,我卻領教過的,真不錯。
    (郅幼嵇、王夢笙、全似莊都說何時叫來看看。)
    (單鳳城回首,管通甫)
管通甫:既是幾位大人要聽,就替我叫了罷。
    (管通甫就替他寫了局票去叫,不多時來了,唱了一支「北陽」、一支「刺偉」
    (,卻真個聲情激越,鄉音遇行雲,大家都說名不虛傳。)
    (傅又新叫的幾個都不大中意,卻看上了袁子仁叫的袁寶仙,就問袁子仁道)
傅又新:貴相好芳名叫什麼,住在哪裡?
    (袁子仁代答了,就說傅大人賞識,就轉個局罷。)
傅又新:怎麼好分愛?
袁子仁:這是上海常有的事,有什麼要緊。
    (說著,就把蘭蔻盒子送了過來,那傅又新也接了。)
全似莊:本來袁子翁同姓為婚理應斷離。
管通甫:到底是做過現任黃堂的,斷的實在不錯。
    (袁寶仙曉得這傅大人是個廣東巨富,就放出本事來巴結他。)
袁寶仙:(這傅大人甚為喜歡)我們就翻邏去罷。
    (大家看天色還早,也都願意湊趣。)
    (袁寶仙見上了咖啡,就叫娘姨回去招呼,自己卻賴著要跟傅大人一車同去,傅
    (大人開心之至。)
    (席散大家同到百花裡,一同上樓寬了長衫,袁寶仙讓傅又新、袁子仁在炕上吃
    (煙,自己靠在傅大人身邊燒著,一面就叫擺台起手巾,重新入席。)
    (雖是雙台也就坐的滿滿的,王夢笙忽想起,向著全似莊問道)
王夢笙:全大公今天也破例了?
全似莊:我昨天想了一想,請客是朋友的權,朋友要請在哪裡,只得聽朋友請在哪裡,不
    好個人之見強主就賓,這個例不能不破,叫局不叫局是自己的權,那個例是拿定
    主意不破的了。
    (單鳳城看各位老憲台都喜歡玩笑,再三嬲著管通甫替他代邀各位,明天在朱素
    (琴家。)
    (任天然看這人討厭,不大願意。)
    (全似莊卻很喜歡朱素琴,倒先答應,任天然也就不肯違眾。)
    (這天席上,屠桂山秘密的約了鄭琴舫,明天十點鐘在九華樓談談。)
    (鄭琴舫曉得他另有用意,也就隨口應允。)
    (席散之後,袁寶仙斷無不蟠住傅又新之理,達怡軒約著任天然同路,各盡所歡
    (,王夢笙是謙守條約的人,自然早歸洞府,其餘的行蹤所至,也就不能一一詳
    (記了。)
    (次日早上,鄭琴舫剛起來屠桂山就來催,請到九華樓,那麥仿鬆、丁攬臣都已
    (在座點了菜,吃了兩杯酒。)
屠桂山:這回江西這筆生意我們三人商量了同做,卻要求琴翁在裡頭作成了,將來事成之
    後,除照例之外,我們三人另有敬意,總教琴翁不虛此行。
鄭琴舫:前天不過通甫說起兄弟懂得點,全似翁邀著同去看看,我不過盡其所知,三位既
    已如此說,這事我以後不與聞就是了。哪裡敢意多謝,我本來沒有多耽擱,就要
    到杭州採辦去的。
    (三人仍說大家同是在外頭混飯吃,總要費心提挈。)
    (鄭琴舫自己打好了主意,也就不同他們多說。)
    (這天全似莊又來找他,鄭琴舫)
鄭琴舫:這事是不能性急的,我本也不甚了了,但是,款項頗巨也不是件小事,似翁再多
    邀兩位內行細細的看罷,上海的地方人甜心辣的人多,總要當心點才好。
    (全似莊只得悵悵而返。)
    
    
29**時間: 地點:
    (再說,單鳳城這天清早就穿了衣帽,備了手本,到江西幾位上司那裡去,拜見
    (全、郅兩位,倒都見著。)
    (任天然是還在顧媚香家雙宿雙棲,怎麼會見得到呢?到了四點鐘,單鳳城就邀
    (了增朗之、管通甫先到朱素琴家坐了一會,就去催客。)
    (全、郅、任三位大人都是用紅端端楷字恭恭敬敬寫的。)
    (任天然同著顧媚香逛張園才回,見著條子就過來了。)
    (上了樓梯就見單鳳城在樓梯門口,恭恭敬敬的垂手站著,讓任天然進了房門,
    (就跟著進來請了個安說道)
單鳳城:卑職今天到大人棧房裡拜見,沒有見著,明天再過來叩見。
任天然:失迎失迎,兄弟不大在棧房裡,明天不要勞駕,兄弟也是由江西州縣才開缺的,
    將來引了見到見不到還在未定,鳳翁不要如此稱呼,況且在堂子裡頭玩笑,更不
    必行這些官場規矩。
單鳳城:(單鳳城連連答應)是!是!
