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 至 第一九〇

181**時間: 地點:
    (當時張鳳雛、姜麗樓都過來與眾人相見。)
    (燕紫瓊命丫鬟擺了五桌酒席,唐閨臣、林婉如、洛紅蕖、廉錦楓、田鳳翾、秦
    (小春、宋良箴、黎紅紅、盧亭亭、枝蘭音、陰若花、顏紫綃、余麗蓉、司徒嫵
    (兒、林書香,陽墨香,崔小鶯、蔡蘭芳、譚蕙芳、葉瓊芳、褚月芳、張鳳雛、
    (姜麗樓、燕紫瓊。)
    (共二十四位小姐,各按年齒歸坐,飲酒暢談。)
    (原來紫瓊談風甚好,席上頗不寂寞。)
婉 如:我們與紫瓊姊姊今日雖是初會,聽他言談,莫不情投意合,真令人恨相見之晚;
    就是列位姊姊,一經會面,也都是一見如故,倒像素日見過一般。莫非前世我們
    都曾會過麼?
小 春:如何不曾會過!妹子聞得凡人死後投胎,都要歸到轉輪王殿上發放,大約我們前
    世曾在那裡一會罷。
    (說的眾人不覺好笑。)
    (飯罷,掌燈。)
    (正在閑談,忽見一個女子飛進堂中,身穿桃紅袖短襖,下穿桃紅棉褲,頭上束
    (著桃紅漁婆巾,腳下穿著三寸桃紅鞋。)
    (腰繫一條桃紅絲縧;手執寶劍;生得十分豔麗。)
    (眾姊妹一見,嚇的驚疑不止。)
只 聽:(只聽那女子厲聲問道)昨日那個劫去宋素?姓甚名誰?請來一見!
    (紫綃聞言,即從身旁掣出寶劍,挺身上前道)
紫 綃:是咱顏紫綃!
紫 瓊:(紫瓊也執劍上前道)是俺燕紫瓊!你是何人?問他怎麼?
女 子:(女子把二人上下看一看)俺只當三頭六臂,原來不過如此!但你二人既以寶劍
    隨身,自然都是深通劍術之人。俺聞劍客行為莫不至公無私,倘心存偏袒,未有
    不遭惡報;至除暴安良,尤為切要。今宋素乃欽命要犯,特奉密旨擒拿,你們竟
    敢抗拒官兵,中途行劫!俺表兄熊訓偶爾疏忽,致將要犯被竊,特托俺前來。快
    將宋素早早獻出,免得大禍臨身!俺姓易,名紫菱!父親在日,曾任大唐都招討
    之職,祖父當年亦曾執掌兵權;我家世受國恩,所以特來擒此叛逆!
紫 瓊:(紫瓊含笑道)尊駕此話固非強詞奪理。但你可知宋素是何等樣人?俺們救他,
    豈是無因?
易紫菱:他何嘗姓宋!乃叛逆九王之子,俺如何不知!
紫 瓊:(紫瓊笑道)尊駕既知,更好說了。俺且請教:你說你家世受國恩,這個『國恩
    』自然是大唐之恩了?
易紫菱:如何不是!
紫 瓊:府上既受大唐之恩,要知九王爺不獨是大唐堂堂嫡派,並是大唐為國忠良,他因
    大唐天子被廢,每念皇恩,欲圖報效,所以特起義兵,迎主還朝,那知寡不敵眾
    ,為國捐軀,上天不絕忠良之後,故留一脈。不意尊府乃世受唐恩之人,不思所
    以圖報,反欲荼毒唐家子孫,希冀獻媚求榮。不獨恩將仇報,遺臭萬年;且劍俠
    之義何在?公道之心何存?今趁諸位姊姊在此,尊駕不妨把這緣故說明。如宋素
    果有大罪,俺們自當獻出,決不食言。
    (易紫菱聽了,立在堂中,如同木偶,半晌無言。)
    (紅蕖見這光景,連忙攜了閨臣上前萬福道)
紅 蕖:姊姊有話,何不請坐慢慢再談。
    (易紫菱一面把劍入鞘,一面還禮道)
一 面:姊姊請坐。
    (於是大家一齊歸坐,紫綃、紫瓊也將寶劍入鞘歸位。)
    (易紫菱問了眾人名姓,閨臣把上京赴試,路過此處話說了。)
紅 蕖:(紅蕖望著燕紫瓊道)我看紫菱姊姊舉止大雅,器度非凡,真不愧名將之後,令
    人惟恨相見之晚。但他府上既世受國恩,斷無恩將仇報之理。這是上天不絕良善
    之後,所以幸遇這位姊姊;若是遇了那些負義忘恩之人,……
    (紫菱不等話完,即接著說道)
紫 菱:宋素究是唐家子孫。妹子此時若食周朝之俸,自然惟知忠君之事,替主分憂,何
    暇計及別的。好在俺非有職食祿之人,此來係為表兄所托;諸位姊姊既仗義相救
    ,俺妹子豈敢另有他意。就此告別,他日再於京中相會。
    (正要拜辭,燕紫瓊那裡肯放,務要攀留少飲數杯,略盡主誼。)
    (閨臣、紅蕖眾妹妹也再再相留,紫菱情不可卻,只得應允。)
    (燕義躲在後堂,探知這些情節,久已命人預備筵席。)
    (登時重整杯盤,眾姊妹又復敘坐。)
    (閨臣、紅蕖、紫綃、紫瓊與易紫菱同坐一席。)
    (酒過數巡,紅蕖)
紅 蕖:適才姊姊有『他日京中相會』之話,莫非也有京師之行麼?
紫 菱:不瞞姊姊說:妹子幼年亦曾略知詩書;前應郡試,雖得僥倖,但恨尚無伴侶,所
    以未及登程;大約遲早亦擬就道。
閨 臣:姊姊既無伴侶,如府上無事,何不與妹子同行,豈不甚便?
紫 菱:妹子適才亦有此意,因初次見面,不敢唐突,既承厚愛,足慰下懷,俟回去稟知
    老母,自當附驥同行。諸位姊姊倘能在此少為耽擱,妹子回去略為收拾,不過兩
    日即可趕回。
燕紫瓊:家母正要攀留眾位在此盤桓數日,姊姊只管回去慢慢收拾,我們自當在此靜候。
閨 臣:雖承伯母盛意,但人口太多,過於攪擾,實覺不安,姊姊千萬早些趕來,以便作
    速起身。
    (紫菱連連點頭。)
紫 綃:姊姊回去,作何回覆你家表兄,也須預為籌畫,省得臨期又有糾纏。
紫 菱:俺只說無從尋找,他又何能再為糾纏。
    (席散後,別了眾人,將身一躍,登時去了。)
    (坐中如林書香、蔡蘭芳、司徒娬兒之類,從未見過飛來飛去之人,今見紫菱這
    (般舉動,莫不出神叫奇,都道)
林書香:不意世間竟有如此奇人!
