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41**時間: 地點:
(此時,各官親眷陸續回拜,整整忙了一月有餘,方纔沒事。)
(忽一日,想起園亭要修理,隨即喚了木匠收拾。)
(真是官宦人家,銀錢兩便,何消半月,煥然一新。)
(陳公吩咐喜童修理花木,整飾花景。)
(瞬息光陰,殘冬已過,新春初交,自然又忙了些時。)
(正值元家佳節,鬧過花燈,正月已完,二月又至。)
(陳公一日無事,步入園中,見山石樹木亭臺,件件令人喜愛,忽然見喜童立于
(階下,便問道)
陳 公:梅花可曾開放否?
喜 童:梅園中各色梅花,俱已開放。
陳 公:你去准備酒席,明日在後花梅園中賞花。
(喜童答應,不知陳公如何賞花,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賞梅花陡思同年 降風雨忽想雲游)
(詞云:
( 正春光,不覺菱荷香。)
(猛聽得寒雁惑傷,咫尺間,梅綻粉牆。)
(看綿繡,聽鳥弄笙簧。)
(閑中檢點,靜中思量,雄赳赳,不見了秦楚兵將。)
(氣昂昂,哪見了後漢前唐。)
(亦認你簪纓世弟;閥閱門牆,到後來難免無常。)
(說來是夢,言來是謊,倒不如,尋幾個知心的契友,與野外溪邊,或圍棋賭賽
(,或曲水流觴,或講些修行的妙法,或問些治病良方。)
(九里韓侯滅霸王,封侯的樊噲保劉邦,哪將軍元帥今何在?俱赴莊周夢一場。
()
(詩曰:
( 同年交好勝金藺,欲借梅花吊友冤。)
(豈料花遭風雨折,灰心立意棄塵緣。)
42**時間: 地點:
(話說陳公欲賞梅花,叫喜童吩咐廚役辦酒席。)
(喜童答應,進內去了不提。)
(次日早晨,酒席已備。)
(少刻,老爺與夫人、公子來到園中,步至亭內,見那些雜色梅花,果然開得十
(分燦爛,香氣襲人。)
陳 公:(陳公向著夫人問道)每年開的梅花,開放時,可是這般樣茂盛嗎?
梅夫人:今年比往年加倍茂盛,這正是人杰地靈。老爺今歲在家賞花,故此枝繁蕊茂。況
且又得喜童澆灌修理,怎麼不勝于往年?
(陳公哈哈大笑,隨即入席。)
(一家四口,開懷暢飲。)
(酒至半酣,陳公便有不悅之色,夫人見了)
梅夫人:今日對此花,合家完聚,又用著美酒佳餚,為何老爺還有不悅之容,是何意也?
陳 公:(陳公嘆了一口氣道)夫人,你知其一,哪知其二。今日乃是二月初十日,老夫
方纔想起一件事來。去年二月十二,是我與馮公改位的日期,後日又是梅年兄周
年。我與夫人、孩兒們,在此賞花飲酒;卻不知梅年兄的夫人、年侄,身在何方
?他為老夫身首異處,方纔老夫見景傷情,欲借此梅花,祭奠他一番,也見我陳
東初一點痴心。
(口內說,眼兒望著天,叫道)
開 口:梅年兄,你生前為人正直,死後必然為神。你陰靈在天,有靈有感,可著年嫂、
年侄,奔來我處,自然早晚照應。
(不言陳公與夫人說話,且說喜童聽說提起十二日,乃是他的爹爹周年,陳年伯
(有祭奠之意,況我為子的,倒不能盡一點孝心。)
(孤身一人,站立梅樹旁邊,越想越惱,惑苦之極,不覺地喉嚨咽咽,哭將起來
(。)
(陳公與夫人、公子都不留意。)
開 口:(只見杏元小姐斜目而視,看見喜童站在樹旁,如醉如痴,呆呆的眼中落下淚來
(,不知為什麼事,便向陳公說道)爹爹,你看喜童,因何在那裏啼哭?
