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41**時間: 地點:
    (此時是二月中旬,道旁小柳樹都是柔弱枝條,折來打馬不動,只東南角上一條
    (冷巷中,一所破廟旁邊,有三四株大柳樹,高出牆頭,楊科看見,慌忙扒將上
    (去。)
    (扒到樹上才要折柳,忽聽得廟中有人啼哭,他分開柳葉,往內一張,只見有三
    (個男子,將他妻子圍在中間,要逼勒行淫,妻子不從,故此啼哭,楊科看見了
    (,便忍不住叫起來道)
楊 科:好賊奴,拐人妻子,卻躲在這裡!
    (慌忙跳下樹來,竟扑廟門。)
    (看人人聽見叫在這裡,便一齊擁了來看。)
    (楊科趕到廟前,廟門已被頂住,楊科也不顧好歹,一頓腳將轉軸登折,擠了進
    (去。)
    (忙跑到廟後時,那三個拐子已往牆闕裡逃去多時,只剩下妻子一人。)
    (兩人相見,不勝大喜,轉扯著哭將起來。)
    (眾人看見,都各驚駭,方信楊科說的俱是真情。)
    
    
42**時間: 地點:
    (此時蘇友白聽見尋著妻子,甚是驚訝,也下了馬,叫小喜看著,自步進廟中來
    (看。)
    (楊科看見蘇友白進來,便對他妻子說道)
楊 科:若不得這位相公這條鞭子,去折柳條,便今生也不能見了。
蘇友白:(隨將鞭子送還蘇友白)多謝相公不盡了。
蘇友白:天下有這等奇事,險些錯怪了你,我且問你,那起課的先生叫甚姓名?
楊 科:人都不知他的姓名,只因他挂著一面牌上寫賽神仙三字,人就順口叫他做賽神仙
    。
    (說罷,便再三謝了蘇友白並眾人,領著妻子原從舊路上揚揚去了。)
    (蘇友白走出廟來,上了馬,一頭走一頭想道)
蘇友白:我蘇友白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我此行雖因叔命,原為尋訪佳人,這賽神仙他既
    曉得我為婚姻出門,必然曉得我婚姻在何處,我放著現消息不去訪問,卻向無蹤
    無影處尋覓,何其愚也。今天色尚早,不如趕到句容鎮上,見了賽神仙問明婚姻
    ,再到叔父船上,未為遲也。
    (主意定了,遂勒轉馬頭,向西南楊科去的路上趕來。)
    (只因此一去,有分教──是非堆裡博出個佳人,生死場中拾回個才子。)
    (正是:
    (  樹頭風絮亂依依,空裡遊絲無定飛。)
    (不是多情愛狂蕩,因春無賴聽春吹。)
    (蘇友白去見賽神仙問婚姻,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
    (詩曰:
    (  塗名飾貌盡黃金,獨有文章不許侵。)
    (一字源流千古遠,幾行辛苦十年深。)
    (百篇價重應仙骨,八斗才高自錦心。)
    (寄語膏梁充口腹,莫將佳句等閒吟。)
    
    
43**時間: 地點:
    (話說蘇友白因要尋賽神仙起課,便不顧失了叔子蘇御史之約,竟策馬往句容鎮
    (上而來。)
    (行不上四五里路,不料向西的日色,最易落去,此時只好有丈餘在天上。)
    (又趕行了二三里,便漸漸昏黑起來。)
    (蘇友白抬頭一望,前面便不見有人家,心下便有幾分著忙。)
蘇友白:(到是小喜眼尖說道)相公且不要慌,你看向西那條岔路裡一帶樹林,這不是一
    村人家?
蘇友白:你怎曉得?
心 下:(小喜用手指道)那樹林裡高起來的不是一個寶塔?既有塔必有寺,有寺一定有
    人家了。
蘇友白:(蘇友白看了)果然是塔,就無人家,寺裡也好借宿。
    (便忙忙策馬,望岔路上趕來。)
    (到得樹林中,果然是一個村落。)
    (雖止有一二百人家,卻不住在一處,或三家或五家,或東或西,都四散分開。
    ()
    
    
44**時間: 地點:
    (此時天已晚了,家家閉戶,不好去敲。)
    (幸得是十二三之夜,正該有月,天氣不黑,因望著塔影來尋寺。)
    (又轉了一個灣,忽一聲鐘響,蘇友白)
蘇友白:好了,今夜不愁無宿處矣。
    (再行幾步,便到了寺門。)
蘇友白:好了。
    (叫小喜牽著馬,竟自步入。)
    (這寺雖不甚大,卻到齊正潔淨,山門旁種著兩帶杉樹,儘疏落有致。)
    (蘇友白此時也無心觀看,將到大殿,殿上正有兩三個和尚,在那裡做晚功課。
    ()
    (他看有人進來,內中個年老的,便忙忙迎出來問道)
心 下:相公何來?