任天然:(卻又說道)大人是兩次明保的人,引了見下來指日就放道台的,卑職伺候的日
    子正長,怎能忽略呢?
    (任天然見他是說不通的,只好由他。)
    (陸續又來了幾位客,他卻叫家人在樓下看著,江西三位大人到來就先上來報信
    (的。)
    (所以,任天然來他預先曉得,出來站立一會兒,他家人上來說道)
任天然:全大人、郅大人來了。
    (他又趕緊到那樓梯門口去站,朱素琴看了不解說)
朱素琴:單老爺你做什麼?
    (單鳳城望他擺手,朱素琴看著只是笑,只見郅幼嵇、全似莊兩位大人上來,他
    (又隨著進來,恭恭敬敬的請了兩個安,郅幼嵇、全似莊同說)
朱素琴:早上勞駕,我們才過去謝步,鳳翁已經出來了。
單鳳城:(單鳳城又連連請安說)不敢當,勞駕。
    (那朱素琴同著娘姨阿大捂著嘴,還幾乎笑出聲來。)
    (阿大趁手來接郅大人、全大人的衣裳,朱素琴也在旁邊招呼著,恰好站在全似
    (莊的面前,全似莊拉著他的手問他)
全似莊:今年十幾歲?
      是大先生小先生?
一 面:(一面向著單鳳城說道)我是規矩人,不會剪邊的,鳳翁不要吃醋。
單鳳城:只要卑職身邊的人,隨便大人要,怎麼都可以的。
    (全似莊也不禁大笑。)
    (將近七點鐘,客已到齊。)
    (只有達怡軒因有另局來房道謝。)
    (大家入座,叫的還是那些倌人,看見袁寶仙都替他道喜。)
管通甫:(管通甫問他)傅大人請你吃了點外洋的甚麼新鮮事物?
袁寶仙:你可要吃點,我這裡還有呢?
管通甫:謝謝罷,要麼請我吃點心。
袁寶仙:點心你去問亞仙阿姊要罷。
管通甫:(亞仙道)你扯上我做什麼?
袁寶仙:難道你的點心管大人沒有吃過?
管通甫:我們做了多少年,可真是規規矩矩的,不像你同傅大人,一見面就搏成一塊兒了
    。
    (說的袁寶仙要來扯管通甫的須子,管通甫連忙告饒。)
    (這當口,忽見全似莊的管家拿了一個帖子說)
全似莊:有位孔少爺說是打外洋回來的,在棧房裡等著要見老爺。
    (全似莊接過帖子一看上頭寫的是「姪燕福」,旁邊注了四個小字是「原名善言
    (」。)
    (全似莊想道:我這個姪兒,聽得他在香港一家洋行裡學徒,這回怎麼跑了來呢
    (?想必又是弄到不得了來找我的。)
全似莊:(沉吟了一番說)叫他在棧裡等我散了席回來再說罷。
    (任天然問他是誰,他含含糊糊的答了兩句,心裡很不高興。)
    (單鳳城又叫了張五寶來,叫他好好的唱了幾支崑曲,恭維幾位老憲台。)
    (散席之後,大家穿衣各散。)
    (單鳳城又穿著長衫,恭恭敬敬的站在樓梯門口,等郅大人、全大人、任大人、
    (傅大人、王大人走了才退了進來。)
    (阿大實在忍不住,只好)
只 好:單老爺,你這樣到底算什麼?
單鳳城:我們官場的儀任屬員,請上司到的時候,照例要在轎子面前站班迎接,走的時候
    照例也要在轎子面前站班迎送,不過在你們堂子裡,各位大人又是馬車來的,不
    能跑到街堂外頭去站班,只好在樓梯口站站,已經是格外簡便的了。
朱素琴:你們做官的有這麼許多規矩,真覺難乎為情,還不及我們吃堂子的飯呢。
    
    
30**時間: 地點:
    (再說全似莊回到長髮棧,只見房裡坐著一位亮藍頂子花翎,穿著簇新的密色亮
    (紗缺襟袍子,天馬青亮紗方馬褂,戴著金絲眼鏡,美如冠玉的少年,心裡倒吃
    (了一驚想:這是何人?只見那少年看見他進來,連忙除了眼鏡跪下磕頭。)
    (全似莊正想回禮,聽那少年說道)
全似莊:姪兒已多年不見叔叔了。全似莊才曉得就是在香港洋行裡學徒那位姪兒,但是他
    何以能陡然發跡呢!