(陳公回頭一看,果然見喜童在那裏啼哭,即便喚喜童上亭來,便問道)
陳 公:老夫在此賞花,你因何在此啼哭?所為何事?
喜 童:小人方纔聽見老爺與夫人說,去年二月十二日,屈斬梅老爺的時節,小人也在京
中,其實死得可憐,有多少正人君子嘆息不了。老爺方纔提起梅老爺之事,小人
不覺心中痛苦起來,故而驚動老爺,這是小人該死了。
梅夫人:(夫人對陳公說道)這也怪他不得,況他也是知書識理之人,必知大義,見景生
情也是有的。
(陳公聽了夫人之言,方纔吩咐道)
陳 公:今日乃是家宴,下次不可。如若放肆,定行重豚。
(喜童答應下來,只得含淚吞聲,站在一旁。)
43**時間: 地點:
(卻說那杏元小姐,一雙識人的眼睛,七竅靈心兒,已瞧在眼內。)
心 中:(心中想道)此子有些古怪。前聽得爹爹說,他字跡端方,筆墨均調。我看他雖
是下人衣服,卻是個正人的行藏,其中定有一番委屈。
(心中正在思想,忽聽陳公吩咐家人,叫明日設備梅老爺的靈位,擺在梅花亭上
(,後日借此梅花,祭奠梅老先生,以申朋友之心。)
陳 公:(陳公又對梅花祝道)若梅公子有成名之日,與父爭光,明日再盛過今日。
(陳公祝畢,站起身來,與夫人、公子、小姐一同進內去了不提。)
44**時間: 地點:
(卻說次日早晨,眾家人收拾、打掃園亭,已將梅公的牌位設立于梅亭之上,各
(自散去。)
(再言喜童一個獨自來到梅亭,見上面供著他爹爹的靈位,便雙膝跪下,痛哭一
(場。)
(又祈禱一番,不覺天色將晚,方纔安宿。)
(那知此夜纔交四鼓,降下一場風雨冰雹,把些梅花盡皆打落,只急得他滿眼流
(淚,跌足捶胸,竟昏倒于地。)
(半晌方醒,嘆口氣道)
心 中:爹爹,你怎麼這等命薄!陳年伯立了牌位,誠心祭奠,又誰知天降風雨!
(含淚往裏面而去,打從腰門首,見裏面沒人出來,只得走將進去。)
(見一個小丫環站在那裏,喜童)
喜 童:姐姐,煩你通稟老爺一聲。你說喜童在外,要見老爺。
(那丫環進房回稟陳公,陳公)
陳 公:叫他進來。
(丫環回知喜童。)
(于是隨至房內,開口稟道)
開 口:老爺,昨夜風雨交加,把滿園梅花盡皆打落,半朵也沒有了。
(陳公一聞此言,即便披衣而起,竟往花園中而來。)
(只見滿園中梅花,果然盡行打落,半點全無,心中一想)
心 中:梅年兄,你如今這等命薄,連一炷清香,也消受不起,眼見得你後人也不能上進
了。
(嘆了一口氣,遂動了出家之念,要修個不壞之身,及早回頭。)
(于是,吩咐家人)
又吩咐:你給我備下扁擔,一副行李,今日老夫要學個雲游四海的賢士。
(便氣忿忿走將進來。)
梅夫人:老爺方纔吩咐家人,預備修行的物件,卻不知為何?
陳 公:夫人有所不知,老夫昨日准備香案,供奉梅年兄的牌位,無非荐一荐在天之靈,
豈知昨夜遭風雨冰雹,將梅花盡皆打落。據老夫看將起來,忠奸二字,只好聽天
而已,人力實難。倒不如以道門妝扮,東游各山勝景,也了人生一世。
(不一時,公子、小姐到來,聽得陳公要棄家修行,于是一齊勸解道)
陳 公:風雨乃天地間常事,爹爹何必認為實跡?況梅年伯乃姓梅,這梅樹之花,乃木種
之梅,與他有什麼相干?今被風雨摧殘,明年又得結子,重新開花,豈可見花木
吹殘而陡起離家之念?
