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 至 第一四〇
131**時間: 地點:
(此時早已有人報知各衙門,先是兩縣並各廳來謁見。)
(到次日,各司道都來拜望。)
(不一時,楊巡撫也來拜了。)
(相見時再三謝罪,就湖上備酒相請,十分綢繆。)
(蘇友白仍執舊屬之禮,絕不驕傲。)
(正是:
( 入任要分大小,為官只在衙門。)
(真似轆轤打水,或上或下難論。)
132**時間: 地點:
(卻說張軌如,此時尚在湖上未歸,打聽得蘇友白這等興頭,心下想道)
心 下:一個巡撫在前日那等奈何他,今日這等奉承他,在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我老張為何這等獃,只想與他為仇!況他待我原無甚不好,只為一個白小姐起的
釁。如今白小姐與我至無分了,何不掉轉面孔,做個好人,將白小姐奉承了,他
必然歡喜,我與他一個翰林相處,決不吃虧。
(算計定了,就來拜蘇友白。)
(二人相見,張軌如)
張軌如:兄翁知晚弟今日來拜之意乎。
蘇友白:不知也。
張軌如:一來請小弟之罪,二來賀兄翁之喜。
蘇友白:朋友相處,從無過言,何罪之請,內外總是一官,何喜可賀?
張軌如:所賀者非賀兄台榮秩之喜,乃是賀兄翁之大喜。
蘇友白:這等萬望見教。
張軌如:前日晚弟所言白小姐死信,其寔是虛。以前言之,是晚弟之罪,故來請。以今日
言之,豈非兄翁之喜乎,故來賀。
蘇友白:(蘇友白大驚道)那有此事?
張軌如:(張軌如笑道)其寔未死,前言戲之耳。
蘇友白:(蘇友白又驚又喜道)仁兄前日為何相戲?
張軌如:卻有姻緣故,只為楊撫台要扳兄翁為婚,知兄翁屬意白小姐,故令晚弟作此虛言
,以絕兄翁之念耳。
(蘇友白聽了是真,滿心歡喜,因大笑道)
蘇友白:如此說來,真是仁兄之罪,與小弟之喜也。
張軌如:容晚弟去與兄翁作伐,將功折罪如何?
蘇友白:前日此事家尊與吳瑞庵俱有書云,再得仁兄一行更好,只是怎敢勞重?
張軌如:才子佳人,世之罕有,撮合成事,與有榮焉,何敢辭勞?
蘇友白:既蒙許諾,明日當登堂拜求。
張軌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晚弟明日准行。兄翁玉堂人物,又有尊翁大人與吳瑞庵二
書,自然一說就成。兄翁只消隨後來享洞房花燭之福也。
蘇友白:若得如仁兄之言,感德非淺,定當圖報。
(說畢,張軌如辭出。)
蘇友白:(蘇友白心下暗想道)白小姐既在,這段姻緣,尚有八九分指望。只是新近又許
了皇甫家,這頭親事,卻如何區處?皇甫公是一個仁厚長者,待我情分不薄,如
何負得?若是一個,或者兩就,也還使得。如今皇甫家,先是兩個了,如何再開
得口?前日賽神仙的課,叫我應承,他說的話,無一句不驗,難道不是姻緣,叫
我應承,莫非白小姐到底不成?
又 想:皇甫公為人甚是真誠,我前日已有一言,他說臨時行權,今莫若仍作柳生,寫書
一封,將此情細細告之,與他商量,或者有處,亦未可知。
(算計定了,隨寫一書,次日來見張軌如,只說一友相托,轉寄錦石村皇甫員外
(處。)
(張軌如應諾,就起身先去了。)
(蘇友白辭別了浙江多官,也望金陵而來。)
(正是:
( 蝶是莊周周是蝶,蕉非死鹿鹿非蕉。)
(此身若問未來事,總是漫漫路一條。)
(不題蘇友白隨後而來。)
133**時間: 地點:
(且說白小姐與盧小姐,自白公出門後,日夕論文做詩。)
(忽一日,管門的送進兩封書信來,一封是吳翰林的,一封是蘇御史的。)
(原來白公在家時,往來書信,白小姐俱開看慣了的,這日書來,白公又不在家
(,白小姐竟自拆開,與盧小姐同看。)
(見蘇御史書,上寫著:
( 年弟蘇淵頓首拜。)
(恭候台禧,副啟一通。)
(自兄榮歸之後,不奉台顏者經年矣。)
(想東山高臥,詩酒徜徉,定百福之咸臻。)
(弟役役王事,緬憶高風,不勝塵愧。)
(舍姪友白,原籍貴鄉,一向隔絕,昨歲道遇,弟念乏嗣,已留為子。)
(今僥倖聯捷,濫受浙推,然壯年尚未授室。)
(聞令愛幽閒窈窕,過於關雎。)
(故小兒輾轉反側,求之寤寐。)
(不自揣,遂從兒女之私,干瀆大人之聽。)
(倘不鄙寒賤,賜之東坦,固感激之無窮。)
(若厭憎蘿俛,不許附喬,亦甘心而退聽。)
(斷不敢復蹈前人之轍,而見笑於同心也。)
(臨楮不勝待命之至。)
(二小姐看了,喜動眉宇。)
(再將吳翰林書拆開,只見上寫著:
( 眷弟吳珪頓首拜。)
(去歲匆匆進京,誤為奸人倚草附未,矯竊弟書,以亂台聽。)
(雖鬼山伎倆,不能逃兄翁照察。)
(然弟疏略之罪,不獲辭矣。)
(今春復命面會蘇兄,驚詢其故,始知前誤。)
(蘇兄近已戰勝南宮,司李西浙。)
(夢想絲羅,懇求柯斧,今借之官之便,晉謁泰山,兄翁一顧,知衛玠荀倩之有
(真也。)
(從前擇婿甚難,今日得之何易。)
(弟不日告假南還,當即喜筵補日慶賀。)
(先此布心,幸垂聽焉。)
(餘不盡。)
(二小姐看完,滿心快暢。)
(盧小姐就起身,與白小姐恭賀道)
盧小姐:姐姐恭喜!
