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 至 第一三〇

121**時間: 地點:
    (一日有公務,去見楊撫台。)
    (楊撫台收完文書,就掩門留茶。)
白 公:(因問道)賢司理甚是青年。
蘇友白:不敢,推官今年二十有一。
楊巡撫:本院在京時,尊公朝夕盤桓情意最篤,到不曾會得賢司理。
蘇友白:推官與家尊原係叔姪,去歲纔過繼為子,故在京中時,不曾上謁老大人。
楊巡撫:原來如此,我記得尊公一向無子,賢司理聲音不似河南,原籍何處?
蘇友白:推官原係金陵人。
楊巡撫:我在齒錄上,見司理尚在未曾授室?
蘇友白:推官一向流蕩四方,故此遲晚。
楊巡撫:如今也再遲不得了。
    
    
122**時間: 地點:
蘇友白:昨聞陳相公加官,加宮保銜了,本院要做一篇文字去賀他。司理大才,明日還要
    借重。
蘇友白:推官菲才,自當效命。
    (吃了兩道茶,蘇友白就謝了辭出。)
    (原來這楊巡撫就是楊廷詔,他有一女,正當笄年。)
    (因見蘇友白少年進士,人物風流,便就注意於他,故此留茶詢問。)
    (知他果未取親,不勝歡喜。)
    (到次日,府尊來見,也就留在後堂,將要擇蘇友白為婿之事說了。)
    (就央府尊說合。)
    (府尊不敢辭,回衙就請蘇友白來見說道)
府 尊:寅兄恭喜了!
蘇友白:不知何喜?
府 尊:今日去見撫台,留茶說道,他有一位令愛,德貌兼全,因慕寅兄青年甲第,聞知
    未婚娶,故托小弟作伐,意欲締結朱陳之好,此乃至美之事,非喜而何,故此奉
    賀。
蘇友白:撫台厚意,堂翁美情,本不當辭,只是晚弟家尊,已致書求聘於敝鄉白公之女,
    已久有約。況家君書云,兼有吳瑞庵太史為媒,斷無不允之理,豈敢別有所就。
    撫台美事,萬望堂翁為晚弟委曲善辭。
府 尊:辭亦何難,但只是又有一說,撫台為人,也是難拗。況你我做官,又在他屬下,
    這親事了回,便有許多不便。
蘇友白:做官自有官職,這就此段姻緣,卻難從命。
府 尊:雖如此說,寅兄還要三思,不可固執。
友 白:他事尚可通融,這婚姻乃人倫禮法所關,既已有求,豈容再就,只求堂翁多方復
    之。
    (府尊見友白再三不允,沒奈何,只得就將蘇友白之言,就回覆了撫台。)
    (撫台聞知他求的就是白公之女,心下暗想道)
心 下:白太玄女兒,才美有名,人人所慕,又有吳瑞庵太史,況蘇方回又與他相厚,十
    有九成,他如何不去指望,卻來就我,我雖官高似他,他一個青年科甲,未必在
    心。除非白老回覆了他,他那時自然來就我了,但不知白公近時作何狀。
心 下:(尋思半晌,再無計策,忽想道)前日白老留我盤桓時,曾有一個西賓張軌如,
    日日相陪,我別也到忘了,前日傳一帖,說是他來謁見,想必是借白老爺一脈來
    打抽風。我因無甚要緊,不曾接待,今莫若請他到來一問。則可知白公之近況何
    如。倘有可乘之機,再作區處。
    (主意定了,就叫中軍官發個名帖,請丹陽張軌如相公後堂一飯。)
    (中軍領命,忙發一帖,差人去請。)
    (原來張軌如,自在白公家出了一場醜,假托鄉試之名,辭歸在家。)
    (因想高攀楊巡撫,往拜不會,也就丟開了。)
    (不期這日差人拏個名帖來請,滿心歡喜,連忙換了衣巾,到軍門前伺候。)
    (只等到午後,傳梆開門叫請,方纔進去。)
    (相見告坐畢,楊巡撫)
楊巡撫:承降後就要屈兄一敘,因衙門多事,遲遲勿罪。
張軌如:前賜登龍,已不勝榮幸。今復蒙寵召,何以克當。
    (不一時擺上酒來,飲數巡,楊巡撫)
楊巡撫:兄下榻與白太玄處,何以有暇至此。
張軌如:生員因去秋鄉試,就辭了白老先生,故得至此面聆道德之光。
楊巡撫:原來兄至了白太玄,不知他令愛的婚事,近日如何,兄還知道麼?
