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一 至 第四九〇
４８１＊＊時間： 地點：
（一日，已到了鎮江，就到江口趁著眾香客渡到金山上岸。）
（走到寺門口，耳邊但聽得鐘磐聲響。）
（許多男男女女，都擎著香燭進去燒香。）
（何立也混在人叢裏，進去一看，卻原來是道悅和尚正在昇座說法。）
（何立就立在大眾之中，聽他講經，暗自想）
何 立：且聽他說完了，騙他到臨安去，不怕他飛上了天去。
（但聽得那道悅將「夢幻泡影」四個字，已講得天花亂墜，大眾無不齊聲念佛。
（）
（講了一會，道悅口中吟出一偈，叫大眾聽者）
（吾年三十九，是非終日有。）
（不為自己身，祇為多開口。）
（何立自東來，我向西邊走。）
（不是佛力大，豈不落人手！）
（說完，祇見他閉目垂眉，就在法座上坐化去了。）
住 持：（當下眾僧一齊合掌道）師父圓寂了！
（何立吃了一驚，便扯住了住持道）
何 立：我奉秦太師鈞旨來請長老，不想竟坐化了，祇恐其中有詐。叫我如何回復太師爺
？
住 持：我那位師父能知過去未來，諒你太師爺來請，決無好處，故此登座說偈而逝。這
是你自己親眼見的，有何詐偽？
何 立：爾等眾僧，須要把長老的屍骸燒化了，我方好去回復。不然，須俱要同我去見相
爺。
住 持：（眾僧道）這有何難。
（就叫火工道人，即時將柴草搬動，揀一塊平地上搭起柴棚，將長老的法身抬在
（上面，下面點起火來。）
（不一時，烈焰騰空，一聲響，直透九霄，結成五色蓮花，上面端坐著一位和尚
（，叫道）
和 尚：何立！冰山不久，夢景無常！你要早尋覺路，休要迷失本來！你去罷！
（說罷，冉冉騰空而去。）
（眾僧即將道悅骨殖撿出來，裝在龕內，抬放後山，再揀日安葬。）
（當日，便請何立到客堂中坐了，整備素齋款待。）
何 立：（何立將秦太師陷害岳飛）因他臨死時曾有『懊悔不聽道悅和尚』之言語，故此
丞相命我來騙他到臨安究治。不道長老果是活佛臨凡，已預先曉得坐化去了。方
纔明明在雲端裏吩咐我及早修行，奈我有八旬老母在家不能拋撇，待等百年之後
，我決意要出家了。
住 持：（眾僧道）阿彌陀佛！為人在世，原是鏡花水月。小僧們在這金山寺，閑時看那
些來來往往的船隻，那一個不是為名？那一隻不是為利？常常遭遇風波之險，何
曾想到富貴榮華？到後來總是一場春夢！有詩道得好：從來富貴若浮雲，吉兇倚
伏信難分。田地千年八百主，何勞牛馬為兒孫！
（何立聽了，點頭稱是。）
（隨即別了一眾僧人，行下山來，仍舊渡到京口上岸，取路回臨安復命，不表。
（）
４８２＊＊時間： 地點：
（再說岳夫人一日與媳婦、女兒閑語，張保的妻子洪氏也在旁邊。）
岳夫人：自從孩兒往臨安去後，已經一月有餘。連張總兵去探聽，至今亦無信息，使我日
夜不安，心神恍惚。我昨夜夢見元帥轉回來，手中擎著一隻鴛鴦，未知有何吉兇
？
小 姐：（銀瓶小姐）我昨夜也夢見哥哥同著張將軍各抱著一根木頭回來，亦未知吉兇如
何？
岳夫人：想是你父兄必有不祥之事，故我母女心神惶惑。且叫岳安到外面去請一個圓夢先
生來詳解詳解，看是如何？
４８３＊＊時間： 地點：
（當時丫鬟即到外廂傳話，叫岳安去請圓夢先生。）
（岳安去不多時，請了一個王師婆來，見了太夫人並夫人、小姐，磕了頭。）
岳夫人：（夫人就道）岳元帥進京，叫了兩個小將軍去，並無信息。又因夜夢不祥，故來
喚你決斷。
王師婆：這個容易，待吾請下神道來，問他知個端的。
４８４＊＊時間： 地點：
（當時就將一張桌子擺在中間，明晃晃點起兩枝蠟燭，焚起一爐香來。）
（王師婆書符念咒。）
（李夫人跪下，禱告了一番。）
（停了多時，但見王師婆忽然兩眼直豎，取過一根棒來亂舞了一回，大聲）
王師婆：我乃奔遊神是也！請我來做甚麼？快說快說！