陳 公:我意已定,實難留住,必要身離鄉關,把這塊老骨避在那名勝所在。
夫人,你有孩兒早晚侍奉,老夫所慮者,不過是杏元女孩兒未得佳偶。她乃
是你親生,你可自己選擇英才之婿。我除此一樁,便沒他懮。
(一家見陳公立意要去,一齊大哭起來。)
(小姐、公子拜伏于地道)
小 姐:爹爹從前遠在京師,孩兒們每日思想。今歸府第,正好早晚侍奉,以樂天年。不
意因著這草木之情,而陡起修行之念。勸爹爹暫息此念,待孩兒祝告神祗,求拜
天地,保佑梅花二開。
陳 公:(陳公笑道)也罷,你們如此孝心,要求梅開二度,限三日以定。如三日梅花不
能重開,定要前去修行,雲游四海,或訪僧道于山林之上,或泛舟楫游江湖之間
,或仿高士于村莊之內,或樂琴棋于洞府之中。這是我修道之所,死而無怨,方
是我陳東初之心也。
(小姐與公子一齊站起身來,叫家人到花園中擺設香案。)
(小姐又到梅亭中,望空拜伏在地,禱告不止。)
(又不知禱告些什麼言語,梅花可能開二度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拜求神聖因留父 上天垂象念孤兒)
(詞云:
( 攜酒上新亭,滿目江山易畫屏,賺得英雄頭似雪,為功名虎嘯龍吟。)
(一枕夢魂驚,日落西山,哪有個誰弱誰強,俱罷手打入漁樵閑話中。)
(詩曰:
( 陳公訪道欲雲游,家室無因苦相求。)
(孝感動天三日內,梅花重放滿枝頭。)
45**時間: 地點:
(話說杏元小姐拜伏于地,祝告道)
杏元小:皇天後土,本園花神,可憐梅年伯遭冤被害,母子飄零,如若梅公子有發展、聚
會之日,求上天三日內,將梅花復開二度。若是梅門不能復興,我爹爹要扮著道
裝,雲游四海了。
(小姐拜畢,站起身來,望著喜童說道)
小 姐:若梅花僥幸復開,你可速速報來,不可有誤。
喜 童:曉得。
(小姐移步進內去了。)
(不提。)
(再言喜童四下看了一看,見沒人走上亭來,他就在那香案面前,雙膝跪下,兩
(淚交流,低聲痛哭道)
小 姐:蒼天呀,我梅璧這等命薄!多虧陳年伯收留在此,又見梅花,思憶爹爹,陳年伯
設位祭奠,盡被風雨將花打落。因此,陳年伯見物憐人,說我爹爹連一炷清香消
受不起,又道我梅氏後人不能上進,因此看透紅塵,棄家修行,雲游四海。我想
,陳年伯倘若是出外雲游,我梅良玉豈能在于此地?必無此理。但求老天爺發一
好生之念,將梅再放數枝。一則顯應成全,以免陳門離散,二則顯應我那爹爹之
忠義靈魂。老天若能佑我梅良玉稍有寸進,得睹天顏,定然報仇雪恨。
(拜畢起來,收了香案。)
(回到書房,心中想道)
心 中:母親當日著我投奔岳父,躲避災難,豈知那岳父乃禽獸之輩,不念親戚。多蒙喜
童替了名姓,服毒于獄而死,豈知我又遭此顛沛。幸遇陳年伯收留在此,正應古
言『親不如友』。又不知母親曾到母舅所在否?又不知母舅任原否,或者升遷,
也未可知。其中之事,實實難料,叫我心如同油煎一般。但孩兒事情,母親豈能
知道?就是母親的事,為孩兒怎知周詳?這不孝之罪,萬難補報。關山阻隔,音
信杳然。皆因誤國的奸賊,害我父喪黃泉,使我母子東西。
(心中思想,淚如涌泉,徨哭不止。)
又 想:我那岳父見喜童死在監中,他卻不知真假,只認做是我,他一定把女兒另許配他
人無疑矣!且自由他。我見杏元小姐,倒是個賢淑之女。我梅良玉有成名之日,
不知她可還在家否?只怕已許配他人,此事但憑天而已。
(自嘆自解,在房中坐了一會,又到亭子上看了一看梅花,不但不開,連枝都打
(傷了。)
(看了一看,只是嘆恨。)
(眼見此樹再不能開花了,想到苦處,又到園中大哭一場。)
又 想:(到第二天,來看那些樹木,傷損未活,便嘆說道)想此樹是再不能開花了。
(不一時,小姐著了丫環來問喜童道)
小 姐:今日梅花何如?
