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１１＊＊時間： 地點：
（卻說陳希真當時在酒樓上，安妥了高衙內這一班人，一逕奔回家來，敲敲門，
（那個蒼頭來開了。）
（陳希真走入堂前，只見女兒笑嘻嘻的迎著道）
陳希真：爹爹回來了。
（希真也不答應，直走進後軒。）
麗 卿：（麗卿隨在後面說道）孩兒又不當真要結果他！爹爹不許我動手，一記也不曾上
身，太便宜了這廝。
（陳希真回身坐在懶椅上，看看女兒，做出面孔，大聲）
大 漢：恁的高興！闖出這般大禍來，我被你害死了！
（說罷，別轉臉去。）
麗 卿：（麗卿叫起屈來道）爹爹，你彼時不看見那廝啰唣的形景。口裡放出來的屁，還
聽得？不由我不動氣。且我不過推了他一把，他便叫人捉我，你想如何忍得？
希 真：是便是了。如今我再三陪話，他那肯干休。高太尉得知，早晚便來生事，怎好？
麗 卿：怕他怎的！便是高俅親來，我一箭穿他一個透明窟窿。
陳希真：嘖，嘖，嘖，說得好燥脾！我問你，你活了這幾歲，吃你白射殺了幾個人？年紀
十八九了，說出話來同小孩子一般，瘋頭瘋腦的。
麗 卿：殺了他不過完他一命，值什麼！
希 真：你捨得命，我須捨不得你。我年過半百，只望著你，將來得個好女婿，我便有靠
。你說出這話來，兀的不教我傷心。如今沒甚了不得，只拚著把你攮與他，我怕
不太平了。你想，這事我怎忍心下得？
麗 卿：（麗卿停了半晌）女兒倒有條計。
希 真：甚計？
麗 卿：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何不投奔一個去處，爹爹領孩兒去避了。事到其間，也說
不得。
希 真：我兒，計怕不妙，只是走不脫。高俅那廝掌握兵權，五城十三門兵馬，八十萬禁
軍，盡在他手。他同我作對，插翅也難飛。你可記得，凡是被他害的人，只走脫
了一個王進，其餘那個走得脫？你講動武，那林沖何等好漢，被他顛倒得有家難
奔，有國難投。他只同你文做，把王法當圈套用，那裡防備得這許多？古人說得
好：覆巢之下，那有完卵；權臣煽威，人無死所。我的兒，我不忍舍了你，我同
你性命不知怎的，想走那裡去？
（麗卿起先嘴硬，聽到這話也有些懼怕）
麗 卿：怎好？莫不成真個把女兒丟入糞窖裡？據著這口志氣上，便對付了那廝，死也博
個名頭，只是女兒也捨不得你。罷，罷，罷！爹爹，我是你生下的，你要我怎的
，我都依了。拼得個一世沒出場，只要你安穩便了。
（一頭說，一頭淚珠兒撲簌簌的滾下來，雙膝跪下去，嗚嗚的只是哭。）
（陳希真見女兒認起真來，看了一看，咄的一聲笑道）
陳希真：你起來，我對你實說了罷！
（麗卿掩著淚立起來。）
希 真：我的兒，你坐了，聽我說。你說走是上計，倒也被你猜著。我的意思，只是要走
也不容易。高俅那些幫撐的好不刁猾，吃你同他這般鬧了，他怕不防著我們逃走
。那時走不脫，一發決裂了。要走，只這一兩日內還好脫身。只是有件事累墜，
我祭煉五雷都篆大法，只爭得十五日不曾完結。今遇著這魔頭，若半途廢了，正
不知何時再有因緣。不得已將計就計，邀那廝們到酒樓上，將甜話穩住他。這廝
癡心未斷，必不來惡我。高俅曾受我恩，今尚不昧良心，挨他半個月，必不至於
用強。且疏了他的防備，那時同了你高飛遠走，他怎生奈何我？這叫做唱籌量沙
的計。
麗 卿：（麗卿聽罷歡喜道）爹爹方才卻怎的穩住他？
陳希真：我說道：我這女兒雖是性急，卻回心得快。我若回家去說他幾句，衙內來時，管
叫他出來伏罪。那廝信實了，說道：我也正應到尊處陪禮。說了許多的好話去了
。臨去時，歡歡喜喜地。我料他早晚必有人來纏障。待他來時，你須依我如此如
此作用。這廝們雖刁，卻未必識得這計，管教他著我道兒。不知你可依得麼？
麗 卿：（麗卿大喜）依得，依得。
１２＊＊時間： 地點：
（正說話間，聽得外面打門。）
（陳希真出堂來看，那蒼頭已去開了門。）
陳希真：（只見三個人進來）陳提轄在家否？
（陳希真看時，認得一個是范天喜，又看了那二人一看，忙接）
忙 接：范兄難得來此，裡面坐地。
（三人上堂來，都見了禮，分賓主坐下。）
（戴宗、周通看那陳希真，眉似青峰，眼如秋水，八尺以上身材，丹珠口唇，飄