張軌如:不瞞老恩台說,生員前在白公處,名雖西賓,寔見許東床,後為匪人所譖,白公
    聽信,故生員辭出。近聞他令愛猶然待字。
楊巡撫:白公為人,最是任性,當初在京時,本院為小兒再三求他,他也不允。
張軌如:若是這等擇婿,只是他令愛今生嫁不成了。
楊巡撫:(楊巡撫大笑道)果然果然!近聞蘇推官,央吳瑞庵為媒去求他,兄可知道麼?
張軌如:這到不知,且請問這蘇推官是誰?
楊巡撫:就是新科的蘇友白。
張軌如:這個蘇友白是河南人。
楊巡撫:他乃叔是河南人,故入藉河南,卻是金陵人。
張軌如:(張軌如大驚道)原來就是蘇蓮仙兄,生員只道又是一個。
楊巡撫:兄與他有交情麼?
張軌如:蘇兄與生員最厚,他曾在生員園裡,住了月餘。
楊巡撫:如此卻好,本院有一女兒相託,意欲招他坦腹,他因注意白公之女,故再三不允
    。兄既與他相厚,就煩兄去與他說,白公為人執拗,婚姻事甚是難成,不如就了
    本院之婚,倘得事成,自當圖報。
張軌如:(張軌如打一恭道)生員領命。
    (又飲了幾杯,就起身謝了辭出。)
    (張軌如回到下處,他心中暗想道)
張軌如:我當初為白家親事,不知費了許多心機,用多少閒錢,我便脫空,他到中了一個
    進士,打點做女婿,叫我如何不氣。莫若設一計,使大家不成,也還氣得他過,
    且可借他奉承了撫台。只是小蘇一向想慕白小姐,若飢若渴。若只靠唇舌勸阻他
    ,如何肯聽!我想白公家近事,他也未必得知,莫若調一個謊,只說白小姐死了
    ,絕了他的念頭,則楊撫台之婚姻,不患不成。
    (算計定了,到了次日,備些禮物,寫了名帖,就來拜賀了。)
    (蘇友白門役傳報進去,蘇友白此時正無處訪白公蹤跡,見了張軌如名帖,心甚
    (喜之。)
    (至見此人,便知白公消息矣。)
    (忙到寅賓館來相見。)
    (二人喜笑相迎,見禮畢,歡然就座。)
張軌如:兄翁突然別去,小弟無日不思。今欣相逢,然咫尺有雲泥之隔了,不勝欣慶了。
蘇友白:常思高情,僥倖後即欲遣候,奈道遠莫致。前過金陵,又緣憑限緊急,不能造謁
    ,惆悵至今,今欣逢光臨,曷勝快慰,請問吾兄,當白太玄家西席,待兄旦夕不
    離,為何卻舍而遠出?
張軌如:小弟初見,原只為貪他令愛,此兄翁所知也。後來他令愛死了,小弟還只管依戀
    何用,故此辭了。
蘇友白:(蘇友白大驚道)那個死了?
張軌如:就是他令愛白小姐死了,兄台難道還不知麼?
蘇友白:(蘇友白驚得痴呆了道)小弟怎生知道。
張軌如:幾時死的,得何病症?
張軌如:死是去年冬間,大都女子有才,不是好事,白小姐自恃有才,終朝吟詠,見了那
    些秋月春花,好不感傷,又遇著這等一個強倔父親,一個女婿,選來選去,只是
    不成。閨中抱怨,染成一病,懨懨不起,醫人都說弱症,以小弟看來,總是相思
    害死了。
    (蘇友白聽說是真,不覺撲簌簌落下淚來道)
蘇友白:小弟遲歸者,為功名也。為功名者,寔指望功名成,而僥倖小姐一日之婚姻也。
    今日功名雖成,而小姐已逝,則是我為功名所誤,小姐又為我所誤也。古人云: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寔由我而死。』冥冥之中,負此良友,正今日小弟,與白
    小姐之謂也,寧不痛心乎!