白小姐:(白小姐忙答禮道)妹妹同此,何獨賀我?
盧小姐:姐姐之事,既有蘇御史父命來求,又有吳翰林親情作伐,舅舅回來見了,自然首
肯。小妹之事,雖然心許,尚爾無媒。即使蘇郎不負心,而追尋前盟,亦不知小
妹在於此處,即使得了妹書,跟尋到此,舅舅愛姐寔深,安肯一碗雙匙,復為妹
乎!這等想來,小妹之事,尚未有定。
白小姐:賢妹所慮,在世情固自不差,只是我爹爹,不是世情中人,愛愚姐自愛賢妹,況
又受姑娘之托,斷不分彼此,叫愚姐作妒婦也。
盧小姐:雖如此說,尚有許多難處,纔聘其女,又欲聘其甥女,在蘇郎既難啟口。女選一
人,甥女另選一人,在舅氏亦不為壞心。小妹處子,惟母與舅氏之言是聽,安敢
爭執?
白小姐:賢妹不必多慮,若有爭差,愚姐當直言之,如賢妹之事不成,我也不獨嫁以負妹
也。
盧小姐:若得如此,深感姐姐提攜。
134**時間: 地點:
白小姐:吳翰林書上,令借之官之,便晉謁泰山,則蘇郎一定同來書來拜矣。倘若來,怎
麼透個消息,使他知我在此更妙。
白小姐:這有理。
盧小姐:(因叫人去問管門的道)蘇爺曾來拜訪?
管門人:蘇爺差人說要來拜,只因小的回了,老爺不在家,無人接待,就要拜,只消留帖
上門簿,不敢勞蘇爺遠來,差人去了,今日不知還來也不來。
白小姐:既這等回了,今日自然不來矣。
盧小姐:想便是這等想,就是來也難傳信。
白小姐:(白小姐笑道)傳信有何難,只消賢妹改了男裝,照前相見,信便傳了。
(盧小姐忍不住,也笑了一笑。)
(正是:
( 閨中兒女最多情,一轉柔腸百慮生。)
(忽喜忽愁兼忽憶,等閒費殺俏心靈。)
(二小姐心中在閨中歡喜,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錯中錯各不遂心)
(詩曰:
( 天地何嘗欲見欺,大都人事會差池。)
(睜開眼看他非我,掉轉頭忘我是誰。)
(弄假甚多皆色誤,認真不少總情痴。)
(姻緣究竟從前定,倒去顛來總是疑。)
135**時間: 地點:
(話說白盧二小姐,日日在家閒論,忽一日報白公回,盧夫人與二小姐接住。)
(只見白公滿面笑容,一面相見,一面白公就對盧夫人說道)
盧夫人:賢妹恭喜,我已選一佳婿,甥女與紅玉事俱可完了。
盧夫人:(盧夫人聽了歡喜道)如此多謝哥哥費心。
(盧夫人見過,二小姐就同拜見白公。)
白 公:(白公笑嘻嘻說道)你姊妹二人,才美相敵,正好作伴我也,捨不得將你們分開
。
(二小姐聽了,心下只認道定是蘇友白在杭州會見了白公,求允了親事,故而此
(言。)
(暗暗歡喜,遂不復問。)
(盧小公子也拜見舅舅。)
(一面查點行李,一面備酒與白公接風。)
(白公更換了衣服,歇息了半晌,然後大家座定。)
盧夫人:哥哥為何去了許久,一向只在湖上,卻是又在別處?
白 公:我到杭州,恐怕楊巡撫知道,只說我去干謁他,故我改了姓名,只說是皇甫員外
,在湖上潛住。人家年少子弟,到也不少,只是絕無一個真才。
(就將在冷泉亭做詩,並趙千里周聖王虛名誇作之事,細說了一遍。)
(二小姐都笑個不休。)
盧夫人:後來卻又如何?
白 公:我在湖上住了許久,看來看去,人才不過如此,遂渡過錢塘江去,遊覽那山陰禹
穴之妙。忽遇一個少年,姓柳也是金陵人,他人物風流,真果是謝家玉樹。他與
我同在禹跡寺裡作寓,朝夕論文作賦,談今弔古,盤桓了半月有餘。我看他神清
骨秀,學博才高,旦暮間便當飛騰翰苑。我目中閱人多矣,從未見有此人全才。
意欲將紅玉嫁他,又恐甥女說我偏心。欲要配了甥女,又恐紅玉說我矯情。除了
柳生,若要再尋一個,卻萬萬不能。我想娥皇女英同事一舜,古聖人已有行之者
,我又見你姊妹二人,互相愛慕,不啻良友,我也不忍分開,故當面一口,就都
許了他。這件事我做得甚是快意,不知吾妹以為何如?