喜 童:煩你回稟小姐,被風雨損傷,連枝葉都打傷了,梅樹如何再能開花呢?
(丫環聽說,回身往內去了。)
喜 童:(喜童想道)今日是第二天了,眼見梅樹如此狼狽,明日焉得有花?若沒花發,
陳年伯一定是要出家的。
(想到此處,心中慘然,眼中掉下淚來,又在亭子上跪拜祝告,說道)
心 中:上蒼神聖,本園花神,望乞報奏上帝之前,祈求借三春之暖,賜梅花數朵,以應
梅氏之予兆,使陳年伯無出家之念。
(拜罷起身,獨自無聊,回至書房,悶昏昏地睡在床上不提。)
(且言本園花神,見梅良玉一片誠心祝告,把他的言語,奏上城隍,城隍奏上天
(庭王帝說道)
喜 童:梅魁之子梅璧,今在下界受顛沛之苦。有陳日升收留他在家中,因與梅魁系同年
好友,見梅花,意欲祭奠梅魁,不料前夜被風雨將梅花盡皆打落。今陳日升好不
煩惱,意欲棄家修行而去。梅良玉虔求上帝,賜他梅開二度。小神等見他至誠祝
告,他乃忠良之子,有狀元之福,因而啟奏上帝。
(上帝聞奏,開言)
開 口:善哉!據爾所奏,梅良玉乃梅魁忠良之後,賜他梅開二度。就著卿傳旨到御花園
中,著仙花童子,領仙花到陳日升梅園內,三更時候,將梅花一齊開放,全他一
點誠心,以昭後效。
(城隍領了玉旨,到御花園中,同了花使,領了仙花,竟奔陳府花園而來。)
(正是聚春一暖,六九奇寒,仙使把鮮花撤在樹上,滿園中俱是仙花,怎比凡花
(草果,香透數里。)
(城隍見重放了梅花,上天繳旨不提。)
(單言喜童睡去,朦朧中忽聞香氣襲人,便翻身急速爬將起來,穿好衣服)
喜 童:這等香氣,莫非梅花重開嗎?
(便把門開了,走上亭子來一看,只見雜色梅花,都變做一色綠蕊,梅花開得齊
(齊整整,異香撲鼻。)
(把一個梅良玉喜得手舞足蹈,又拜謝了一番。)
(天明,只見桌上現有筆硯,不免取過筆來,在那牆上題詩一首。)
梅良玉:(詩曰)簇簇梅花數丈高,叩求風露下天曹。昨家花木成灰土,二次梅花萬古遭
。
46**時間: 地點:
(話說梅良玉題完了詩,將筆硯安放原處,往亭子上折了一枝梅花在手,竟奔裏
(面而來。)
(只見有個丫環在階沿之上,喜童咳嗽了一聲,丫環)
丫 環:喜童哥有何話說?夫人、小姐還未起身。
(喜童笑嘻嘻地手執一枝梅花。)
喜 童:(說道)姐姐,煩你通報一聲:梅花都開放了。
(那丫環接了梅花,自己先聞了一聞,竟不往寢室,反跑到後堂去了。)
喜 童:(喜童想道)她往後堂而去,一定與小姐看的。
(且不言梅公子站立。)
(單講那丫環,手執著梅花,如獲珠寶一般,一直走入小姐臥樓繡房之上,喘息
(不止亂笑。)
(且言那杏元小姐,只因連日陳公要棄家修行,復又想到,欲留父親,必須梅開
(二度,方可挽轉;又想梅開二度,乃千古未有之事。)
(正在沉吟之間,忽聞一陣梅花香,抬頭一看,見那丫環手執一枝綠蕊梅花。)
丫 環:小姐,你說這是奇事不是奇事?