    (若花因又談起去年紫綃寄信,婉如赤腳亂鑽光景,引的眾人不覺好笑。)
小 春:我看婉如姊姊日後定要成仙。
蘭 音:何以見得?
小 春:世上既有『纏足大仙』,自然該有『赤足小仙』,這是衣缽相傳,亦非偶然。所
    以妹子知他必要成仙。
    (眾人聽了,雖覺好笑,卻不知「纏足大仙」是誰。)
婉 如:『纏足大仙』四字,只有閨臣、若花兩位姊姊心內明白,除此之外,再無第三人
    。何以傳到小春姊姊耳內?令人不解。
田鳳翾:你們海外各事,我家九公舅舅到了無事與我們閑談,那樣不說;並囑我們日後如
    到海外,遇見仙果,切莫嘴饞,惟恐捉去要釀『倮兒酒』,那才苦哩。
    (婉如聽了,回想當日吃果身軟以及男妖搽胭抹粉光景,倒也好笑。)
    (廉錦楓見他們說的藏頭露尾,走到小春眼前,再三追問。)
    (小春只得把倮兒酒及纏足大仙一切情節略略說個大概,眾人笑個絕倒。)
褚月芳:今日見了紫菱姊姊飛來飛去,業已奇極,誰知還有海外這些異事,真是聞所未聞
    !
余麗蓉:剛才紫菱姊姊來時,何等威武;那知紫瓊姊姊口齒靈便,只消幾句話,把他說的
    啞口無言,把天大一件事化為瓦解冰消,可見口才是萬不可少的。當日『子產有
    辭,鄭國賴之』,這話果真不錯。
司徒嫵:紫瓊姊姊幾句話,不獨免了許多干戈,並與紫菱姊姊打成相識,倒結了伴侶。將
    來路上得了紫綃、紫瓊、紫菱三位姊姊,妹子別無叨光之處,就只到了客店,可
    以安然睡覺,叫作『高枕無憂』。
婉 如:若據姊姊之言,路上有了他們三位,連看家狗也不必帶了。
顏紫綃:若把狗帶去,設或有人赤腳鑽在牀下,他趕上一口,把腳還要咬赤哩。
    (說的眾人胡盧大笑。)
小 春:紫綃姊姊把『赤腳』二字忽然改做『腳赤』,這個故典用的生動,真是化臭腐成
    神奇。將來場中文字都象這宗做法,不獨要擾高發喜酒,並且妹子從此要擱筆了
    。
婉 如:場中若象這般用意,即使高發,也有些臭氣。
紫 綃:(紫綃笑道)原來婉如姊姊腳是臭的!咱們快走罷!莫把紫瓊姊姊廳房薰壞了!
    (大家笑著,一齊起身,來到葉氏夫人跟前,道了厚擾,各自安歇。)
    (次日飯後,葉氏夫人貪丫鬟引眾位小姐到花園遊玩。)
    (正是桃杏初開,柳芽吐翠,一派春光,甚覺可愛。)
    (大家隨意散步,到各處暢游一遍。)
紫 瓊:妹子這個花圃,只得十數處庭院,不過借此閑步,其實毫無可觀。內中卻有一件
    好處,諸位姊姊如有喜吃茶的,倒可烹茗奉敬。
蘭 音:莫非此處另有甘泉?何不見賜一盞?
紫 瓊:豈但甘泉,並有幾株絕好茶樹。若以鮮葉泡茶,妹子素不吃茶,固不能知其味,
    只覺其色似更好看。
墨 香:姊姊何不領我們前去吃杯鮮茶,豈不有趣!
    (紫瓊在前引路,不多時,來到一個庭院,當中一座亭子,四圍都是茶樹。)
    (那樹高矮不等,大小不一,一色碧綠,清芬襲人。)
    (走到亭子跟前,上懸一額,寫著「綠香亭」三個大字。)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小才女亭內品茶 老總兵園中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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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眾小姐來到綠香亭,都在亭內坐下。)
蔡蘭芳:這『綠香』二字不獨別緻,而且極傳此地之神,這定是紫瓊姊姊大筆了。
    (燕紫瓊指著姜麗樓、張鳳雛)
張鳳雛:名字是麗樓姊姊起的,卻是鳳雛姊姊寫的,並且如今連這花園也就叫做綠香園了
    。
崔小鶯:原來是鳳雛、麗樓二位姊姊手筆,妹子有句批語,叫做『寫作俱佳』。
麗 樓:這是妹子亂道,尚求姊姊改正。
鳳 雛:妹子自知寫的不好,虧得名字起的雅,把字的壞處也就遮掩了。
    (登時那些丫鬟僕婦都在亭外紛紛忙亂:也有汲水的,也有扇爐的,也有採茶的
    (,也有洗杯的。)
    (不多時,將茶烹了上來。)
    (眾人各取一杯,只見其色比嫩蔥還綠,甚覺愛人;及至入口,真是清香沁脾,
    (與平時所吃迥不相同。)
    (個個稱贊不絕。)
婉 如:(婉如笑道)姊姊既有如此好茶,為何昨日並不見賜,卻要遲到今日?豈不令人
    恨相吃之晚麼?
小 春:昨日我們初與紫瓊姊姊會面,婉如姊姊曾言惟恨相見之晚,今日品了這茶,又言
    惟恨相吃之晚,婉如姊姊原來是世間一個恨人,處處不離恨字。
閨 臣:適才這茶,不獨茶葉清香,水亦極其甘美,那知紫瓊姊姊素日卻享這等清福。
紫 瓊:妹子平素從不吃茶,這些茶樹都是家父自幼種的。家父一生一無所好,就只喜茶
    。因近時茶葉每每有假,故不惜重費,於各處購求佳種;如巴川峽山大樹,亦必
    費力盤駁而來。誰知茶樹不喜移種,縱移千株,從無一活;所以古人結婚有『下
    茶』之說,蓋取其不可移植之義。當日並不留神,後來移一株,死一株,才知是
    這緣故。如今園中惟存十餘株,還是家父從前於閩、浙、江南等處覓來上等茶子
    栽種活的,種類不一,故樹有大小不等。家父著有《茶誡》兩卷,言之最詳,將
    來發刻,自然都要奉贈。
紅 紅:妹子記得六經無茶字,外國此物更少,故名目多有不知。令尊伯伯既有著作,姊
    姊自必深知,何不道其一二,使妹子得其大略呢?