張軌如:公庭之上,士民觀瞻,兄翁似宜以禮節情。
蘇友白:古人有言:『情之所鍾,正在我輩。』又言:『禮豈為我輩而設。』小弟何人,
    仁兄奈何不諒?
張軌如:兄翁青年科第,豈患天下無美婦,而必戀戀於此。
蘇友白:小弟平生所慕白小姐一人而已,今白小姐人琴俱亡,小弟形影自守,決不負心而
    別求佳麗。
張軌如:一時聞信,自難為情也,怪兄翁不得。凡是一身上關宗祧,中係蘋藻,豈當為硜
    硜之言,兄翁亦當漸漸思之。
蘇友白:仁兄愛我,話出至情,但我心匪石,恐不能轉也。
張軌如:兄翁過悲,到是小弟多言了,小弟且別去,改日再來奉慰。
蘇友白:方寸之亂,不敢強留,容日奉扳,再領大教。
    (說畢,二人相送別去。)
    (到次日,蘇友白去回拜了。)
張軌如:(張軌如又勸道)兄翁雖與白小姐有憐才之心,而寔無婚姻之約。若必欲以白小
    姐之死而不娶,則是以桑濮待白小姐矣。近聞楊撫台有一小姐,才美出倫,前託
    府尊來扳兄翁,兄翁以先聘白小姐為辭,今聞白小姐已死,則兄翁再無推託之義
    ,又知小弟在兄翁愛下,故托小弟再言之,兄翁不可錯了主意。
蘇友白:小弟雖愚,出於至性,今日婚姻,寔有不忍言者。撫台之命,萬萬難從,兄翁轉
    辭。
    (張軌如只百般苦勸,蘇友白只百般辭。)
    (張軌如沒法,只得回覆楊巡撫,將蘇友白反復的言語,一一說了。)
楊巡撫:(楊巡撫笑道)且由他,兄請回我是有處。
    (正是:
    (  採不得香蜂蝶恨,留春無計鶯燕羞。)
    (花枝失卻東皇意,雨雨風風那得休。)
    
    
123**時間: 地點:
    (卻說楊撫見蘇友白不從親事,懷恨在心,就批發幾件疑難之事,與蘇友白審問
    (。)
    (蘇友白審問明白,申詳上去,多不合撫台之意,往往駁下來。)
    (友白審了又審,上面駁了又駁。)
    (幾件事完了,又發幾件下來。)
    (或是叫他追無主贓銀,或是拏無影的盜賊。)
    (弄得個蘇友白日日奔忙,事完了,又討不得一些好意。)
蘇友白:(蘇友白心下想)這明是為婚姻不成,要奈何我了,我正是他屬官,如何抗得他
    過!我想白小姐又死了,盧夢梨與盧小姐又無影響,我一個隻身,上無親生的父
    母,內無妻妾,又不圖錢財,只管戀著這頂烏紗,在簿書中作牛馬,甚覺無味。
    況上面又有這個對頭,我如今到任不久,他要難為我,也無題目。到明日做久了
    ,他尋些事故參論,即時與他分辨便費力了。不如挂冠而去,傍人自知為他去的
    ,也有公論,日後倘要改補,卻也容易。
    (算計定了,就將上司批的事情,一件一件,趕申報完了,本衙牌票,一概鎖了
    (,又寫下一封書,差衙役投送與府尊,煩他報知三院并各司道。)
    (他原無家眷,自家便服,只帶原來的家人并小喜,與些隨身行李,起過早,只
    (推有按院訪察公事,不許衙役跟隨,竟自出錢塘門來,要叫船回金陵。)
    (出得城門,到了湖上,心下又想道)
心 下:我無故而行,堂尊兩縣得知,定要著人來趕。我欲從此路去,定然趕上。若趕了
    回去,反為不妙。不如渡過錢塘江,往山陰禹穴一遊,過了數日,他們尋趕不著
    ,自然罷了。那時再從容回去,有何不可?