(二小姐聽得呆了,面面相覷,不敢做聲。)
盧夫人:(盧夫人便答道)哥哥主持有理,我正慮夢梨幼小,不堪獨主蘋藻,今得依傍姪
女,我便十分放心了。況柳生才貌美如此,終身可托,你妹夫九泉之下,亦瞑目
矣。
白 公:(白公大喜道)此言正合我心,我又無子,只有紅玉一女繫心,今得柳生為婚,
了願足矣,雖明日蓋棺,亦暢然無累矣。
(白公說說笑笑,甚是歡喜。)
(盧夫人不知就理,也自快暢。)
(獨有二小姐勉強應承,心下大費躊躇,又不可說出蘇友白求親之事。)
(白小姐將目視嫣素。)
(嫣素解意,就將蘇御史并吳翰林二書,送上白公。)
白 公:(白公看了驚訝道)原來北場聯捷的,便是這個蘇友白,既是蘇方回的姪兒,繼
以為子,故入藉河南。早知如此,這親事幾早成了,何得此時來求。只是如今我
已親口許了柳生了,他卻轉在後了,這怎麼處?
(便是目視白小姐,白小姐低頭不語。)
白 公:(白公又想一想道)蘇生才美,人人稱羨,今又聯捷,想其為人亦自不群,但可
惜我未曾見。
又 想:(又想一想道)人才十全者少,有才者未必有貌,有貌者未必有才,到得才貌相
兼可謂至矣。或者恃才凌物,舉止輕浮,則又非遠大之器。我看柳生才貌不必言
,只說他氣宇溫和,言詞謙慎,真是修身如玉,異日功名,必在金馬玉堂內,蘇
生縱是可人,亦未必便壓倒柳生。況柳生我已許出,蘇生尚在講求,這也是無法
奈何了。
盧夫人:柳生才貌,既是哥哥看得中意,斷然不差。女已許人,那有改移之道理。蘇生縱
好,也是徒然,只須回覆他便了。
白 公:也只得如此,這蘇生甚無緣分,當初吳瑞庵為我選他,他卻推辭。他以新柳詩求
我,卻又被盜換。及我查明,到處尋他,卻又尋不見他。今日他中了,求得書來
,我又已許人。大都是姻緣無分,故顛顛倒倒如此,不能遂心。
(大家又說些閒話,就走散了。)
盧小姐:(盧小姐忙來見白小姐道)姐姐當初只一蘇郎,如今又添一柳生,這件事卻如何
區處?
白小姐:(白小姐歎一口氣道)古人說:『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正你我
今日之謂也。蘇郎之事,不知歷了多少變更,到得今日,爹爹心已肯了,他又中
了,蘇御史與吳翰林又來求了,此事已萬分無疑,況爹爹為我擇婿數年,並無一
人可意,誰想今日忽然得此柳生,將從前辛苦,一旦付之流水,此心何能安乎?
盧小姐:姐姐與蘇郎雖彼此交慕,不可背地相思,從無半面相親,一言許可。小妹與他攜
手相談,並肩而坐,說盟說誓,至再至三。今一旦而別事他人,則前為失節,後
為負心矣,斷乎不可。
白小姐:我與蘇郎雖未會面,然心已許之,況新柳有和,送鴻迎燕之題,不為無因,亦難
以路人視之。只是此等情事,你我閨中女子,如何說得出口?
盧小姐:姐姐的事,一時自難直言。若是小妹,自不妨容道一二。就是舅舅之意,原是為
好,非故牴牾也。若知道小妹之委曲,或者別有商量。
白小姐:說是少不得要說,今且緩緩。昨聞吳舅舅已給假回家,只在這幾日要來看我們,
等他來時,再看機會,與他說知。他既與蘇郎為媒,自肯盡言。
盧小姐:這也說得有理。
(二小姐時刻將此事商量。)
(正是:
( 自關兒女多情態,不是爹娘不諒人。)
(選得桃夭紅灼灼,誰知別戀葉蓁蓁。)
(過了三兩日,果然吳翰林打聽得白公回來,忙來探望。)
(白公與吳翰林間隔年餘,相見不勝歡喜,就留在夢草軒住下。)
(不多時,白小姐也出來拜見舅舅。)
吳翰林:(吳翰林因對白公說道)吾兄得此佳婿,也不枉了從前費許多心機,也不負甥女
這般才美,真可喜可賀,但不知蘇蓮仙曾行過聘否?
白 公:多感吾兄厚情,這事可惜不成了。
吳翰林:又來奇了,卻是為何?
白 公:別無他故,只是兄與蘇年兄書來遲了些,小弟已許別人矣。
吳翰林:小弟書已來的久了,何為說遲?
白 公:小弟因病後在家悶甚,春初即出門去,遊覽那兩浙之勝,偶在山陰遇一少年才子
,遂將紅玉並盧家甥女都許了他,到前日回家,方見二書,豈不遲了?
吳翰林:這少年姓甚,想就是山陰人了?
白 公:他姓柳,也是金陵人。
吳翰林:其人如何,為何就中了仁兄之意?
白 公:言其貌,古稱潘安,恐不及也。論其才,若初子建,自謂過之。有婿如此,小弟
能不中意?
吳翰林:吾兄曾問他在金陵城中住,還是鄉間住?