    (原來,全似莊這個姪兒原名善言號鬲聞。)
    (他父親也是廕生用的通判分發廣東,到省不久染疫身亡,他母親亦相繼而故,
    (他才十二歲,無人收留,幸虧他的房東是在香港洋行做生意的,把他帶去學徒
    (。)
    (他卻生性聰明,幾年功夫英文英語學的很好。)
    (有一位廣東候補道光泰號平階的,常到香港與這洋行有點往來,很喜歡他生的
    (清秀、靈勁。)
    (那年放了英國欽差,就帶了他出去做個小翻譯,順便在上房裡跑跑。)
    (在那段時間,這光觀察一位千金叫做玉妞,這年才十三歲,一個兒子才四歲。
    ()
    (這玉妞姨娘資秉聰慧,口齒尤為伶俐,就要跟著全鬲聞學外國話。)
    (欽差說這也很好,就天天叫全鬲聞教他,一年多下來,英文英語都很有個樣子
    (。)
    (固是他天資聰悟,也因住在倫敦有個引而置之莊獄之間的道理在裡頭,不但這
    (位姑娘容易學,就是全鬲聞也長進了許多。)
    (這位姑娘時常同著全鬲聞出去玩耍,看過兩回英國男女結婚。)
    (又有一天,同著全鬲聞去看茶會跳舞,回來就同全鬲聞)
全鬲聞:外國的規矩真好,將來我也要學他呢!
    (這一天,又拉了全鬲聞出去到了一家餐館進去同吃,說是吃醉了,叫全鬲聞陪
    (他在那裡住,全鬲聞始而不敢,那姑娘)
周姑娘:你要不答應我,我回去叫你不得了。
    (這種送上門的好事體,全鬲聞又何肯固辭,也就只得答應。)
    (這位姑娘雖只十四歲的人,但是旗下女孩往往發育的早,也就有個成人的樣子
    (。)
    (這晚,住在餐館裡,居然行了個自由結婚的大禮,不過沒有請做書的做證人,
    (所以不知其詳。)
    (在餐館一住三天,然後雙雙回家。)
    (這位欽差各處派人去找,因為不是什麼美名,恐怕被人登了報紙,傳到中國,
    (所以未敢去報警察。)
    (看見女兒回來,如獲至寶。)
    (只見這位姑娘走到老子面前,靠著膝前跪下說道)
周姑娘:女兒實是該死,因為看見外國人自主婚姻,實在很有道理,我想我們中國的男女
    總是彼此從未見面,強合著做成夫婦,有何趣味?這全鬲聞他教我的語言文字一
    年多了,我看他人很好,又盡心待我,如果回了國裡嫁的人斷不能及他,本來要
    同阿媽說明了,恐怕嫌他窮,不肯答應,所以,就學了外國人。現在女兒身體已
    屬於他,父母要這不肖的女兒呢?就請提拔提拔他,他也是個世家子第,沒有什
    麼低微。若不要女兒,女兒就跟著他去討飯也不要緊。
    (那全鬲聞也跟著跪在地下。)
周姑娘:(這姑娘)錯處全在女兒一人身上,不能怪他,要是難為他,女兒也就只有一死
    。
    (這位欽差本是愛這女兒如同掌上明珠,看見生米已成熟飯,不答應也是不能的
    (了,且這全鬲聞也還生得一表人才,滿漢通婚又奉過明諭的,只得歎歎氣道)
只 得:既已如此,還有什麼說呢,你們且起去罷。
    (兩人磕頭起來,擇了個日子就在使館設了甥館。)
    (後來又問他有功名沒有?全鬲聞)
全鬲聞:自己沒有,卻是在洋行裡的時候,有個同事也姓全,叫做全燕福,他卻有個候選
    ,領執照的那年,他得瘍子事症身故,家裡沒人,這照被我收在身邊,不過是個
    廣東籍。
光欽差:(這欽差)這就行了,如今停了捐,必須有個底子,才能加捐呢。
    (就替他加捐了個分省試用同知,托人在京裡替他繳了捐,免保舉同印結,那姑
    (娘又拿體己的錢,替他捐了條花翎。)
    (這年差滿,保了一個以知府公省補用,並賞加三品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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