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 至 第二四〇
２３１＊＊時間： 地點：
（話說亭亭、青鈿、春輝、題花聞聽若花之言，一齊連說）
題 花：不可！……姊姊為何如此示弱，先滅自己威風？與其不戰而負，何不請他一會？
大家憑著胸中本領同他談談，倘能羞辱他一場，也教那些狂妄的曉得我們利害；
如風頭不佳，不能取勝，那時再『拜倒轅門』也不為遲。丫鬟快去相請！
（不多時，兩女子攜手而來。）
（一個年長的穿著青衫，年幼的穿著白衫。）
（都是嬌豔無比，綽約異常。）
（眾人見他器宇不凡，都不敢輕視，見禮讓坐。）
（問了姓氏：青衣女子姓封，白衣女子姓越。）
（寶雲命人當中另設一席。）
（二人歸坐，一一請問名姓。）
（及至問到唐閨臣，白衣女子）
紫衣女：聞得前者殿試，才女有一篇《天女散花賦》可冠通場，可惜仍存大內，傳抄不廣
，未睹全豹，甚覺耿耿。昨雖看見幾聯警句，卻自平平，恐係傳寫之誤，抑或假
托冒名，均未可知。今日難得幸遇，意欲以本題五字為韻，請教再做一賦，可肯
賜教？
閨 臣：當日只想求取功名，不顧顏厚，只管亂寫，今日豈可又來現醜？斷斷不敢從命！
紫衣女：（青衣女子）他既諄諄求教，才女若不賞光，不獨負他一片美意，豈不把眾才女
素日英名全付流水麼？
亭 亭：閨臣姊姊此番應試，原是迫於嚴命，無可奈何，勉強而來。此時一心注意伯伯遠
隔外洋，時刻牽佳，急欲尋親，現在團聚業已勉強，那有閑情又做詩賦。既承二
位執意見委，我雖不才，尚可塗鴉勉強應命。就煩主人預備筆硯，我好現醜。
紫衣女：（白衣女子）才女高才，久已拜服，何必再勞大筆。至唐才女乃眾朝臣曾推第一
之選，與眾不同，因此才敢冒昧求教，意謂借此可以開開茅塞，那知竟是如此吝
教！但既興致不佳，何敢過勞費心，只求略略見賜一二短句，也就如獲拱璧了。
（閨臣仍要推辭，無奈眾人已將筆硯另設一座，推他坐了。）
（閨臣只得告坐，濡毫構思。）
紫衣女：（白衣女子）素聞才女有七步之才，果能文不起草，走筆立就，那才算得名下無
虛哩。
（閨臣聽了，把神凝了一凝，只得打起精神，舉起筆來，刷、刷、刷如龍蛇飛舞
（一般，一連寫了幾句。）
（眾才女在旁看著，莫不暗暗稱贊，都道）
暗 暗：如此佳作，少時給白衣女子看了，不怕他不甘拜下風！
（閨臣一面寫著，眾人只管點頭稱）
閨 臣：妙。
（登時寫完，玉兒送給兩女子觀看）
（《天女散花賦》（以題為韻）
（昔者，魏夫人葆朱寧而遐御，鍊紫芝而上仙；宮於丹林之側，樓於絳樹之邊。
（）
（長河煜爚，元都綺鮮；石蕖彌浦，瓊草為田。）
（丸茯苓而霞邁，服胡麻而雲騫。）
（惟恨風多作惡，月不常圓。）
（青蘋屢動而相擾，丹桂被錮而可憐。）
（往往攀條泫若，執葉淒然。）
紫 芝：（其女弟子黃令徵乃離席而前曰）臣忝群芳之總，竊九命之權，叨榮於二十七位
，布華於三十六天。願盟蘤國，共駕花軿，近披香雨，遠匝醲煙。煩草檄以木筆
，更買醉以金錢。靡弗繽紛拱震，糾縵輝乾。又豈慮乎十八之性虐，與夫三五之
期愆。
閨 臣：（夫人曰）善，吾將觀焉。
（令徵於是開芳庖，設華俎，裹朮糧，命椒醑，左笙鼗，右鐘呂，懸風鈴，笑月
（杵。）
（始命御史進於御墀，再命太醫列於階序。）
（斟酌囊攜，校量窖貯。）
（招玉蘂院之真妃，約紫蘭宮之神女；邀金莖洲之上靈，迓芙蓉城之仙舉。）
（追逐茵蘊，紆遲容與。）
（氣雜蕙馨，餐惟鞠茹。）
（或矜頃刻之巧，而筵頓呈芳；或擅生枯之能，而谷咸吹黍；或愛絲縧之繫，而
（自喜剪刀；或貪羅綺之工，而別裁機杼。）
（珊瑚之屑重重，翡翠之拋處處。）
（信足以詭惑群情，回皇眾緒。）
（雖習聞乎蹄通報德之迢遙，而何礙於分景靈飛之來去？）
（至其花之為狀也：如串珠之相銜，如連環之不斷；如扇帚之奇，如瓔珞之散；
（如四面鏡之難分，如萬卷書之罕刊；如七寶、八寶之低旋，如重臺、三臺之高
（貫；如冠子、籲子、毬子之靡窮，如組絲、絞絲、垂絲之還絆。）
（若夫花之為色也；紅則賓州、岳州、延州、陳州之美以地而分，蘇家、賀家、
（林家、袁家之妍以人而冠；紫則朝天、乾道、軍容、狀元之異以貴而稱，夢良
（、師博、潘何、惠知之叢以幽而喚；黃則疊金、疊雪偕疊羅而並嬌；白則玉帶
（、玉盆與玉版而爭燦；丹則有捲丹、番丹、月丹之各殊；墨則有潑墨、染墨、
（暈墨之微漫；綠則比鳳毛之垂；青則奪鴨卵之爨。）
（莫不蹤異形於三靈，罄殊變於一榦。）
（將使善狀者譜而且疑，悟色者拈而竟歎。）
（其散之中爰有蒂也：華容之抽特秘，洛陽之並無加；畫省之二分蠟綴，昌州之
（一寸綃斜。）
（其散之中更有靨也：三寸則有金鶴之逕，八寸則有青鴛之誇；雙頭則有含芳之
（訝，三頭則有會英之嘉。）
（其散之中又零而為瓣也：迎春則有九瓣之秀，拒霜則有千瓣之奢；兔耳則有二
（瓣之細，鹿蔥則有七瓣之遮。）
（其散之中又聚而為蕊也：鶴頂之蕊正滿，麝香之蕊偏賒；合蟬之蕊自瑞，捲獅
（之蕊如拏。）
（而且殊名競紀，閟號爭誇。）
（第覺香溫曉霧，豔失晨霞。）
（並是太平之萼，俱為稱意之花。）
（於斯之時：天帝來觀，神君驚顧，太一徬徨，群靈奔赴，三十有二司朝，二萬
（四千宰訴。）
（天上枝枝，人間樹樹。）
（曾何春而何秋，亦忘朝而忘暮。）
（不夜之彩，何假乎纖阿之輝？迴颷之能，何虞乎蜚廉之怒？魏夫人乃俯碧寓而
（暫翔，凌紫虛而微步。）
（始焉迷離，既而凝注。）
閨 臣：（亟召令徵而寵以誥曰）夫落英蟠灑，則沈墨之非固也；嘉卉灌叢，則苴橐之所
賦也。惟汝之賢，符吾之素。吾其錫汝押忽之珍，方圓之璐；更饗汝凝津之漿，
流甘之露；終畀汝以下弦一規，琱弓滿庫：俾汝如居士之息，貯皓魄於素壁之間
；希神堯之臣，繳大風於青邱之渡。汝其敬揚新命，保乃休遇，以無墜吾劇陽之
垂裕。
閨 臣：（令徵則感激弗勝，愧謝靡喻，再拜而請於夫人曰）今日之會，靡苞弗吐；既旋
陰而斡陽，復釀和而吹煦。願為短歌，敬寫長慕。
紫 芝：（其歌曰）夫人之福兮廣慈霪，花姑之靈兮耀天路。庶幾攬此景於無窮兮，延榮
暉於億祚。
（夫人又從而和之。）
紫 芝：（其歌曰）渺孤蓬之振根兮，每同調而難住。抑閻扶之過影兮，又悽愴而易誤。
得女夷於今日兮，豈二者之足妒？
閨 臣：（令徵更起而答以辭曰）景彼元化，紛以寓兮。嗟彼埃壒，馳且騖兮。翳余弱抱
，勞冶鑄兮。獲從夫人，陪眾嫗兮。自今以遊，焉容汙兮？
（白衣女子見這賦上處處嘲著風月，登時怒形於色。）
（原來此女正是月姊。）
（他因當年受了百花仙子譏諷，以為謫下凡塵，可消此恨；誰知他倒聯捷直上，
（名重一時，太后公主均極隆重，因此頗為不平，特邀風姨，假扮白衣、青衣兩
（個女子來此攪鬧一場，正要借著此賦，吹毛求疵，羞辱幾句。）
（那知倒被閨臣先替群芳占了身分。）
不 覺：（不覺大怒道）此是『天女散花賦』，並非『散風散月賦』。你只言花，何必節
外生枝？況花根柢極微，只知獻媚求榮，何能竟要輕視風月！如此措詞失當，當
日殿試詩賦之謬，可想而知。太后移置十名後，可見妍媸難逃聖鑒，得能不致名
落孫山，乃太后格外姑容。今自不知愧，仍復隨筆混寫，竟是信口亂言了！
風 姨：他句句總不畏風，要知這些花卉又非銅枝鐵蕊，何能不怕風吹？莫講粗風暴雨，
不能招架，就是小小一陣涼颼，只怕也難支持了！
（言還未畢，只聽四面呼呼亂響，陡然起了一陣大風，把眾才女吹的個個清寒透
（體，冷氣鑽心，戰兢兢只管發抖。）
（正在驚慌，忽見半空中現出萬道紅光，照的凝翠館霞彩四射，一片通紅。）
（紅光之內，猛然攛下了一個美女。）
（那風已被紅光衝散。）
（眾才女只覺眼花撩亂。）
（更覺膽怯。）
（紫綃、紫瓊、紫菱、紫櫻、麗蓉、玉蟾六位才女早已掣出寶劍，立在一旁。）
（那個美女兩手執著斗筆，指著風姨、嫦娥）
嫦 娥：爾等職掌風月，各有專司，為何無故越俎，攪亂文教？且妍媸莫辨，品論乖張，
逞風狂以肆其威，借月旦以泄其忿，豈是堂堂上界星君所為！我職司閨秀，執掌
女試大典，豈容毆辱斯文！特興問罪之師：如果知罪，亟宜各歸，以免饒舌；設
仍不悟，彈章一上，後悔無及！
嫦 娥：我泄私忿，與爾何干？
風 姨：我正怪你點額失當，意存偏袒，你反出言責備，豈不自羞？
（那美女聽了，氣的暴跳如雷。）
風 姨：（正在厲聲分辯，只見丫鬟來報）又有一位道姑要來求見。
（言還未畢，道姑業已走來，同美女執手相見。）
（眾才女上前見禮。）
（道姑向嫦娥、風姨）
風 姨：星君請了，此時群芳塵緣將及期滿，吾輩歡聚諒亦不遠。當日彼此語言雖小有芒
角，但事隔多年，何必介意！若再參商，嘵嘵不休，豈非前因未了，又啟後世萌
芽？且仙凡路隔，尤不應以違心之言，釋當日之恨。況彼既俯首無詞，毫無較量
，亦可略消氣惱。從此倘能歡好如初，不惟從前是非一概瓦解，亦足見大度汪洋
，有容人之量。如其不然，何妨俟其返本還原，再明斥其非？今忽急急冒然而來
，第恐舉止孟浪，物議沸騰，於二位大有不利，竊為星君不取。拙見如此，尚望
尊裁。
風 姨：（風姨連連點首道）高論極是，敢不凜遵！況我向無芥蒂，無非為他相招而來。
既承見教，自應即退，以副尊命。
嫦 娥：當日無故受他譏諷，以為被謫歷受劫磨，可消此忿；誰知他倒名重一時，優遊樂
土。心中頗為不平，因此特來一會。仙姑既正言規勸，所有前事，自當謹領尊命
，一概盡釋，決不掛懷。倘有後言，皇天可證，永墮塵凡！
（說著，同了青衣女子出了凝翠館，飄然而去。）
（那個執筆女子，仍化一道紅光，不知去向。）
（道姑正要告別。）
（眾人聽他剛才那一片話，知他道行非常，必是一位仙姑，再三挽留，另設素席
（坐了。）
（把賦看了一遍，連連點頭道）
風 姨：前因不昧，足見宿慧非凡。
寶 雲：請教仙姑法號？
道 姑：（道姑伸出兩手道）貧道以此為名。
寶 雲：仙姑指爪如此之長，莫作『長指仙姑』麼？