紫 瓊:茶即古『荼』字,就是《爾雅》『荼苦檟』的『荼』字。《詩經》此字雖多,並
    非茶類。至荼轉茶音,顏師古謂漢時已有此音,後人因茶有兩音,故缺一筆為茶
    ,多一筆為荼,其實一字。據妹子愚見:直以『古音讀荼、今音讀茶』最為簡捷
    。至於茶之名目:郭璞言早採為茶,晚採為茗;《荼經》有一茶、二檟、三蔎、
    四茗、五荈之稱;今都叫做茶,與古不同。若以其性而論:除明目止渴之外,一
    無好處。《本草》言:常食去人脂,令人瘦。倘嗜茶太過,莫不百病叢生。家父
    所著《茶誡》,亦是勸人少飲為貴;並且常戒妹子云:『多飲不如少飲,少飲不
    如不飲。況近來真茶漸少,假茶日多;即使真茶,若貪飲無度,早晚不離,到了
    後來,未有不元氣暗損,精血漸消;或成痰飲,或成痞脹,或成痿痹;或成疝瘕
    ;餘如成洞瀉,成嘔逆,以及腹痛、黃瘦,種種內傷,皆茶之為害,而人不知,
    雖病不悔。上古之人多壽,近世壽不長者,皆因茶酒之類日日克伐,潛傷暗損,
    以致壽亦隨之消磨。』此千古不易之論,指破迷團不小。無如那些喜茶好酒之人
    ,一聞此言,無不強詞奪理,百般批評,並且啞然失笑。習俗移人,相沿已久,
    縱說破舌尖,誰肯輕信。即如家父《茶誡》云:『除滯消壅,一時之快雖佳;傷
    精敗血,終身之害斯大。獲益則功歸茶力,貽患則不為茶災。』豈非福近易知,
    禍遠難見麼?總之:除煩去膩,世固不可無茶;若嗜好無忌,暗中損人不少。因
    而家父又比之為『毒橄欖』。蓋橄欖初食味頗苦澀,久之方回甘昧;茶初食不覺
    其害,久後方受其殃,因此謂之『毒橄欖』。
亭 亭:此物既與人無益,為何令尊伯伯卻又栽這許多?豈非明知故犯麼?
紫 瓊:家父向來以此為命,時不離口,所以種他。近日雖知其害,無如受病已深,業已
    成癖,稍有間斷,其病更凶;自知悔之已晚,補救無及,因此特將其害著成一書
    ,以戒後人。恰好此書去年方才脫稿,腹中忽然嘔出一物,狀如牛脾,有眼有口
    ;以茶澆之,張口痛飲,飲至五碗,其腹乃滿,若勉強再澆,茶即從口流出,恰
    與家父五碗之數相合。蓋家父近年茶量更大,每次必吃五碗,若少飲一碗,心內
    即覺不寧;少停再飲,仍是五碗;因此身體日見其瘦,飯亦懶吃。去年偶因五碗
    之後,強進數碗,忽將此物吐出,此來身體方覺稍安。
若 花:這是吉人天相,兼之伯伯立言垂訓,其功甚大,所以獲此善報,將來定是壽享期
    頤。
紫 瓊:家父若像去歲一飲五碗之時,幾至朝不保暮;此時較前雖覺略健,奈受病已深,
    年未五旬,已覺衰老。但願如姊姊所言,那就是妹子之福了。
譚蕙芳:適才姊姊言茶葉多假,不知是何物做的?這假茶還是自古已有,還是起於近時呢
    ?
紫 瓊:世多假茶,自古已有。即如張華言『飲真茶令人少睡』。既云真茶,可見前朝也
    就有假了。況醫書所載,不堪入藥,假茶甚多,何能枚舉。目下江、浙等處以柳
    葉作茶;好在柳葉無害於人,偶爾吃些,亦屬無礙。無如人性狡猾,貪心無厭,
    近來吳門有數百家以泡過茶葉曬乾,妄加藥料,諸般製造,竟與新茶無二。漁利
    害人,實可痛恨。起初製造時,各處購覓泡過乾茶;近日遠處販茶客人至彼買貨
    ,未有不帶乾茶以做交易。至所用藥料,乃雌黃、花青、熟石膏、青魚膽、柏枝
    汁之類,其用雌黃者,以其性淫,茶葉亦性淫,二淫相合,則晚茶殘片,一經製
    造,即可變為早春,用花青,取其色有青豔;用柏枝汁,取其味帶清香;用青魚
    膽;漂去腥臭,取其味苦,雌黃性毒,經火甚於砒霜,故用石膏以解其毒,又能
    使茶起白霜而色美。人常飲之,陰受其毒,為患不淺。若脾胃虛弱之人,未有不
    患嘔吐、作酸、脹滿、腹痛等症。所以妹子向來遵奉父命,從不飲茶。素日惟飲
    菊花、桑葉、柏葉、槐角、金銀花、沙苑、蒺藜之類,又或用炒焦的蕙苡仁。時
    常變換,倒也相宜。我家大小皆是如此,日久吃慣,反以吃茶為苦,竟是習慣成
    自然了。
葉瓊芳:真茶既有損於人,假茶又有害於人,自應飲些菊花之類為是。但何以柏葉、槐角
    也可當茶呢?
紫 瓊:世人只知菊花、桑葉之類可以當茶,那知柏葉、槐角之妙!按《本草》言:柏葉
    苦平無毒,作湯常服,輕身益氣,殺蟲補陰,鬚髮不白,令人耐寒暑。蓋柏性後
    凋而耐久,實堅凝之質,乃多壽之木,故可常服。道家以之點湯當茶,元旦以之
    浸酒闢邪,皆有取於此。麝食之而體香,毛女食之而體輕,可為明驗。至槐角按
    《本草》乃苦寒無毒之品,煮湯代茗,久服頭不白,明目益氣,補腦延年。蓋槐
    為虛星之精,角稟純陰之質,故扁鵲有明目烏髮之方,葛洪有益氣延年之劑。當
    日庾肩吾常服槐角,年近八旬,鬚髮皆黑,夜觀細字,即其明效。可惜這兩宗美
    品,世人不知,視為棄物,反用無益之苦茗,聽其克伐:豈不可歎!
小 春:妹子正在茶性勃勃,聽得這番談論,心中不覺冰冷;就是再有金茶、玉茶,也不
    吃了。明日也去找些柏葉、槐角,作為茶飲,又不損人,又能明目,豈不是好。
良 箴:這茶我們能吃多少,每日至多不過五七杯,何必戒他。
小 春:誤盡蒼生,就是姊姊這句話!你要曉得,今日是一個五七杯,明日就是兩個五七
    杯,後日便是三個五七杯;日積月累,到了四五十歲,便是幾百、幾千、幾萬五
    七杯!