（著五綹長鬚，戴一頂束髮棗木七星冠，穿一領鵝黃鶴氅，係一條九股絲縧，踏
（一雙挽雲輕履，飄飄有神仙之概。）
（雖是五旬以外，鬚髮一絲不白。）
陳希真：這二位高姓？
范 天：（范天喜道）都姓李，都是小弟交好。這位是江州人氏，這位是北京人氏，因到
京趕買賣勾當，在弟處居住。
（戴宗、周通）
周 通：久仰提轄大名，今得因范兄汲引奉拜，甚慰生平。
陳希真：（陳希真對蒼頭說道）你去後面看茶。
（蒼頭進去了。）
陳希真：（陳希真笑著對范天喜道）范兄恁的與弟相交，說話卻瞞我。我豈不認識這位是
梁山泊的神行太保戴院長！
（三人大吃一驚，范天喜道）
范 天：求仁兄方便則個。
陳希真：我是歹人，不說破了。且請後軒坐地。
（三人大喜，一同進去坐下。）
（看那裡面，果然鬆篁交翠，花草爭妍，好個所在。）
（蒼頭獻茶出來，陳希真）
陳希真：你自去看門，叫你時再進來。
（蒼頭出去了。）
陳希真：這位卻不認識。
戴 宗：是小霸王周通。仁兄何處認識小人來？
陳希真：兄自不留心。幾年前，我因公幹到江州，同一個江州衙裡的幹辦，在琵琶亭上吃
酒。見吾兄同一個配軍打扮的黑矮人，又一個黑大漢，也在那裡吃酒。那幹辦指
著兄對我說：這是神行太保戴院長，一日能行八百里。小可也自吃驚，看了兄長
好半歇，本待要上前廝見，因公事匆匆，不好冒昧。少頃，那黑大漢同漁船上打
起來，小可等一哄走了。所以至今還認得兄長。
（三人聽罷，呵呵大笑。）
戴 宗：實是失顧。仁兄見的那配軍打扮的，便是及時雨宋公明大哥，彼時因有事在江州
。
陳希真：我那時卻不認識是宋公明，可惜錯過了。今二位光臨草舍，必有事故，卻為何范
兄同來？
（范天喜便把接徐寧的書，入伙的一節，說了一遍）
范 天：這二位因方才見高衙內衝撞令愛，路見不平，本要相助。是弟懼怕高衙內的勢力
，恐連累二位；又見令愛已自得勝，故力阻住。今二位放心不下，務要到府，一
來奉拜，二來要打聽仁兄此事如何行止，弟輩可相助處，無不上前。
陳希真：（陳希真對著三人深深唱個喏道）深感大義。說起高俅那廝，他微賤時，也在小
可這裡略學些槍棒。我也好生看覷他，那廝自不學好。他如今發跡，倒也不忘記
，屢次要抬舉我。我不願走他的門逕，因此挨下了。他仍與小可世情來往，小可
三節壽日也到他那裡。我不是時常對范兄說起？至於小女，素日亦不拋頭露面，
今日因他的母親陰壽，故到王仙觀裡進香，不意弄出這等事來。如今高衙內他也
認錯不迭。小可想，柔和處世之寶，亦不計較了。深費三位兄長盛心。
戴 宗：高俅那廝雖與仁兄交厚，此事恐未必肯休，眼見必來纏障。不是戴宗糾合但兄，
據仁兄這一身本領，埋沒蓬蒿，豈不可惜？年紀又不衰老。況且奸臣不明，賢路
閉塞。良禽擇木而棲，大丈夫豈可不慮日後？不是小弟斗膽，依著愚見，何不逕
請到梁山聚義？公明哥哥，何等好賢下士，得仁兄這般英雄，真是錦上添花，哪
個敢不恭敬？將來受了招安，豈不是現成封誥？
周 通：願仁丈俯准戴宗之言，便擇日帶同令愛啟行，一同上去。小弟情願一路奉陪伏侍
。豈不勝如在此受權勢欺壓？
陳希真：深感頭領如此提挈，本當執鞭隨鐙，只是小可已結世外之緣，一切都懶，恐無這
等厚福。又加這個小女，如同吃乳的孩子一般。離不得我。再者貴寨那林沖頭領
，小弟和他有些仇隙，雖不計較，然竟住在一處，覺得無趣。頭領這等恩情，圖
報有日。
（戴宗正要問如何的仇隙，只見那蒼頭來報道）
戴 宗：外面有高太尉差來兩個人，請老爺說話，現在堂前坐著。
陳希真：（陳希真便立起身道）三位少坐。
（戴宗、范天喜見話不投機，又見高太尉處有人來，便也起身道）
范 天：今日輕造，容再奉拜。
陳希真：明日拜謝，簡慢勿罪。
（周通亦起身謝了，同出來。）
（陳希真送出大門相別，轉身來見那兩個，叫蒼頭關了門。）
（那戴宗出得門走了幾步，回頭對二人道）
戴 宗：叵耐這廝不識抬舉。
范 天：（范天喜道）這廝不肯，也是無法。
周 通：（周通在後面說道）院長，我們回山去同吳學究商量，好歹弄他上山。盧俊義猶
吃請到手，豈但他！
（戴宗、范天喜道）
范 天：出巷人多，低聲。
１３＊＊時間： 地點：
（不說三人回去，卻說那陳希真回身，認得那兩個矮方巾，正是起先同在酒樓上
（說話的，一個叫做撥火棒孫高，一個叫做愁太平薛寶。）