道 姑：貧道乃長指山人。
若 花：那個執筆美女，當日我在海外同閨臣阿妹見過一面，後來曾在尼庵倣照塑了一像
，看其光景，自然是女魁星了。請教那白衣、青衣兩個女子是何星君？
道 姑：諸位才女日後在他兩個姓上細細著想，少不得自能領會。
（閨臣上前恭恭敬敬斟了一杯素酒，又奉了幾樣果品。）
紫 芝：（紫芝趁空同眾人商議）這位仙姑來歷不凡，必知過去未來之事，我們大家何不
問問休咎，將來到底是何結局，豈不放心？
道 姑：（眾人都道）甚好。
（於是七言八語，都要請教道姑講講休咎。）
道 姑：（道站道）貧道素於卜筮命相雖略知一二，但眾才女有百人之多，一生窮通壽殀
，一時何能說得完結。且今日之聚，也非偶然，此中因果，更非頃刻所能言的。
閨 臣：仙姑何不略將大概說說呢？
道 姑：當日我在海外曾見一首長句，細揣大略，內中因果，頗有幾分彷彿諸位才女光景
，如不嫌絮煩，倒可口誦一遍。
閨 臣：如此極妙。設有不明之處，尚望明白指示。
道 姑：此詩義甚精微，詞多秘奧。或以數語歷指一事，或以一言包括數人。其中離合悲
歡，吉凶休咎，或隱或現。或露或藏，虛虛實實，渺渺茫茫，貧道見識短淺，何
能知其端倪？必須諸位才女互相參商，或可得其梗概。
閨 臣：據仙姑之言，此詩定非數句所能完的，若一總念去，我們何能得其詳細？必須分
個段落，才好細細請教。
道 姑：（道姑點頭道）此詩隨處皆可點斷。待貧道先念幾句，大家不妨各就所知互相評
論。設有錯誤，貧道不知則已，若有所知，無不盡言。
閨 臣：（因問題花道）才女尊名莫非『題花』二字？聞得當日此詩因題群花而作，難得
尊名恰恰相合，何不就請大筆一揮？
（眾人聽了，莫不吐舌稱異。）
紫 芝：仙姑可知我的名字麼？
道 姑：才女大名何能知道？但荷池犬兒最劣，昨日已被傷了一口，此後仍要留神才好。
（星輝聽了，不覺拍掌大笑。）
道 姑：才女休要笑人，那繡鞋裡面也非藏身之所。
（話未說完，紫芝早已笑得連聲稱快。）
（眾人不懂，個個發愣。）
（紀沉魚把昨日釣魚各話說了，大家這才明白，不覺大笑。）
題 花：（題花舉筆道）請教仙姑：此詩是何起句？
道 姑：（道站道）他這起句，倒像從大周金輪而起，待貧道念來。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闡元機歷述新詩 溯舊跡質明往事）
２３２＊＊時間： 地點：
道 姑：（話說道姑）這詩起句雖係唐朝，但內中事蹟倒像從大周金輪女帝而起。待貧道
先念幾句，自然明白：
皇唐靈秀氣，不僅畀鬚眉。帝座威推后。
這三句其義甚明，諸位才女自必洞悉了。
閨 臣：（唐閨臣）上二句與詔上『靈秀不鍾於男子』之句相似，第三句大約說的就是太
后？
道 姑：才女所見不錯。
奎垣乃現雌。
此句對的何如？可知其義麼？
小 春：『帝座』、『奎垣』對的極工，而『推后』、『現雌』四字尤其別緻。據我揣奪
：閨臣姊姊海外所見女魁星，大約就是此句。
道 姑：（道姑點頭道）不錯。
科新逢聖歷，典曠立坤儀。
春 輝：這是總起女試頌詔之始，而並記其年，雖是詩句，卻是史公文法。
閨 臣：據我管見：這兩句定是緊扣全題，必須如此，後面文章才有頭緒，才有針線。仙
姑以為何如？
道 姑：才女高論極是。
女孝年才稚，親游歲豈衰？潛搜嗟未遇，結伴感忘疲。著屐循山麓，浮槎泛
海涯。攀蘿防逕滑，捫葛訝梯危。橋渡虯松偃，衣眠怪石欹。霧腥黏蜃沫，霞紫
接蛟漦。縱比蓬萊小，寧同培塿卑？
花再芳：這幾句說的必是閨臣姊姊。昨日聽他尋親那段話，以為不過隨口亂說，那有十四
五歲的孤身弱女，就敢拚了性命，深入荒山之理；莫講若花姊姊一人結伴，就再
添幾個，無非是個弱女，有何能為。今聽這幾句詩，才知他跋涉勞碌，竟是如此
辛苦！末一聯對句雖佳，但何以比蓬萊卻小而又不卑呢？
若 花：那座大山生在海島，雖名小蓬萊，其實甚高，故有此二句。
道 姑：這是才女身歷其境，所以明白。
泣紅亭寂寂，流翠浦澌澌。秘篆偏全識，真詮許暗窺。拂苔名已改，拾果路
仍歧。
彩 雲：前幾句大約是泣紅亭碑記。但『拂苔名已改』二句卻是何意？
若 花：閨臣阿妹原名小山，後未因在小蓬萊遇見樵夫，接著家信，才遵嚴命改名閨臣。
起初上山時，惟恐道路彎曲，日後歸時難尋舊路，凡遇岔道，於山石樹木上俱寫
『小山』二字，以便他日易於區別，那知及至回來，卻都變為『閨臣』二字。
芸 芝：以此看來，原來唐伯伯竟是已成仙家了。
道 姑：
轍涸鱗愁渴，倉空雀忍饑。清腸茹異粒，滌髓飽祥芝。他日投簪去，憑誰仗
劍隨？
婉 如：前四句是海外絕糧，以及閨臣姊姊餐芝之事，這都明白。至『憑誰仗劍隨』，請
教仙姑，卻是何人？
道 姑：上面明明寫著『劍』字，其義甚明，才女何必細問。
玉 芝：詩上所敘閨臣姊姊事蹟，長篇大論，倒像替他題了一個小照。我們一百人，若都
象這樣，倒也有趣。
青 鈿：都象這樣，卻也不難，大約刪繁就簡，只消八百韻也就夠了。就只可惜《韻書》
無此寬韻。
道 姑：若將四紙所收『是』字之類歸在四寘，再把別的湊湊，大約也就夠了。
青 鈿：他們打趣我已難招架，怎麼仙姑也來同我做對？
道 姑：（道姑笑道）原來此中卻礙著才女？貧道如何得知。偶爾失言，罰一大杯。
（蘭芝親自斟一巨觥送去。）
道 姑：（道姑飲畢道）
林幽森黯淡，峰亂矗崎峗。星彈奔殲寇，雷槍震殪獅。
蘭 英：上二句大約描寫山景。下二句請教怎講？
司徒嫵：妹子記得麗蓉姊姊前在兩面曾以鐵彈退寇，第三句倒像說的就是此事。
婉 如：若論第四句，看來坐中除了紫櫻姊姊，惟有俺最了然。當日唐家姑夫同俺父親在
麟鳳山被一群猛獸困住，幾遭大害，虧得紫櫻姊姊一陣連珠槍把猛獸傷了，才解
此圍。那獸名狻猊，也是獅之種類。
閨 臣：『星彈』、『雷槍』，可謂天生絕對。聽了這種雄壯句子，遙想二位姊姊當日那
股神威，能不凜凜可畏！
道 姑：
雅馴調駮馬，叱咤駭蟠螭。潮激鯤揚鬣，濤掀鱷奮鰭。
閨 臣：不料駮馬、人魚今日忽於詩中出現，令人意想不到。
瑤 芝：原來姊姊知道。請教怎講？
閨 臣：上兩句說的是若花姊姊同妹子，虧得駮馬才不致為虎所傷，下兩句說的是家父同
我母舅，虧得人魚才不致為火所害：一獸一鱗之微，此詩亦必敘及，可見有善必
書。以此看來：魚馬之善，尚且不肯埋沒，何況於人？真是勉勵不小！
道 姑：（道姑點頭道）誠哉是言！
踏波生剖蚌，跨浪直剸驪。罾掛逃魚腹，……
此三句坐中只有兩位曉得。
婉 如：這是棉楓姊姊之事。
（眾人正要細問，只聽道姑道）
只 聽：
裙遮倐虎皮。
婉 如：此事也只得兩人明白。前年俺父親同姑夫在東口山遊玩，忽見一隻大蟲，正在害
怕，誰知那虎把皮去了，卻是紅蕖姊姊。
（眾人不明，洛紅蕖把前事說了，眾人都吐舌道）
洛紅蕖：這個豈非女中楊香麼！
道 姑：
萑苻遭困陒，荊棘脫羈縻。
若 花：若據『萑苻』二字，大約說的是紅紅阿姊遇盜被擄，後虧女盜釋放，我們才得逃
下山來。
道 姑：
符獲踰牆逸，枚銜掣電追。
婉 如：這是嫵兒姊姊盜旗，駙馬遣將追趕兩齣熱鬧戲。怪不得麗蓉姊姊說他善能飛簷走
壁，只這『踰牆』二字就可想見了。
道 姑：
聳身騰美俠，妙手嚇纖兒。秉燭從容劫，懷箋瞬息馳。
紅 蕖：這幾句不但描寫紫綃姊姊黑夜行劫以及寄信之事，並且連赤足亂鑽醜態一總也露
了出來。
（寶雲眾人都向紅蕖盤問，不覺大笑。）
玉 芝：他劫甚麼？
（宋良箴見問，惟恐洛紅蕖失言，心十分著急。）
道 姑：才女慢慢自然明白。
智囊曾起瘠，仙藥頓扶贏。紡績供朝夕，機樞籍淅炊。蒸蒸剛煮繭，軋軋又
繅絲。壓線消寒早，穿針乞巧遲。
蘭 芝：上兩句大約是蘭音姊姊向日所言蟲積之患。下四句婉如姊姊都知麼？
易紫菱：此事前在綠香園久已聞得蘅香、芷馨二位姊姊都善養蠶織機，若據末句，只怕還
是好針黹哩。
道 姑：
劇憐編網罟，始克奉盤匜。
玉 芝：據這兩句，莫非我們隊裡還有漁婆麼？
婉 如：豈但漁婆，並且堂堂御史還做漁翁哩！
（於是把尹元取魚為業，紅萸織網養親各話說了。）
（眾人無不歎息，都道）
紅 萸：若非仙姑今日念這詩句，我們何能曉得海外眾姊妹卻有這些奇異之事。最難得婉
如姊姊都能句句破解出來，真比古蹟還好聽。求仙姑莫要遺漏才好。
道 姑：
棄國甘嘗薺，來王願托葵。瀝誠遙獻表，抒捆密緘辭。
萃 芳：這段話若非若花姊姊前在朝中說過，少不得又要勞動婉如姊姊破解了。
道 姑：
韻切留青目，談雄窘素髭。穠妍鍾麗質，姽嫿產邊陲。
錦 楓：怪不得都說亭亭姊姊談文不肯讓人，據這『窘』字，當日九公受累光景可想而知
。那知如今路上倒虧他老人家起早睡晚，種種照應，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但談論反切，為何又留青目呢？
婉 如：那時若不虧他另眼垂青，豈止『問道於肓』，只怕罵的還不止哩，原來這詩用的
字眼卻如此尖酸。
閨 臣：若以末句而論，倒像總結海外之意。不知下面是何起句，難道我們考試這樣曠典
，只輕輕點了一句就不談了？
道 姑：如何不談？下面緊接就是此事，並且還將來源指出哩。
春 輝：若說末句係結海外而言，那紫綃姊姊並非海外人，為何也列其內？
道 姑：前路茫茫，誰得而知。但此詩既將顏才女也列外洋，安知他日後不是海外人呢？
米蘭芬：請教女試來源究竟從何而起？就請詳細指示，我們外鄉人也好知其梗概。
道 姑：你問來源麼？
緣繹迴文字，旋圖織錦詩。掄才縈睿慮，制序費宸思。昔閫能臻是，今閨或
過之。金輪爰獨創，玉尺竟無私。鶚荐鳴鸞闕，鵬翔集鳳墀。堆鹽誇詠絮，膩粉
說吟梔。巨筆洵稀匹，宏章實可師。璠璵尤重品，蘋藻更添姿。
閨 臣：我說安有如此大典竟置之不問，原來卻有如許議論，並將幽探、萃芳兩位姊姊繹
詩，太后制序，也都一字不遺。
舜 英：就只缺了婉如、小春二位姊姊榜前望信一段佳話。