白 公:他說在城中住,又說也曾蒙仁兄賞鑒。
吳翰林:這又有些古怪,他若是山陰人,小弟不知,或者別有奇才,也不見得。他若說是
金陵人,鄉間人小弟雖知,亦未必能盡,或者尚有遺才,也不能料。若說是城中
人,曾為小弟賞鑒,則不但小弟從未交一姓柳之友,就是合學查來,也不見有一
姓柳有才之人,莫非吾兄又為奸人愚了?
白 公:小弟與他若是暫時相會,一面之間,或者看不仔細,他與小弟同寓一寺,朝夕不
離,足足盤桓了半月有餘,看花分韻,對酒論文,或商量千古,或論時事,其風
流淹貫,真令人心醉,故小弟慨然許婚。若有毫疑,小弟安敢孟浪從事?
吳翰林:仁兄賞鑒,自然不差。只惜仁兄不曾見得蘇蓮仙,若是見過,則柳生之優劣自辨
矣。
白 公:(白公笑道)只怕還是吾兄不曾見得柳生,若見柳生,定不更作此言。
吳翰林:(吳翰林笑道)不是小弟皮相,柳生縱佳,尚然一窮秀才耳。
白 公:只言才美,已定超群。若論功名,決不是群常科甲,定為翰苑名流,不在吾兄之
下。
吳翰林:就是翰林,亦不為貴,但只是吾兄眼睜睜,將蘇友白一個現成翰林放了,卻指望
那未定的翰林,亦是過情。
白 公:前日吾兄書來,說蘇友白已授浙推,為何又說翰林?
吳翰林:蘇友白原是二甲第一,例皆選館,只為陳王兩相公怪他做主,故改選有司。後來
敝衙門不肯壞例,要出公疏,吏部慌了,故認罪,回奏聖旨,今改正了,想他見
報自然離任,也只在數日內定回矣。
白 公:柳生與小弟有約,相會之期也不出數日,大家一會,涇渭自分矣。
吳翰林:如此最妙。
(大姐姐聽得吳翰林與白公爭論,便不好開口,只暗暗與盧小姐商議道)
吳翰林:二家俱未下聘,且待來下聘時,再作區處。
(白公與吳翰林盤桓了數日。)
(忽管門人報,舊時做西賓的張相公要見。)
白 公:(白公沉吟道)他又來做甚麼?
吳翰林:他來必有事故,見見何妨。
(白公隨出廳來叫請。)
(不一時,張軌如進來相見,見畢坐定。)
白 公:久違教了。
張軌如:晚生自去秋下第,就遊學浙中,故久失問候。
白 公:幾時歸的?
張軌如:因有一事上瀆,昨日纔歸。
白 公:不知有何事見教?
張軌如:晚生有一至契之友今日發過,久聞老先生令愛賢淑,有關雎之美,故此晚生敬執
斧柯,欲求老先生曲賜朱陳之好。
白 公:貴友為誰?
張軌如:就是新科翰林蘇友白。
白 公:原來正是蘇兄,昨日吳舍親也為此事而來,正在這裡躊躇。
張軌如:原來令親吳老先生也在此,蘇兄英年科甲,令愛閨閣名姝,正是天生一對,何必
躊躇?
白 公:躊躇不為別事,只為學生已許了他人了。
張軌如:蘇蓮仙兄,在考案首時,就蒙老先生親自許可矣,為何今日登了玉堂金馬,反又
棄之,真所不解。
白 公:兄且不必著急,容與舍親商議再復。
張軌如:此乃美事,還望老先生曲從。
(留吃了茶,又說些閒話。)
張軌如:貴村人家甚多,不知都聚於此,還是四散居住?
白 公:都聚於此,不甚散開,兄問為何?
張軌如:因有敝友託寄一書,晚生著人村前村後都尋遍,並不見有此人。
白 公:兄尋那家?
張軌如:是皇甫員外家。
白 公:(白公忙應道)皇甫就是舍親,有甚書信,只消付學生轉付就是了。
張軌如:原來是令親,晚生那裡不尋?
(因叫跟隨人,將書送上,白公接了,看了一看,就籠入袖中,二人又說些閒話
(,張軌如就辭出。)
(白公回到夢草軒,見吳翰林道)
白 公:張軌如此來,也是為蘇兄之事。
吳翰林:他果曾說蘇兄幾時到此麼?
白 公:這到不曾問得,他到與柳生帶得一封書來。
(因在袖中取出,拆開與翰林同看,只見上寫著:
( 鄉眷晚生柳學詩頓首拜:恭候台禧,副啟一通。)
(微生末學,不意於山水之間,得睹仙人紫氣,親承提命。)
(今雖違顏匝月,而父師風範,未嘗去懷,賜許朱陳,可謂寵賜自天,使人感激
(無地。)
(但前已面啟,曾聘二姓,其一人琴俱亡,其一避禍無耗。)
(蒙台翁曲諭,死者已矣,生者如還,別當行權。)
(晚生歸詢,不意生者尚無蹤跡,而死者儼然猶在,蓋前傳言之誣。)
(此婚家君主之,鄉貴作伐,晚生進退維谷,不知所出,只得直陳,所以上達翁
(台。)
(翁台秉道義人倫之鑑,或經或權,必有以處,先此瀆聞,晚生不數日即當候階
(下,以聽台命。)
(茲因鴻便,草草不宣。)
白 公:(白公看罷驚道)這又奇了,何事情反覆如此。
吳翰林:他既以有聘求辭,吾兄正好借此回了,成全了蘇友白之事,豈不兩便?