（二人起身施禮，希真回禮道）
希 真：何事又勞二位光降？
二 人：便是高衙內特差小可二人登堂陪禮，求姑娘開罪。衙內本要親來，因恐姑娘見怪
，故差小可們代來。
陳希真：說那裡話！方才酒樓上已說開了，卻又生受二位。小賤人被老漢著實拷了一頓，
兀自沒好氣哩。
（一面讓坐，一面叫蒼頭道）
一 面：快去裡面叫養娘伏侍姑娘出來，有話說。
（蒼頭進去沒多時，麗卿故意把眼揉得紅紅的，同養娘、蒼頭一陣出來。）
麗 卿：爹爹，有客在此，又叫孩兒出來做甚？
希 真：你快過來，這位是孫伯伯，這位是薛伯伯。為你這孽障鬧事，累二位在衙內處陪
多少小心。你惱了二位伯伯，還不快去拜謝！
（麗卿上前，叉玉臂，折柳腰，深深的道了兩個萬福，口裡）
口 裡：深感二位伯伯。方才實是奴家鹵莽，不識高低。我爹爹已將奴家責罰過了，還望
二位伯伯，衙內前替奴家周旋則個。
口 裡：（看那兩個沒腦子，涎著臉兒，連忙答喏道）姑娘說那裡話！還是衙內衝撞姑娘
，特叫我們來姑娘前求開罪。
（說罷，又唱個肥喏。）
陳希真：（陳希真連忙拉住道）二位，這等小孩子，兀的不折殺他。孩兒，難得二位伯伯
恕罪，你進去罷。快教他們安排酒肴。
（麗卿又道兩個萬福，進去。）
兩 個：（那兩個沒腦子連珠箭的推辭道）並不饑餓，不敢承賜。
（立起身就走。）
希 真：（希真攔住道）小酌數杯何妨？
兩 個：天色暗了，衙內盼望。
（一定要去。）
希 真：（希真虛拉著送出門外）恁地要緊，明日卻來草舍小酌。
（兩個略答應一聲，又唱個無禮喏，慌急慌忙奔出巷去了。）
（希真關上門，進後軒來。）
（那養娘同蒼頭安排夜飯去，希真見女兒只一個人，便悄悄的說道）
希 真：卿兒，計策便有些意思。往常本師張真人說你的姻緣卻在東北，我亦於東北上有
段魔障必須去完了他，方好打點內丹。我想別處也無可托足，只有山東沂州府你
的姨夫劉廣。他義膽包天，與我最投契，只有他那裡安得我們。但不知他為何削
了職，近來又沒個書信。你那兩個表兄去年應武舉，又都不中。我也正記念著要
去看他，如今正好與你同去。你精細著，慢慢地把些細軟收拾起，隨身只打兩個
包袱，其餘都撇下了，不必可惜。只不可使養娘打眼。
麗 卿：爹爹吩咐，孩兒都省得。只是母親的墳墓，又沒個親人，托誰照看？
希 真：不妨。因我又看得高俅那廝的氣燄也不久了，不過四五年之間，必然倒馬。那時
太平，我同你再回故里，有何不可！
麗 卿：這房子同這些器皿都棄了？
希 真：我看得功名富貴如同糞土，連身子尚是假的，不過套著他，不得不為他應酬，何
爭這些房屋器皿！
麗 卿：先來的三個客，是什麼人？
希 真：你不聽得，一個姓范的，是本城人，我亦認得他，只是不十分深交。那兩個是梁
山上的強盜，沒來由說我去入伙。我恁的沒路走，也不犯做賊！便做賊，也不犯
做宋江的副手！吃我回覆了他。那廝們再來纏我，也未可定。只恐他那軍師吳用
親來，那廝會放野火，倒要防備。聞得蔡京就要進兵，那廝未必敢離巢穴。餘外
怕他怎的！
麗 卿：爹爹何不早說，我們卻好捉住那廝，去到官領賞，可惜吃他走了！
希 真：（希真瞪了一眼道）你又來了！干你甚事？你捉來獻與高俅，他便封贈你不迭？
（說罷，養娘正掌上燈，搬出飯來。）
（父女二人吃罷，蒼頭、養娘收抬去，亦吃了。）
希 真：卿兒，去睡了罷！我去靜室祭煉都？也。
（麗卿應了一聲，叫養娘照著，到後面箭園內亭子上看了個轉身，弓箱內照應了
（火缸，又將各樣軍器料理了一番出來，關好園門，上樓去睡了。）
（希真自去靜室做了一番功課，祭煉畢，又運了一回內觀坐功，恰已是三更天氣
（，也歸房去睡了。）
（一早起來梳洗罷，叫起女兒來，吩咐）
又吩咐：我去回拜客，就回來。今日高俅那裡倘有人來，我不在家，你不可出頭。
（麗卿應了。）
（陳希真一直走到九曲巷范天喜家，只見大門已開，一個蒼頭躬著腰掃地。）
希 真：大官人起來否？
蒼 頭：（蒼頭忙丟了掃帚）大官人因親戚家婚嫁喜事，一早出門了。
希 真：還有兩位客官何在？
蒼 頭：兩個客官都回鄉去了。天不亮動身，頂城門出去的。老爺請進裡面拜茶。
陳希真：我不進去了。大官人回府，相煩說聲：陳希真親來謝步，夜來怠慢。
蒼 頭：小人說便了，陳老爺慢去。