友 白:學生自城中來,要往句容鎮上去,不期天色晚了,趕不到,欲在寶剎借宿一宵,
    萬望見留。
和 尚:(那和尚)這個使得。
    (遂一面叫人替小喜牽了馬,後邊去喂,一面叫人掌燈,遂將蘇友白請到方丈裡
    (。)
    (二人見了禮坐下。)
和 尚:(那和尚)敢問相公高姓?
蘇友白:學生姓蘇。
和 尚:這等是蘇相公了,不知要到句容鎮上,有何貴幹?
蘇友白:(蘇友白笑道)學生因家叔上京復命,船在江口,差人來接學生同去,學生到了
    半路上,偶聞得句容鎮上,有個賽神仙,起課甚靈,欲要求他起一課,故偶然至
    此。
和 尚:令叔榮任何處?
蘇友白:家叔是巡按湖廣,回京復命。
和 尚:這等蘇相公,是位大貴人了,失敬失敬。
    (遂叫人收拾晚飯。)
蘇友白:老師大號?
和 尚:小僧賤號淨心。
蘇友白:寶剎這等精潔,必定是一村香火了。乃是前邊古跡還是新建?
淨 心:這寺叫做觀音寺,也不是古跡,也不是一村香火,乃是前邊錦石村,白侍郎的香
    火,才得十八九年。
蘇友白:白侍郎為何造於此處?
淨 心:白老爺只因無子,與他夫人極是信心好佛,發心造這一座寺,供奉白衣觀音,要
    求子嗣,連買田地也費過有一二千金。
蘇友白:如今有了兒子麼?
淨 心:兒子雖沒有,他頭一年造寺,第二年就生一位小姐。
蘇友白:(蘇友白笑道)莫說生一位小姐,便生十位小姐,也算不得一個兒子。
淨 心:蘇相公,不是這般說,難得白老爺這位小姐,生得有沈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
    貌,自不必說。就是描鸞刺鳳,樣樣精工,還不算他長處。最妙是古今書史,無
    所不通,做來詩詞歌賦,直欲壓到古人,就白老爺做的文章,往往要他刪改。蘇
    相公,你道世上人家,有這等一個兒子麼?
    (蘇友白聽見說出許多美麗,不覺身體酸蕩,神魂都把捉不住)
蘇友白:這位小姐曾嫁人否?
淨 心:那裡有個人家。
蘇友白:這些郡縣,難道就沒個門當戶對的,為何便沒人家?
淨 心:若要富貴人家,便容易了,白老爺卻不論富貴,只要人物風流,才學出眾。
蘇友白:這個也還容易。
淨 心:蘇相公,還有個難題目,但是來求親的,或文或詩,定要做一篇,只等白老爺與
    小姐中了意看,方纔肯許,偏偏小姐的眼睛又高,做來的詩文,再無一個中他的
    意思,所以耽擱至今一十七歲了,尚未曾輕許人家。
蘇友白:原來如此。
心 下:(心下卻暗暗喜道)這段姻緣卻在此處。
    (不一時,僧人擺上齋來,二人吃了。)
淨 心:蘇相公今日出路辛苦,只怕要安寢了。
    (便拏了燈,送蘇友白到一間潔淨客房裡,又燒了一爐香,又泡了一碗茶,放在
    (案上,只等著蘇友白睡了,方纔別去。)
    (蘇友白聽了這一篇話,要見白小姐一面,只管思量,便翻來覆去再睡不著。)
    (只得依舊穿了衣服。)
    (起來推窗一看,只見月色當空,皎潔如晝,因此叫醒了小喜,跟出寺門來閒步
    (。)
    (一來月色甚佳,二來心有所思,不覺沿著一帶杉影便走,離寺門有一箭多遠,
    (忽聽有人笑語,蘇友白仔細一看,卻是人家一所莊院,又見內中桃李芳菲,便
    (信著步走將進來,走到亭子邊,往裡一看,只見有兩個人在那裡一邊吃酒,一
    (邊做詩。)
    (蘇友白便立住腳,躲在窗外聽他。)
蘇友白:(只見一個穿白袍的說道)這個枝字韻,老張虧你押。
淨 心:(那個穿綠袍的說)枝字韻不打緊,只這絲字是個險韻,費了心了,除了我老張
    ,再有那個押得來?