    (主意定了,就湖上叫了一隻小船,返轉往江頭而來。)
    (到了岸,蘇友白就緩步而行。)
    (約里許,見一大寺,門前深深松柏,頗幽潔,蘇友白就在一塊乾淨石上,坐下
    (歇息。)
    (坐了一會,只見一個起課的先生,在面前走了過去。)
    (蘇友白偶然一看,只見那先生:
    (  一頂方巾透腦油,海青穿袖破肩頭。)
    (面皮之上加圈點,頸項旁邊帶癭瘤。)
    (課筒手把常搖響,招牌腰掛不須鉤。)
    (誰知外貌不堪取,腹裡玄機神鬼愁。)
    (蘇友白看見那先生,生得人物醜陋。)
    (忽見他腰間挂著小小招牌,上面寫著賽神仙課泄天機七個字,猛然想起道)
賽神仙:我記得那年初出門,遇著那個要馬鞭子去尋妻子的人,曾對我說,那起課的先生
    ,叫做賽神仙。方纔過去的這個先生,莫非就是他?我在前句容鎮上,還要尋他
    ,如今怎麼當面錯過。
    (忙叫一個家人趕上請來。)
    (那賽神仙見有人請,就復身回來,與蘇友白拱拱手,也就坐下在一塊石上問道
    ()
也 就:相公要起課麼?
蘇友白:正是要起課,且請問先生是定居於此,還是新來的?
賽神仙:我學生到處起課,那有一定。去年秋間,纔到此處。
蘇友白:去春你在句容鎮上時,有一人不見妻子,求起課,你許他趕到四十里外,遇一騎
    馬人,討了馬鞭就有妻子,還記得麼?
賽神仙:課是日日起,那裡記得許多。
又 想:(因又想一想道)是是,我還記得些影兒,那日起的是個姤卦。姤者遇也,姤者
    又婚姤也,故所遇皆婚姻之事,料他尋得著,後來不知怎麼,相公為何曉得?
蘇友白:他遇見的正是我,要了我的馬鞭子,就扒到一枝大柳樹上,折柳條與我換,恰恰
    看見他妻子,被人拐在廟中,故此尋著,先生神課,真過賽神仙也。
賽神仙:這都是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聖人著此爻象之妙,與我學生何干,學生只知據理直
    斷。
    (我今要煩先生起一課。)
賽神仙:(賽神仙就將手中課筒遞與蘇友白道)請通誠。
    (蘇友白接了,謝著天地,暗暗禱祝一番,仍將課筒遞還,賽神仙拏在手中,搖
    (來搖去,口中念那些單單單,拆拆拆,內象三爻,外象三爻,許多儀文,不多
    (時起成一課說道)
蘇友白:這也奇,正說姤卦,恰好又起一個姤卦,不知相公那裡用?
蘇友白:是為婚姻的。
賽神仙:我方纔說的個姤者遇也,又婚媾也,這婚姻已有根了的。絕妙一段良緣,目前就
    見。一說就肯,不消費力。內外兩爻發動,更有一樁奇妙之處,一娶卻是兩位夫
    人。
蘇友白:若是兩個,或前或後有之,那有一娶便是兩個?
賽神仙:兩爻相對發動,若是前後,不為稀罕。
蘇友白:若要一娶兩個,除非是人家姊妹同胞。
賽神仙:外屬乾,內屬巽,雖屬姊妹,卻又一南一北,不是親姊妹。
蘇友白:不瞞先生說,我求婚姻兩年,且訪得有兩家之人,到是一南一北,不是親姊妹,
    一個不幸死了,一個不知飄流何處,雖別有人家,肯與我,卻又不中我意,自分
    今生斷無洞房之日。先生又說得如此容易,莫非取笑?
賽神仙:起課是我的生意,如何取笑!課上若無,我不敢妄許。卦上既有,難道叫我我了
    不成!
蘇友白:(蘇友白笑道)我隻身於此,無蹤無影,叫我那裡去求好。既先生說目前就見,
    請問該在那一方?