李夫人：（嚇得李夫人戰戰兢兢的跪下道）祇因丈夫岳飛欽召進京，連我兒岳雲、張憲，
至今一月有餘，並無音耗，特求尊神指示明白！
王師婆：沒事沒事。有些血光之災，見了就罷。
李夫人：奴家昨夜夢見丈夫手擎鴛鴦一隻，不知主何吉兇？
王師婆：此乃拆散鴛鴦也。
銀 瓶：（銀瓶小姐亦跪下道）小奴家亦夢見哥哥同張將軍各抱一木回來，未知如何？
王師婆：人抱一木，是個『休』字，他兩人已休矣。快燒紙，快燒紙，吾神去也！
（說罷，那王師婆一跤跌倒在地。）
（正是：邪正請從心內判，疑神疑鬼莫疑人。）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韓家莊岳雷逢義友 七寶鎮牛通鬧酒坊）
（詩曰：
（ 秋月春風似水流，等閑白了少年頭。）
（功名富貴今何在？好漢英雄共一丘！）
（對酒當歌須慷慨，逢場作樂任優遊。）
（紅塵滾滾迷車馬，且向樽前一醉休。）
（這首詩，乃是達人看破世情，勸人不必認真，樂得受用些春花秋月，消磨那些
（歲月光陰。）
（不信，但看那岳飛做到這等大官，一旦被秦檜所害，父子死於獄中。）
（兀自不肯饒他，致使他一家離散，奔走天涯。）
（倒不如周三畏、倪完二人棄職修行，飄然物外，閑話休說。）
（那王師婆跌倒地下，停了一會，爬起身來，對著李夫人道）
王師婆：我方纔見一個神道，金盔金甲，手執鋼鞭，把我一推，我就昏昏的睡去了，不知
神道怎麼樣去了。
（李夫人就將適來之事說了一遍。）
王師婆：夫人，小姐們，且請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我那裏隔壁有個靈感大王，最有靈驗
。明日夫人們可到那裏去燒燒香，就許個願心，保佑保佑，決然無事的。
（李夫人賞了王師婆五錢銀子，王師婆叩謝辭別，自回去了。）
（李夫人同著鞏氏夫人、銀瓶小姐正在疑疑惑惑，忽見岳雷、岳霆、岳霖、岳震
（，同著岳雲的兒子岳申、岳甫一齊走來。）
岳 震：（岳震道）母親，今日是元宵佳節，怎不叫家人把燈來掛掛？到了晚間，母親好
與嫂嫂、姐姐賞燈過節。
李夫人：你這娃子一些事也不曉！你父親進京，叫了你哥哥同張將軍去，不知消息。前日
張總兵去打聽，連他也沒有信息，還有甚麼心緒，看甚麼燈！
（岳震聽了，就走過了一旁。）
岳 雷：（二公子岳雷走上來道）母親放心！待孩兒明日起身往臨安，到爹爹那裏討個信
回來就是。
李夫人：張總兵去了，尚無信息，你小小年紀，如何去得？
４８５＊＊時間： 地點：
（當時夫人、公子五人在後堂閑講，祇見岳安上前稟道）
岳 安：外面有個道人，說有機密大事，必要面見夫人。小人再三回他，他總不肯去，特
來稟知。
（李夫人聽來，好生疑惑，就吩咐岳雷出去看來。）
（岳雷到門首，見了道人問道）
岳 雷：師父何來？
（道人也不答話，竟一直走進來。）
（到了大廳上，行了一個常禮）
道 人：足下何人？
岳 雷：弟子岳雷。
道 人：（道人道）岳飛元帥，是何稱呼？
岳 雷：是家父。
道 人：（道人道）既是令尊，可以說得。我非別人，乃是大理寺正卿周三畏。因秦檜著
我勘問令尊，必要謀陷令尊性命，故我掛冠逃走。後來祇令萬俟卨嚴刑拷打，令
尊不肯招認。聞得有個總兵張保撞死在獄中。
（講到了這一句，裏邊女眷，其時俱在屏門後聽著，洪氏心中先悲起來了。）
（及至周三畏說到「去年臘月二十九日，岳元帥父子三人屈死在風波亭上」這一
（句，那些眾女眷好似猛然半天飛霹靂，滿門頭頂失三魂，一家男男女女盡皆痛
（哭起來！）
周三畏：裏面夫人們，且慢高聲啼哭！我非為報信而來，乃是為存元帥後嗣而來。快快端
正逃難！欽差不久便來拘拿眷屬，休被他一網打盡！貧道去了。
（李夫人們聽得，連忙一齊走出來）
李夫人：恩公慢行，待妾等拜謝。
（李夫人就同著一班公子跪下拜謝。）