道 姑：（道姑笑道）才女莫忙，只怕就在下面：
盼捷心徵夢，遷喬信復疑。榜開言咄咄，筵撤語期期。
陽墨香：這幾句豈但描寫榜前望信情景，邊翠鈿姊姊赴宴，滿口結結巴巴，也都活畫出來
。
舜 英：若把末聯改作『廁中言咄咄，筵上語期期』還更好哩。
芳 芝：這卻為何？
（舜英把婉如、小春聞報入廁狂笑光景說了，眾人無不發笑。）
道 姑：
盛事傳三輔，歡呼動九夷。
閨 臣：『九夷』二字用的得當，連海外諸位姊姊赴試也一字不遺。據我看來：這首長句
只怕就是仙姑做的。
道 姑：何以見得？
閨 臣：適才我剛說怎麼不講考試，你就滔滔不斷，說出一大篇來，豈非是你大筆麼？
道 姑：貧道向來只知貿易，那會做詩，若會做詩，久已也來觀光了。
婉 如：仙姑所說『只知貿易那會做詩』這話，倒像俺姑夫在白民國同那先生講的；至『
觀光』二字，是海外道姑對俺閨臣姊姊說的：原來仙姑話中卻處處帶著鉤兒。
道 姑：我又不會垂釣，那得有鉤；即使垂釣，也是無鉤之釣。
紫 芝：我看這話只怕從那鉤中又套出一個鉤兒。
道 姑：
千秋難儗儷，百卉有專司。
閨 臣：女試自然是千秋罕有之事。但『百卉有專司』是何寓意？
道 姑：其中奧妙，豈能深知。若據字面而論：那『百卉』二字，倒像暗寓百位才女嬌豔
如花之意；至『專司』二字，大約言諸位才女或授女學士之職，或授女博士之職
，或授女儒士之職，豈非各有專司麼？
（閨臣聽了，不覺笑道）
不 覺：仙姑講的卻也在理，我敬一杯。
道 姑：（道姑也微笑飲畢）才女莫非說我講的不是，要罰我麼？我是隨口亂道，何足為
憑。
慕倣承弓冶，綿延衍派支。
閨 臣：昨日繡田、月芳二位姊姊只推不會寫字。若據這詩，豈非都是家傳麼？
道 姑：
隸從丹籀化，額向綠香麾。
余麗蓉：紫瓊姊姊府上『綠香園』三字是鳳雛姊姊大筆，這卻知道；至於善隸書的卻不曉
得。
田鳳翾：（田鳳翾指著婉如道）這位就是行家。
道 姑：
御宴蒙恩眷，欽褒值政熙。
閨 臣：書香、文錦二位姊姊前在『紅文宴』蒙太后稱贊，業已名重一時，今又見之於詩
，這才是真正名下無虛哩。
道 姑：
吐絨閑潑墨，剪絹愛和脂。邃谷馨彌潔，層崖影自垂。蜻蜒蘆繞籪，絡緯荳
纏籬。團扇矜揮翰，齊紈羨折枝。
紫 芝：這是昨日畫扇一段韻事，連花卉草蟲也都一一標明，就只『層崖影自垂』說的雖
是撇蘭，幾乎把豬尾也露出來。
題 花：我在這裡手不停毫，僅夠一寫，你還鬧我；設或寫錯，我可不管。
道 姑：
凝神誇絕技，審脈辨良醫。
閨 臣：若以『良醫』二字參詳，可見麗春姊姊歧黃原非尋常可比。但上句不知所指何人
？
紫 芝：你問他麼？就是那個拍桌子、打板凳、出神叫好的。
道 姑：
詹尹拈堯萐，君平擲孔蓍。
花再芳：這兩句大約說的芸芝姊姊同妹子了。
（紫芝不覺鼻中哼了一聲。）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乘酒意醉誦淒涼句 警芳心驚聞慘淡詞）
２３３＊＊時間： 地點：
（話說紫芝聽了再芳之言，不覺冷笑道）
不 覺：這詩倒像只講善卜之人；至於姊姊初學起課，似乎不在其內。
道 姑：
只因胸磊落，屢晰貌嶔巇。
閨 臣：這兩句不獨贊蘭言姊姊風鑒之精，連磊落性情也描寫出來，真是傳神之筆。
道 姑：
盤走珠勤撥，籌量算慎持。乘除歸揣測，默運計盈虧。
紫 芝：此言素精算法幾位姊姊。但我昨日曾要學算，不知可在其內？
再 芳：夠了！莫刻薄了！
道 姑：
爨致焦桐惜，弦興草縵悲。
紫 芝：這個大家都知，就只再芳姊姊一心只想學課，只怕是聽而不聞。
再 芳：對牛彈琴，牛不入耳，罵的很好，咱們一總再算帳！
道 姑：
繁音聞李嶠，翕響媲桓伊。
閨 臣：此是品蕭吹笛諸位姊姊考語。
道 姑：
庭院深沉處，鞦韆蕩漾時。彩繩微雨濕，絳袖薄暉移。
紫 芝：這四句只好去問『老蛆』、『小蛆』，他們昨日都瞻仰過的。
（眾人不懂。）
（施豔春把「黃食」笑話說了，無不發笑。）
道 姑：
鬥草蜂聲鬧。
春 輝：昨日我們在百藥圃摘花折草，引的那些蜂蝶滿園飛舞，真是蝶亂蜂狂。今觀此句
，古人所謂『詩中有畫』，果真不借。
道 姑：
評花猿意知。
閨 臣：此句對的既甚工穩，而且這個仙猿非比泛常，此時點出，斷不可少。
道 姑：
經綸收把握，竿笠弄漣漪。博弈耽排遣，樗蒲屬戲嬉。含羞撕片葉。
青 鈿：這幾句所講垂釣、博弈都切題，就只麗輝姊姊『撕牌』二字未免不切。
紫 芝：妹妹：你那裡曉得，那時他雖滿嘴只說未將剪子帶來，其實只想以手代剪。這個
『撕』字乃誅心之論，如何不切！
麗 輝：此時我一心在詩，無暇細辯，隨你們說去。
道 姑：
角勝奪枯箕。
閨 臣：（閨臣笑道）連他們奪狀元籌也在上面，可謂無一不備了。
紫 芝：豈但奪籌，只怕還有奪車哩。
小 春：斷無此事。
道 姑：（道姑笑道）何能斷其必無？
門後爭車覓，樽前賭硯貽。
小 春：真是『怕鬼有鬼』！你這仙姑不是好人，我敬一杯。
青 鈿：下句是玉芝妹妹同老師賭東以硯為贈的話，且不必管他。此詩我不喜別的，只喜
這個『覓』字用的得神。
小 鶯：何以見得？
青 鈿：桌上只見棋盤，並不見人，及至找到門背後，才知他們奪車，豈不得神麼？
小 春：你且慢些笑人，安知詩中就無飛鞋那齣戲呢？
青 鈿：這樣好詩，如何有這腌臢句子！
道 姑：（道姑笑道）他只知做詩，那裡還管腌臢；就是有些屁臭，亦有何妨？
鞋飛羅襪冷。
小 春：這個『冷』字用的雖佳，但當時所飛之鞋只得一隻，必須改為『鞋飛一足冷』才
妙。
道 姑：
枰散斧柯糜。校射肩舒臂，烹茶乳沁脾。
宰玉蟾：這三句含著三個典故：一是馨、香二位姊姊觀棋，一是鳳雛姊姊射鵠，一是紫瓊
姊姊品茶。妹子素日雖有好茶之癖，可惜前者未得躬逢其盛，至今猶覺耿耿。
紫 芝：你既如此羨慕，將來燕府少不得要送茶與你，何必著急！
（玉蟾登時羞得滿面通紅。）
（道姑聽了，不覺暗暗點頭道）
道 姑：
藏鉤猜啞謎，隔席疊芳詞。抵掌群傾倒，濡唇眾悅怡。
紫 芝：這是猜謎、行令以及笑話之類。但為何缺了剔牙一件韻事？
再 芳：你拿鏡子照照，滿鼻子都是鼻煙，若編在詩裡還更好哩。
紫 芝：若把鼻煙也編成詩句，我真服他是個神仙。
道 姑：我雖非神仙，曾記詩中卻有一句：
指禪參郢鼻。
（眾人聽了，莫不發笑。）
閔蘭蓀：這句自然是聞鼻煙了。請教『郢鼻』二字是何出處？
閨 臣：妹子記得《莊子》曾有『郢人漫堊鼻端』之說，大略言：郢人以石灰如蠅翼之大
，抹在鼻尖上，使匠人輪起斧斤，運斤成風，照著鼻尖用力砍去，把灰削的乾乾
淨淨，鼻子還是好好，毫無損傷。今紫芝妹妹鼻上許多鼻煙，倒像郢人漫堊光景
，所以他用『郢鼻』二字。
紫 芝：仙姑只顧用這故典，我看你下句怎麼對？果真對的有趣，我才服哩。
道 姑：那得好對，無非也是本地風光：
牙慧剔豐頤。
紫 芝：（紫芝拍手笑道）這句真對的神化！我敬一杯。
再 芳：郢是地名，豐是豐滿之意，以郢對豐，似乎欠穩。
春 輝：難道姊姊連《書經》『王來自商至於豐』也不記得麼？況如今沛郡就有豐縣，此
是借對極妙句子，姊姊說他欠穩，未免孟浪。
道 姑：
嘲說工蟾弔，詼諧任蝶欺。
閨 臣：此句大約又是紫芝妹妹公案。他是座中趣人，與眾不同，所以『郢鼻』之外，又
有這個考語。
道 姑：
聰明顰黠婢，綽約豔諸姬。
（畢全貞正在打盹，忽聽此句，不覺醉眼矇矓道）
不 覺：為何又鬧出丫鬟，這是何意？
（麗蓉同嫵兒只管望著小鶯，小鶯只急的滿面通紅。）
林書香：據我看來：這句或者說的是玉兒也未可知。
道 姑：
倦每嗤休矣。
紫 芝：此句描寫座中磕睡光景，卻是對景掛畫；但這『矣』字是個虛字，頗不易對，仙
姑：你可曉得，他們不但愛睡，還愛吐哩。
道 姑：（道姑點頭道）
哇恒鄙出而。
（眾人聽了，忍不住一齊發笑。）
紫 芝：這個『而』字對的雖密密可圈，就只他們哇的還有一個蝦仁兒，可惜不曾表出，
未免缺典。
道 姑：
白圭原乏玷，碧珷忽呈疵。
紫 芝：這兩句我最明白，大約上句說的是諸位姊姊美玉無瑕，下句是我醜態百出了。
花再芳：座中就只你愛罵人。
閔蘭蓀：而且你又滿嘴亂說。
畢全貞：這句說的不是你是誰！真有自知之明！
道 姑：
戍鼓連宵振。
青 鈿：為何忽要擂鼓？莫非要行『擊鼓催花』之令麼？若果如此，這個『戍』字只怕錯
了，還請另改一字。
道 姑：（道姑點頭道）貧道只顧多飲幾杯，那知卻已醉了。
軍笳徹曉吹。
寶 雲：這句更古怪，莫非要打仗麼？可謂奇談了！其中是何寓意，尚望仙姑指示。
道 姑：此詩語句莫不明明白白，何須指示？況暗寓仙機，誰敢泄漏？
將驍單守隘，卒勁盡登陴。纛豎妖氛黑。
閨 臣：仙姑既言仙機不敢泄漏，我們也不必苦人所難。況這詩句明明說著軍前之事，何
必細問。據我拙見，大約將來總有幾位姊姊要到軍營走走。就只末句『妖氛』二
字，只怕其中還有妖術邪法之類，這倒不可不防，請教仙姑：這話可是？
道 姑：剛才有言在先，此詩虛虛實實，渺渺茫茫，貧道何能深知。好在所剩無幾，待我
念完，諸位才女再去慢慢參詳，或者得其梗概，也未可知。
旗招幻境奇。短帘飄野店，古像塑叢祠。炙熱陶朱宅，搓酥燕趙帷。衝冠徒
爾爾，橫槊亦蚩蚩。
花再芳：據這幾句細細參詳，卻含著『酒色財氣』四字，莫非軍前還有這些花樣麼？
道 姑：若無這些花樣，下句從何而來？
裂帛淒環頸。
道 姑：（眾才女聽到此句，個個毛骨悚然，登時都變色道）據這五字，難道還有投環自
縊之慘麼？
道 姑：（道姑歎道）豈但如此！
雕鞍慘抱屍。壽陽梅碎骨。
花再芳：（眾人都驚慌戰慄道）這竟是傷筋動骨，軍前被害，不得全屍了！何至如此之慘
！
（一面說著，都滴下淚來。）
道 姑：你道這就慘麼？還有甚於此的！此時連貧道也不忍朝下念了：
姑射鏃攢肌。染磧模糊血，埋塵斷缺胔。
（小春、婉如、青鈿諸人聽了，都垂淚道）