賽神仙:(賽神仙將手輪一輪道)又作怪了,這兩位夫人,雖在金陵地方,然今日去求,
    卻要過錢塘江,往山陰禹穴一路尋去,不出半月,定要見了。
蘇友白:這一發不能了,我小弟從來痴念頭,頭必要親見,其人才貌,果是出類,方可議
    姻。那有人在一處,而定親又能在一處之理?
賽神仙:這卦象好得緊,兩位夫人俱是絕色,大是得意之人,相公萬萬不可錯過。若錯過
    這個親事,再也不能了。
蘇友白:雖如此說,但我此去過江,並無一人熟識,叫我那家去求?
賽神仙:姤者也遇也,不消求得,自然相遇。
蘇友白:不知是甚等人家?
賽神仙:這又有奇了,說來只平平,成時是大貴人家。
蘇友白:今日此課斷來,都自相矛盾,莫有差誤?
賽神仙:只好據理直斷理之妙所在,到應驗時,方知其妙,此時連我也不解。
蘇友白:我記得先生替那尋妻子起課,連我的衣服顏色都斷出來,今日我此去,所遇婚姻
    之人,是何形狀,可斷得出麼?
賽神仙:(賽神仙又將手一輪說道)到丙寅日,若遇著個老者,生得清奇古怪,穿一件白
    布衣服,便是他了。這段姻緣,十分之美,走遍天下也求不出,相公不可錯過。
蘇友白:可請再起一課。
賽神仙:我的課不重卜,若問別事,可再起。
蘇友白:正是還要起一課。
    (又禱祝了。)
    (賽神仙重排爻象,又起成一課,卻是賁卦。)
賽神仙:賁者文明之象也,問何事?
蘇友白:問前程起復。
賽神仙:前程未曾壞,何用起復。
蘇友白:壞已壞了。
賽神仙:不曾不曾。
蘇友白:你且斷是何等前程。
賽神仙:科甲不必說,文明之象大都是翰苑。
友 白:(友白笑道)先生這卻斷錯了,一個推官已離了任,便是壞了。就是起復,也不
    能彀翰林。
賽神仙:(賽神仙又將手輪一輪道)明明翰林,何消復得。我到不錯,只怕這個推官到做
    錯了。
蘇友白:(蘇友白似信不信道)既這等多勞了。
    (取了五錢銀與他,賽神仙得了銀子,竟飄然而去。)
    (正是:
    (  天地有先機,世人不能識。)
    (只到事過時,方知凶與吉。)
    (蘇友白起了課,半信半疑,只因初意原要過江,今合其意,故叫了一隻船,竟
    (渡過錢塘江,望山陰一路而來。)
    (只因這一來,有分教──冰清不減玉潤,泰山真選東床。)
    (正是:
    (  無緣千里空奔走,有幸相逢咫尺間。)
    (造化小兒大無奈,東來西去許多般。)
    (不知蘇友白此去,困遇其人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山水遊偶然得婿)
    (詩曰:
    (  物自兮兮類自通,難將要事語水虫。)
    (絕無琴瑟音相左,那有芝蘭氣不同。)
    (鮑子所知真不朽,鍾期之聽卻何聰。)
    (果然伯樂逢良馬,只在尋常一顧中。)
    
    
124**時間: 地點:
    (卻說蘇友白遇見賽神仙起了課,說得活活現現,只得依了他。)
    (往西興一路而來。)
    (恐怕人知,隱起真名,因與白小姐和新柳詩,就說姓柳,逢人只說是柳秀才。
    ()
    (不數日到了山陰道上,真個是千岩競秀,萬壑爭流。)
    (無窮好境,應接不暇。)
    (蘇友白心下甚是愛戀,就在形勝之處,尋了一個古寺,叫做禹跡寺住下。)
    (日夕遊賞,不期白侍郎遊禹穴回來,也在這禹跡寺中。)
    
    
125**時間: 地點:
    (一日飯後,二人都出來遊玩景致。)
    
    
126**時間: 地點:
    (忽然撞見,蘇友白抬頭一見,恰是老者。)
    (頭上戴著一頂葛巾,身上穿著一件白衣布道袍,生得清秀古怪,不是尋常。)
    (蘇友白心下暗想賽神仙之言,不勝驚訝,就立定了腳不走。)
    (白公看見蘇友白青年俊秀,一表人才,甚是歡喜,又見蘇友白立定看他,白公
    (也就立住了腳,二人兩目相對,大家就拱一拱手,你看我,我看你,不忍別去
    (。)
白 公:(白公因笑說道)仁兄獨散步於此,山水之興甚豪。
蘇友白:(蘇友白亦答道)晚生豈敢稱豪,亦步老先生之後塵耳。
    (白公見路旁長松數株,歷落可愛,同是山水中人,何不松下稍坐一談。)
蘇友白:固所願也,只恐不敢抑扳。
    (二人遊入松間,尋了兩塊石頭坐下。)
蘇友白:請問老先生高姓貴鄉,因何到此?