婉 如:姊姊與其勞神算這細帳,何不另到別處走走?
    (隨即攜了小春出了綠香亭,眾人也都跟著。)
    (走了兩層庭院,紫瓊又引至一個杏花多處,進了廳房,就在廳上坐下,看花閑
    (談。)
    (到晚正要擺設晚飯,只見眾園丁擔了許多行李進來。)
    (紫瓊只當易紫菱來了,及問園丁,原來卻是過往女眷;因本村客店都被眾小姐
    (車輛人夫住滿,無處存身,因聞燕員外向來最肯與人方便,每逢客店住滿,凡
    (來借居,莫不容留,所以來此借宿一宵。)
    (燕義因是女眷,不能推脫,只得命他們暫在園丁女眷房內權宿一夜。)
    (不多時,有幾個婦女遠遠而來。)
    (園丁走過,把廳上門簾垂下,眾姊妹都在窗內張望,原來卻是四個女子,後面
    (跟著兩個老嬤。)
    (內有一個女子,紅蕖甚覺眼熟,仔細一看,倒像薛蘅香模樣。)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綠香園四美巧相逢 紅文館群芳小聚會)
    
    
183**時間: 地點:
    (話說洛紅蕖正在細看,只聽廉錦楓道)
洛紅蕖:紅蕖姊姊:你看那個穿青的,豈非紅萸姊姊麼?
    (紅蕖復又細看,果是尹紅萸。)
紅 蕖:(隨即應道)姊姊眼力不差。
紫 瓊:(紫瓊忙問道)莫非二位姊姊都熟識麼?
紅 蕖:這四人我只認得兩個:一名薛蘅香,一名尹紅萸。
閨 臣:那蘅香姊姊自然是仲璋伯伯之女,紅萸小姐莫非尹太老師千金麼?
紅 蕖:正是。
紫 瓊:既是二位姊姊親眷,何不請來一會。
    (即命丫鬟去請。)
    (不多時,四個女子過來,大家見禮讓坐。)
    (薛蘅香與紅蕖各道久闊,尹紅萸見了紅蕖、錦楓,歡喜非常;姚芷馨同婉如各
    (道別後渴想。)
    (眾人問起那個女子名姓,卻是麟鳳山的魏紫櫻。)
    (芷馨問了閨臣名姓,即同薛蘅香再三致謝「當日伯伯拯救之恩」;閨臣前在海
    (外,曾聞魏紫櫻男裝打死狻猊之事,也向紫櫻再三道謝。)
    (洛紅蕖把在座眾人名姓都向四人說了。)
    (問起根由,原來四人也是去赴部試,都在前途相遇的。)
    (於是大家約了一齊結伴同行。)
    (紫瓊隨命擺設酒飯,眾人序齒歸坐。)
    (酒過數巡,正在閑談,忽見窗外飛進一個人來。)
    (薛蘅香嚇的把箸丟在地下,身上只管發抖;姚芷馨推開椅子,躲在桌下。)
    (眾人看那女子,卻是易紫菱回來;把包裹放下,向眾人萬福,眾人還禮讓坐。
    ()
紫 瓊:(紫瓊把姚芷馨攙扶起來道)姊姊為何這般膽小?
芷 馨:只因前在巫咸帶了乳母前去掃墓,忽遇強人持刀行兇,幾乎喪命,幸虧唐伯伯拔
    劍相助,才得脫身。至今留下一個病恨:但遇驚嚇,就覺膽落。適才躲避桌下,
    自知失儀露醜,實係情非得已,諸位姊姊莫要發笑。
蘅 香:妹子剛才嚇的失箸,也因那日受了驚恐留的病恨。此時想起當日唐伯伯救命之恩
    ,更令人感激無地。
    (大家讓紫菱一同坐了。)
    (丫鬟把包裹取過。)
閨 臣:(閨臣笑道)紫菱姊姊這才算得『輕騎簡從』哩。
紫 菱:若要僱車裝載行李,大約還須兩三天方能到此,此時不能不從簡便。諸位姊姊不
    知打算何日動身?
閨 臣:此時別無甚事,姊姊既到,自然明早長行。
    (燕紫瓊仍要攀留一日,眾人執意不肯,定要明日起身,多九公又不時來催。)
    (紫瓊見挽留不住,只得命人收拾,明日一同長行。)
    
    
184**時間: 地點:
    (當時飯罷,張鳳雛、姜麗樓都匆匆回去,約定明早在此會齊。)
    (眾人各自安歇,紫瓊見紫菱帶的行囊過少,即命丫鬟送了兩牀被褥過去,紫菱
    (道謝收了,次日大家早早起來;張鳳雛、姜麗樓也都過來:共二十九位小姐,
    (一同用了早飯,拜辭葉氏夫人,往北進發。)
    (一路曉行夜住,這日到了長安。)
    (多九公預先進城找尋下處。)
    (恰好太后恐天下眾才女到京住在客店不便,因當日抄沒九王府一所,院落寬闊
    (,房屋甚多,又命工部蓋了許多群房,賜名紅文館,如願住者,悉聽其便。)
    (多九公聞知甚喜,即將眾人文書呈驗;用了些須使費,檢了一所大院落,通知
    (眾人,一齊進城。)
    (來到寓所,多九公引眾小姐各處看了一遍:前後六層,兩傍群房無數,另有一
    (個總門出入,若把總門閉了,宛是一家宅院。)
    (眾人看了,無不歡喜。)
多九公:唐小姐看這房屋還夠住麼?
閨 臣:(閨臣笑道)莫講我們,就再添幾十人也還夠住。好在又有內外,廳房又大,難
    得九公費心尋此好寓。
多九公:這是老夫格外用了些須使費才能如此。現在此處或三五間一所,或十餘間一所,
    老夫細細訪問,大約已有二三百處有人住了。我們這所大房,據管房人說,當初
    原預備禮部尚書、禮部侍郎卞、孟兩府小姐住的,此時因兩府小姐俱不赴試,才
    敢給我們居住。
紅 蕖:卞、孟兩府有幾位小姐,卻要如此大房?
多九公:據說卞府有七位小姐,孟府有八位小姐;因他生的小姐過多,所以卞、孟兩位夫
    人,人都稱做『瓦窯』。還有許多親眷姊妹,連他兩府,約有三四十位,因此才
    備這所大房。
婉 如:既如此,為何又不赴試呢?
多九公:聞得有甚迴避,不准應試。
林書香:姪女有件事拜煩九公,我同蘭芳表妹有幾個弟婦也來赴試,不知可在此處作寓?