（陳希真一直回家，進得門時，只見那撥火棒、愁太平兩個，早在廳堂上坐等。
（）
希 真：（希真忙搶一步上前道）失迎，失迎！二位好早，點心用未？
兩 個：（那兩個起身答道）便是一件要緊事，要報提轄得知。
希 真：（希真驚道）什麼事？
兩 個：便是夜來小可見衙內回那話，衙內在府裡整整吵鬧了一夜，磕頭撞腦只要奔到府
上來，吃我們捺住了。小可們兀自一夜不曾合眼。
希 真：卻是為何？莫非老漢有恁不是處。
兩 個：只為小可們嘴快；不應說出姑娘被責一節。衙內聽得，跌腳捶胸，恨不得尋死，
聲聲說道害了好人，自己補自己，連夜要過來負荊。挨到天亮，又不敢逕來。此
刻已在巷口茶店內候著，叫我兩個先來通知。
（希真聽罷，呵呵大笑，謝罪道）
希 真：什麼道理，衙內這般克己！快去請進來坐地。
（三人腳不落地趕出巷口，只見衙內已在巷口探看，後面又有兩個親隨。）
（見了陳希真，便來唱喏。）
陳希真：（陳希真連忙扶住道）罪過。老漢該死，請草堂上陪罪。
（挽著手，一同回來。）
（到得堂上，衙內先跪下去，磕頭搗蒜也似的道）
跪 下：我的老子，我再三求懇你，你恁的這般執性兒？如今反把令愛姑娘冤屈責罰，教
我高某死了做鬼也難過。
（陳希真連忙跪倒回禮，扶起衙內道）
扶 起：恁的這般顛倒說！老漢生出這種不肖女兒，冒犯了衙內，此等責處，算得什麼？
衙內不怪，已感激不盡，不料衙內這般情深。衙內坐地，老漢喚這小賤人出來。
（高衙內假攔阻著，陳希真已進去了。）
（好半歇，領著麗卿濃妝豔裹，慢慢地出來。）
（衙內望見，撲翻身就拜。）
希 真：（希真慌忙架住道）衙內怎的……怎的不是折殺人？孩兒快回禮！
（麗卿只得連忙跪下去，也拜了幾拜。）
（兩個一齊立起。）
高 衙：姑娘，小人兀自不知，害得你苦，小人兀自難過了一夜。
麗 卿：奴家實是鹵莽，懊悔不迭，虧殺衙內海涵。不省衙內身子有事不？
高 衙：（衙內連連答道）沒事，沒事。只愁姑娘問了貴手。
兩 個：（兩個沒腦子呵呵大笑道）真叫做不打不成相識。好個寬洪的衙內，好個賢德的
姑娘！
陳希真：舊話休再提起，且坐了談心。
（只見那孫高、薛寶上前道）
薛 寶：衙內還有一件事，要懇台允。
（正是：粉蝶貪花，撞著蛛絲殞命；燈蛾撲火，惹來紅燄燒身。）
（畢竟不知高衙內還說什麼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北固橋郭英賣馬 闢邪巷希真論劍）
１４＊＊時間： 地點：
（卻說孫高、薛寶當時上前說道）
薛 寶：衙內還有一件事求懇，提轄切勿推卻。
希 真：請教。
兩 個：衙內夜間對我等說，提轄這般仁德君子，實在少有，衙內情願過房與你老人家做
個乾兒子，萬勿推卻。
陳希真：阿也，什麼話！諒陳希真是何等樣人，雖是稍長幾年，與太尉廝熟，此時貴賤懸
殊。雖是衙內雅愛，不怕辱沒，太尉得知，須任陳某無禮。
高 衙：家父處已稟明瞭。
孫 高：正是太尉的主意。
（說時遲，那時快，兩個親隨早明晃晃的點起兩枝臂膊大的蠟燭，插在那帶來的
（台兒上，捧上畫桌來擺著。）
（希真那裡攔得住。）
（撥火棒便去拖過一張椅子，那愁太平便把陳希真推在椅子上按定。）
（高衙內跪下去便拜。）
（希真欲待回禮，吃兩個沒腦子幫住了手，實足足受了八個頭兒。）
（那麗卿立在屏風邊，光著兩眼看他們做作，呆默默地只不做聲。）
（那蒼頭、養娘都忍不住笑。）
（拜畢，陳希真）
陳希真：二位哥，這不是弄我，折盡了我的草料！說不得，我兒過來，同哥哥廝見了。
（麗卿走到中間來，同高衙內又拜了四拜。）
（陳希真讓了坐位，麗卿去老兒的肩下坐了，蒼頭、養娘送茶過來。）
希 真：（希真吩咐蒼頭）快去叫個疱丁，整頓酒筵。倘來不及，酒樓去做些現成湊上，
色色都要美好。
高 衙：恁地要費事！
（卻坐著不起身。）
蒼 頭：（蒼頭去巷口疱丁家轉了回來道）今日大好日，疱丁不得空，不在家裡。
希 真：只好委曲酒樓上去胡亂搬些來罷。
希 真：我記得衙內今年好似二十九歲了？
高 衙：舊年孩兒曾對乾爺說過二十八歲。
希 真：衙內長你妹子十歲。
高 衙：如此說，賢妹是十九歲了。
陳希真：雖則衙內大十歲，看去卻與小女差不多，全不似三十光景。畢竟富貴人家，安養
得好。
高 衙：孩兒那有賢妹這般後生。