穿白的:果然押得妙,當今才子,不得不推老兄,再做完了這兩句,那親事便穩穩有幾分
    了。
    (穿綠的便歪著頭,想了一想,吟了又吟,直唔唧了半晌,忽大叫道)
穿綠的:有了,有了,妙得緊,妙得緊。
    (慌忙拿筆寫在紙上,遞與穿白的看。)
    (穿白的看了,便拍手打掌笑將起來)
穿白的:妙!妙!真個字字俱學老杜,不獨韻押得穩,而且結得有許多感慨。兄之高才,
    弟所深服者也。
穿綠的:小弟詩已做成,佳人七分到手,兄難道就甘心罷了?
穿白的:小弟往日詩興頗豪,今夜被兄壓倒,再做不出,且吃幾杯酒,睡一覺,養養精神
    ,卻苦吟一首,與兄爭衡。
穿綠的:兄既要吃酒,待小弟再把此詩,高吟一遍,與兄聽了,下酒何如?
穿白的:有趣有趣。
    (穿綠的遂高吟道:
    (  楊柳遇了春之時,生出一枝又一枝。)
    (好似綠草樹上桂,恰如金線條下垂。)
    (穿白的也不待吟完,便亂叫起來道)
穿白的:妙得甚,妙得甚,且賀一杯再吟。
    (遂斟一杯遞與穿綠的吃。)
    (穿綠的歡喜不過,接到手一飲而盡。)
    (又續吟道:
    (  穿魚正好漁翁喜,打馬不動奴僕枝。)
    (有朝一日乾枯了,一擔挑柴幾萬絲。)
    (穿綠的吟罷,穿白的稱羨不已。)
    (蘇友白在窗外聽了,忍不住失聲笑將起來。)
    (二人聽見,忙趕出窗外,看見了蘇友白,便問道)
二 人:你是何人,卻躲在此處笑我們?
蘇友白:學生偶爾看月到此,因聞佳句清新,不覺手舞足蹈,失聲張笑,多得罪了。
    (二人看見蘇友白一表人物,說話又湊趣,穿白的)
穿白的:兄原來是個知音,有趣的朋友。
穿綠的:既是個妙人,便同坐一坐如何?
    (便一手將蘇友白扯了,同進亭子中來。)
蘇友白:小弟怎好相擾?
穿綠的:四海皆兄弟,這個不妨。
    (遂讓蘇友白坐下,叫伺候的人,斟上酒來。)
蘇友白:(因問道)兄尊姓大號?
蘇友白:小弟賤姓蘇,表字蓮仙,敢問二位長兄高姓大號?
穿綠的:小弟姓王,賤號是文章之文,卿相之卿。
蘇友白:(因指著穿白的道)此位是張兄,尊號是軌如,乃是敝鎮第一財主,而兼才子者
    也。這個花園,乃是軌如兄讀書的所在。
蘇友白:如此失敬了。
穿綠的:適聞佳句,想是詠新柳詩了。
張軌如:蓮仙只等耳聰,隔著窗子,便聽見了,詠便是詠新柳詩,只是有許多難處。
蘇友白:有甚難處。
張軌如:最難是要和韻,因此小弟費盡心力,方得成篇,褻瀆尊聽。
蘇友白:首唱是誰人,要兄如此費心?
張軌如:若不是個妙人兒,小弟焉肯費心?