    今日已晚,明日將名姓開了,拜煩代為問問。
多九公:這事容易。明日請把姓名開來。
    (說著,即去照應眾人搬發行李,安排廚灶。)
    (眾位小姐,或三個一房,或五個一房,接接連連,都將行囊牀帳安置,早早安
    (歇。)
    (次日,多九公拿著一本號簿進來,向林書香、蔡蘭芳)
蔡蘭芳:老夫才同管房子的將號簿借來,凡有赴試在此住的,都在上面。令親可曾到此,
    請二位小姐一看就知道了。
    (二人接過,看了一邊,不覺滿面堆下笑來。)
閨 臣:莫非諸位令弟夫人都在此作寓麼?
    (二人連連點頭,把號簿交給九公,再三道謝,多九公拿著去了。)
    
    
185**時間: 地點:
    (當時譚蕙芳、葉瓊芳、褚月芳、陽墨香、崔小鶯都過來商量同去探望,即命蒼
    (頭在前引路,七位小姐帶了乳母丫鬟一齊出了總門。)
    (兩面房舍雖接連不斷,靜悄悄門前卻無一人,也無閑人來往;惟見幾個提籃買
    (物之人,亦皆俯首而行。)
    (書香細問蒼頭,才知太后因此處地方遼闊,院落甚多,恐有小人生事,特派兩
    (員大臣帶了兵役在此彈壓。)
    (頭門以內,禁止閑人擅入,無論大小交易,均在頭門以外,所有各家僕人,總
    (歸自己總門以內,毋許門首閑立,亦毋許無故閑步:如有不遵,枷號示眾;夤
    (夜犯者,即送刑部衙門加倍治罪。)
    (因此外面並無閑人來往。)
    (章、文兩家蒼頭引著七位小姐各處探望一遍,隨即回寓。)
    (不多時,文府大公子文蕓之妻章蘭英、二公子文蒒之妻邵紅英、三公子文萁之
    (妻戴瓊英、四公子文菘之妻田秀英、五公子文䒕之妻錢玉英,還有秀英表妹田
    (舜英,六位小姐,俱來回拜。)
    (書香迎接進內,與眾人一一拜見。)
    (正在讓坐,忽聞章府大公子章葒之妻井堯春、二公子章芝之妻左融春、三公子
    (章蘅之妻廖熙春、四公子章蓉之妻鄴芳春、五公子章薌之妻酈錦春、六公子章
    (莒之妻鄒婉春、七公子章苕之妻施豔春、八公子章芹之妻柳瑞春、九公子章芬
    (之妻潘麗春、十公子章艾之妻陶秀春,共十位小姐,都來回拜。)
    (蘭芳連忙迎出,引著見了眾人,彼此問了名姓,都請在廳房坐下。)
    (閨臣見人才濟濟,十分歡悅,因與書香、蘭芳)
蘭 芳:既是至親,此間房屋甚多,何不請他們搬來同住,彼此都有照應,豈不是好?
    (書香即將此意向蘭英、堯春諸人說了,個個歡喜,無不情願,隨即各命僕婢將
    (行李搬來。)
    (閨臣托末空帶著眾丫鬟鋪設牀帳,安排桌椅。)
    (到晚就在廳房擺了十桌酒席,當時唐閨臣、林婉如、洛紅蕖、廉錦楓、黎紅紅
    (、盧亭亭、枝蘭音、陰若花、田鳳翾、秦小春、顏紫綃、宋良箴、余麗蓉、司
    (徒嫵兒、林書香,陽墨香、崔小鶯、蔡蘭芳、譚蕙芳、葉瓊芳、褚月芳、燕紫
    (瓊、張鳳雛、姜麗樓、易紫菱、薛蘅香、姚芷馨、尹紅萸、魏紫櫻、章蘭英、
    (邵紅英、戴瓊英、田秀英、田舜英、錢玉英、井堯春、左融春、廖熙春、鄴芳
    (春、酈錦春、鄒婉春、施豔春、柳瑞春、潘麗春、陶秀春,共四十五位小姐,
    (無分賓主,各按年齒歸坐,飲酒暢談。)
    (酒過數巡,婉如)
婉 如:今日眾姊妹這般暢聚,妹子心裡喜的不知怎樣才好!若說『惟恨相見之晚』罷,
    小春姊姊又說俺是個『恨人』;若說『都有宿緣』罷,他又說『曾在鬼門關上會
    過』。這話俺都不說,只好用那『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幾句俗套了。
小 春:這話不但過俗,並且一派虛浮,全是搗鬼,若謂『久仰大名』。我們若未會面,
    誰知誰的大名?素日不知,都說久仰,豈非搗鬼麼?
閨 臣:『久仰大名』這句話,只有兩個人可以用得:當日我家叔父曾言當今有兩個才女
    ,一名史幽探,一名哀萃芳,曾將蘇蕙《璇璣圖》繹出許多詩句,太后見了甚喜
    ,因此才有女試恩詔。我們若見這二人,那才算得『久仰大名』哩。
章蘭英:這二人素日妹子也曾聞名;並且所繹之詩也都見過,果然甚好。
林書香:妹子昨看號簿上面並無其人,大約不在此處居住;不然,倒可會會。
井堯春:姊姊莫忙,到了部試少不得都要會面的。
    (飯罷,都到庭中閑步,忽覺一股清香撲鼻,遠遠望去,原來有幾叢木香蟠在牆
    (角,開的甚覺茂盛,於是齊到跟前。)
    (正在觀看,忽聞隔牆有婦女啼哭之聲。)
閨 臣:聞得此處圍牆以內向無民房,都是我輩赴試的寓所,何得忽有哭聲?定有緣故。
秦小春:有甚緣故!此必赴試女子自幼從未出外,此刻想家,所以啼哭。
閨 臣:須托九公前去問問,或者是赴試女子偶然患病,抑或缺了盤費,均未可知。問個
    詳細,倘能周濟,也是一件好事。
秀 英:姊姊不必打聽,此事妹子盡知,這個啼哭的是赴試緇姓女子。前者妹子同表妹舜
    英進京,曾與此女中途相遇,因他學問甚優,兼之氣味相投,所以結伴同行。到
    了京師,就在一處同住,隔牆這所房子,就是我們所住之處。前者到寓,此女檢
    查本籍文書,誰知因他起身匆促,竟將文書未曾帶來,此時離部試之期甚近,其
    家遠在劍南,何能起文行查?眼看不能應試,因而啼哭。
紅 蕖:這是他忙中有失,也是命中造定,歸咎何人。
田舜英:剛才秀英姊姊已將自己文書送給此女,教他頂名應試,不知為何卻又啼哭?