小 姐:丫環,你手中拿的什麼花?
丫 環:今日這梅花重開二度,比前更覺香馥些。
(小姐將梅花接過來一看,心中大喜道)
心 中:可是喜童送來的嗎?
丫 環:正是。
小 姐:你這個婢子,又來哄我。
丫 環:小姐,喜童現在老爺前堂。
(小姐半信半疑,走下樓來。)
(喜童見了,叫聲)
喜 童:小姐。
丫 環:(杏元問道)這梅花果然是園中復開的嗎?
喜 童:正是。
小 姐:(小姐又吩咐道)喜童,你在花園中伺候,待我稟過老爺,自然有賞。
(喜童答應,回到後花園中不提。)
小 姐:(再言小姐手執梅花,來到老爺房中,將手揭起帳幔說道)爹爹、母親,孩兒特
來拜喜。
陳 公:我兒拜什麼喜?
小 姐:爹爹可知道,天從人願,梅花竟開二度。
陳 公:果然梅開二度嗎?
(即忙起身,穿了衣服下床。)
小 姐:(小姐將梅遞與陳公)請爹爹觀看。
(陳公接著,哈哈大笑道)
陳 公:我兒,這時節在哪裏尋來這枝梅花?
小 姐:爹爹,果然是園中復開的梅花。喜童說,不單是一枝,而且滿園中樹樹開放。
(夫人聽說,也急忙起身,穿了衣服)
梅夫人:我兒,當真梅開二度麼?
小 姐:母親,果然是梅開二度。
梅夫人:我兒,正是人有善念,天必佑之。
47**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丫環送水進房,遞與陳公、夫人淨面。)
(梳洗已畢,換了衣衫,公子也來請了安。)
(于是,陳公與夫人並公子、小姐,同到園中,來看梅開二度。)
(一進園中,只聞得一陣陣香風滿面。)
(一路步入亭中,抬頭一看,只見園中梅樹,枝枝俱是銀砌粉妝;實實令人可愛
(。)
(公子、小姐一齊上前恭喜道)
公 子:爹爹,如今梅花開放,修行的念頭丟了罷。
陳 公:我兒,非是為父的又墜紅塵,只是梅家侄兒沒有著落,使我放心不下,
梅夫人:梅家侄兒,著人四下尋找,若尋著,領他來家,以了一片心事。
陳 公:夫人言之有理。
又吩咐:(又吩咐喜童道)今日梅花重開,也是千古奇事,你可速備酒席,安設牌位,好
祭奠梅公。
(不一時,俱已停當。)
(陳公尋了素服,拜伏于地道)
陳 公:梅年兄,你在天之靈,可知道我陳東初祭奠嗎?
(這喜童見陳公祭奠他爹爹,他卻不敢在亭子上陪拜,卻走在遠遠的一個亭子上
(,朝著牌位,不住地磕頭,口中)
口 中:爹爹呀!多謝陳年伯費心,我小侄只得在此暗謝。
(陳公拜畢,只見夫人、公子俱來拜過。)
陳 公:(陳公望著小姐道)我兒,你也過來拜拜年伯。
(于是,小姐拜畢,起身說道)
小 姐:爹爹可看見喜童在那小亭子磕頭麼?
(陳公回頭一看,果然喜童在那裏痴呆呆地磕頭。)
陳 公:(陳公大怒道)你這個狗才,大膽放肆,敢學老夫跪拜!
(便叫喜童上來。)
(喜童聽得呼喚,即忙走上亭來,陳公大怒道)
陳 公:老夫在此,是拜的梅公,你敢在那裏學老夫拜嗎?