蘇友白:既承二兄相愛,何不一發見教。
王文卿:這個話甚有趣,容易說不得的,兄要聽,可吃三大杯,再說與兄聽。
張軌如:有理有理。
    (遂教人斟上酒來。)
蘇友白:小弟量淺,吃不得許多。
王文卿:要聽這趣話兒,只得勉強吃。
    (蘇友白當真吃了三杯。)
張軌如:蘇兄是個妙人,說與你聽罷。這原倡乃是首前村一個鄉宦的小姐做的。那小姐生
    得賽西施勝王嬙,十分美貌,有誓不嫁俗子,只要是個才子,詩詞歌賦敵得他過
    ,方纔肯嫁。前日因到寺裡燒香,見新柳動情,遂題了一首新柳詩,暗暗在佛前
    禱祝道:若有人和得他的韻來,便情願嫁他。因此小弟與老王在此,拼著性命苦
    吟。小弟幸得和成,這婚姻已有幾分想頭,蘇兄你道好麼?
    (蘇友白聽了,明知就是白侍郎女兒,卻不說破,只說)
只 得:原來如此,敢求原韻一看。
張軌如:兄欲看詩,再吃三杯。
蘇友白:待小弟看了吃罷。
張軌如:也罷,也罷,只是看了要吃。
    (便去拜匣裡拏將出來,遞與蘇友白。)
    (蘇友白展開一看,卻是抄過的一個草稿兒,上面寫著新柳詩道:
    (  綠淺黃深二月時,傍檐臨水一枝枝。)
    (舞風無力纖纖挂,待月多情細細垂。)
    (裊娜未堪持贈別,參差已是好相思。)
    (東皇若識垂青眼,不負春深幾尺絲。)
蘇友白:(蘇友白看完了驚訝道)天下怎有這般高才女子,可不令世上男人羞死。
    (便看了又看,念了又念,不忍釋手。)
張軌如:蘇兄也看彀了,這三杯酒難道不值,還要推辭?
蘇友白:若論這首詩,便是三百杯也該吃,只是小弟量窄奈何。
王文卿:我看蘇兄玩之有味,必長於此,若和得一首出,便免了這三杯罷。
張軌如:三杯酒不吃,到去做一首詩,蘇兄難道這等獃子。
蘇友白:小弟實是吃不得了,如不得已,情願杜撰幾句請教罷。
王文卿:(王文卿笑道)何如,我看蓮仙兄有幾分詩興發作了。
    (遂將筆硯移到蘇友白面前,蘇友白提起筆蘸墨,就在原稿上和韻一首道:
    (  風最輕柔雨最時,根芽長就六朝枝。)
    (畫橋煙淺詩魂瘦,隋苑春憐舞影垂。)
    (拖地黃金應自惜,漫天白雪為誰思。)
    (流鶯若問情長短,請驗青青一樹絲。)
    (蘇友白寫完了,便遞與二人道)
蘇友白:勉強應教,二兄休得見笑。
    (二人看見蘇友白筆也不停,便信手頃刻做完了一首詩,甚是驚駭。)
    (拏來念了兩遍,雖不深知其味,念來卻十分順口,不似自家的七扯八拗,因稱
    (贊道)
二 人:蘇兄原來也是一個才子,可敬,可敬。
蘇友白:小弟菲才獻醜,怎如得張兄金玉。
張軌如:蘇兄不要太謙,小弟也是從來不肯輕易稱贊人的,這首詩果然和得敏捷而妙。
蘇友白:張兄佳作已領教過,王兄妙句還要求教。
王文卿:(王文卿笑道)小弟今日詩興不發,只得明日見小姐方做哩。
蘇友白:王兄原來這等有深意,但不知這小姐等閒得見一面麼?
王文卿:兄要見他,這也不難,只是那小姐才甚高,只怕兄這一首詩還打他不動,兄若有
    興再和他一首,小弟與張兄便同去見。
蘇友白:王兄不要失信。
張軌如:王兄最是至誠君子,小弟可以保得,只要兄做得出。
    (蘇友白此時也有幾分酒興,又一心思想白小姐,便不禁詩興勃勃,提起筆來,
    (又展開一幅箋紙,任意揮灑,不消半刻,早又和成一首新柳詩,遞與二人看。
    ()
    (二人看見這等快當,都嚇呆了,口中不言,心下都暗想道,這纔是真正才子。
    ()
    (細細展開一看,只見上寫著:
    (  綠暗紅稀正得時,天然羞殺桃杏枝。)
    (已添深恨猶開挂,偏斷柔魂不亂垂。)
    (嫩色陌頭原有悔,畫眉窗下豈無思。)
    (如何不待春蠶死,葉葉枝枝自吐絲。)
    (二人讀完了,便一齊拍案道)
二 人:好詩!好詩!真做得妙。
蘇友白:醉狂何足挂齒,那小姐若有可見之路,還要仗二兄攜帶。
王文卿:這個一定,到不曾請教,尊兄不似這村裡人,貴鄉何處,因甚到此,今寓在何處
    ?