（周三畏也連忙跪下答拜了，起來說道）
周三畏：夫人不要錯了主意，快快打發公子們逃往他鄉，以存岳氏香火！貧道就此告別了
！
（公子們一齊送出大門，回至裏面痛哭。）
（李夫人就叫媳婦到裏邊去，將人家所欠的賬目並眾家人們的身契盡行燒毀，對
（眾家人道）
李夫人：我家大老爺已死，你們俱是外姓之人，何苦連累？著你們眾人趁早帶領家小，各
自去投生罷！
（說罷，又哭將起來。）
（眾公子、媳婦、女兒並洪氏母子，一齊哭聲震天。）
（那岳安、岳成、岳定、岳保四個老家人，對眾人道）
岳 安：列位兄弟們，我們四人情願保夫人、小姐、公子們一同進京盡義。你們有願去者
，早些講來；不願者，趁早投生。不要臨期懊悔，卻就遲了。
家 人：（祇聽眾家人一齊道）不必叮嚀，我等情願一同隨著進京去，任憑那奸喊要殺要
剮，也不肯替老爺出醜的。
岳 安：難得！難得！
岳 安：夫人不必顧小人們，小人們都是情願與老爺爭光的。祇有一件大事未定，請大夫
人先著那位公子逃往他方避難要緊。
李夫人：你們雖是這樣講，叫我兒到何處安身？
岳 安：老爺平日豈無一二好友？祇消夫人寫封書，打發那位公子去投奔他，豈有不留之
理？
李夫人：（夫人哭叫岳雷）你可去逃難罷！
岳 雷：母親另叫別個兄弟去，孩兒願保母親進京。
岳 安：公子不要推三阻四，須要速行！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難道老爺有一百個公子
，也都要被奸臣害了麼？須要走脫一兩位，後來也好收拾老爺的骸骨。若得報仇
，也不枉了為人一世。太夫人快快寫起書來，待小人收拾些包裹銀兩，作速起身
，休得誤了。
４８６＊＊時間： 地點：
（當時，岳安進去取了些碎銀子，連衣服打做一包，取件舊衣替公子換了。）
（夫人當即含淚修書一封，遞與岳雷道）
岳夫人：我兒，可將此書到寧夏，去投宗留守宗方；他念舊交，自然留你。你須要與父親
爭氣，一路上須要小心！
（公子無奈，拜辭了母親、嫂嫂，又別了眾兄弟、妹子，大家痛哭。）
（眾公子送出大門，回進裏邊靜候聖旨，不提。）
４８７＊＊時間： 地點：
（且說藕塘關牛皋的夫人所生一子，年已十五，取名牛通。）
（生得身面俱黑，滿臉黃毛，連頭髮俱黃，故此人取他個綽號，叫做「金毛太歲
（」。）
（生得來千斤膂力，身材雄偉。）
４８８＊＊時間： 地點：
（那日正月初十，正值金總兵生日，牛夫人就領了牛通來到後堂。）
（牛夫人先拜過了姐夫、姐姐，然後命牛通來拜姨爹、姨母的壽。）
（金爺就命他母子二人坐了，少停擺上家宴來，一同吃著慶春壽酒。）
（閑敘之間，金總兵）
金總兵：我看內侄年紀長成，武藝也將就看得過。近聞得岳元帥欽召進京，將帥印托付他
父親掌管。賢內侄該到那邊走走，掙個出身。但是我昨日有細作來報，說是岳元
帥被秦檜陷他謀反大罪，去年臘月二十九日已死於獄中。因未知真假，已命人又
去打聽。待他回來，便知的實也。
岳夫人：（牛夫人吃驚道）呀！若是謀反逆臣，必然抄盡殺絕，岳氏一門休矣！何不使牛
通前往相州，叫他兒子到此避難，以留岳氏一脈？未知姐夫允否？
金總兵：此事甚好！且等探聽回來，果有此事，就著侄兒去便了。
岳夫人：（牛夫人）姐夫差矣！相州離此八九百里，若等細作探回，豈不誤事？
牛 通：（牛通接口道）既如此說，事不宜遲，孩兒今日連夜往湯陰去，若是無事，祇算
望望伯母。倘若有變，孩兒就接了岳家一個兄弟來，可不是好？
金 節：也等明日准備行李馬匹，叫個家丁跟去方是。
牛 通：姨爹，虧你做了官，也不曉事！這是偷雞盜狗的事，那要張皇？我這兩隻腳怕不
會走路，要甚馬匹！
岳夫人：（牛夫人喝道）畜生！姨爹面前敢放肆大聲叫喊麼！就是明日著你去便了。
４８９＊＊時間： 地點：
（當時吃了一會酒，各自散去。）