喜 童:小人怎敢學老爺的拜?只是小的父親,也是去年二月今天死的。固想著父親亡故
一年,故此在那亭子上拜一拜,也盡人子之心。
梅夫人:這也難怪他。富貴乃是各人所修的,孝敬之理,俱是一般。
陳 公:原來你也有這番委屈,也罷。我這裏賞你兩碗菜,排設在後門外邊,點起香燭。
王 正:(又叫王正吩咐道)你替他買一盤包子,叫他到後門外邊,燒張紙錢,盡他一點
孝心。
(于是,喜童拿了酒菜,擺在後門外邊,點起香燭,磕頭拜哭,焚化紙錢。)
(祭奠已畢,復回身竟奔到自己房中,又立了一個小小的牌位,將梅公的名諱寫
(上,供在抽屜桌上。)
(反身走上亭來,謝了陳公。)
梅夫人:喜童,從今後須要小心照管花草,至于飲食,拿到自己房中吃去。
喜 童:是。
(只見陳公等走下亭子來,喜童隨後面,走入梅花深處。)
(陳公見梅花,賞玩了一會,心中大喜道)
心 中:既有梅花,豈可沒有佳句?
喜 童:(向著春生說道)我兒,我在京師歷有多年,不知你的學業何如?你可將梅花復
開二度為題,作詩一首,與為父的看一看。
春 生:孩兒曉得。
(陳公忽然抬起頭來,只見壁上題有詩句,便問道)
陳 公:喜童,此詩句是何人所作?
(不知喜童怎生答應?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梅開二度千古佳話 花園聯詩萬載奇逢)
(詞云:
( 試問水歸何處?況錦徹夜東流。)
(滔滔不斷古今秋。)
(浪花如噴雪,新月似銀鉤,暗想當年富貴,掛錦帆直至揚州。)
(灞陵橋上望西州,動不動八千里,青山無數,白雲無數。)
(來時節春夢;去時節秋夢,嘆人生能有幾度?想人生會少離多!只落得,春風
(酒一壺,夜月琴三弄。)
(古今希罕聞,試問錢塘夢。)
(詩曰:
( 一輩後生一輩人,因知中正屬凶成。)
(難處顛沛流離日,畫虎雕龍天自親。)
48**時間: 地點:
(話說陳公看見壁上有詩句,步到跟前。)
(看見題的《詠梅花》七言一絕,看完贊道)
陳 公:好佳句!
春 生:(便問春生道)此詩是你做的嗎?
春 生:孩兒並未題詩。
陳 公:喜童,你管此花園,這詩是何人題的?你從直招來。
喜 童:小人不敢蒙混老爺,這是小人見景生情,信手胡寫的。
(陳公點了一點頭,叫春生過來)
陳 公:我兒,你看看如何?你或做或和,也試一試你的才學。
(叫喜童取筆硯過來。)
(喜童答應,向亭子上來,拿了文房四寶。)
(夫人、小姐問道)
梅夫人:你取筆硯做什麼?
喜 童:老爺命公子題詩。
(竟攜著筆硯,一直往梅園中去。)
小 姐:母親,爹爹看兄弟題詩,孩兒同母親去看看。
梅夫人:也好。
(于是,母女們步下亭來,走至春生面前。)
(見他手執筆毫,在那粉壁上題詩一首。)
小 姐:(詩曰)數色梅花綠最高,依依挺幹似兒曹。只因誠明通天界,故賜瓊梅放二遭
。
(春生題畢,喜童將筆接過。)
陳 公:(陳公哈哈大笑道)有花無詩,豈不誤了名花?
(回頭又見夫人、小姐到來,陳公向夫人說道)
回 頭:適纔觀梅,見粉壁牆上有吟梅之句。問是何人所作,你道是誰人題的?夫人,原
來就是喜童題的。竟看不出這個孩子來,也通文墨。我孩兒也題了一首。今女兒
至此,亦可批冠你兄弟的詩句。但平日聞得你韻佳,也可做一首,與為父的看看
。
小 姐:做一首詩,卻怎樣好寫在此地?