    (林書香、陽墨香一聞此言,嚇的驚疑不止。)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論科場眾女談果報 誤考試十美具公呈)
    
    
186**時間: 地點:
    (話說林書香、陽墨香聽得舜英之言,姑嫂至親,分外關心,不覺驚疑不止。)
書 香:秀英妹妹:這是怎講!好容易吃了辛苦,巴到此地,卻將文書平白給人!請問妹
    妹好端端為何不要赴試?
秀 英:妹子一因近日多病,不能辛苦;二者,自知學業淺薄,將來部試,斷難有望。與
    其徒自現醜,終歸無用,莫若借此養病,亦可成全此人。況他學問甚優,必能高
    中,若不赴試,未免可惜。因此將文書命奶公暗地送去,囑他只管頂名應試,將
    來得中,再作更名之計,稍遲片刻,奶公就回來了。姊姊切莫替我可惜,倘有可
    望,妹子又豈肯將現成功名反去給人。
    (墨香聽了,惟有搔首,只說)
墨 香:怎好。
奶 公:(只見奶公進來向秀英道)那邊緇小姐命老奴多多致謝:這封公文雖承小姐美意
    ,但自己命運業已如此,即使勉強進場,也是無用;此文斷不敢領,仍命交還小
    姐,教小姐千萬保重,但可支撐,自應仍去應試為是。緇小姐明日就要回籍,也
    不過來面謝,惟有靜聽二位小姐捷音便了,老奴又再再請他存下,他執意不肯,
    老奴只得帶回。
    (將文書交給丫鬟,外面去了。)
閨 臣:秀英姊姊如此仗儀,捨己從人,真是世間少有!並且惟恐他人無故那肯就受,卻
    以近日多病不能應試為詞,如此設想,曲盡人情,即此一端,已可想見平素為人
    。此女固辭不受,亦是正理。據妹子看來:此事固由匆迫所誤,但如此大事,中
    途忽有此變,安知不是素日行止有虧,鬼神撥弄,以致如此?若行止無虧,榜上
    注定該有此人,莫講赴試文書,即使考卷遺失,亦有何妨。妹子聞得古人言:『
    科場一道,既重文才,又要福命。至德行陰騭,尤關緊要;若陰騭有虧,縱讓文
    命雙全,亦屬無用。』以此而論,可見陰騭德行,竟是下場的先鋒;即如出兵,
    先鋒得利,那主帥先有倚傍。自然馬到成功了。
舜 英:這位姊姊一路行來,卻處處勸人向善;所行之事,也有許多好處。即如路上每逢
    打尖住宿,那店小二聞是上等過客,必殺雞宰鴨,諄諄饋送,無論早晚,處處皆
    同,這位姊姊因無故殺生,頗覺不安,到處命人勸阻。從無一處不送:看其光景
    ,竟是向來牢不可破之例,相沿已久,莫可如何。後來他因若輩送雞送鴨,無非
    希圖正價之外,稍沾餘潤,何不即迎其意,先付餘潤,免其雞鴨,豈不大妙。因
    命僕人:『後凡看店,即將雞鴨餘潤之資,約計若干,預先討給,倘再饋送,即
    將原資討回。』小二得此,不獨一一遵命,並且一呼即應,分外慇懃,自此饋送
    雞鴨之風,才能漸息。那些同路的看見這樣,莫不如此。所以一路上活了無數生
    靈。其餘善事,不一而足。姊姊若謂陰騭德行為進場先鋒,為何此人這般行為,
    反不能應試呢?
閨 臣:此人若果處處行善,一無虧缺,上天自能護佑善人,不但必能應試,定主高發,
    自有意外機緣,或者將來仍有女試大典,此人應在下科方中,亦未可知:總須日
    後方見明白。
舜 英:凡試官看文,全憑考卷以定優劣。適才姊姊說:『即使考卷遺失,亦有何妨。』
    難道卷子遺失還能入選麼?
閨 臣:妹子此話,並非無因。當年有弟兄二人進場,其父曾夢神人云:『爾長子本無科
    名之分,因某年某處猝被火災,他拾得金珠一包,其物是一婦人為他丈夫設措贖
    罪之資,因被回祿擁擠遺失,虧爾長子細心密訪,物歸原主,其夫脫罪,夫婦始
    得團圓;因此今科得與爾次子同榜。』其父甚喜,即告二子。及至放榜,報弟得
    中;弟忽伏地慟哭,幾不欲生。其父問其所以。弟云:『父親夢兆,本係弟兄皆
    中:今我誤害哥哥,以致不中,我雖獨中,亦有何顏!』忽又報兄中第一。其弟
    仍哭道:『此係報錯,安有卷子遺失而能得中之理!』其父見其語言離奇,再三
    追問,料難隱瞞,只得細述根由。諸位姊姊!你道是何根由?原來當日弟兄進場
    ,頭場、二場已過,至第三場,忽然場中相遇。是時其兄患痢甚重,勉強敷衍完
    卷,正要交卷出場,又復腹痛,極其狼狽,因將卷子交付其弟,囑他完卷一同投
    遞,即奔東廁。弟恐兄卷被汙,藏入懷中;忙將己卷謄清,交畢回寓。及至臨睡
    解帶,始知兄卷仍舊在懷,其時已交三鼓,知難挽回,悔恨無及,只得將卷收藏
    ,以為日後請罪地步。今忽報中第一,所以他說『報錯』。及至親去看榜,弟兄
    實係雙雙高中,旋即回寓,再覓其兄第三場之卷,依舊在此。父子三人莫不稱奇
    。到了次日,細細打聽,才知有個緣故。諸位姊姊!請猜一猜,其中究係何故?
    (秦小春正聽的入彀出神,忽見閨臣又教眾人請猜,不覺發急道)
不 覺:好姊姊!你快說罷!何必又教人猜!這段書委實好聽,快快接下去,明日妹子好
    好畫把春扇奉送。
閨 臣:賢妹莫騙我說了,卻把扇子不送。
小 春:妹子賭個誓:如要騙你,教我日後遇見一隻狗把腳咬出血來!
    (眾人聽了,猛然一想,不覺好笑。)
紫 綃:這個『血』字只怕從那『赤』字化出來的。
    (婉如聽了,鼻中不覺哼了一聲。)
閨 臣:(閨臣接著道)到了次日,父子三人細去打聽,原來謄錄房失火,把第三場卷子
    盡都燒了,只好啟奏,且自放榜,所有第三場卷子,隨後再補,誰知此人恰恰碰
    了這個機會,因此得中,豈非考卷遺失也都不妨麼?這位姊姊不知是何名姓,我
    們把他記了,或者天緣湊巧,他家竟把文書巧巧差人送來,竟能趕上考期,也來
    可定。
秀 英:此女姓緇,名喚瑤釵,祖籍劍南,現年十六歲。
若 花:既如此,妹子包管教他進場,倘有差錯,都在妹子一力承當。
    (眾人聽了,都覺不解。)
蘭 音:(蘭音笑道)我知姊姊尊意了:大約姊姊意欲仍做女兒國王,不願赴試,所以要
    把文書給了此女,教他冒名頂替,你便脫身回去。妹子猜的可是?