二 人：（孫薛二人）卻真是差不多。
（只見陳麗卿緩緩立起身，對父親道）
麗 卿：孩兒沒事進去罷？
希 真：你進去不妨，各位處告了。
（麗卿又都道了萬福，冉冉的往屏風後轉去了。）
（養娘也隨了進去。）
（高衙內那雙眼睛直送進去。）
（少頃，酒保挑了酒席，送到後面去。）
（蒼頭安排搬來。）
（那衙內兩個親隨也來相幫伏侍，擺桌凳，安杯箸。）
（陳希真苦苦的勸衙內坐了首位，孫高第二，薛寶第三。）
（輪流把盞，吃了兩三巡。）
（希真只將素酒相陪，自有幾種蔬菜。）
高 衙：爹爹真不開葷麼？
希 真：我昨日說過的，要到月盡夜。
兩 個：（兩個矮方巾起身告辭道）小可委實要到親戚處賀喜，不能奉陪。衙內在此寬用
杯不妨。
（希真已知其意，假留了一回，送出門去。）
（轉身來，高衙內已出席候著。）
（希真一隻手挽著衙內的手，一隻手拍著他肩道）
希 真：我的兒，我怎想有這塊福氣！如今已是一家人，進到裡面去何妨。
（便叫把酒席移到後軒去，吩咐養娘）
又吩咐：一發請姑娘出來陪哥哥。
（高衙內聽見這一句，好似啞子掘著藏金，心裡說不出的歡喜。）
（只見養娘伏侍麗卿出來，高衙內又唱個喏，麗卿又道個萬福。）
希 真：（希真笑道）家無常禮，只管文縐縐的幾時了！
（遂自己居中坐了，教女兒伺衙內對面坐了。）
（養娘來斟酒。）
（高衙內亦不敢十分多看，只是左一眼右一眼的飄過去，險些兒把魂靈飄落。）
（麗卿有時眼光同他撞著，只不怎麼。）
高 衙：西門外鴛鴦嶺好景致，賢妹去過否？
麗 卿：不曾。
高 衙：那裡有個天妃廟，近來桃花盛開，乾爺何不領賢妹去耍子？
希 真：家裡無人，老漢不十分教他出門。
高 衙：耍子何妨。
（那衙內想不出的話去逗引麗卿開口，麗卿只答應了便住口，再不多說。）
（希真去陪他說些閒話。）
（看看下午席散，高衙內只得動身，卻又坐下，吃兩杯茶。）
（外面親隨也吃了酒飯，備好了馬。）
（希真送衙內出來，親隨也來講了飯。）
（希真叫蒼頭把自己燭台來替換了，將那原來的燭台交還親隨帶回。）
希 真：容日來謝太尉。今日初次，不便留你，下次就在老漢處歇宿都不妨。
高 衙：爹爹不要反勞，孩兒不時的會來。
（高衙內上馬去了。）
（附近的鄰舍有幾個識得的，都說道）
有幾個：這老兒從新顛倒，這般舉止！花枝般的女兒，豈不吃他勾引了？
（那陳希真進來，叫把兩枝大燭移到後軒吹滅了，看著女兒長歎一口氣道）
陳希真：我只因勢力不敵，故此降志辱身，求個出路。只是委曲了你，多受幾日腌臢。我
成就了都？大法，皆你之功也。
麗 卿：爹爹休說這般話，孩兒夜來原說已都依了。只要爹爹安穩，就是那廝有些長短，
我只捺著便了。
希 真：（希真甚喜）好孝順兒子！我計必成。但只是家中只得一匹川馬，臨走時還少一
副腳力。我亦時常頭口行裡去留心，不是擠不得銀錢，實在好的絕無。
麗 卿：只好再商。
１５＊＊時間： 地點：
（卻說高衙內得意揚揚回到殿帥府前，孫高、薛寶已在那裡等著，拱手道）
高 衙：衙內恭喜！
（衙內大笑。）
（一同進府，到書房裡都坐下，孫高）
孫 高：衙內，我這計如何？如今這人怕不是衙內的！
高 衙：計便有大半靈了，只恐求親時他卻推阻，豈不是加倍的陪了吃虧。
二 人：（孫薛二人）沒事，那老兒卻不比得那年張教頭。你看他方才的那些言語，卻十
分迎著來。我看他已是千肯，只不好自己開口。我這邊若一去說，必成無疑。卻
不可太說得驟了。衙內不時的去溫存著，不可冷落。太尉處便趁早去稟知，恐那
老兒早晚來謝，弄得兩不鬥頭。
高 衙：說得是。
（當晚衙內就去見了父親，把這節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高太尉：你這廝想不到的去做！陳老希雖則起先同我認識，他不過一個退休的提轄，你卻
去拜他做老子，又要他的女兒，少不得又是討來做正，無故撳我同他做親家公。
況且你左弄一個女娘，右弄一個女娘，還怕不夠。勸你不如省些精神，斷了念罷
！
高 衙：（高衙內磕頭禮拜道）我的爺，斷得來時，孩兒早自斷了，只是那人委實的可人
心坎兒。爹爹這一次與我作成，下次就有好的也不敢再要了。
高太尉：我不是意懶，你記得那年為林沖的老婆，費盡多少心血，只一場空。陸謙、富安