白 公:只是柳生佳婿,吾不忍棄,且等他來,再與吾兄決之。
吳翰林:這也使得。
(正是:
( 已道無反覆,忽然又變更。)
(不經千百轉,何以見人情。)
(按下白公等候柳生不題。)
136**時間: 地點:
(卻說盧小姐在山東,因要避禍江南,恐怕蘇友白來尋他不見,因寫了一封書,
(叫了一個老僕叫做王壽,與了他些盤費,叫他進京送與蘇友白相公,如不在京
(,就一路尋到金陵,來白舅老爺家悄悄回話。)
(又吩咐書要收存,須面見了蘇友白,方可付與,萬萬不可錯與他人。)
(王壽領諾而去。)
(原來這王壽為人甚蠢,到了京中找尋時,蘇友白已出了京。)
(他就一路趕了出來,他也不知蘇友白中了進士,選了官,一路上只問蘇友白相
(公,故無人知道。)
(直直趕到金陵,在城中各處訪尋。)
(事有湊巧,恰恰蘇有德正在城中。)
(原來蘇有德自從在白公家出了醜,甚覺沒趣,後來又打聽得蘇友白聯捷了,甚
(是拗悔道)
蘇有德:白白送了他二十兩銀子,一付行李,本是一段好情,如今到弄得不好相見。
(不期一日正在城中,只因蘇友白聲音相近,王壽就誤聽了,就尋到蘇有德寓處
(來,問門上人道)
王 壽:這可是蘇友白相公家?
王 壽:(門上人也誤聽了)正是蘇有德相公家,你是那裡來的?
王 壽:我是山東盧相公差來送書的。
(門上人就與蘇有德說了。)
蘇有德:我從來不曾認得甚麼山東盧相公,必定有誤,且去看看。
(因走了出來。)
(王壽看見,忙說道)
王 壽:小人奉主人之命,到京中去尋蘇相公,不期蘇相公又出來了,小人一路趕來,那
裡尋不到了,不期卻在這裡。
(蘇有德心下已疑是尋蘇友白的,卻不說破,因糊塗應道)
蘇有德:這等難你了,你相公來的書何在?
王 壽:我家相公,因為避禍到江南來,恐怕相公出京尋不見,故叫小人送書知會。
(因在懷中取出一封書來,雙手遞上。)
蘇有德:(蘇有德接了在手)你外面略坐,等我細看書中之意。
(又吩咐家人收拾酒飯,款待來人。)
(王壽應了出來。)
(蘇有德去進書房,將書一看,只見上下俱有花押,又雙鈐著小印,封得牢牢固
(固,中將寫著蘇相公親手開拆七個大字,下寫著台諱友白四個小字,字法甚是
(端楷精工,蘇有德心下想道)
蘇有德:這封書來的氣色,有些古怪,莫非內中有甚緣故,且偷開一看。
(遂將抿子腳兒輕輕挑開,取出書來,展開細閱,只見滿紙上蠅頭小楷,寫道:
( 眷友盧夢梨頓首拜:奉書于蓮仙蘇兄行寓。)
(偶爾相逢,似有天幸。)
(倏然別去,殊苦人心。)
(既已石上深盟,花前密約,歷歷在耳。)
(而奈形東影西,再會不易。)
(每一回思,宛如夢寐中事。)
(然終身所托,萬萬不可作夢寐視之也。)
(去秋聞魁乙榜,欣慰不勝,今春定看花上苑矣。)
(本意守候仁兄歸途奉賀,不意近遭家難,暫避於江南白家。)
(舊居塵鎖,恐仁兄尋訪,動桃源之疑,故遣老蒼特相報。)
(倘猶念小弟與舍妹之情,幸至金陵錦石村白太玄工部處訪問,便知弟耗,千里
(片言,統祈心照不宣。)
蘇友德:(蘇友德看罷道)原來蘇蓮仙,又在山東盧家,結了這頭親事。我若是再要去冒
名頂替,恰恰又叫到白家去訪消息。白家已露過一番馬腳,如何再有去得?
又 想:(又想一想道)我聞他已選杭州折推,今又改入翰林,目下也將過去了,莫若特
此相報,討個好掩飾前之事,他一個翰林,後來自有用他之處。
(主意定了,等王壽吃了酒飯,就叫他進來)
王 壽:你回去拜上相公,說書中之事,我都知道了,當一一如命。恐有差池,我連回書
也不寫了。
又 想:(又拏出一兩銀子來與王壽道)遠勞你了。
王 壽:盤纏家相公與的儘有,怎敢又受蘇相公的?
蘇友德:不多,只好買酒吃罷。
(王壽謝了辭出,竟去回覆盧小姐。)
(不題。)
137**時間: 地點:
(卻說蘇友德,叫人打聽蘇爺幾時經過,須要邀住。)
138**時間: 地點:
(忽然打聽得蘇友白到了金陵城中,只在明日,就要到錦石村去,蘇有德忙即備
(酒伺候。)
(到了次日,巳牌時候,家人來報說)
家 人:蘇爺將盡到了。
(蘇友德遂自家走出市來,迎不多時,蘇友白的轎子將到面前,蘇友德叫家人先
(拏了個名帖,走到轎前稟道)
蘇友德:家相公在此候見。
(蘇友白看見名帖是蘇友德,連忙叫住轎。)
(蘇友德見住了轎,忙走到轎前打一恭。)
蘇友白:(蘇友白忙出轎答禮道)正欲奉謁,何敢勞駕遠迎!