若 花:(若花笑道)阿妹如果不棄,肯做女兒國的宰相,愚姊便做國王,這有何妨!
蘭 音:(蘭音笑道)姊姊如果做了國王,妹子少不得要去做個宰相。
    (眾小姐聽了,更都不解,齊向蘭音細細盤問。)
    (若花趁大家談論,將閨臣拉在一旁道)
若 花:阿妹可記得去年緇氏伯母要去赴考,我們商量要在縣裡捏報假名?彼時因緇氏伯
    母務要本姓,適值手內拿著一枝瑤釵,就以『緇瑤釵』為名,那時恐嶺南籍貫過
    多,把他填了劍南。誰知剛才秀英阿姊所說之人,恰與這個名姓、鄉貫相對,年
    歲又一樣。去歲所起赴試文書,恰好愚姊無意中卻又帶來。何不成全此人,豈不
    是件好事?
閨 臣:(閨臣喜道)如此現成美舉,真是不費之惠,若非姊姊提起,妹子那裡記得。此
    時對著眾人莫將緇氏伯母這話露出,恐亭亭姊姊臉上不好看,只說前在家鄉,無
    意拾得這個文書,送給此女便了。
    
    
187**時間: 地點:
    (當時若花把文書取來,對秀英說知。)
秀 英:天下那有這等巧事!真令人不解!
亭 亭:(亭亭心中早已明白)我們隊裡現在並無這個名姓;而且又有印信為憑,可見不
    是捏造來的,姊姊不必猶疑,速速命人送去,包管此人歡喜。
    (秀英只得命奶公送去,並將路上拾取之話說了。)
    (不多時,緇瑤釵過來拜見眾人,並向秀英再三道謝,追問當日拾取之由。)
若 花:(若花用些言詞遮掩過去)阿姊只管投遞,如有差錯,我們眾人自當一力承當。
    天下豈有將人功名視為兒戲之理!難道自己不想上進麼?
    (瑤釵聽了,這才拜謝而去。)
    (不幾日,到了三月初三部試之期,閨臣同了諸位小姐並天下眾淑女齊到禮部案
    (前聽點入考,密密層層,好不熱鬧。)
    (到晚散場,各自回寓。)
    (過了幾日,禮部尚書卞濱、侍郎孟謨與同考各官蔣進等,把各卷等第俱已看定
    (,選了放榜吉期。)
    (正要修本具奏,忽然接了一個公呈,係江南、淮南,河北、河東等處有十個女
    (童,為首的名叫史幽探,其次哀萃芳、紀沉魚、言錦心、謝文錦、師蘭言、陳
    (淑媛、白麗娟、國瑞徵、周慶覃,或因患病未赴郡考。)
    (或緣事故已過部試之期,今情急來京,特具公呈:「無論當日有無郡考,情願
    (一日之內面請四題,一補郡考,一補部試,如一日之內不能完卷,或文理乖謬
    (,情願治罪」云云。)
    (卞濱、孟謨接了此呈,不能定奪,只得據情入奏。)
只 得:(旋奉諭旨道)既據該女童等情願一日之內連補二試,姑如所請,特賜四題,即
    於明日黎明,著該部會同同考各官面試優劣如何,據實速奏。
    (禮部隨即傳諭。)
    (到了第二日清晨,十個女童早已伺候;禮部將題目宣示,到晚交卷散出。)
    (次日,卞濱將各卷定了甲乙,即同孟謨修本具奏道)
卞 濱:所有補考十卷,以文理而論,與前所取各卷互有高下;但此卷未經謄錄,似未便
    與前卷分別等第。今將各卷恭呈御覽,請旨定奪。
    (武后親自看了一遍,果然都好,因傳旨道)
武 后:前日禮部所取各卷,例應復試後方准殿試,今既續補十卷,著將前榜暫停張掛,
    統俟復試後即以復試之榜作為正榜。至史幽探、哀萃芳……十名,或未趕赴郡考
    ,或逾部試之期,自應停其殿試;第閱該部所呈各卷,文理尚優,況史幽探、哀
    萃芳二名,朕於《璇璣新圖》久知其人,皆屬能文之女,自應准其一體入試。前
    榜既經停止,其四等花再芳等亦著加恩一並入試。該部一面傳諭,即一面速選試
    期請旨,以免稽延。
    (卞濱、孟謨接奉此旨,當即出示曉諭,一面選了試期。)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賭石硯舅甥鬥趣 猜燈謎姊妹陶情)
    
    
188**時間: 地點:
    (話說卞濱、孟謨接了御旨,當即出示曉諭,一面選了十三日為部試之期,修本
    (具奏。)
    (原來這卞濱表字渭仙,乃淮南道廣陵人氏。)
    (自幼飽讀詩書,由進士歷官至禮部尚書,世代書香,家資巨富,本地人都稱他
    (「卞萬頃」。)
    (蓋卞濱自他祖父遺下家業,到他手裡,單以各處田地而論,已有一萬餘頃,其
    (餘可想而知,真是富可敵國。)
    (若要講起這卞家發財根由,倒可使那奢華之家及早回頭,卻教那勤儉之人添些
    (興致。)
    (那卞濱曾祖名叫卞華,是個飽學秀士;妻子奢氏。)
    (夫妻兩口,秉性最好奢華。)
    (祖上留下家業雖有數十萬之富,如何禁得卞華毫不打算,一味浪費,不上幾十
    (年,早已一貧如洗。)
    (那時卞華年已半百,因見家道蕭條,回想當日揮金如土、一味浪用時節,那裡
    (想到一旦如此。)
    (悔之無及。)
    (況從前是何等樣錦衣美食,而今粗衣淡飯,尚且還費打算。)
    (於是憂悶成疾。)
    (不兩年,夫妻雙雙去世。)
    (存下一子,名喚卞儉:這是卞華臨危替他起的名字,以為警戒之意。)
    (這卞儉娶妻勤氏。)
    (夫妻兩口,自從父母去世,將幾間舊房變賣做為殯葬之用,城內無處安身,就
    (在城外塋旁起了兩間草屋,以為棲身之所。)
    (卞儉是個讀書人,諸事不諳。)
    (這衣食兩字要全靠勤氏一人針線,竟難度日;只好且學朱買臣樣子,每日帶著
    (書,砍些柴添補度日:真是饑一頓飽一頓,混過日子。)
    
    
189**時間: 地點:
    (一日,正值臘月三九時分,天氣甚寒。)
    (卞儉因衣服單薄,甚覺怕冷,到晚先就睡了。)
    (一覺睡醒,天有五更光景,卻見勤氏仍在燈下趕做針線。)
卞 儉:如此天寒夜深,你還不睡,只管趕他怎麼?