的老小，現在還養著。
高 衙：（衙內接口道）不，不，這陳老希不似那林沖，他已千肯，只要父親一說便成了
。只不可就說。
高太尉：我見他時，只謝過寄你。至那親事，你自去說。做不成時，休來纏我。
高 衙：只須父親如此。
（當夜無話。）
（次日，陳希真換了在家眼色，騎了女兒那匹川馬，叫個馬保兒招呼著，到殿帥
（府來拜謝。）
（適值高大尉伺候官家大閱，不在府裡。）
（希真等他不回，只得留下帖兒，囑咐了言語，與衙內相見了。）
高 衙：正要到乾爺府上來。
１６＊＊時間： 地點：
（當時款待了酒飯。）
（希真辭歸，將錢開發馬保兒，便問那保兒道）
希 真：我要買匹好馬，但一時好的難遇，你可曉得那裡有？
保 兒：（保幾道）今日聽得他們說，北固橋郭教頭昨日死了，他有匹棗騮好馬，有名喚
做『穿雲電』，因無喪葬之費，聽他娘子說要賣。小人亦曾見來，果然好馬。
希 真：（希真驚問道）莫不是郭英教頭麼？
保 兒：正是他。
希 真：（希真歎口氣道）我卻知道那郭英是個好漢，端的好武藝，年紀又不大，家裡又
貧，妻兒又弱，並未發跡，怎麼就死了？他坐下的馬，怕不是好的，不知此時賣
去否？
保 兒：這卻不知。
希 真：你少待，同我走遭。
（希真忙去後面，叫麗卿取出銀子，只揀一大包，不必稱，取來揣在懷裡，叫保
（兒領路，一口氣奔到北固橋郭英家。）
（卻是幾椽平屋，只聽那郭英的娘子在裡面冷清清的哭。）
（陳希真進去，叫聲）
陳希真：郭大嫂！
（那娘子收淚，抱著個孩子出來，見了）
見 了：丈丈府上何處？尋誰說話？
希 真：小人姓陳，住在東大街，素亦認識郭大哥，不知怎的不在了？
娘 子：便是撇得好苦。丈丈到寒舍何事？
希 真：聽說郭大哥有匹坐騎，不要了，要賣，可有此事？
娘 子：有的。
希 真：可賣去否？
娘 子：先夫未死的前兩日，便放信出去。至今莫說買，看也不曾有人來看。還有幾個看
也不曾看見，先說道這馬不值甚錢。奴氣不過，將來拴在後面，不去問人賣。
希 真：小人委實要買，肯出價錢，可叫小人看看否？
娘 子：在後面，請進來看，不妨。
（希真叫保兒外面坐地，跟那娘子進裡面天井內看時，吃那一驚，只見那馬拴在
（槽邊，垂著頭啃那蹄子。）
（希真把他週身相了一相，問娘子道）
希 真：為何餓得他這般瘦？
娘 子：便是先夫在日，雖甚愛惜，亦有時不能喂飽他；及至病重時，那裡有心理會到他
，所以落了膘。
希 真：（希真又去看了看牙齒）你要賣多少銀子？
娘 子：不瞞丈丈說，說價也由我討，只奴是本分人，老實說與你，先夫病重時，並不說
落價錢，只對奴說：有識得的，便賤些也賣了；倘不遇著識貨的，情願沒草料餓
死了他，也不賣。前日有一個人勸我賣與湯鍋上，說倒有五七兩銀子。吃我發揮
他一頓。今丈丈真個要買，隨你自說罷。
希 真：我說不要怪。
娘 子：何怪之有！
（希真委實看得那馬合意得緊，便脫口說道）
希 真：與你一百兩足色紋銀何如？
娘 子：（娘子暗驚道）卻不道還值這許多，落得再要些。
便 拜：一百兩少些，求加加。
希 真：竟是一百二十兩。
娘 子：（娘子忖道）再不賣時，恐決裂了。
希 真：丈丈，你端的買這馬去做甚？
希 真：不瞞大嫂，我有個兒子在南營裡做提轄，別的馬不中他騎，特訪聞府上這匹好馬
，故而來買。
娘 子：（那娘子）這般說，你只管將了去，銀子卻要好的。
（希真忙去斜對門錢鋪內，唱個喏，取出銀包，央那朝奉天平上稱足一百二十兩
（，忙捧過來，交付娘子收了，便叫馬保兒入裡面去牽那馬出來。）
（那娘子收了銀子，見牽了馬去，想起丈夫在日，止不住那腮邊的淚，雨點般的
（落下來。）
（希真老大不過意。）
娘 子：丈丈，還有副鞍韉，是這馬上的，你一發買了去罷，省得在奴的眼角頭。
（希真去看了看，已是破的了。）
希 真：鞍韉我便不要，你如果嫌馬價少，我再添你些罷。
（說罷，去銀包裡又取出十兩來重的一錠銀與娘子。）
娘 子：（娘子那裡肯收）奴自己睹物傷心，並非嫌銀少。
希 真：把與郭大哥買陌紙錢，小官官買些飲食也好。
（便安在桌兒上。）
希 真：（又取了二十兩銀子，賞與馬保兒道）你取了，不可這裡來討除頭。
（保兒接了。）
娘 子：那副鞍韉，便送與丈丈罷。
希 真：家裡自有。
娘 子：（便唱個喏道）小人告辭了。