青 鈿：這個竟是死於亂箭之下，體無完膚了！莫講日後自己不知可遭此阨，就是別位姊
姊如此橫死，令人何以為情，能不肝腸痛碎！
（說著，都哽咽起來。）
道 姑：
甫為攜帚婦，遽作易茵嫠。
畢全貞：這是合歡未已，離愁相繼。若由上文看來，大約必是其夫軍前被害，以致折散鴛
鴦，做為嫠婦了。
道 姑：
淚滴天潢冑，魂銷梵宇尼。
錦 雲：我們這裡那有皇家支派？這個尼姑又是何人？真令人不解。
（洛紅蕖惟有暗暗嗟歎不已。）
道 姑：
井幾將入井。
玉 芝：若以『入井』二字而論，豈不又是一位孀婦？以此看夾：那碑記所說『薄命誰言
座上無』，這話果真不錯。
井堯春：請教仙姑：此句莫非是我休咎麼？
道 姑：此詩虛虛實實，何能逆料就是才女。總而言之：此皆未來之事，是是非非，少不
得日後自然明白。
青 鈿：這兩個『井』字不知下句怎對，請仙姑念來，我們也長長見識。
道 姑：
緇卻免披緇。
閨 臣：（閨臣歎道）據這『緇』字，除了瑤釵姊姊再無第二人。但彼時他雖僥倖入場，
何以竟至『免披緇』？難道那時竟要身入空門麼？
緇瑤釵：（緇瑤釵乳母在旁歎道）那時若非老身再三解勸，他久已躲入尼庵了。這位仙姑
果真猜的不錯。
緇瑤釵：（眾人聽了，這才明白，都道）這兩句竟是天生絕對，若非仙筆，何能如此。
道 姑：
瑟瑟葩俱發，萋萋蕊易萎。
小 春：剛才仙姑說『百卉』二字係指我們而言；若果如此，你們聽這下句，豈不令人鼻
酸麼！請教仙姑：據這詩句看來，我們眾姊妹將來死於非命的不一而足，難道都
是生平造了大孽而遭此報麼？
道 姑：（道姑搖頭道）如果造了大孽，又安能名垂千古。
小 春：既如此，為何又遭那樣慘死呢？
道 姑：慘莫慘於剖腹剜心，難道當日比干也造甚麼孽？這總是秉著天地間一股忠貞之氣
，不因不由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小 春：世上每有許多好人倒不得善終，那些壞人倒好好結果，這是何意？
道 姑：『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豈在於此。若只圖保全首領，往往遺臭萬年。即以比
干而論，當日他若逢迎君上，紂必甚喜，比干亦必保其天年；今日之下眾人一經
說起，莫不唾罵。因其不肯逢迎，遇事強諫，以致不得其死；今日之下，眾人一
經說起，莫不起敬。豈非不得善終反強於善終麼？所以世間孽子、孤臣、義夫、
節婦，其賢不肖往往只在一念之差。只要主意拿得穩，生死看得明，那遺臭萬年
，流芳百世，登時就有分別了。總之，人活百歲，終有一死。當其時與其忍恥貪
生，遺臭萬年，何如含笑就死，流芳百世。貧道為何忽發此言？只因內中頗有幾
位要應『含笑就死』這句話哩。但世事變遷莫定，總須臨時方見分曉。
下面還有兩段結句，待我念來：
卞家分主客，孟氏列塤篪。凡此根牽蒂，奚殊鐵引磁。
蘭 蓀：據這幾句，可見大家連日聚會，果非偶然。
玉 芝：若據『根蒂』二字，豈非把我們認真當作花卉麼？
道 姑：
武功宣近域，儒教騁康逵。巾幗紳聯笏，釵鈿弁繫緌。
史幽探：幸而還有這幾句，畢竟閨中添了若干榮耀，可以稍快人意。
道 姑：
四關猶待陣，萬里逕尋碑。瑣屑由先定，窮通悉合宜。
小 春：也不知四關所擺何陣；若請教仙姑，大約又是不肯說的。自從『戍鼓連宵振』一
連幾十句，鬧的糊裡糊塗，只怕還是『迷魂陣』哩。
融 春：上文明明說著妖氛幻境，如何不是迷魂陣。若據第二句，只怕還有人到泣紅亭走
走哩。
道 姑：諸位才女，你看後兩句，豈非凡事都不可勉強麼？下面貧道也有幾句妄語。
融 春：（因伸出長指道）總要搔著他的痛癢，才能驚醒這一場春夢哩。
爪長搔背癢，口苦破情癡。積毀翻增譽，交攻轉益訾。朦朧嫌月姊，跋扈逞
風姨。鏡外埃輕拭，……
貧道今日幸而把些塵垢全都拭淨，此後是皓月當空，一無渣滓，諸位才女定是無
往不利。但此中誤事之由，誰得而知。待我再續一句：
以足百韻之數，以明此夢總旨：紛紛誤局棋。
（閨臣聽了，猛然想起碑記一局之誤，連忙問道）
閨 臣：請教仙姑：何以誤在棋上？
道 姑：其中奧妙，固不可知；但以管窺之見：人生在世，千謀萬慮，賭勝爭強，奇奇幻
幻，死死生生，無非一局圍棋。只因參不透這座迷魂陣，所以為他所誤。此時貧
道也不便多言，我們後會有期。
（當即作別而去。）
（眾人送過，各自歸席，重整杯盤。）
玉 芝：被這道姑瘋瘋顛顛，隱隱約約，說得心裡七上八下。起初聽見那幾個慘死的，心
中好不害怕，惟恐將來輪到自己身上；及至聽到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幾句話，登
時令人精神抖擻，生死全置度外，卻又惟恐日後輪不到自己身上。只要流芳百世
，就是二十四分慘死，又有何妨！不知區區日後可有這股福氣。
花再芳：妹子情願無福，寧可多活幾時，那怕遺臭萬年都使得，若教我自己朝死路走，就
是流芳百世，我也不願。
（閔蘭蓀、畢全貞聽了，莫不點頭稱善道）
畢全貞：現成的真快活倒不圖，倒去顧那死後虛名，非癡而何！
（題花聽見這些不入耳之言，心中著實不快，只得用言把他們話頭打斷道）
只 得：他這百韻詩雖不能字字工穩，其中佳句卻也不少。剛才我一面寫著，細細看去，
共總一千字，並無一個重字，倒是絕調。
蘭 蓀：（蘭蓀鼻中哼了一聲道）就只『遽作易茵嫠』、『萋萋蕊易萎』，重了兩個『易
』字。
春 輝：（春輝撲嗤笑道）姊姊既不明白，不該亂說。『萋萋蕊易萎』之易列在四寘，『
遽作易茵嫠』之易列在十一陌。一是去聲，一是入聲，迥然不同，如何卻是重字
？若是這樣，難道那兩個『從』字也算重字麼？
紫 芝：姊姊說他無重字，我同你賭個東道。
題 花：如有，我吃三杯；若無，你吃三杯。何如？
紫 芝：既如此，你先吃六杯，若無重字，照樣罰我。
（題花著實詫異，只得飲了六杯道）
只 得：快說，快說！
紫 芝：『泣紅亭寂寂，流翠浦澌澌』，這是兩個重字。還有……
（題花不等說完，忙走過道）
題 花：原來是這重字，若不好好吃六杯，大家莫想行令！
紫 芝：（紫芝只得照數飲了道）姊姊請人接令罷。
蘭 芝：還有兩個笑話未曾交卷哩。
紫 芝：（眾人道）才聽道站『壽陽梅碎骨』那些話，雖說無妨，畢竟心裡還跳個不住，
莫若此時再掣一二十籤，略把心神定定，一總再說。如不能說的，照例飲三杯。
錦 雲：如此甚好。剛才掣的是天文，妹子交卷了：
雲芽魏伯陽《參同契》陰陽之始，元合黃芽。『陰陽』、『合黃』俱雙聲，
敬蘭芬姊姊並普席一杯。
米蘭芬：（米蘭芬掣了禽名疊韻道）杜宇《尸子》天地四方曰宇。『曰宇』雙聲，敬沉魚
姊姊一杯。
沉 魚：（沉魚掣了百穀雙聲道）大豆崔豹《古今注》宣帝元康四年，南陽雨豆。
紫 芝：上天雨豆，雖是祥瑞之象，不知那時可曾雨過蝦仁兒？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折妙字換柱抽梁 掣牙籤指鹿為馬）
２３４＊＊時間： 地點：
紫 芝：（話說紫芝）上天雨豆，雖是祥瑞之象，不知那時可曾雨過蝦仁兒？
紀沉魚：姊姊又要鬧了。『陽雨』雙聲，敬錦楓姊姊一杯。
廉錦楓：（廉錦楓掣了百官雙聲道）今日行這酒令，已是獨出心裁，另開生面，最難得又
有仙姑這首百韻詩，將來傳揚出去，卻有一句批語：
都督《張景陽集》價兼三鄉，聲貴二都。
『價兼』雙聲，敬堯蓂姊姊一杯。
呂堯蓂：（呂堯蓂掣了身體雙聲道）錦楓姊姊大約喜愛此詩，所以贊他。妹子就承上文再
替你補足一句：
髮膚劉勰《文心雕龍》辭采為肌膚。『辭采』雙聲，『為肌』疊韻，敬小春
姊姊一杯。
秦小春：妹子不會說笑話，倒可以賤姓行個酒令。
玉 芝：『秦』字之多，莫過《戰國策》，不知怎樣行法？
小 春：此時就從妹子說起，把《戰國策》『秦』字，或句或讀，從一個字起，要如寶塔
式，至十個字為止，句句不離『秦』字。說出者免酒，說不出飲一杯接令。
玉 芝：若是這樣，即如『事秦』、『入秦』、『於秦』之類，不計其數，我們一百人，
說到何時是了？
小 春：這都不用，只用國名『齊秦』、『楚秦』之類。妹子先說一個，錯者罰：
秦；韓秦；韓與秦；韓不聽秦；韓謁急於秦；韓必入臣於秦；韓出銳師以佐
秦；韓令冷向借救於秦；韓相公仲使韓侈之秦；韓為中軍以與天下爭秦。
（小春方才念完，眾人紛紛都要交卷，這個說）
小 春：我有『楚秦』
那 個：（那個）我有『齊秦』
（。）
小 春：（小春笑道）此事若非妹子預先埋伏，大家若都說出，還沒一人吃酒哩。我這『
韓秦』，句句都是『韓』字起頭，『秦』字落尾，一直到底，皆有次序，並非句
中有了國名就算了。
玉 芝：教我白想了兩個『齊秦』，那知這刻薄鬼用這壞心思！
小 春：我替你主人敬酒，還說壞麼？
閨 臣：幸而我還湊了一個，不至被他考倒：
秦；魏秦；魏攻秦；魏不勝秦；魏插盟於秦；魏折而入於秦；魏王且入朝於
秦；魏因富丁且合於秦；魏令公孫衍請和於秦；魏請無與楚遇而合於秦。
小 春：（眾人道）國名雖有，要象『魏』字句句起首，卻想不出，只好各飲一杯。怪不
得那道姑說『隔席疊芳詞』，原來又有這些花樣。
小 春：（小春掣了天文雙聲道）
月牙 《春秋保乾圖》 日以圓照，月以虧全。
『以圓』、『月以』俱雙聲，敬素輝姊姊一杯。
玉 芝：如今又掣出天文，莫非那位仙姑又要來了？但他指爪俱有數寸之長，聞得麻姑指
爪最長，莫非他是麻姑前來點化麼？
閨 臣：（閨臣點頭道）妹妹這話，只怕竟有幾分意思。
蔣素輝：（蔣素輝掣了蟲名雙聲道）他臉上光光的並無一個麻子，如何說是麻姑？我去請
教揚子，到《方言》找我去：
蚰蜒 揚雄《方言》 蚰蜒自關而東，謂之囗〔左虫右寅〕囗〔上衍下虫〕
。
本題『囗〔左虫右寅〕囗〔上衍下虫〕』俱雙聲，敬紫綃姊姊一杯。
顏紫綃：（顏紫綃掣了宮室雙聲道）誰知因談麻姑，咱倒想起《金剛經》來：