蘇友白:小弟是金陵人,欲往句容鎮有些勾當,因天色晚了,借寓在前面觀音寺裡,偶因
    步月,幸遇二兄。
張軌如:原來就是金陵人,隔不得數十里之遙,原是同鄉,今年鄉試還做得同年著哩。
蘇友白:貴城中吳翰林諱珪的,兄相認麼?
蘇友白:認是認得的,只是與小弟有些不睦。
張軌如:卻是為何?
蘇友白:他有個令愛,要招小弟為婿,小弟因見他人物中中,不肯應承,故此不悅。
張軌如:原來如此。
王文卿:我就說只是京城人物,若是別方小郡縣,那有這等高才。兄既寓在觀音寺,一發
    妙了,明日同去,好見小姐。
    (蘇友白待明早到句容鎮上起了課,還趕到叔子船上去,因為聽說白小姐能彀一
    (見,便把去的念頭,丟在一邊。)
    (只管小姐長小姐短,在二人面前叮囑。)
    (二人也一心想著小姐,他便也不覺厭煩。)
    (三人到是說得有興,又移了酒到月下吃來,直吃到酩酊大醉,方才起身,王張
    (二人直送出園門。)
蘇友白:(蘇友白臨行又囑咐道)明日之所約,千萬不可忘了。
二 人:(二人笑道)記得記得。
    (二人別了。)
    
    
45**時間: 地點:
    (此時有三更時候,月色轉西。)
    (蘇友白照舊路回到寺中去睡。)
心 下:(心下暗想道)我只道佳人難得,尋遍天涯未必能有,不料才走出門,便訪有下
    落,可謂三生有幸矣。
又 想:訪便訪著,只恐明日未必能見,弄成一個虛相思,卻將奈何?
又 想:既有其人,便蹈湯赴火,總在這裡,要尋他一見。
    (左思右想,直捱到五更時候,方纔睡去。)
    (正是:
    (  情如野馬下長川,美色無端又著鞭。)
    (若要遊韁收得定,除非花裡遇嬋娟。)
    (按下蘇友白不提。)
    
    
46**時間: 地點:
    (卻說蘇御史見承差來回復說,蘇友白隨後就來,滿心歡喜。)
    (不多時又見行李來了,隨即吩咐家人道)
又吩咐:晚飯且不要拿來,候大相公來了,一同吃罷。
    (直等到點燈也不見來,又等了一會,更樓撾鼓已打一更。)
蘇御史:(蘇御史想道)此時不來,想是家中事物未曾完得,一定明早來了。
    (遂自家吃了夜膳去睡。)
    (到次日,又不見來。)
    (只得仍叫承差飛馬去接。)
    (承差去了一日,回來稟道)
承 差:小的到相公家裡,他家一個老管家說道昨日一邊行李出門,一邊就騎馬來,不知
    為何不到。
    (蘇御史聽了大驚,因想)
因 想:莫不是到娼妓人家去了?
家 人:(因叫昨日送行李的家人來)你相公閒時在家,與甚人來往,莫非好嫖賭麼?
家 人:(家人稟道)相公從來不嫖不賭,閒時只愛的是讀書,逢著花朝月夕,做些詩詞
    歌賦,吃幾杯酒,便是他取樂的事了。舊年還與兩個朋友往來,近因黜退了秀才
    ,連朋友往來也稀疏。
蘇御史:相公既憤志讀書,又不嫖賭,為何到把秀才黜退?