娘 子：（娘子抱著孩子回個萬福）丈丈慢行。孩兒有好日，必當補報。
（希真叫保兒牽馬先走，自己隨後隨著去了。）
希 真：（那四鄰看見的人都不信了）這老兒忒好癖，好道有些瘋了，擠一百五六十兩銀
子，卻來買這麼一匹馬，馬肉只不過十六文錢一斤。王老兒家那匹磨麥的騾子，
買來時只十五六兩銀子，比他強壯得多哩！
１７＊＊時間： 地點：
（卻說那娘子有了那些銀兩，便去央親族相幫，料理了丈夫的喪事。）
（將那副鞍韉，就丈夫靈前哭著燒化了。）
（不必題他。）
１８＊＊時間： 地點：
（且說那陳希真買了那馬，轉了個灣，找一個茶店坐下，把那馬拴在茶店門口，
（對馬保兒說道）
陳希真：你自去罷，馬我自己會牽。郭寡婦家不許再去纏，我在這打聽。
保 兒：小人不去。
（謝了謝，歡歡喜喜跑回自己家裡去了。）
（那希真吃了一回茶，又把那馬看了好歇，起身牽了回去。）
（兀自走幾步，回轉頭來看看。）
（到家門口，敲開門，自己牽人後面，拴在廊簷柱子上，叫聲道）
希 真：卿兒，那馬我已買了來也。
（麗卿正在樓上，聽見這句，飛跑的下胡梯來，忙問道）
麗 卿：爹爹，馬在那裡？
（笑嘻嘻的到廊下來看了一回，十分歡喜）
想了一：爹爹，多少銀子買的？
希 真：正價銀一百二十兩，又添了三十兩，共一百五十兩。
麗 卿：（麗卿連聲道）便宜，便宜。
希 真：不貴麼？
麗 卿：不貴，不貴。那匹川馬也是一百兩銀子買的，雖然好，那裡及得他來。但不知幾
歲口了？
希 真：我看過，八歲口了。
麗 卿：（又笑道）你便恁的相得准，我且去箭園裡放個轡頭看，試試你的眼力何如？
麗 卿：（麗卿搖手道）此刻還騎他不得。此刻他正落膘，勉強騎必然騎壞，反不如那匹
川馬。待用好水草，好米料，將息他到十來日，再多溜他幾轉。那時孩兒騎上他
，出個轡頭來叫爹爹看。
希 真：（希真笑道）恁地你倒好去做馬保了。天晚了，我且牽到箭園馬房裡去，好好喂
養。我得這副腳力，緩急可靠矣。
（就把用剩的銀兩，仍交麗卿收好了。）
（自己牽馬到後面拴好，上了料，走出來。）
麗 卿：（只見蒼頭來回道）高衙內來回拜……
（說不了，那衙內已先進來，將著高俅的名帖）
高 俅：家父因官家議論討梁山的軍務，國事在身，不能親來，特著孩兒回拜。
陳希真：什麼道理，反要衙內勞步，且裡面坐地。
希 真：（希真叫道）卿兒，你的哥哥來了。
（麗卿在樓上應了一聲，好一歇，慢慢地走下來，相見了。）
（希真便以酒食相待，教女兒一同相陪。）
１９＊＊時間： 地點：
（說話間，高衙內看那軒亭精雅，稱贊了一回。）
（只見那壁上懸著一口寶劍，便問）
便 拜：這口劍可是賢妹的？
希 真：正是。
（衙內便要看，希真自去取來。）
（到席上看時，只見那劍靶上細絲縧結著，上面赤金嵌出「青錞」兩個字，靶上
（又墜著蝴蝶結子，雙歧杏黃回須卷毛獅子吞口，劍鞘上裹著綠沙魚皮菜花鋼螭
（虎鉸鏈，上面有十四個字道）
上 面：秋水？寒？鵜，虹光鍔吐蓮花質。
（也是赤金嵌的。）
（希真便把那口劍，抽出一段來與高衙內看。）
（只見那高衙內打了個寒噤，覺得那股冷氣夾臉的噴出來，毛髮皆豎。）
（看那鋒刃時，乃是四指開鋒，一指厚的脊梁，鏡面也似的明亮，遠望卻是一汪
（水，照耀得人的臉都青了。）
（連靶共重七斤四兩，長四尺二寸。）
高 衙：乾爺，你這口劍是那裡買來的？
希 真：那裡去買，這是老漢祖上留下來。這劍砍銅剁鐵，如削竹木。我祖上隨真宗皇帝
征討澶淵，帶去邊庭上，不知出過了多少人。這劍歸家後，但逢陰雨天，他便嘯
響。老漢幼時聽得先祖說，那幾年這劍懸掛的所在，燈下往往見有人影立著，細
看卻又不見。又那嘯響時，往往躍出鞘外。近年來想是那些精靈也漸漸銷散了，
這些景象亦不多見。我這個癡丫頭，就把他當做性命一般，放在他牀裡面，陪著
他睡。今日因鞘上有些損壞，方才修好了，所以掛在這裡。
高 衙：妹子，你既這般好他，諒必舞得更好，便請舞一回何如？
麗 卿：（麗卿笑道）刀劍是殺人的勾當，有什麼好看！
高 衙：好妹妹，不要著我吃碰。
希 真：我兒，既是哥哥恁地說，你就舞了一回罷。
（麗卿吃催退不過，只得立起身來，挽起袖子，去路裡抽出那口劍來，走下階簷
（，開了一個四門。）
（高衙內夾著一雙眼，看著麗卿，連珠箭的喝采。）