蘇友德:兄翁貴人,恐遺寒賤,特此奉迎。
(二人說著話,同步到蘇有德家裡來。)
(蘇友白叫跟隨拏了一個宗弟名帖送上,到堂中重新見禮,禮畢坐下。)
蘇友白:向承惠厚,銘感於心,因備員閒散,尚未圖報。
蘇有德:微末之事,何足掛齒!
(一面說話,一面就擺上酒來。)
蘇友白:纔奉謁,怎就好相擾?
蘇有德:城中到此,僕馬應倦,聊備粗糲之餐,少盡故人之意。
蘇友白:仁兄厚意,諄諄可愛,我之無已也。
(二人對飲了半晌,蘇有備因問道)
二 人:兄翁此來,想是為白太玄老先生親事了?
蘇友白:正為此來,尚不知事體如何。
蘇有德:(蘇有德笑道)這段姻緣,前已有約,今日兄翁又是新貴,自然成的。只可惜山
東盧家這件親事,等的苦了。
蘇友白:(蘇友白大驚道)這件事小弟從未告人,不識仁兄何以得知?
蘇有德:(蘇有德又笑道)這樣美事,兄翁難道就不容晚弟得知?
蘇友白:仁兄既知此事,必知盧兄消息,萬望見教。
蘇有德:(蘇有德又笑道)消息雖有,豈是容易說的?
蘇友白:(蘇友白亦笑道)只望仁兄見教,其餘悉聽仁兄處置,小弟敢不導命。
蘇有德:小弟怎好奈何兄翁,兄翁只吃三大杯酒罷。
蘇友白:(蘇友白笑道)小弟量雖淺,也辭不得了,只望仁兄見教。
(蘇有德叫家人斟上三大杯,蘇友白沒奈何,只得說說笑笑吃了,定要蘇有德說
(盧夢梨消息。)
(只因這一說,有分教──道路才郎,堅持雅志。)
(深閨艷質,露出奇心。)
(正是:
( 壞事皆緣錯,敗謀只為差。)
(誰知差錯處,成就美如花。)
(不知蘇有德果肯說盧夢梨消息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錦上錦大家如願)
(詩曰:
( 千魔百折見成功,到得山通水亦通)
(蓮子蓮花甘苦共,桃根桃葉死生同。)
(志如火氣終炎上,情似流波必向東。)
(留得一番佳話在,始知兒女意無窮。)
139**時間: 地點:
(卻說蘇友白吃了三大杯酒,定要蘇有德說盧夢梨消息。)
(蘇有德又取笑一番,只得袖中取出原收,遞與蘇友白道)
蘇有德:這不是盧兄消息?
(蘇友白接著細看了,不覺喜動顏色道)
蘇友白:兄真有心人也。
蘇有德:此信吾兄從何處得來的?
蘇有德:送書人係一老僕,人甚愚蠢。因賤名與尊諱音聲相近,故尋到小弟寓處,小弟知
是兄翁要緊之物,恐其別處失誤,只得留下致轉兄翁,將何以謝弟?
蘇友白:感激不盡,雖銜環不足以為報也。
蘇有德:(蘇有德笑道)報是不必,只望帶小弟吃杯喜酒罷。
(二人說笑了半晌,又飲了幾杯,蘇友白就告辭起身,兩人別去。)
(蘇友白依舊上轎,竟先到白石村觀音寺來拜望淨心。)
(淨心見車馬簇擁,慌忙出來迎接,蘇友白就說道)
淨 心:老師還認得小弟麼?
淨 心:(淨心看了道)原來是蘇爺,小僧怎麼不認得?
(迎到禪堂中相見過,蘇友白就叫跟隨送上禮物。)
淨 心:(淨心謝了收過)蘇爺幾時恭喜,小僧寄跡村野,全不知道,未及奉賀。
(吃了茶,就叫備齋。)
蘇友白:齋且慢,小弟今日仍要借上剎下塌了。
淨 心:蘇爺如今是貴人了,只恐草榻不堪。
(二人扳談些閒話。)
蘇友白:近日白太玄先生好麼?
淨 心:好的,春間去遊玩西湖兩三個月,回來不滿一月。
蘇友白:小姐曾有人家嫁了麼?
淨 心:(靜心道)時常到有人來教的,尚是未嫁。昨日聞得白老爺在湖上許了甚人家,
吳老爺又來作媒,兩下爭論高低,尚未曾定。
蘇友白:這錦石村中,有一個皇甫員外,老師知道麼?
淨 心:(淨心想了半晌道)這錦石村到有千戶人家,小僧去化些米,家家都是認得,並
不曾聞有個姓皇甫的。
蘇友白:他說是白太玄家親眷。
淨 心:既是白老爺親眷,或者住在白家莊上,只消到白老爺府中一問,便曉得了。
(蘇友白吃了齋,借宿了一夜。)
(到次日起來梳洗畢,吃過飯,就吩咐車馬僕從,都在寺中伺候。)
(自已照舊日服色,只帶小喜一人,慢慢步入錦石村來。)
(到了村中,看那些山水樹木,宛然如故,不知婚姻如何,不勝浩歡。)
(正是:
( 桃花流水還如舊,前度劉郎今又來。)
(不識仙人仍在否,一回思想一徘徊。)
蘇友白:(蘇友白一頭走一頭想道)不期兩家親事,弄在一村。若是先到白家,說了姓蘇
,皇甫家便不好去了。若是只說姓柳,先去辟見了皇甫員外家。
(原來白公恐怕柳生來尋,早已吩咐跟去的家人,在村口接著。)
140**時間: 地點:
(這日蘇友白一進村來,這家人早已看見,慌忙出來迎接道)
家 人:柳相公來了麼?