（牛通回到書房，心中暗想）
心中暗：急驚風，偏撞著慢郎中！倘若岳家兄弟俱被他們拿去，豈不絕了岳氏後代！
（等到了黃昏時候，悄悄的收拾了一個小包裹背著，提了一條短棒，走出府門，
（對守門軍士道）
悄悄的：你可進去稟上老爺，說我去探個親眷，不久便回，夫人們不要掛念。
（說罷，大踏步去了。）
（那守門軍士那裏敢阻擋他，祇得進來稟知金總兵。）
（金總兵忙與牛夫人說知，連忙端整些衣服銀兩，連夜著家人趕上，那裏趕得著
（，家人祇得回來復命）
家 人：不知從哪條路去了！
（金節也祇得罷了。）
（那牛通曉行夜宿，一路問信來到湯陰。）
（直至岳府，與門公說知，不等通報，竟望裏邊走。）
（到大廳上，正值大夫人一家在廳上。）
（牛通拜畢，通了姓名。）
岳夫人：（太夫人大哭道）賢侄呀，難得你來望我！你伯父與大哥被奸臣所害，俱死在獄
中了！
牛 通：老伯母不要啼哭！我母親因為有細作探知此事，放心不下，叫侄兒來接一位兄弟
，到我那邊去避難。大哥既死，快叫二兄弟來同我去，倘聖旨一到，就不能走脫
了！
岳夫人：你二兄弟已往寧夏，投宗公子去了。
牛 通：老伯母不該叫兄弟到那裏去，這邊路程遙遠，那裏放心得下！不知二兄弟幾時出
門的？
岳夫人：是今日早上去的。
牛 通：這還不打緊，侄兒走得快，待侄兒去趕著他，就同他到藕塘關去，小侄也不回來
了。
（說罷，就辭別了夫人。）
（出府門來，問眾家人道）
岳夫人：二公子往那一條路去的？
家 人：望東去的。
（牛通聽了，竟也投東追趕，不提。）
４９０＊＊時間： 地點：
（且說那欽差馮忠、馮孝，帶了校尉離了臨安，望相州一路進發。）
（不一日，到了湯陰岳府門首，傳令把岳府團團圍住，岳安慌忙稟知夫人。）
（夫人正待出來接旨，那張保的兒子張英，年紀雖祇得十三四歲，生得身長力大
（，滿身盡是疙瘩，有名的叫做「花斑小豹」，上前對夫人道）
一齊上：夫人且慢，待我出去問個明白了來。
（就幾步走到門口。）
（那些校尉亂嘈嘈的，正要打進來。）
張 英：（張英大喝一聲）住著！
（這一聲，猶如半天中起了個霹靂，嚇得眾人俱住了手。）
馮 忠：你是甚麼人？
張 英：我乃馬前張保之子張英便是！若犯了我的性，莫說你這幾個毛賊，就是二三千兵
馬，也不是我的心事！但可惜我家太老爺一門俱是忠孝之人，不肯壞了名節，故
來問你一聲。
馮 忠：原來如此！但不知張掌家有何話說？
張 英：你們此來，我明知是奸臣差你們來拿捉家屬，但不知你們要文拿呢，還是要武拿
？
馮 忠：文拿便怎麼？武拿又怎麼？
張 英：若是文拿，祇許一人進府，將聖旨開讀，整備車馬，候俺家太夫人、夫人及小人
等一門家屬起身。若說武拿，定然用囚車鐐銬，我卻先把你這幾個狗頭活活打死
，然後自上臨安面聖，隨你主意，有不怕死的就來！
（說罷，就在旁邊取過一根門閂，有一二尺粗細，向膝蓋上這一曲，曲成兩段，
（怒衝衝的立住在門中間。）
（眾人吃了一嚇！俱吐出了舌頭縮不進去。）
（馮忠看來不搭對，便道）
馮 忠：張掌家息怒！我們不過奉公差遣，祇要有人進京去便罷了！難道有甚麼冤仇麼？
相煩張掌家進去稟知夫人，出來接旨。我們一面著人到地方官處，叫他整備車馬
便了。
（張英聽了，就將斷閂丟在一邊，轉身入內，將欽差的話稟明夫人。）
岳夫人：也難得他們肯用情，可端正三百兩銀子與他。我們也多帶幾百兩，一路去好做盤
纏。
（夫人出來接了聖旨，到廳上開讀過了，將家中收拾一番，府門內外重重封鎖。
（）
（一門老少共有三百多人，一齊起程。）
（那湯陰縣官將封皮把岳府府門封好。）
（看那些老少鄉民，男男女女，哭送之聲，驚天動地！岳氏一家家屬自此日進京
（，不知死活存亡？且按下慢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