（麗卿舞罷，把來插入鞘內，交付養娘捧去樓上收了，放下袖子，仍去坐了。）
高 衙：端的舞得好。
希 真：（希真笑道）衙內污眼。
２０＊＊時間： 地點：
（當時又吃了幾杯。）
（希真又引衙內到軒後看了一回，也有些假山湖石花木之類，右手一帶曲折游廊
（。）
（天色已晚，高衙內辭了回去。）
（話休絮煩，自此以後，衙內日日到希真家來，時常送些衣服、玩好、飲食之類
（。）
（希真便將酒食待他，只陪住他，不去應酬別事。）
（衙內有時也歇在希真家，從不教女兒迴避。）
（那麗卿打起精神，只和親兄妹一般看承，片言微笑，都不苟且。）
（那衙內看得那麗卿吹彈得破的龐兒，恨不得一口水吞他下去，只礙著這老兒夾
（在中間討厭。）
（有時故意說些風話挑撥，希真一面顧著女兒的顏色，一面把閒話架開去。）
（那麗卿只記著他父親吩咐的言語，捺住那股氣。）
（衙內只管去催孫薛二人來說親，二人只動衙內再寬耐幾日更好。）
（不覺已是八九日了，希真對女兒道）
希 真：我的都？大法，又磨去了一大半日子，那廝卻不來說起親事，卻更妙。再挨到幾
日，功程圓滿，得空就走他娘。
麗 卿：孩兒也巴不得快快過去，實在受不得了。
希 真：好兒子，再是一兩日，你只推身子不安，去迴避了罷。
（說著話，高衙內又到。）
（希直接他進來。）
（那衙內將著一塊碧玉禁步、一顆珠子）
麗 卿：送與賢妹添妝。
希 真：（希真笑道）怎麼只管要你費錢。
（叫麗卿謝了收去。）
高 衙：自家兄妹，謝什麼！
（那一日，一大家說說笑笑，少不得又是吃酒。）
（剛至半酣，蒼頭進來回道）
蒼 頭：外面張老爺來辭行，老爺說要會他，已請進廳上了。
希 真：我曉得了。你只顧自去，我就出來。
希 真：（希真忙換了件道袍）你二人寬吃兩杯，我會客就來。
又吩咐：（吩咐養娘道）你小心伏侍，不許走開。
（忙走出廳上去了。）
（那衙內見老兒已去，放心大膽，笑迷迷的只管訂住了麗卿看。）
（麗卿吃他看不過，也笑了，一面把頭低了去。）
（衙內吃他那一笑，弄得七魄落地，三魂昇天，骨頭酥軟了。）
（一時色膽如天，便將右腳桌底下來勾麗卿的腳。）
（叵耐那張八仙桌子生得闊，麗卿那雙腳又縮在椅子邊，卻勾不著。）
麗 卿：（高內衙叫聲）妹子，我和你到軒後假山洞裡去耍看。
麗 卿：不過如此，有甚好看。哥哥自己也好去，並非不認得。
高 衙：聽得妹子的箭園十分好，哥哥卻不曾見，何不領我去看看？
麗 卿：且待爹爹來，一同去。
（衙內見他只不動身，便對養娘道）
高 衙：你去把酒燙燙來。
麗 卿：（養娘捧著壺道）酒還火熱，燙他怎的！
高 衙：妹子，你的酒冷了，我與你換。
（一面說，一面把麗卿面前酒杯內的殘酒，搶來一飲而盡；去養娘手裡取那壺，
（花花花的滿斟一杯，先自己嘗了嘗，雙手捧與麗卿道）
一 面：妹子，你嚐嚐哥哥的這杯熱酒。
（那麗卿已是坐不穩了，又吃他這一撥，那裡再忍得，便霍的立起身來，那兩朵
（紅雲夾耳根泛上來，恨不得一把抓來摔殺他；轉一念，記起父親的千叮萬囑。
（）
（只得捺了又捺的捺下去，走去外邊那椅上坐著，低了頭只不做聲。）
（衙內覺得沒趣，只顧吃酒，還只道他怕羞。）
（希真送那客去了，急轉後軒，只見女兒坐在一邊，衙內獨自吃酒，見希真來，
（起身道）
希 真：乾爺請坐。
希 真：我兒，何不陪你哥哥吃杯，卻在外邊坐地？我兒，哥哥已是一家人，不要只管這
般生刺刺地。
麗 卿：（麗卿半晌說道）哥哥要與孩兒把盞，不敢當他的，故而讓開。
（說罷，仍起身入席。）
麗 卿：爹爹，哥哥說要到箭園裡去耍子。
希 真：最好，我們何不就移杯盤到箭廳上去。
（三人正要立起身，只見蒼頭來稟道）
立 起：太尉府裡差一個體己人來，請衙內快回去，說有要緊事。
希 真：既然尊大人有正事，衙內且請自便，過日再見。那箭園內桃花還未謝哩。
高 衙：孩兒也不吃飯了，就此告辭。
（希真送了衙內轉來，問女兒道）
希 真：方才那廝可說什麼？
麗 卿：（麗卿搖著頭道）不說甚。方才廳上什麼客，爹爹去陪這半日？
希 真：就是到沂州府去的那張百戶，我托他帶那信。我兒，將來那廝再來，你竟迴避罷
，我有話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