園囿 《金剛經》 只樹、給孤、獨園與大比邱眾。
『園與』雙聲，敬麗春姊姊一杯。
蘭 英：我們座中只有閨臣、紫綃二位姊姊最喜靜養功夫，那知行令飛起書來也是不離本
意。
（潘麗春掣了藥名雙聲。）
玉 芝：這牙籤有些作怪，倒像曉得麗春姊姊知醫，他就鑽出來。請教姊姊：假如今日多
飲幾杯，明日吃甚麼可以解酒？
麗 春：葛根最解酒毒；葛粉尤妙。此物汶山山谷及澧鼎之間最多。據妹子所見：惟有海
州雲台山所產最佳，冬月土人採根做粉貨賣，但往往雜以豆粉；惟向彼處僧道買
之，方得其真。
寶 雲：昨日家母所要方子，姊姊可曾帶來？
麗 春：此方乃人家必需，萬不可少的，妹子意欲濟世，所以都記在心裡。此時就教玉兒
寫，待我念來：全當歸捌錢，川芎參錢，益母草參錢，炙甘草壹錢，炮薑炭伍分
，桃仁拾粒要研。水對黃酒各壹碗。煎壹碗溫服。
幽 探：此方治何病症？
麗 春：昨日師母因家父做過御醫，命寶雲姊姊告訴我，當日老師有位姨娘，因產後瘀血
未淨，以致日久成痞去世，惟恐別位姨娘再患此症，所以問我可有秘方。恰好我
家祖傳有這『生化湯』古方，凡產後瘀血未淨，或覺腹痛，即服參伍劑，最能去
瘀生新，每日再能飲一杯童便，可保水無存瘀之患。此方若能刊刻，家家施送，
真是陰騭不小。至師母所問腫毒之藥，惟『五黃散』最妙。其方用黃連、黃柏、
黃芩、雄黃、大黃，每樣伍錢，共研極細末，磁瓶收貯，凡腫毒初起，用好燒酒
調搽數次即消。這也是我家秘方。大家記了，即或自己不用，傳人濟世，也是好
的。
蘭 芝：這算麗春姊姊行了一個小令，我門也飲一杯。
麗 春：妹子就借『葛根』交卷了：
葛根 《管子》 地者，萬物之本原，諸生之根菀。
『萬物』雙聲，敬紫櫻姊姊一杯。
蘭 芝：（董寶鈿道）妹子聞得葛根人都叫作葛梗，這是何意？
麗 春：前人醫書並無『梗』字之說，大約這是近日醫家寫錯了。
魏紫櫻：（魏紫櫻掣了宮室雙聲道）若非『根』字，何能承上。我只好也用『元韻』：
門楣 《晏子》 楚人為小門於大門之側而延晏子。
紫 芝：（紫芝向再芳道）姊姊如覺倦，何不進這小門打個盹去？
再 芳：（再芳不解此書之義）他們既延晏子，我就進去何妨。
（眾人忍不住發笑。）
魏紫櫻：『延晏』雙聲，敬紫菱姊姊一杯。
易紫菱：（易紫菱掣了列女雙聲道）
婉兒 皇甫謐《高士傳》 老萊子為嬰兒戲以娛親。
『老萊』、『以娛』俱雙聲，敬蘅香姊姊並普席一杯。妄用時音，自行檢舉，罰
一杯。
春 輝：『兒』字讀作時音，與『婉』字同母，倒可不罰；但誤用時人，卻是要罰的。
紫 菱：我用《靈飛經》所載愛兒，何如？
青 鈿：『愛兒』二字，見陶宏景《真靈位業圖》，不始於鍾紹京，誤用時書，也罰一杯
。
玉 芝：令中不准用時人，為何姊姊要用婉兒？況且當日閱卷也有他在內，還算我們不及
門的老師哩。
紫 菱：我因他有個評論，心中甚為不平，因此特將他的小名叫出，解解悶氣。
青 鈿：是何評論？
紫 菱：妹子聞他向日曾以牡丹等類三十六花分為師、友、婢，上、中、下三等，別的失
當之處也不管他，我只不服為何好好把個鳳仙列之於婢？他說英蓉朝開暮落，其
性不常，不能列之於友。至於鳳仙，非芙蓉可比，若澆灌得宜，不使結子，能開
三月之久。俗語說的『花無百日紅』，以鳳仙而論，實有百日之紅。向來有千層
的，有並蒂的，又有一株而開五色的，各種顏色，無一不備。即如桃紅一種，就
有深淺三四等之分，其餘可想而知。又有一種千層並蒂，能葉上開花，名叫『飛
來鳳』；近日又有『千層頂頭鳳』，其花大如酒杯，宛如月季。各樣異種，不能
枚舉。栽種既易，又最長久。花之嬌妍，無過於此。妹子每年總以絕好美種栽植
數百盆，以木几由高至下，層層羅列，覺秋光明豔，賽過春花，如此佳品，求其
列之於友而不可得，能不替他叫屈！
青 鈿：此花雖好，就只無香，列之於婢，或者因此。
紫 菱：凡花有色者往往無香，即如有翼者皆兩其足。天下之事，那能萬全。若因有色無
香，就列之於婢，試問牡丹、芍藥、海棠之類，又何嘗有香？大約色香俱全的惟
有梅花，其次玫瑰，皆花中妙品，除此之外，豈可多得？
（那邊若花聽了，暗向閨臣道）
若 花：當日你說碑記我們都有『司花』字佯，紫菱姊姊這樣替鳳仙抱屈，莫非他是鳳仙
主人麼？
閨 臣：（閨臣點頭道）看這光景，只怕是的。
蘭 芝：諸位姊姊或說笑話，或行小令，也該結結帳替我生發了。
薛蘅香：我不會說笑話，只好行個抽梁換柱小令。
青 鈿：一切酒規照前，不必再宣，姊姊說罷。
蘅 香：我說一個『軍』字，把當中一豎取出，搓成團兒，放在頂上，變成『宣』字。
蘭 芝：這令雖有趣，只怕一時要湊幾個倒費事哩。
秀 英：我說一個『平』字，把當中一豎取出，搓團放在頂上，變成『立』字。
（眾人齊聲叫好。）
玉 芝：我說一個『車』字，把當中一豎取出，搓團放在頂上，是個……
春 輝：說了半截，怎麼不說了？
玉 芝：才想的明明白白，怎麼倒又忘了？
青 鈿：據我看來：你這抽梁換柱，大約也同『分之，人也』，又是自創的時樣兒。
紫 芝：蘅香姊姊是搓成團子，我要拉做長條兒，可使得？
蘅 香：只要有趣，有何不可？
紫 芝：我把玉芝妹妹搓壞的那個團子，拉做長條兒，放在破車當中，仍是一個整車：這
叫做『反本還原』。
（眾人笑著，都飲一杯。）
米蘭芬：我飲兩杯，托玉姑娘替我說個笑話。我的表兄是個秀才，你若教我一個罵秀才的
，格外再飲一杯。
玉 兒：有一老翁，最喜說笑話。這日元宵佳節，出去看燈，遇見幾個秀才把他攔住，求
他說笑話。老翁道：『笑話倒也不難。就只今日飲食不消，身子甚覺發懶。』眾
秀才道：『為何飲食不消？』老翁道：『前日偶爾吃了幾個未煮熟的湯圓，肚腹
一連疼了兩日，剛才大解，細細一看，誰知還是幾個生圓。』
青 鈿：（青鈿笑道）顏色可曾發綠？
綠 雲：未發綠，倒變青了，所以都穿著青衫。
呂瑞蓂：我還欠著一個笑話，我飲兩杯，只好也煩玉兒了。
玉 兒：有個解子，解一和尚發配。行至中途，偶然飲醉，不知人事。和尚趁其睡熟，即
將解子頭髮剃去，並將自己僧衣脫了，給解子穿了；又把枷鎖除下，也與解子戴
了。登時逃去。解子酒醒，不見和尚，甚為焦躁。徘徊許久，忽見自己身穿僧衣
，因將頭上一摸，宛然光頭和尚，及至細看枷鎖，也都戴在頸上。不覺詫異道：
『和尚明明在此，我往何方去了？』
蘭 芬：（蘭言笑道）這個解子忘了本來面目，究竟醉後，還情有可原。近來世上竟有明
明白白的，忽然胡言亂道，忘了本來面目，不知又是何意？
紫 芝：大約還是宿酒未醒。
青 鈿：玉兒快接下去，我飲兩杯。
玉 兒：有一道學先生，教人只體貼得孔子一兩句言語，便終身受用不盡。忽遇一個少年
道：『在下生平也只體貼孔子兩句，極親切，自覺心寬體胖。』道學先生聽了，
不覺起敬道：『不意先生如此青年竟有這等穎悟！不知是那兩句？』少年道：『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說的眾人個個發笑。）
紅 珠：笑話完了，請蘅香姊姊接令罷。
蘭 芝：此後酒令所剩無幾，所有酒規，自應仍照前例，似可不必一總結算了。
蘅 香：（蘅香掣了橋樑雙聲道）
城池 嚴遵《道德指歸論》 通千達萬而志在乎陂池。
『陂池』疊韻，敬紫芝姊姊一杯。
紫 芝：這兩日我手氣不好，看牌就輸，何能掣著好籤。玉兒替掣一枝。只要掣著天文、
地理寬寬題目，就有文章做了。
（玉兒答應，掣了一籤。）
（正要看時，青鈿奪過望望，是個天文，忙朝筒內一丟）
青 鈿：蟲名雙聲。
紫 芝：完了！我因上手漏報『萬而』雙聲，正在得意，那知又弄出這個難題目！原來他
的手氣比我還醜。我最惡的是蟲名，他偏要鑽出來，真是『怕鬼有鬼』。莫非不
是蟲名，你亂說罷？
青 鈿：姊姊既嫌此題太窄，就另掣一籤何妨？
紫 芝：呸！混說！我豈肯亂令！這總怪玉兒手氣不好。你想這個蟲名，即如他們所飛蜘
蛛、蚰蜒之類，所有雙聲疊韻，都在本題身上，豈能教人吃酒？你若掣個天文、
地理，有的是風雲、雷雨、江河、湖海，處處都可生發。如今弄了這個，還不知
可能敷衍交卷。我被你鬧的真是『江郎才盡』了！
春 輝：別人掣籤，不過略想一想，即刻就接令；他是先要談論一番，然後慢慢再構思。
玉兒！你寫了多時，只怕乏了，且到花園頑頑歇歇去，這裡接令還早哩。
紫 芝：姊姊倒不必激我。我雖想了一個蟲名，但報過之後，有人把這名字，不論顛倒，
或在經史子集，或在注疏之中，道此兩字的，我另外說一笑話；說不出，各飲一
杯，何如？
蘭 芳：這倒有點意思。假如座中有兩人道此二字呢？
紫 芝：那怕十位道此二字，我就說十個笑話。倘你們說過之後，我也說出一個，怎樣說
？
蘭 芳：（眾人道）我們自應也飲一杯。
幽 探：忽又套出許多令來，還不知是個甚麼驚天動地的蟲名哩。妹妹請罷。
紫 芝：諸位姊姊躲遠些，我說出來，被他咬了我可不管：
臭蟲 《山海經》 其狀如人而二首，名曰驕蟲。
『如人』雙聲，『人而』雙聲，『而二』雙聲，敬瓊英姊姊一杯，笑話一個，普
席兩杯。
呂祥蓂：你弄出許多雙聲，倒不如每人吃一壺罷。
寶 鈿：這個頑的好，忽又鬧出臭蟲來了。
蘭 芳：我的菩薩！這兩個字卻從那部書上找去？我先認輸吃一杯。
戴瓊英：蘭芝姊姊不准一總結帳，我這笑話誰肯替我說，我好吃酒？
紫 芝：你吃兩杯，我替你說個『翻筋斗』的令。
星 輝：怎麼叫做翻筋斗？
紫 芝：假如說一個字，一個筋斗翻過來，筆畫雖然照舊，卻把聲音變了。說不出，仍照
前例飲一杯。我說一個『士』字，翻了一個筋斗，變成『干』字。
月 芳：這倒有趣，可惜一時想不出。
秀 英：我用賤姓『由』字，翻個筋斗，變成『甲』字。
春 輝：紫芝妹妹故意弄這酒令惑亂人心，誰去想他！我們且將這杯飲了，再把普席兩杯
乾了，好去替他捉臭蟲。