白 公:學生覆姓皇甫,金陵人氏,因慕山陰禹穴之妙,故漫道至此。不知仁兄貴姓,到
    此貴幹?我聽仁兄聲音,似是同鄉。
蘇友白:晚生賤姓柳,亦慕此地山水而來,正也是金陵人,在本鄉到不曾拜識荊州。不意
    於此得奉台顏,可謂厚幸。
白 公:學生老人無用於世,故借此山水,聊以娛情。柳兄青年秀美,自是金馬玉堂人物
    ,何亦徜徉於此?
蘇友白:晚生聞太史公,遊遍天下名山大川,胸襟浩瀚,故文章擅千古之奇,正老先生今
    日之謂也。晚生未學,雖竊慕之,而愧非其人。
白 公:大才自有大志,非老朽之夫所能知也。但遊人子有戒,柳兄獨不聞乎?
蘇友白:不幸父母雙亡,隻身未娶,故得任意飄流,重蒙台誨,不勝悽感於懷。
白 公:原來如此。
友 白:請問老先生尊府,住在城中何處,明日歸去時,好來趨謁。
白 公:我學生居鄉,離城六七十里,叫做錦石村。
蘇友白:原來就是錦石村,村中白太玄工部曾相識否?
    (白公見問,心下想笑道)
白 公:他也來問,莫非此人也是趙千里?
心 下:白太玄正是舍親,怎麼不認得?柳兄問他,想是與他相好?
蘇友白:不是相好,晚生因素慕其高風,故偶爾問及。
白 公:白舍親為人最是高傲,柳兄何以慕之?
蘇友白:俗則不能高,無才安敢傲,高傲正文人之品,晚生慕之,不亦宜乎。但則是此公
    ,也有一件不妙處。
白 公:那一件?
蘇友白:無定識,往往為小人播弄。
白 公:正是,我也是這般說,柳兄既不與交,何以知其詳也?
蘇友白:白公有一令愛,才美古今莫倫,老先生既係親戚,自然知道。
白 公:這個知道。
蘇友白:有女如此,自應擇婿,奈何擇來擇去,只有膏粱白衣中求人,而才子當前不問也
    ,故晚生說他個無定識。
白 公:柳兄曾去見舍親麼?
蘇友白:晚生去是去的,見是未見。
白 公:柳兄也不要錯怪了,舍親也只是無緣,未及與柳兄相會耳。若是會見柳兄,豈有
    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
蘇友白:晚生何足道,但只他選入幕者,未必佳耳。
白 公:(白公暗想到)天下事最古怪,我錯選一張軌如,他偏曉得。注意一個蘇友白,
    他就未必得知。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
蘇友白:金陵學中,有個蘇友白,想柳兄也相認麼?
    (蘇友白聽了,心下吃了一驚道)
心 下:他如何問我?
蘇友白:蘇友白與晚生同窗,最相好的,老先生何故問他?
白 公:且請問柳兄,你道蘇友白才品何如?
蘇友白:(蘇友白微笑道)也不過是晚生一流人耳。
白 公:得似柳兄,其人可知,白舍親亦曾對學生說,他注意東床之選者蘇生也,其餘皆
    游蜂浪蝶,自奔忙耳,柳兄如何說他無定識?