蘇友白:(蘇友白見了歡喜道)正是來了,員外在家麼?
家 人:在家拱候相公。
(就引蘇友白在東莊坐下。)
(慌忙報知白公。)
白 公:(白公歡喜道)柳生信人也。
(就吩咐家人備酒飯。)
又吩咐:(因與吳翰林道)小弟先去相見,就著人來請仁兄一會。
吳翰林:(吳翰林笑道)只恐所見不如所聞。
白 公:(白公也笑道)吾兄一見,便知決不劣於蘇生。
(白公說罷,竟到東莊來見蘇友白。)
(再仔細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風流俊秀的翩翩年少,滿心歡喜,因笑迎著說道
()
白 公:柳兄為何今日纔至,我學生日夕盼望。
蘇友白:(蘇友白忙忙打一恭道)晚生是因到杭州,被朋友留了幾日了,故此晉謁遲遲,
不勝有罪。
(二人一面說,一面見禮分坐。)
白 公:昨接手札,知說向所說死者未死,傳言之誣,大是快事。但不知此是誰家之女,
又見云鄉貴作伐,鄉貴卻是何人?前已云令尊早已仙逝,為何云此婚尊公主之?
蘇友白:事已至此,料不能隱瞞,只得寔告,先嚴雖久棄世,昨歲家叔又收繼為子。此女
亦非他人,就是向日所云白太翁之女也。作伐鄉貴,即吳瑞庵太史也。
白 公:(白公聽了著驚道)我聞得吳瑞庵作伐者,乃是蘇友白之事,柳兄幾時也曾煩他
?
(蘇友白忙起身,向白公深深打了一恭道)
蘇友白:晚生告罪,晚生不姓柳,寔寔是蘇友白也。
(白公聽了,又驚又喜道)
又 驚:這太奇了。兄請坐,我且問蘇兄,已荐賢書,選了杭州司李,緣何又改姓名潛遊
會稽?
蘇友白:只因楊撫台有一令愛,要招贅晚生,晚生苦辭,觸了撫台之怒,恐撫台常時尋事
,加害晚生,晚生彼時是他屬官,違拗不得,故只得棄官改姓,暫遊山陰禹穴以
避之,不期恰與老先生相遇。
白 公:原來老楊還是這等作惡。後來白太玄令愛死信,又是誰傳的?
蘇友白:是張軌如說的,他為撫台令愛作伐,知晚生屬意白公之女,故命軌如詐為此言,
以絕晚生之念耳。
白 公:小人播弄,如此可恨。
蘇友白:(又笑說道)蘇兄新貴,既與白太玄有舊盟,又兼吳瑞庵作伐,這段姻緣,自美
如錦繡。只是將置學生于何地?
蘇友白:晚生處孤貧逆旅之中,外無貴介之緣,內乏鄉曲之譽,蒙老先生一顧,而慨許雙
婚,真可謂相馬於牝牡驪黃之外,知己之感,夢寐不能忘,故日吐寔階前,以請
台命。焉敢以塵世淨榮,誇耀於太君子之門,而取有識者之笑!
白 公:(白公笑道)蘇兄有此高誼,可謂不以富貴異其心矣,只是我學生怎好與他相爭
,只得讓了白太玄罷。
蘇友白:如此說,則老先生為聖德之事,晚生乃負心之人矣,尚望老先生委曲處之。
白 公:這且再處,只是我學生也有一件得罪要奉告。我學生也不姓皇甫,蘇兄所說的白
太玄就是學生。
(蘇友白聽了,不勝歡喜道)
蘇友白:原來就是老先生遊戲,晚生真夢夢矣。
(二人相視大笑。)
(白公忙叫請吳舅老爺來。)
(不多時,吳翰林來到,看見只有蘇友白在坐,並不見有柳生)
吳翰林:聞說是柳生來拜,為何轉是蓮仙兄在此?
(蘇友白忙忙施禮,笑而不言。)
白 公:(白公也笑道)且見過再說。
(吳翰林與蘇友白禮畢坐定。)
(吳翰林見二人笑得有因,只管盤問。)
白 公:(白公笑道)吾兄要見柳生?
吳翰林:(因以手指蘇友白道)只此便是。
吳翰林:(吳翰林驚道)這是何說?
(白公因將前後細說了一遍。)
吳翰林:(吳翰林大笑道)原來有許多委曲,我就說金陵學中,不聞有個柳生,就說天下
少年,那裡更有勝於蘇兄者,原來仍是蘇兄。
又 驚:(又對著白公說道)吾兄於逆旅中,毫無把臂,能一見就字識蘇兄,許以婚姻不
疑,亦可謂巨眼矣,吾所敬服。
白 公:(白公笑道)不是這等,則吾之愛才,出於仁兄下矣。
蘇友白:蒲柳之姿,怎敢當二老先生藻鑑。
(大家歡喜不盡。)
(不多時,家人備上酒來。)
(三人序坐而飲,此時蘇友白就執子婿之禮,坐了橫頭。)
(大家說說笑笑,十分快暢。)
(飲了半日,吃過飯,家人撤去。)
(大家就起身閒話。)
(蘇友白談了一會,就乘機說道)
蘇友白:小婿尚有一事上告。
白 公:又有何事?