陳 公:這有何妨!此乃本宅花園,那有外人來看見。後面又不落款,怕他怎的?
(小姐又不好違背父命,只得接過筆來,在春生詩句後面,題詩一首。)
只 得:(詩曰)春日梅花品最高,又因上帝降兒曹。昊天不負忠良後,纔使梅花放二遭
。
(杏元小姐題畢,陳公與大人道)
陳 公:女孩兒的詩句,卻也清雅,真正可樂,也是我二人晚景了。
(于是,又把三首詩念了一遍。)
(見喜童送筆硯去了,陳公對夫人說道)
陳 公:據老夫看,喜童這個孩子,大有根基,不是尋常之輩,以後要另眼看顧他。只是
這詩句字跡,色色可愛。
梅夫人:正是,這孩子既會吟詩,必有可用之才。
49**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喜童已到,陳公又吩咐了一番,纔與夫人、公子、小姐走出梅園。
()
(又走上亭子來,重新坐下,又重新吃了一會酒,方纔一同入內去了。)
(家下眾人收拾了碗盞,打掃了園,各自散去。)
(喜童回轉書房安歇。)
(次日起來,無時不在園中修理花草。)
(光陰似箭,不覺又是三月初旬。)
50**時間: 地點:
(一日無事,心中想道)
心 中:人說揚州天下第一個繁華的所在,我想今日無事,不免到街市上看一看光景。
(不言喜童獨自出花園去了,再講那杏元小姐每每心中想道)
喜 童:我見喜童幾番哭泣跪拜,令人可疑,其中定有隱情,莫非就是梅年伯的後裔?那
日爹爹在梅亭上祭奠梅花與梅年伯之時,他又在小亭上跪拜。就是梅園中詩句,
也覺有些奇情。
(心中正在思想,忽然旁邊走出一個丫環,名叫翠環,站在小姐身邊說道)
小 姐:小姐,莫非想那個人的過失嗎?
(小姐倒嚇了一驚,抬頭見是翠環,便說道)
小 姐:你這個丫頭,如何這等大膽,說什麼那人?
翠 環:(那翠環笑嘻嘻地說道)小姐,莫不是看出喜童的破綻來了?
小 姐:你劈空說出這樣話來,是什麼緣故?
翠 環:不瞞小姐說,喜童自到我家中來,也半年有餘了,從不見他有喜笑之容,終日有
惑哭之態。依婢子看來,此人必有痛天之恨。但他所做之事,都與老爺心性一樣
,亦非下人之流。今日無事,婢子與小姐同到花園,看他的行藏如何?
小 姐:我乃閨中之女,沒事怎好到花園中去?
又 想:(又想一想)你先去到園中看一看,喜童可在書房麼?切不可與外人知道。
(翠環見小姐有要去之心,笑嘻嘻下了樓去,一直跑到花園,往書房中去看。)
(只見喜童不在書房,轉身走到後樓,就向小姐說道)
喜 童:喜童畢竟不在園中,小姐要去,趁此機會就走。
小 姐:去倒要去,倘若撞著一個外人,成何體統?
翠 環:園中此時冷靜,外人沒事不到花園中去。
(小姐聽說,隨即二人下樓,走進花園,就往書房中看來。)
(見他那房中,雖無擺設,卻也收拾得潔淨。)
翠 環:小姐請坐,待婢子細細看來。
(走上前就把抽屜拉開,只見裏面俱是文章,上面有許多淚跡;又見桌上供著一
(個聖人的牌位,中間又寫了一行字,面前供著一碗飯、一碟菜、一雙筷子。)
翠 環:他怕午時飯遲了,留些過午的。
(再把牌位拿起來,口中叫道)
口 中:小姐,你來看這牌位!上面寫的什麼東西?