家 人:只為前日學院來考了一個案首,又有一個鄉官家,愛相公的才學,便要招相公為
    婿,相公不知何故抵死不允。那官宦惱了,竟與學院說知,不料那學院與鄉宦恰
    是同年同門,連學院也惱起來,因此就把個秀才白白弄弔了。
    (蘇御史聽了,更嗟訝不已。)
    (又差人分頭,各處找尋了三四日,竟無蹤跡,沒奈何,只得悵悵開船而去。)
    (正是:
    (  汪羊今日歎多歧,失馬從來不易知。)
    (誰道貪花蜂與蝶,已隨春色到高枝。)
    (不知蘇友白畢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暗更名才子遺珠)
    (詩曰:
    (  一段姻緣一段魔,豈能容易便諧和。)
    (好花究竟開時少,明月終須缺處多。)
    (色膽才情偏眷戀,奸心讒口最風波。)
    (細思不獨生人忌,天意如斯怎奈何。)
    
    
47**時間: 地點:
    (話說張軌如因一時醉後高興,便沒心把白小姐的事情,都對蘇友白說了。)
    (後見蘇友白再三留意,又見和詩清新,到第二日起來,思想轉來,到有幾分不
    (快。)
    (因走到亭子裡來與王文卿商議。)
    (只見王文卿蓬著頭,背剪著手,在亭中走來走去,像有心事的。)
軌 如:(軌如見了道)老王,你想甚麼?
    (王文卿也不答應。)
    (張軌如走到面前,王文卿惱著臉說道)
王文卿:你兩個聰明人,為何做出這糊涂事來?
張軌如:卻是為何?
王文卿:昨夜那個姓蘇的,又非親又非故,不過一時初會,為何把真心話對他說了,況他
    年又少,人物又生得俊秀,詩又做得好,若同他去,卻不是我們轉替他做了墊頭
    了?
張軌如:小弟正在此追悔,來與你商議,如今卻怎生區處?
王文卿:說已說了,沒甚計較挽回。
張軌如:昨夜我也醉了,不知他的詩畢竟與我何如,可拿來再細看一看。
    (王文卿遂在書架上取下來,二人同看,真個愈看愈有滋味。)
    (二人看了一回,面面相覷。)
張軌如:這詩反復看來,到轉像是比我的好些,我與你莫若竊取了他的,一家一首,拏去
    風光一風光,燥皮一燥皮,有何不可,小蘇尋時,只叫小廝回他不在便了。
王文卿:小弟昨夜要他做第二首,便已有心了,今仔細思量,還有幾分不妥。
張軌如:我看他蘇蓮仙,年紀小小,也像個色中餓鬼,你我既不要同他去,他既曉得蹤跡
    ,難道就肯罷了,畢竟要尋訪將去。他若自去,這兩首詩,豈不弄重了一對出來
    ,那時便有許多不便。
張軌如:兄所言亦是,卻又有一計在此,何不去央了董老官,但是蘇蓮仙來,便叫他一力
    辭去,不容相見,不與他傳詩,難道怕他飛了進去不成。
王文卿:只是詩不傳進去,裡邊不回絕他,蘇蓮仙終不心死,到不如轉邀他去,明做一做
    罷。
張軌如:怎生明做。
王文卿:只消將這兩首詩,留起一首與我,將一首寫了你的名字,先暗暗送與董老官,與
    他約通了,叫他只回白老爺不在家,一概收詩,然後約了蘇蓮仙,當面各自寫了
    ,同送進去,董老官回他不在,自然送下,卻暗暗換了送進。等裡面與他掃興一
    回,他別處人,自然沒趣去了。那時卻等小弟,寫了那一首送去,卻不是與兄平
    分天下了。
    (張軌如聽了,滿心歡喜)
張軌如:好算計,好算計,畢竟兄有主意,只是速速為之,董老那裡卻是那個去好?
王文卿:這個機密事,如何叫得別人去,須是小弟自去,只是董老官是個利徒,須要破些
    錢,方纔得妥。
張軌如:謀大事如何惜得小費,稱二兩頭與他,許他事成再謝。
王文卿:這二兩頭也不少,只是這老奴才眼睛大著,不在心上。事到如今,也說不得了,
    率性與他三兩做個妥帖,或者後邊還用得著他。
    (張軌如無法,只得忍著痛稱了三兩銀子,用封筒封了。)
    (就將蘇友白的頭一首詩用上好花箋,細細寫了,卻寫了自家的名字。)
    (轉將自家的詩,叫王文卿寫了,做蘇友白的,卻不曉得蘇友白的名字,只寫個
    (蘇蓮仙題。)
    (寫完了,王文卿并銀子同放在袖中,往錦石村來。)
    (正是:
    (  損人偏有千般巧,利己仍多百樣奸。)
    (誰識老天張主定,千般巧計總徒然。)
    (原來這董老官,卻是白侍郎一個老家人,名字叫做董榮,號叫做董小泉。)
    (為人喜的是銀子,愛的是酒杯,但見了銀子,連性命都不顧,倘若拏了酒杯,
    (便頭也割下來。)
    (若有事央他去,只消買一瓶酒,用個紙包,便連府中匙大碗小的事情,都說出
    (來。)
    (就是這新柳詩,也是他抄與王文卿的。)
    
    
48**時間: 地點:
    (這日王文卿來尋他,恰好遇著他在府門首。)
    (背著身子數銅錢,叫小廝去買酒。)
    (王文卿走到背後,將扇兒在他頭上輕輕的敲了兩下道)
王文卿:小老好興頭。
    (董老官忙回身來看,見是王文卿,便笑道)
董老官:原來是王相公,王相公來下顧,自然興頭了。
王文卿:要興頭也要在小老身上。
    (董老官聽口聲是生意上門,便打發了小廝,隨同王文卿走到轉灣巷內,一個小
    (庵來借坐)
董老官:王相公此來,不知有何見諭?