紫 芝：去年我因臭蟲多的很，買了一包毒臭蟲的藥，甚為歡喜。及至展開一看，裡面寫
著：『如捉住臭蟲，把藥塞他嘴裡，登時就可毒死；設或不死，再塞一二次，總
以毒死為度。』今年又買一個秘方，展開一看，卻是『勤捉』二字。
亭 亭：姊姊且慢談論，妹子有話請教：這『臭蟲』二字，剛才姊姊宣令時，曾有不論顛
倒之話，我卻想起一句。
紫 芝：姊姊這話，好不令人毛骨悚然，莫非此書是兩個『王』字做的麼？
（亭亭連連點頭。）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論果蠃佳人施慧性 辯壺盧婢子具靈心）
２３５＊＊時間： 地點：
亭 亭：（話說亭亭點頭道）還是『五行』哩。
紫 芝：不必說，我吃一杯。
春 輝：我也曉得了，上面還有『卯金刀』哩。
（眾人不憧。）
春 輝：《漢書．五行志》曾有『為蟲臭惡』之句，卻是班固引劉向的話，所以他說『五
行』篇，我說『卯金刀』了。
紫 芝：（眾人道）請教臭蟲主人可能也說一個？
紫 芝：你們可曉得本朝有個喜吃臭蟲的？
春 輝：（眾人道）又說本朝了，罰一杯。
紫 芝：我說晉朝郭璞，可使得？他注《爾雅》，曾言『負盤臭蟲』，難道你們還不該吃
……
紫 芝：（略停一停，又接著道）一杯麼？
春 輝：你把一句話分做兩截說，這個意思，也教我們吃臭蟲了。
紫 芝：話雖如此，但喜臭蟲之人，乃吃的是負盤，其形似蜂；若認做咬人的臭蟲，那就
錯了。
春 輝：吃到這些臭東西，還要替他考正，你也忒愛引經據典了。
紫 芝：若不替他辯明，將來都要亂吃，姊姊還當得住麼？
春 輝：他吃臭蟲，為何我當不住？看這光景，我又變做臭蟲了。你可曉得我這臭蟲是愛
咬人的？
（說著，走了過來。）
紫 芝：好姊姊！莫咬！算我說錯，罰一杯。
蘭 芝：二位姊姊莫鬧臭蟲了，天已不早，快接令罷。
戴瓊英：（瓊英掣了宮室雙聲道）
承塵 干寶《搜神記》 飛土承塵。
本題雙聲，敬芷馨姊姊一杯。
（蘭言聽了，望了一望，不住搖頭。）
竇耕煙：（竇耕煙暗暗問道）姊姊為何搖頭？
蘭 芝：此書原是『鳩來為我禍也飛土承塵』一連十個字，才是一句。今瓊英姊姊因上半
句話語不好，只飛下半句。我細細把他一看，那知此句竟是他的讖語，也是一位
不得其死的。
耕 煙：待我問他一聲。
蘭 芝：（因叫道）姊姊要飛『塵』字，書中甚多，即如劉峻《辨命論》、班彪《北征賦
》，以及《晉紀．總論》、屈原《漁父》之類，都可用得，必定要用《搜神記》
，這是何意？
戴瓊英：妹子原想用《何水部集》『尋玉塵於萬里，守金龜於千年』。誰知不因不由，忽
把此句飛了出來。
姚芷馨：（姚芷馨掣了財寶雙聲道）
真珠 陸賈《新語》 禹捐珠玉於五湖之淵。
『玉於』雙聲，敬秀英姊姊一杯。
閨 臣：適因此珠，偶然想起昨托寶雲姊姊請問師母之話，可曾問過？
寶 雲：昨日姊姊去後，妹子細問家母，據說姊姊之珠，乃無價之寶，務須好好收藏。家
父真珠雖多，類如此等的，也只得兩顆。但各珠名號不同，其類有龍、蛟、蛇、
魚、鱉、蚌之分，龍珠在額，蛟珠在皮，蛇珠在口，魚珠在目，鱉珠在足，蚌珠
在腹，姊姊之珠，乃大蚌所產，名『合浦珠』。
廉錦楓：師母這雙慧眼，真是神乎其神。此珠果是大蚌腹中之物。
寶 雲：姊姊何以曉得？
（閨臣就把錦楓取參殺蚌各話說了，眾人聽了，莫不贊歎錦楓之孝。）
春 輝：剛才我們說王休徵臥冰求魚，已是奇孝，誰知錦楓姊姊入海取參，竟將性命置之
度外，如此奇孝，普席也該立飲一杯，大家也好略略學個樣子。
（眾人飲畢。）
（秀英掣了列女雙聲，想了多時，忽然垂下淚來道）
秀 英：此時我們只顧在此飲酒。只怕家中都是：
朝姝 《戰國策》 汝朝去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
玉 芝：『汝暮去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
（閨臣同錦楓、亭亭聽了，都淚落如雨。）
（座中凡有老親而在異鄉的，聽了此句，又見秀英、閨臣這個樣子，登時無不墮
（淚。）
蘭 芝：姊姊：這是何苦！甚麼飛不得，單要飛這兩句？究竟那位接令？真鬧糊塗了。
司徒嫵：他在那裡傷心，我替盟姊說罷：『而晚』、『而望』俱雙聲，敬嫵兒妹妹一杯。
此係時音，不敢替主人轉敬。
題 花：時音還是其次；至《戰國策》正令雖未飛過，寶塔詞卻用的不少，只怕要罰一杯
。
秀 英：我用枚乘《七發》『麥秀囗〔上艹下漸〕兮雉朝飛』。
紫 芝：姊姊何不用《齊書》『蝨有諺言，朝生暮孫』；或用徐幹《中論》『小人朝為而
夕求其成』？普席豈不都有酒麼？
蘭 芝：秀英姊姊不必另飛，省得接令換人又要爭論，好在《戰國策》與正令還不重複，
也可用得。
司徒嫵：（司徒嫵兒掣了蟲名疊韻道）
蒲盧 《爾雅》 果蠃蒲盧。
『果蠃』，本題俱疊韻，敬玉蟾姊姊一杯。
春 輝：《詩經》是『螟蛉有子，果蠃負之』；《爾雅》又是『果蠃蒲盧』。一物而兼三
名，原不為奇，最難得都是疊韻。古人命名之巧，無出其右，這可算得千古絕唱
了。
題 花：此中還有幾個奇的：若把『蠃』之當中『虫』字換個『鳥』字，《博雅》謂之『
果鸁桑飛』，卻又變成鳥名；再把『鳥』字換做『果』字，《詩經》謂之『果臝
之實』，忽又變成瓜名。三個都是同音。這個不但命名甚巧，並且造字也巧。
玉 兒：祝才女把『虫』字讀做『蟲』音，不知有何出處？只怕錯了。
題 花：我原知『虫』是古『虺』字，應當讀『毀』，只因一時匆忙說錯，罰一杯。你這
玉老先生，我實在怕了！
蘭 芝：玉兒，你既這樣聰明，我再考你一考：請教店鋪之『鋪』，應做何寫？
玉 兒：應寫金旁之『鋪』。
蘭 芝：帳目之『帳』呢？
玉 兒：此字才女只好考那鄉村未曾讀書之人。我記得古人字書於帳字之下都注『計簿』
二字，誰知後人妄作聰明，忽然改作貝旁，其實並無出處。這是鄉村俗子所寫之
字，今才女忽然考我，未免把我玉兒看的過於不知文了。
蘭 芝：玉老先生莫動氣，是我唐突，罰一杯！
玉 蟾：（玉蟾掣了花卉疊韻道）我們連日在老師府上，妹子有個比語，說來求教：
芄蘭 《家語》 入善人之室，如入芝蘭之室。
『如入』雙聲，敬香雲姊姊一杯。
蘭 芝：此句飛的乃『言道其實』，萬不可少，恰恰飛到香雲姊姊，尤其湊巧。明日老師
看見這個單子，見了此句，必說我們這些門生雖然年輕，還是識得好歹的。
小 春：獨贊寶雲姊姊，豈不把今日的主人落空麼？
春 輝：何嘗落空！你把飛的『芝蘭』二字翻個筋斗，豈不是今日的主人麼。
（眾人聽了，不覺大笑，都道）
不 覺：這句飛的原巧，也難得春輝姊姊這副錦心，這張繡口。
香 雲：（香雲掣了蟲名疊韻道）
螳螂 《吳越春秋》 夫黃雀但知伺螳螂之有味。
本題疊韻，敬再芳姊姊一杯。
蘭 芝：每見世人惟利是趨，至於害在眼前，那裡還去管他。所以俗語說的：『人見利而
不見害，魚見食而不見鉤。』就如黃雀一心要捕螳螂，那知還未到口，而自己卻
命喪王孫公子之手，豈非為螳螂所害？古人因貪利之輩不顧禍患，故設此語以為
警戒；無如世人雖知其語之妙，及至利到眼前，就把『害』字忘了。所謂『利令
志昏』，能不浩歎！
青 鈿：再芳姊姊接令了。
（花再芳因紫芝臭蟲之令又多飲幾杯，正在打盹，忽聽此言，連忙接過籤筒，掣
（了一枝，高聲念道）
花再芳：身體雙聲。
（眾人聽了，想起蘭蓀的腳筋，由不得又要發笑；因再芳性情不好，大家也不敢
（多言。）
（紫芝卻暗暗寫了一個紙條拿在手裡。）
（只見再芳在那裡一面搖著身子尋思，一面拿著牙杖剔牙。）
紫 芝：（紫芝趁勢過去道）姊姊只怕也是肉圓子塞在牙縫裡，我替你剔出來。
（再芳仰首張口。）
紫 芝：（紫芝朝裡望一望道）這個好剔，只有豆大，是個紅的。
紫 芝：（接過牙籤，放入口內，朝外一剔，看了一看，撂在地下道）我說為何通紅，原
來是個臭蟲。
再 芳：左邊也塞的很，你也替我剔出來。
（紫芝又剔出，朝地下一丟道）
紫 芝：我只當是些芝麻，原來是幾張蝨子皮。
（就勢把紙條遞過，隨即歸位。）
（再芳看了，樂不可支，慌忙說道）
再 芳：
禿頭 《穀梁傳》 季孫行父聘於齊，齊使禿者御禿者。
重字雙聲，敬瓊芳姊姊一杯。
（引的眾人由不得好笑。）
春 輝：這都是紫芝妹妹造的孽。我同你賭個東道：除前書之外，如再飛個禿字，或雙聲
，或疊韻，我吃一杯。並且所飛之句仍要歸到形體，至於蘇武禿節效貞，孔融禿
巾微行之類，那都不算。
紫 芝：（紫芝想一想道）有了：《東觀漢記》：『竇后少小頭禿，不為家人所齒。』這
是本題雙聲。又《許氏說文》：『倉頡出，見禿人伏禾中，因以制字。』這是『
因以』雙聲。還有《風俗通》：『五月忌翻蓋屋瓦，令人髮禿。』這是『屋瓦』
雙聲。別的雖有，大家用過之書我都忘了，必須查查單子去。
春 輝：查出不算。
紫 芝：既如此，就吃三杯饒你罷！
春 輝：我記得他們議論『菽水』，《風俗通》倒像有人用過。
紫 芝：呸！我也吃一杯。
青 鈿：剛才玉兒替紫芝姊姊掣的實係天文，我因題目過寬，所以改個蟲名，那知還是教
他灌了好幾杯。
紫 芝：並且亭亭姊姊說的那句《漢書》，還多謝你們把笑話也免了。
春 輝：這個虧吃的不小。怎麼九十多人都被他鬧臭蟲攪糊塗了？少刻這笑話一定要補的
。
葉瓊芳：（葉瓊芳掣了獸名雙聲道）
騊駼 《司馬文園集》 軼野馬，（車惠）騊駼。
『野馬』疊韻，本題雙聲，敬銀蟾姊姊一杯。
題 花：這兩句竟是套車要走了。
葉瓊芳：（眾丫鬟道）車都套齊，久已伺候了。
玉 芝：祝才女說的是書，何嘗問你們套車。看這光景，你們倒想家了。
史幽探：正是。天已不早，此令不知還有幾人。
玉 兒：還有八位才女。
（眾人齊催拿飯。）
蘭 芝：（蘭芝只說）天時尚早，盡可從容。
只 得：（宰銀蟾掣了蔬菜疊韻道）
壺盧 劉義慶《世說》 東吳有長柄葫蘆，卿得種來否？