    (蘇友白聽了,心下又驚又喜,又不甚歎息道)
蘇友白:原來如此,這是晚生失言了。
    (二人說畢,又談論些山水之趣,只坐到夕陽時候,方起身緩緩同步回寺而別。
    ()
    (正是:
    (  青眼共看情不厭,素心相對共偏長。)
    (不知高柳群峰外,鳥去雲歸已夕陽。)
    
    
127**時間: 地點:
    (卻說蘇友白回到寓處,心下暗暗想道)
心 下:原來白公胸中,亦知有我,我若早去睹面求親,事已成了。只因去尋吳瑞庵,遂
    被功名耽延歲月,歸來遲了,以致白小姐含恨九泉。這等看來,蘇友白雖死,亦
    不足盡辜矣。但我初來,原無意功名,卻是盧夢梨苦苦相勸。
又 想:(又想到)盧夢梨勸我,也是好意,只說是功名到手,百事可為。誰知白小姐就
    死,連他也無蹤影,總是婚姻簿上無名的,故顛顛倒倒如此。前日賽神仙說,我
    此來定有所遇,今日恰遇此人。
    (又叫取曆書來看,恰恰是丙寅日,心下甚是奇怪)
心 下:莫非婚姻在此人身上?
    (一夜千思百想。)
    (到次日,忙寫了一個鄉眷晚生帖子來拜白公。)
    (白公就留住不放,二人焚香弔古,對酒論文,盤桓了一日方散。)
    (次日,白公來拜友白,蘇友白留下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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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以後,或是分題做詩,或是看花品月,二人情投意合,日夕不離。)
白 公:(白公想到)蘇友白雖說才美,我尚未見其人。今與柳生盤桓數日,底裡盡窺,
    才又高,學又博,人物又風流俊秀。我遨遊兩京各省,閱人多矣,從未見有此十
    全者,況他又未娶妻,若再誤過,豈不是他笑我的無定識了。只是還有一件,若
    單完了紅玉之事,夢梨甥女,卻教我那裡去再尋這等一個配他,他們豈不說我,
    分親疏厚薄了!若是轉先與夢梨,再替紅玉另尋,這又是矯情了。我看他姊姐兩
    個,才貌相仿,情意相投,莫若將他二人,同嫁與柳生,便大家之事都完了,豈
    不美哉!我看柳生異日,自是翰苑之才,功名決不在我之下,捨此人不嫁,再無
    人矣。
    (主意定了,白公便對蘇友白說道)
白 公:學生有一事,本當托一個朋友與仁兄言之,但學生與仁兄,相處在世俗之外,意
    欲直告,不識可否?
蘇友白:有何台諭,自當拱聽。
白 公:非別事也,柳見前日說白太玄擇婿,只管擇來擇去,有美當前卻又不問,我再三
    思之,此言甚是有理。今我學生也有個小女,又有個舍甥女,雖不敢說個絕世佳
    人,卻與白太玄的女兒,依稀彷彿,不甚爭差。今遇柳兄青年才美,國士無雙,
    恰又未娶,若不願結絲蘿,恐異日失身非偶,豈不是笑白太玄的,又將笑我學生
    乎!不知柳兄亦有意否?
    (蘇友白聽見說出一女一甥是兩個,與賽神仙之言,一一不爽,甚是驚奇,忙應
    (道)
蘇友白:晚生一過激之言,老先生不以為狂,反引以自例,而欲以寒素充東床之選,何幸
    如之,但只是晚生尚有一隱情,不知可容上達?
白 公:知己相遇,何妨盡言。
蘇友白:晚生雖未受室,然寔曾求聘二女,其一人琴俱亡,已抱九原之痛。其一避禍而去
    ,音耗絕無。在死者不能起帳中之魂,然義無復娶之理。在生者,倘去珠復還,
    恐難比下山之遇。歷歷情義所關,望老先生有以教之。
白 公:死而不娶,固情義所關,然柳兄青年無後之戒,又所當知也,去珠復還,別行權
    便。當其未還,安可株守?
蘇友白:台教甚善,敢不敬尊,只恐晚生涼薄菲才,不足辱老先生門楣之選。
白 公:寒微之門,得配君子,不勝有幸。
蘇友白:既蒙垂愛,即當納采。但旅不遑奈何?
白 公:一言既許,終身不移,至於往來儀文,歸日行之未遲。
    (二人議定,各各歡喜。)
    (大家又遊賞了兩三日,白公就先辭道)
白 公:我學生離家已久,明日就要回去了,柳兄不知何日返棹?