蘇友白:小婿前日所云避禍之人,昨日偶得一信,知他蹤跡,在了這個去處。說來又奇了
,他說叫小婿在岳父府上訪問便知。
白 公:(白公笑道)這果又奇了,怎麼要訪問於我?兄且說他是江南誰氏之女?
蘇友白:不是江南,乃是山東盧姓。
白 公:我聞得山東盧一泓物故久矣,他兒尚小,一個寡婦人家,蘇兄怎麼知道,又誰人
為兄作伐?
蘇友白:小婿去歲進京時,行至山東,忽然被劫,栖于逆旅,進退不能。偶遇一個李中書
,要晚生代他作詩,許贈盤纏,因邀晚生至家,不期這李家就與盧宅緊鄰。晚生
偶在後園門首閒步,適值盧家公子也閒步出來,彼此相遇,偶爾談心,遂成密契
。贈了小婿的路費,又說他有一妹,許結絲蘿。
白 公:兄且說這盧家公子多大年紀,人物如何?
蘇友白:若說盧家這公子,去歲十六,今年十七,其人品之美,翩翩皎皎,真如玉樹迎風
。小婿與他相對,實抱形貌之慚。
白 公:兄出京時,行過山東,又曾相會麼?
蘇友白:小婿出京,過了山東時,滿望一會,不期盧宅前後門俱封鎖,內並無一人。再三
訪問,李中書只說他家止有寡婦弱女,公子纔五六歲,今避禍江南去了,並無十
五六歲的公子。小婿又訪問一個錢孝廉,他亦如此說。故小婿一向如在夢中,茫
然不知所以。昨在敝友處,偶得盧兄一信,始信盧兄自有其人,而前訪問之不的
也。但只是書中叫到府上訪問,又是何說?
白 公:這盧生叫甚名字?
蘇友白:叫做盧夢梨。
白 公:他既說在我家,必然有因,容我與兄細查再復。
吳翰林:蘇兄步來,車馬俱在何處?
蘇友白:就在前面白石村觀音寺中,乃舊向日之寓也。
白 公:寺中甚遠,何不移到此處,以便朝夕接談?
(遂吩咐家人去取行李。)
(到了傍晚,又重新上席,三人雄談快飲,直吃到二鼓方散。)
(蘇友白就在東莊住下,白公與吳翰林仍舊回家,吳翰林就在夢草軒去睡。)
(白公退入後廳,因有酒也就睡了。)
(到次日起來梳洗畢,方叫嫣素請小姐來說話。)
(原來白小姐,昨日已得人報知,柳生即是蘇生,與盧小姐不甚歡喜。)
(今聞父命,忙來相見。)
(白公見了,就笑)
也 就:原來柳生即是蘇生,如今看來,你母舅為你作伐,也不差,你父為你擇婿也不差
,考案首與科甲取人,卻不差矣。可見有真才者,處處見賞。
白小姐:總是一個人,不意有許多轉折,累爹爹費心。
白 公:這都罷了,只是還有一件。
白 公:(就將蘇友白所說盧家之事,說了一遍道)這分明是甥女之事,為何得有一個公
子?
白小姐:盧夢梨妹子這事,也曾對孩兒說過。他父親又亡過了,兄弟又小,母親寡居,又
不能擇婿,恐異日失身非偶,故行權改做男裝,與蘇郎相見,贈金許盟寄書都是
有的,如今還望爹爹與他成全。
白 公:(白公聽了大喜道)不意他小小年紀,到有許多作用。我原主意,你姊妹二人同
嫁柳生,今日同歸蘇郎也是一般。這等看來,他的願也遂了,我的心也盡了。此
乃極快之事,有何不可?你可說與他知。姑娘面前不必題了。
(白小姐應諾。)
(白公就同吳翰林到東莊來,三人見過,白公就對蘇友白說道)
白 公:昨日兄所托盧夢梨之事,我細細一訪,果有其人。
蘇友白:(蘇友白歡喜道)盧兄今在何處,可能一會?
白 公:盧夢梨今避禍一處,今尚未可相見,若要他令妹親事,都在學生身上。
蘇友白:非是晚生得隴望蜀,貪得無厭了,只因小婿在窮途狼狽之際,蒙夢梨兄一言半面
之頃,即慨贈三十金,又加以金鐲明珠,又許以婚姻之約,情意殷殷,雖古之大
俠,不過是也。今小婿僥倖一第,即背前盟,真狗彘不食其餘矣。
吳翰林:難得難得,夢梨之贈可謂之識人矣。
白 公:此誠義舉,我輩亦樂觀其成。但只是我前日所許甥女,恐不能矣,再無三女同居
之事。
蘇友白:夢梨俠士,岳父何不以外甥女配之,亦良偶也。
白 公:這且再議。
(大家閒談,又說起張軌如換新柳詩,並蘇有德詐書假冒之事,大家笑了一會。
()
蘇友白:如今蒙岳翁垂愛,事已大定,從前之態,盡可相忘。況二人俱係舊故,望岳翁仍
前優待,以示包容。
白 公:(白公大笑道)正我心也。
(就叫家人發二個名帖,一個去請張軌如相公,一個去請蘇有德相公,就說蘇爺
(在此,請了同來。)
(不多時二人先後都到,相見甚是足恭。)
(大家在東莊閒耍。)
(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