本題雙聲，敬蘭芳姊姊一杯。
蘭 芳：玉兒，我考你一考：此句怎講？
玉 兒：這是當日陸士衡弟兄初見劉道真，以為道真不知問些甚麼大學問的話，誰知他只
問壺盧種可曾帶來。
紫 芝：我也學劉道真了，請問婉春姊姊：你們會稽山的老虎最多，你來時可曾把虎鬚帶
來？
鄒婉春：姊姊要他何用？
紫 芝：我要兩根送蘭蓀、再芳二位姊姊做剔牙杖。
蘭 蓀：玉兒：你把單子拿來我看。
（玉兒送過，蘭言看了道）
玉 兒：這『壺盧』二字，為何寫做兩樣？究竟用那個為是？
玉 兒：歷來寫草頭雖多，但據我的意思：壺是飲器，盧是飯器，北邊此物極大，大都做
為器用，古人命名，必是因此。《詩》有『八月斷壺』之句，並非草頭。至於草
頭二字，葫是大蒜，蘆是蒲葦，會義指事，迥然不同，不如無草頭最切。當日崔
豹雖未言其所以，卻已用過。
蘭 蓀：玉老先生請罷！將來我們再寫這兩個字，斷不『依樣葫蘆』，一定要改『新樣壺
盧』的。
（蔡蘭芳掣了地理雙聲，忖一忖道）
蔡蘭芳：妹子雖想了兩句，但一有普席之酒，一無普席之酒，若取吉利，卻無普席之酒。
蘭 芳：且把吉利的交了卷再講。
蘭 芳：
黃河 王嘉《拾遺記》 黃河千年一清，聖人之大瑞也。
本題雙聲，『千年』疊韻，敬錦心姊姊一杯。
蘭 芳：普席之酒卻是何句？
青 鈿：我猜著了：莫非虞荔《鼎錄》『寇盜平，黃河清』麼？
蘭 芳：並非《鼎錄》。是《呂氏春秋》『呂梁未發，河出孟門』。
蘭 芳：這句卻有『呂梁』、『孟門』兩個雙聲，既如此，我們普席各位半杯。
言錦心：（言錦心掣了花卉雙聲道）妹子並無好句，不過搪塞完卷。至於以上所飛之句，
處處入妙，卻有一比：
荷花 李延壽《南史》 此步步生蓮花也。
重字雙聲，敬閨臣姊姊一杯。
青 鈿：且慢斟酒！這部《南史》，正令雖未用過，我記得剛才紅英、堯春二位姊姊以琴
棋二字打賭，曾用李延壽《南史》；並且紅英姊姊曾借『李』字說過元元皇帝一
個笑話。姊姊誤用重書，只怕要罰一杯。
井堯春：青鈿姊姊記錯了！我用的是李延壽的《北史》，並非《南史》。
青 鈿：（青鈿只得飲了一杯道）我今日鬧的糊裡糊塗多吃了許多酒，總是『湖州老兒』
把我氣的。
閨 臣：（閨臣掣了時令雙聲道）蘭芝姊姊：天已黃昏，所謂『臣卜其晝，未卜其夜』。
請賜飯罷。妹子就用『黃昏』二字交卷，以記是日歡聚幾至以日繼夜之意。
青 鈿：『黃昏』二字，雖是對景掛畫，就只可惜是個俗語。
閨 臣：『日至虞淵，是謂黃昏。』見《淮南鴻烈》，豈是俗語。
春 輝：他才把酒乾了，倒又想吃，真是好量。
春 輝：（忽聞遠遠的一片音樂之聲，只見丫鬟向寶雲道）各燈都在小鼇山樓上樓下分兩
層掛了，請小姐先去看看，如有不妥，趁此好改。夫人恐眾才女過去看燈，未備
花炮，覺得冷淡，現命府中女清音在彼伺候。
閨 臣：（眾人道）即已掛齊，我們就同去走走，少刻再來接令。
（一齊出席，離了凝翠館。）
寶 雲：蘭芬姊姊如把這些燈球算的不錯，我才服哩。
（蘭芬聽了，甚覺不懂，只得含糊應道）
只 得：妹子只能算算天文、地理、勾股之類，何能會算燈球。
董花鈿：我們今年正月在小鼇山看燈，那知轉眼又交夏令了。
（只聞音樂之聲漸漸相近，不多時，來到小鼇山，原來三面串連大樓二十七間，
（只南面一帶是低廊，樓上樓下俱掛燈球，各種花樣，五色鮮明，高低疏密，位
（置甚佳。）
蘭 芬：怪不得姊姊說這燈球難算哩。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百花仙即景露禪機 眾才女盡歡結酒令）
２３６＊＊時間： 地點：
蘭 芬：（話說蘭芬）怪不得姊姊說這燈球難算，裡面只有多的，又有少的，又有長的，
又有短的，令人看去，只覺滿眼都是燈，究竟是幾個樣子？
寶 雲：妹子先把樓上兩種告訴姊姊，再把樓下一講，就明白了。樓上燈有兩種：一種上
做三大球，下綴六小球，計大小球九個為一燈；一種上做三大球，下綴十八小球
，計大小球二十一個為一燈。至樓下燈也是兩種：一種一大球，下綴二小球；一
種一大球，下綴四小球。
（眾人走到南邊廊下，所掛各色連珠燈也都工緻，一齊坐下，由南向北望去，只
（見東西並對面各樓上下大小燈球無數，真是光華燦爛，宛如列星，接接連連，
（令人應接不暇，高下錯落，竟難辨其多少。）
寶 雲：姊姊能算這四種燈各若干麼？
蘭 芬：算家卻無此法。
寶 雲：（因想一想道）只要將樓上大小燈球若干，樓下大小燈球若干，查明數目，似乎
也可一算。
（寶雲命人查了：樓上大燈球共三百九十六，小燈球共一千四百四十；樓下大燈
（球共三百六十，小燈球共一千二百。）
蘭 芬：以樓下而論：將小燈球一千二百折半為六百，以大球三百六十減之，餘二百四十
，是四小球燈二百四十盞；於三百六十內除二百四十，餘一百二十，是二小球燈
一百二十盞。此用『雉兔同籠』算法，似無舛錯。至樓上之燈，先將一千四百四
十折半為七百二十，以大球三百九十六減之，餘三百二十四，用六歸：六三添作
五，六二三十二，逢六進一十，得五十四，是綴十八小球燈五十四盞；以三乘五
四，得一百六十二，減大球三百九十六，餘二百三十四，以三歸之，得七十八，
是綴六小球燈數目。
（寶雲命玉兒把做燈單子念來，絲毫不錯。）
（大家莫不稱為神算。）
（又聽女清音打了一套十番，惟恐過晚，都回到凝翠館。）
青 鈿：閨臣姊姊要用即景『黃昏』二字，可曾有了飛句？
閨 臣：我因剛才禪機笑話偶有所感，卻想起葛仙翁一句話來：
黃昏 《抱朴子》 謂黃老為妄言，不亦惜哉！
『為妄』雙聲，『亦惜』疊韻，敬紅珠姊姊一杯，普席一杯。
蘭 芬：閨臣妹妹這兩句，因世人不信人可成仙，特引此書為之提醒，雖是一片婆心，但
看破紅塵，能有幾人？莫講成仙了道，略把爭名奪利各事看的淡些也就好了。我
看賢妹仙風道骨，大約上了小蓬萊已得了元妙，日後飛升時倘將愚姊度脫塵凡，
也不枉今日結拜一場。
閨 臣：姊姊說我日後飛升，談何容易！這才叫作『望梅止渴』哩。
閔蘭蓀：你們只顧說這不中聽的話，豈不把笑話耽擱麼？
掌紅珠：姊姊莫忙。適因『成仙了道』之話，倒想起一個笑話：一人最喜飲酒，並且非肉
不飽，每日惟以賭錢消遣。一日，遇見仙人，叩求長生之術。仙人道：『看你骨
格，乃有根基之人。我有仙丹一粒，你拿去服過之後，即可長生不老。但有幾件
禁戒之事必須牢記，設或誤犯，雖服仙丹，也是無用。』此人接過仙丹道：『請
教所戒何事？』仙人道：『只得七個字：戒酒除葷莫賭錢。』此人思忖良久，把
仙丹退還道：『這有何趣！』
蘭 蓀：以此而論：放著現成仙丹還要退回，你若教他苦修，豈不難麼！
紅 珠：（紅珠掣了飲食雙聲道）今日蒙蘭芝姊姊賜飯，明日還不能出門哩。
蘭 芝：這卻為何？
紅 珠：當日北齊皇甫亮曾對文宣有句放，妹子說來，姊姊就明白了：
酒漿 李百藥《北齊書》 一日醉一日病酒。
２３７＊＊時間： 地點：
『一日』、『一日』俱疊韻，敬春輝姊姊一杯，普席一杯。
蘭 芝：今日的酒，真是絡繹不絕。又有兩位令官監酒，絲毫不能容情，大約座中未有不
是盡歡盡量。明日病酒這話真真不錯。
小 春：只要有了雲台山的葛粉，怕他怎麼？
春 輝：妹子因古人造字有象形之說，意欲借此行個酒令，但大家都是急欲回去，如不高
興，我就說個笑話，好接前令。
蘭 芝：天時尚早，好姊姊，你把象形酒令宣宣罷。
春 輝：我說一個『甘』字，好象木匠用的鉋子。
蘭 芝：果然神像。此令倒還有趣。
玉 芝：玉兒：這個字怎麼寫？
玉 兒：金旁加個包字。
玉 芝：只怕有些杜撰。
玉 兒：此字見顧野王《玉篇》，如何是杜撰。
題 花：你剛才說那八個弟兄都有綽號，我也送你一個綽號，叫做『知古今』。
施豔春：我說一個『且』字，象個神主牌。
褚月芳：我說『非』字，好象篦子。
紫 芝：倒是一張好篦子，可惜齒兒太稀了。
嫵 兒：我說『母』字，好象書吏帽子。
書 香：我說『山』字，象個筆架。
秀 英：我說『酉』字，象個風箱。
小 春：我說『傘』字，就象一把傘。
紅 蕖：我說『冊』字，象一座柵欄。
紫 芝：我說一個『出』字，象兩個筆架。
春 輝：這是抄人舊卷。
尹紅萸：我說『皿』字，象一頂紗帽。
印巧文：我說『乙』字，象一條蛇。
柳瑞春：我也說個『一』字，象一條扁擔。
印巧文：（眾人道）這兩個乙字都好。
春 輝：諸位姊姊如不賜教，請用一杯，好接令了。
紫 芝：姊姊如吃三杯，我再說個頂好象形的。
春 輝：我酒已十分，再吃三杯，豈不醉死麼！
紫 芝：或者題花姊姊說個笑話也使得。
題 花：笑話倒不難。但說過之後，你的字設或無趣，並不貼切，卻怎樣呢？
紫 芝：如不貼切，我也還你一個笑話。
題 花：我因春輝姊姊才說醉死之話，卻想起一個笑話：一人最好貪杯。這日正吃的爛醉
，那知大限已到，就在醉中被小鬼捉去。來立冥官殿上，冥官正要問話，適值他
酒性發作，忽然大吐，酒氣難聞。冥官掩鼻埋怨小鬼道：『此人如此大醉，為何
捉來？急速放他回去。』此人還陽，只見妻妾兒女都圍著慟哭，連忙坐起道：『
我已還魂，不必哭了。快拿酒來！』妻妾見他死而復生，不勝之喜，一齊勸道：
『你原因貪杯太過，今才活轉，豈可又要飲酒！』此人發急道：『你們不知，只
管快些多多拿來，那怕吃的人事不知，越醉越好。』妻妾道：『這卻為何？』此
人道：『你不曉得，我如果醒了，就要死了。』
蘭 芝：（蘭言笑道）過於明白，原非好事，倒是帶些糊塗最好。北方有句俗語，叫做『
憨頭郎兒增福延壽』；又道『不癡不聾，不作阿家翁』。這個笑話，細細想去，
卻很有意味。
題 花：笑話已說，你的字呢？
紫 芝：我說一個『艸』字，神像祝大姊夫用的兩把鋼叉。
（引的眾人好笑。）
題 花：（題花拿著酒杯過來道）你不好好說個笑話，我一定灌三杯！
紫 芝：我說！我說！你過去！那公冶矮的兄弟名叫公冶矬，也能通獸語。這日正向長官