(小姐走將過去,把牌位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小 姐:先考梅伯高之神位。
口 中:(旁邊寫的是)考男梅璧叩禮。
口 中:(看完,往袖裏一藏,心想)此子定是梅璧無疑矣!
(小姐同翠環走出書房,行至堂前,告稟陳公,把從頭至尾,告訴一番。)
陳 公:(陳公與夫人大驚道)喜童卻是梅伯高的乃郎!一向老夫卻是疑心,待老夫喚他
進來。細細地問他一番曲直。
杏元小:不消爹爹去得,再叫翠環到他書房,先用一唬嚇詐,試出他的真情來。再引他進
來,問他詳細。
梅夫人:孩兒說得有理。
陳 公:(陳公點頭道)也罷。
(于是,叫過翠環來,吩咐了她一番。)
(翠環領了陳公的言語,就往花園中來,且不講。)
(單講梅良玉在街上游了半日,腹中有些飢餒,便尋歸路,進了大門,竟奔花園
(中而來。)
(只見王正手中捧著一個盤子,口中)
口 中:我兒,今朝有個朋友,送了兩只蹄子,你娘叫我送一盤與你吃。
良 玉:怎好又多勞伯伯。
(于是接了盤子。)
(王正去了,喜童捧到房中,放下盤子,又往後面取了碗來,把抽屜拉開,拿出
(飯來,換了碗筷,供奉梅公的牌位。)
(拿碗的時節,沒有留心,及至供奉,不見牌位。)
良 玉:(于是,細細地尋了一番,竟沒形影,只急得兩淚交流道)我的爹爹,你往哪裏
去了?
良 玉:(將要放聲啼哭,忽見有一人站在書房門首,便止淚說道)姐姐,你在這裏做什
麼?
翠 環:(那翠環望著梅良玉說道)你這個奸人,坑害人家不淺。
(那良玉見牌位失了,心魂不定,又忽然聽見翠環說出『坑害人家不淺』的話來
(,便忙向前深深一揖)
良 玉:姐姐,我坑害了人家什麼事,你這話從何說起?
翠 環:你口還說什麼喜童,哪一個不知道你是梅老爺的公子!現今府縣各衙門,俱有文
書到來,說京中盧杞知道你在此,著地方官拿你進京。你想,他既知道你在此藏
身,那奸賊怎肯放過我們?你還之乎也者,瞞我家老爺,喜童長,喜童短。
(梅公子聽了這番言語,真正頂門上嚇走了三魂,九宮內驚散了七魄,半晌說不
(出話來。)
(嚇的戰兢兢,雙膝跪下)
梅 公:姐姐,你可有什麼計策,救我一救,梅良玉至死不忘。
翠 環:公子請起。既是方纔說出至死不忘之言,你切記在心。我方纔的言語,卻是虛假
之詞。我今早同小姐至此看花,只見你供著的牌位,拿去回稟老爺,纔知道你是
梅公子。老爺叫我來喚到後堂去問你的委屈。
公 子:老爺叫我問話,萬一不念當日之情。將我解到京中,獻與盧賊,我命豈不休矣!
翠 環:你說話差矣!況老爺平日以善良之心自居,豈有害你之意?
(于是,丫環同了良玉往內裏而來。)
(進了腰門,只聽得陳公與夫人、小姐在後堂說話。)
(翠環先進去回稟老爺,只見陳公笑著迎了出來)
翠 環:良玉賢侄,今日方纔去了老夫千古之疑。
(梅良玉忙行了幾步,迎著陳公說道)
迎 著:伯父,梅璧在此。
(于是,陳公攜了梅公子的手,一同進內堂。)
(梅公子忙行了幾步,拿過兩把椅子,復轉身來,就跪將下去,向著陳公與夫人
(道)
梅 公:伯父、伯母請上坐,待小侄拜見。
陳 公:賢侄說那裏話來,一向多有得罪。只是老夫不知,諒不見罪。
梅 公:(梅公子道)若是伯父說這樣話來,豈不折殺了小侄嗎?但萍水相逢,蒙老爺收
養,真正沒齒不敢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