蘇友白:晚生在此,也無甚事,老先生行後,也就要動身了,大都違顏半月,即當至貴村
    叩謁矣。
白 公:至期當掃門拱候。
    (說罷次日白公就先別而去。)
    (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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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蘇友白,自白公去後,心下想道)
心 下:這賽神仙之言,真是活神仙。說來無一言不驗。只是我起的功名課,說我是翰林
    未壞,這就不可解了。
又 想:(又遊了數日想道)我如今回去,諒無人知覺。
    (遂叫家人僱了一隻船,就渡過錢塘江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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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楊巡撫,初意再三難為蘇友白,心中也只要他從這頭親事。)
    (不期蘇友白竟自挂冠而去。)
    (府縣來報了,心中也有這快快,隨叫府縣去趕。)
    (府縣官差人各處去趕,那裡有個影兒。)
    (府縣回報。)
楊巡撫:(楊巡撫心下想道)蘇友白雖是我的屬官,但他到任不久,又無過失贓罪,我雖
    不曾明明趕他去,然他之去,寔寔為我,監按二院,都是知道的。蘇方回在京聞
    知,豈不恨我?
    (也覺有些不妙。)
    (正在沉吟之際,忽送報來。)
    (楊巡無展開一看,只見吏部一本認罪事:奉聖旨蘇友白既係二甲第一,該選館
    (職,如何誤選浙推,本該降罰,既自首認罪,姑免究。)
    (蘇友白著改正原授館職,浙推另行選補。)
    (欽此。)
    (原來蘇友白已選了館職,因閣下怪他座主,故叫吏部改遠了推官。)
    (後來翰林館,俱不肯壞例,二甲既屬翰林,從無改選有司之理。)
    (固議大家要出公疏參處,吏部違例徇私。)
    (吏部了慌,只得出本認罪,故有此旨。)
    (楊巡撫見了蘇友白復了翰林,甚覺沒趣,又恐他懷恨在心,進京去說是說非,
    (只得又叫人各處去追尋。)
    (不期一日,府尊在西湖上請客,客尚未至,獨自在船中推窗閒看。)
    (恰好這日蘇友白正過江來,到湖上叫了一隻小船,自南而北,適打從府尊大船
    (邊過。)
    (早被府裡門子看見,忙指說道)
蘇友白:這是蘇爺。
    (府尊抬頭一看,果見是蘇友白,忙吩咐叫快留住蘇老爺船,急急迎出船頭來。
    ()
    (眾衙役早將蘇友白的船拽到船頭邊來。)
    (蘇友白忽被府尊看見,沒法奈何,只得走上船來。)
府 尊:(府尊忙接著說道)蘇老先生為何不別而行,小弟那裡不差人尋到。
蘇友白:小弟性既疏懶,又短於吏治,故急急避去,以免被官之誚,理之宜也,怎敢勞堂
    翁垂念。
    (府尊就邀友白入船,作了揖,就放椅子在上面,請蘇友白坐,蘇友白不肯,只
    (要東西列座。)
府 尊:老先生自然上座,不消謙得。
蘇友白:堂道改了稱呼,豈晚弟不在其位而外之也?
府 尊:翰林自有翰林之體,與在敞衙門不同,焉敢仍舊?
蘇友白:(蘇友白大驚道)晚弟既己去官,便是散人,怎麼說個翰林?
府 尊:原來老先生尚未見報,吏部因誤選了老先生,為何司貴衙門不肯壞例,要動公舉
    ,吏部著急,只得出疏認罪,前已有旨改正了。老先生恭喜,容當奉賀。
    (蘇友白聽了,又驚又喜,暗想賽神仙之課,其靈如此!二人就坐,吃過茶又說
    (了一會,蘇友白就要起身別去。)
府 尊:撫台自老先生行後,甚是沒趣,大怪小弟不留,昨日還諭兩縣尋訪,今小弟既遇
    ,怎敢輕易放去。
    (遂叫放船親送到昭慶寺禪堂,留蘇友白住下。)
    (又撥四名差役伺候,方且回船去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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