王文卿:就是前日的新柳詩和成了,要勞你用情一二。
董老官:這不打緊,既是詩和成了,要若面見老爺,只消略坐一坐。老爺今日就要出門,
    只待他出門,我為你通報一次,便好進去相見。
王文卿:到不消見得老爺,只勞小老傳遞一傳遞就好了。
董老官:這個一發容易。
王文卿:果然容易,只是略略有些委曲,要小老周旋。
董老官:有甚委曲,只要在下做的來,再無不周旋的。
王文卿:(王文卿道在袖子內摸出兩幅花箋來)這便是和的兩首詩,一首是敝相知張相公
    的,一首是個蘇朋友的,小老可收在袖內,過一會,待他二人親來送詩,煩小老
    回一聲,老爺出門了,一概收詩,待他拏出詩來,再煩小老將他送來的詩藏下,
    卻將這二詩傳進與老爺小姐看,便是小老用情了。
董老官:(董老官笑道)這等說起來,想是個掉包的意思了。既是王相公來吩咐,怎好推
    辭作難,只憑王相公主意罷了。
    (王文卿來時在路上,已是三兩數內稱去一兩,隨將二兩頭拏出來,送與董老官
    (道)
王文卿:是敝友張一個小東,你可收下,所說之事,只要小老做得幹淨巧妙,倘或有幾分
    僥倖,還有一大塊在後面哩。
    (董老官接著包來,便起身來說道)
董老官:既承貴友盛情,我便同王相公,到前面一個新開的酒樓上去,領了他的何如?
王文卿:本該相陪,只是張敝友在家候信,還要同來,工夫耽擱不得了,容改日待小弟再
    相請罷。
董老官:既是今日就要來,連我也不敢吃酒了,莫要飲酒誤他的事情。
王文卿:如此更感雅愛。
    (遂別了董老官,忙忙來回覆張軌如。)
    
    
49**時間: 地點:
    (此時張軌如已等得不耐煩,看見王文卿來了,便迎著園門問道)
張軌如:曾見那人麼?
王文卿:剛剛湊巧,一到就撞見了,已與他說通了,怎麼小蘇這時候還不見來?
    
    
50**時間: 地點:
    (正說不了,只見蘇友白已帶著小喜走將來。)
    (原來蘇友白只因昨夜思想過度,再睡不著,到天亮沈沈睡去,所以起來遲了。
    ()
    (梳洗畢吃了飯,隨即到張家園來,卻好相遇。)
    (三人相見過,張軌如)
張軌如:蓮仙兄為何此時才來。
蘇友白:昨夜承二兄厚愛,多飲了幾杯,因此來遲,得罪。
王文卿:(王文卿笑道)想是不要見白小姐了。
蘇友白:(蘇友白笑道)若是二兄不要見,小弟也就不要見了。
張軌如:既要去,也是時候了,不要說閒話誤了正事。
王文卿:小弟詩未和,也是無奈,只要二兄快快寫來詩同去,倘那一個討得好消息回來,
    也好打點酒餚賀喜。
    (遂同到亭子上。)
    (張軌如與蘇友白各寫了昨夜的詩句,籠在袖內。)
    (張軌如又換了一件時新的衣服,叫小廝備了三件馬,一同出園門,望錦石村來
    (。)
    (正是:
    (  遊蜂繞樹非無意,螻蟻拖花亦有心。)
    (攘攘紛紛眷春色,不知春色許誰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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