武 后:(勤氏道)我因連日天氣甚冷,你身上又無擋寒棉衣,意欲趕些針線可以多賣幾
    文錢,省得你爬山越嶺又去砍柴。況天寒地凍,那曠野寒冷尤其利害,莫要凍出
    病來,倒是大事!
卞 儉:(卞儉因坐起道)此話雖是:但你素非強壯,豈不怕身子熬傷?斷斷不要如此!
    明日還是我去砍柴,你做針線,各人交各人工課。若教我終日在家靜坐,未免勞
    逸不均,心中也是不安的。
    (夫妻彼此勸慰,說話間,天已發曉,卞儉)
卞 儉:今日著實寒冷,莫非要下雪麼?
    (因起來開門一望,只見朔風凜凜,冷氣颼颼,卻已瓊瑤密布,飄下一天雪來。
    ()
卞 儉:如此大雪,這卻怎好!
武 后:(勤氏道)昨日剩些柴米尚夠一餐,今日權且敷衍,等待雪住,再把針線去賣。
    (到了次日,雪仍不住。)
    (卞儉只得冒雪把針線拿到城中,走了半日,滿天大雪,家家閉戶,那有人買,
    (只得敗興而回。)
    (勤氏見這光景,雖然心焦,只好勉強用言安慰。)
卞 儉:(卞儉呆了半晌道)剛才我想家中這兩隻雞鴨,每日雖在莊田吃些野食,無須喂
    養,但能生多少蛋?不如把他拿去,倒可賣幾文錢,換些米來,豈不是好?
武 后:(勤氏搖頭道)這卻使不得!將來起家發業,全要在他身上。今日如果賣去,所
    值無多;日後再要買他,就要加上幾倍價。你想:我們一日兩餐尚且不周,何能
    有錢再去買他?況現在已生二三十蛋,不過早晚就要菢窩;等到出小雞鴨來,慢
    慢養大,那是多大利息!今日若將這個再賣去,將來只好做一天、吃一天,窮苦
    到老;再想別的起家法子,可就沒了。
    (卞儉無奈,只得咬著牙又餓一日。)
    (次日天晴,將針線賣了,這才飽餐一頓。)
    (此後仍是勉強度日。)
    (不知不覺到了春天。)
    (雞子菢窩時共積下雞蛋二十個,鴨蛋二十個;將雞蛋給雞抱了,鴨蛋也用火炕
    (了。)
    (過了二十餘日,四十個全都抱出,夫妻兩個甚是歡喜。)
    (好往鄉間又有池塘,不上半年,雞鴨俱已長大。)
    (將生蛋的留下幾只,餘者盡都賣去;所賣之錢,又買兩口小母豬。)
    (不一年,雞鴨又是兩大群,連那兩口豬也生許多小豬。)
    (再隔幾年,不但豬羊成群,就是耕田大水牛也不知滋生多少。)
    (又起了兩間草屋,置些田地。)
    (他將這地且不種五穀,都有培植肥肥的卻做菜園,以此利息更厚。)
    (他夫妻本是從苦中過來人,素性又極勤儉,一切莊田動作,牛羊喂養,全是親
    (自動手,因此日盛一日。)
    (並且居心甚善,自己雖然衣食淡薄,鄉間凡有窮困,莫不周濟,卻是人人感仰
    (。)
    (故遇旱潦之時,他家莊田,眾人齊心設法助他,往往別家顆粒無存,他家竟獲
    (豐收。)
    (因此不上三十年,家資巨富,米穀盈倉。)
    (到了卞濱之父卞繼身上,也是諸事勤儉。)
    (謹守祖業,前後百餘年,竟富有良田萬頃。)
    (卞濱出仕後,適值麟德初年,西北大荒,兼之刀兵不靖,國家帑項頗費經營,
    (因將田地變賣五千頃,其價盡行報效,作為軍需賑濟之用。)
    (因此聖眷甚為優隆。)
    (這卞濱一生最重斯文:不但文墨之人愛之如寶;凡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如有
    (一技之長者,前來進謁,莫不優禮以待。)
    (而且仗義疏財,有求必應,人又稱為「賽孟嘗」。)
    (現年五旬向外,因中年無子,四十歲上就廣置姬妾,雖接連生育,無如總是女
    (兒,如今膝下共有七女。)
    (夫人成氏,十年前曾生一子,名叫卞璧,誰知剛到三歲,得了驚風之症,一病
    (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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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合家好不傷心。)
    (正在悲哭之際,適值門外有一道人化緣,聽見哭聲甚慘,問知緣故,要將公子
    (送出一看。)
    (及至看過,他道)
卞 儉:此兒雖有一分可救,但在塵凡鬧市之中恐不中用。你們如給我抱去,倘能救轉,
    俟他災難滿時,年紀略大,我再送來奉還。
    (卞濱惟恐謠言惑眾;兼之小兒已死,那裡肯信,執意不從。)
    (無奈夫人再三苦勸,無論死活,定要把公子給道人領去。)
    (卞濱只得歎口氣走開,隨著夫人辦去。)
    (過了幾年,毫無影響,卞濱知是無用。)
    (好在這七個女兒都是比花穩重,比月聰明。)
    (每日除公事應酬外,惟有教他們做詩寫字,倒也解悶。)
    (去歲縣考,原可聲明原籍,在京赴試,迴避嫌疑,故命七女都回本籍。)
    (到了縣考,恰好大女卞寶雲取了第一,次女卞彩雲取了第二,三女卞錦雲取了
    (第三,四女卞紫雲取了第四,五女卞香雲取了第五,六女卞素雲取了第六,七
    (女卞綠雲取了第七;後來郡試雖略有參差,都不出十名以外。)
    (試畢回來。)
    (今年部試偏偏父親做了主考,都要迴避,好不掃興。)
    (卞濱雖愛女心勝,每與妹夫孟謨斟酌,又不敢冒昧入奏。)
成 氏:(因同夫人成氏)眼看就要部試,惟恐眾女兒在家鬱悶,莫若著人把孟家八個甥
    女接來一同散悶。
    (因而又向同考官考功員外郎蔣進、主客員外郎董端、祠部員外郎掌仲、膳部員
    (外郎呂良說知,意欲將他幾位小姐請來一同消遣。)
    (眾人因女兒不能入試,終日在家無情無緒,今聽此話,如何不喜;況且向來都
    (常來往,如今又算同年,自然更覺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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