賣弄此技，忽聽豬叫。長官道：『他說甚麼？』公冶矬道：『他在那裡教人說笑
話哩。』
青 鈿：題花姊姊：今日且由他去，明日我們慢慢編幾個再罵他。
紫 芝：這豬昨日用尾撇蘭，今日又要聽笑話，倒是極風韻的雅豬。
春 輝：（春輝笑道）『雅豬』二字從未聽過。至於豬能風韻，尤其新奇。豬又何幸而得
此？
春 輝：（隨手掣了一籤，高聲念道）水族雙聲。
紫 芝：忽然現出水族，莫非祝大姊夫果真要來耍叉麼？
春 輝：妹妹莫鬧！我才想了一個『石首』，意欲飛《竹書紀年》『帝游於首山』之句，
雖可替敬一杯，但今日我們所行之令，並非我要自負，實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竟可算得千古獨步。此時只剩三人就要收令，必須趁此將這酒令略略表白一句
，庶不負大家一片巧思。
玉 芝：你說這是獨步，將來設或有人照這題目也湊一百雙聲疊韻，比我們還強，豈不教
人恥笑麼？
春 輝：若照我們題目，也把古人名、地名除去，再湊一百個，何得能彀。況且你又誤猜
將及百條，也要除去，尤其費事。即使勉強湊出，不是《博雅》、《方言》的別
名，就是《山海經》、《拾遺記》的冷名，先要注解，豈能雅俗共賞。我們這個
好在一望而知，無須注解，所以妙了。總而言之：別的酒令，無論前人後人，高
過我們的不計其數；若講雙聲疊韻之令，妹子斗膽，卻有一句比語：
石首 《任中丞集》 千載美談，斯為稱首。
『斯為』疊韻，敬寶雲姊姊一杯。
蘭 芝：這個雖是魚名；若據《左傳》，卻是人名；按地理又是縣名。雖與果蠃之義不同
，難得一名卻是三用。如此之巧，大家也該賞鑒一杯才是。
蘭 芝：這杯一定乾的。但下手只剩兩位就要收令，姊姊吩咐快些拿飯，行令的行令，用
飯的用飯，才不耽擱。
春 輝：（眾人道）姊姊既不拿飯，少刻令完一齊都散，看你攔住那個！
（蘭芝見天色不早，又因酒已不少，只得吩咐拿飯。）
寶 雲：（寶雲掣了人倫雙聲道）剛才起令，良箴姊姊曾有『東都妙姬，南國麗人』之句
；此時將要收令，必須仍要歸到我們身上，才有歸結。並且妙姬麗人，只言其美
，至於品行，尚未言及，妹子意欲點他一句，心裡才覺釋然。無奈難得湊巧之句
。雖有幾句好的，偏偏書又被人用過。
蘭 芝：品行一層，乃萬萬不可少的，姊姊若不略點一句，將來後人見這酒令，還把我們
當做一群酒鬼哩。
寶 雲：（寶雲忖一忖道）曹大家乃自古才女，莫若用他著作點染，尤其對景：
夫婦 班昭《女誡》 女有四行，一曰婦德。
『一曰』雙聲，敬周慶覃姊姊一杯。
玉 芝：周者，普遍之意，只怕令要全了。
青 鈿：好容易我才捉住一位！請教寶雲姊姊：『夫婦』同『石首』既不同韻，又不同母
，失了承上之令，豈不要罰麼？
紫 芝：我同妹妹格外賭個東道：如寶雲姊姊被罰，我也吃一杯；倘你說錯，也照此例。
你可敢賭？
青 鈿：我就同你賭！
寶 雲：婦首同韻，青鈿妹妹輸了。
青 鈿：我不信！婦首聲音懸殊，豈能歸在一韻？而且一上一去，斷無此理。
（玉兒把沈約《韻譜》送過，青鈿翻開看了，氣的閉口無言。）
（一面飲酒，只將『湖州老兒』罵個不了。）
蘭 芝：你雖恨他，我卻感謝他，不但這位老先生倒會替我敬酒。
蘭 芝：（說的青鈿撲嗤一笑，把酒都噴出道）我活到如今，才曉得『夫婦』卻叫做『夫
否』。
周慶覃：（周慶覃掣了地理雙聲道）今日諸位姊姊所飛這些雙聲疊韻，經史子集無般不有
，妹子在旁看著，何敢贊一詞。只有《莊子》一句恰對我的光景：
湖河 《莊子》 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
『河漢』古音雙聲，『而無』今音雙聲，敬若花姊姊一杯，普席同慶一杯。
若 花：偏偏輪我收令，又教我說笑話，這卻怎好？
題 花：容妹子略想一想，替你說罷。
玉 芝：剛才春輝姊姊說我們今日之令乃千古絕唱，既如此，妹子明目就將此令按著次序
寫一小本，買些梨棗好板，僱幾個刻工把他刻了，流傳於世，豈不好麼？
題 花：有一教書先生最好放屁，……
玉 芝：我正說刻書，題花姊姊忽說放屁，這是怎講？
蘭 芝：（蘭言笑道）他替若花姊姊說笑話哩。
玉 芝：原來如此。你快說，先生好放屁便怎麼？
題 花：……惟恐學生聽見不雅，就在坐位之後板壁上刻一小洞，以便放屁時放在洞外，
可掩其聲。一日，先生外出，東家偶進書房，看見此洞，細問學生。學生告知其
故。東家皺眉道：『好好板壁，為何如此蹧蹋！即或忍不住放幾個屁，也是人之
常情，何必定要如此。少刻先生回來，你務必告拆先生：以後屁只管教他放，板
是亂刻不得的。』
（眾人聽了，笑的個個噴飯。）
玉 芝：我剛要刻酒令，他就編出這個笑話，真是刻薄鬼。
若 花：（若花把籤筒搖一搖道）起首是『五百歲為春』以及『吉日良辰』等句，莫不暗
寓祥瑞之意。此刻輪到妹子收令，必須也用一個佳句才有始有終。但一句要把他
收足，業已費事，且又有承上及雙聲疊韻之難，不知題目可能湊巧。
（隨即掣了一枝花卉雙聲，青鈿）
青 鈿：此題還不甚窄，姊姊擬用何名？
若 花：我才想『合歡』二字，既承上文，又與現在光景相符，必須用此才妙。
青 鈿：既如此，所飛之句，何不用嵇康《養生論》呢？
（若花搖頭，忖一忖道）
若 花：有了：
合歡 《禮記》 酒食者，所以合歡也。
『合歡』雙聲，合席歡飲一杯。
青 鈿：（眾人贊道）此句收的不獨『酒食』二字點明本旨，且『合歡』字又寓合席歡飲
之意。雖只數字，結束之妙，無過於此，若非錦心繡口，何能道出。能不佩服！
玉 芝：結的固好，但《禮記》有人用過，要罰一杯。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 文豔王奉命回故里 女學士思親入仙山）
２３８＊＊時間： 地點：
玉 芝：（話說玉芝）《禮記》有人用過，要罰一杯。
若 花：這又奇了！剛才我看單子，無論正令旁令，並無『禮記』二字。為何有人用過？
只怕玉兒寫錯了。
（玉芝把單子取來一看，只見「齊莊中正」之上寫著「中庸」二字，這才明白）
玉 芝：原來是我未報《禮記》，報了《中庸》，無怪姊姊忽略過了。
題 花：如今看著雖算重了一部，安知後世不將《中庸》另分一部哩。好在旁令所飛之書
甚多，也補得過了。
蘭 芝：我只喜起初是若花姊姊出令，誰知鬧來鬧去，還是若花姊姊收令，如此湊巧，這
才算得有始有終哩。
（眾人因天色不早，當即出席，再三致謝而散。）
（次日，蔣、董、掌、呂四家小姐彼此知會，都稟知父親，就借卞府邀請眾才女
（聚了一日。）
（閨臣、若花同史幽探諸人也借凝翠館還席。）
（接著大家又替若花、蘭音、紅紅、亭亭分著餞行。）
（一連聚了幾天。）
（那「長安送別圖」詩詞竟有數千首，恰恰抄成四本，極盡一時之盛。）
（登時四處轟傳，連太后、公主也都賦詩頒賜。）
２３９＊＊時間： 地點：
（這日欽限已到，若花同蘭音、紅紅、亭亭前去叩別老師。）
（方才回寓，禮部早有官員把敕命齎來，並催急速起身，以便覆旨。）
（四人忙備香案接了御旨，上朝叩謝。）
（適值國舅也因接了敕命上朝謝恩，一同回到紅文館。）
（那九十六位才女也都會齊等候送行。）
（眾人因國舅雖係男裝，並非男子，都來相見。）
（閨臣預備酒飯。）
（大家都是戀戀不舍，略略坐了一坐，當即出席。）
（國舅家人已將三輛飛車陸續搭放院中，都向西方按次擺了。）
（眾人看時，那車只有半人之高，長不滿四尺，寬約二尺有餘；係用柳木如窗櫺
（式做成，極其輕巧；周圍俱用鮫縮為幔；車內四面安著指南針；車後拖一小木
（如船柁一般；車下盡是銅輪，大小不等，有大如面盆的，有小如酒杯的，橫豎
（排列，約有數百之多，雖都如同紙薄，卻極堅剛。）
２４０＊＊時間： 地點：
（當時議定：國舅、若花坐前車，紅紅、亭亭坐中車，蘭音與僕人坐後車。）
（國舅把鑰匙付給僕人，又取三把鑰匙遞給紅紅道）
國 舅：一是起匙，一是行匙，一是落匙，上面都有名目，用時不可錯誤。如要車頭向左
，將柁朝右推去；向右，朝左推去：緊隨我車。自無舛錯。車之正面有一鮫綃小
帆，如遇順鳳，將小帆扯起，尤其迅速。
（並引紅紅、亭亭將車內如何運動鑰匙之處交代明白，道聲慢請，輕輕上了前面
（飛車。）
（僕人上了後車。）
國 舅：就請賢甥同三位學士及早登車，以便趲路。
（若花、蘭音，紅紅、亭亭望著眾才女不覺一陣心酸，那眼淚那裡忍得住，如雨
（點一般直朝下滾，個個哽咽不止；眾人無不滴淚，亭亭向閨臣泣道）
亭 亭：前寄家書，不知何時方到。賢妹回到嶺南，千萬叮囑我母不可焦心。俟到彼國，
自必即托若花妹妹遣人伴我前來迎接；設或此去不能安身，亦必星夜仍回嶺南。
我無著己之親，只得寡母一人，今忽遠隔外洋，不能侍奉，惟望妹妹俯念當日結
拜之情，替我早晚照應，善為排解，使無倚閭之望，永感不忘。妹妹！你今受我
一拜！
（不覺放聲大哭，跪了下去，只管磕頭道）
不 覺：妹妹！你同我不啻嫡親手足，這個千斤擔子要放在你身上了！
（霎時哭倒在地。）
（閨臣正因姊妹離別傷感，適聽亭亭囑托堂上甘旨，猛然想起父親流落天涯之苦
（，跪在地下，也是大放悲聲，同亭亭抱頭慟哭。）
（眾人看著，無不心酸。）
（國舅在車內催了數遍。）
（婉如、小春一面哭著，把亭亭、閨臣攙起。）
（亭亭哭的如醉如癡，暈過幾次。）
（禮部官員又差人前來相催。）
（亭亭那裡捨得上車，只管望著閨臣慟哭。）
（多九公惟恐誤了欽限，暗暗吩咐眾丫鬟，硬把亭亭攙著，同紅紅上了當中飛車
（。）
（若花、蘭音也只得含悲上車。）
（國舅同紅紅、僕人都將鑰匙開了，運動機關，只見那些銅輪，橫的豎的，莫不
（一齊亂動：有如磨盤的，有如轆轤的，好象風車一般，個個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