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21**時間: 地點:
    (話說蘇御史因楊御史託他向白太常求親,心下也忖知有萬分難成,卻不好徑自
    (回覆。)
    (到次日只得來見白太常。)
    
    
22**時間: 地點:
    (此時白太常睡尚未起,叫人請蘇御史書房中坐下,忙忙梳洗出來相見。)
蘇御史:(因問道)年兄為何出門恁早?
蘇御史:受人之託,又有求於人,安得不早。
楊御史:(白太常又問道)年兄受何人之託,又求於何人?
蘇御史:小弟受了楊子獻之託,要求於年兄。
    (白公見說話有因,已知來意,便先說道)
白 公:楊子獻既託年兄要求小弟,只除了親事,餘者再無不領命之理。
蘇御史:(蘇御史大笑道)年兄通仙了,正為此事,昨日老楊同在公堂議事完了,他就同
    到小寓說道,前日見令媛佳章,知賢淑多才,甚生欣慕,意欲絲蘿附喬,故以斧
    柯託弟,小弟也知此事,未必當年兄之意,無奈他再三懇求,不好率意回他,只
    得來告年兄知之,允與不允一聽年兄主成,小弟也不好勸勉。
白 公:此事小弟幾乎被他愚了。
蘇御史:卻是為何?
    (白公遂將相士廖德明之言,與吳翰林請酒,及錯讀弗告匾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
白 公:若不是小弟與舍親細心,豈不落彼局中乎?
蘇御史:他乃郎公之事,小弟盡知,他是詩二房金谿知縣陸文明取的。前年江西劉按台,
    要參陸知縣,卻得老楊之力,為他周旋,故此陸知縣即以此相報。前日老楊尚要
    為陸知縣謀行取,卻是朱英不肯而止。由此看來,他乃郎無真才可知,如何配得
    令媛?
白 公:這些事俱不必提,年兄回覆他,只道小弟不允便了。
蘇御史:小弟知道。
    (說罷就要起身,白公那裡肯放,只留下小酌數杯,吃了早膳,方纔放去。)
    (正是:
    (  道義原相合,邪正自不投。)
    (人生當見諒,何必強相求。)
    
    
23**時間: 地點:
    (卻說蘇御史別了白公,也不回衙,就往到楊御史家來。)
楊御史:(楊御史接著道)重勞年兄,何以圖報?
蘇御史:勞而無功,望年兄勿罪。
楊御史:難道白年兄不允?
蘇御史:今日小弟往見白年兄,即以年兄之命達上。他說道本當從命,一者令郎高才,柔
    弱小娃豈堪作配。二者白年兄無子,父女相依久矣,況貴省懸遠,亦難輕別。三
    者年尚幼小,更欲稍待,故不能從教。
楊御史:這些話俱是飾詞,小弟知他意思,大都是嫌小弟窮官,門戶不當對耳。既不肯便
    罷了,小兒雖庸才,未必便至無媳。他令愛十六歲,也不小了,江西雖遠,難道
    終身留在家裡不成!且看他嫁何等人家,甚麼才子。
蘇御史:年兄不必動氣,白年兄愛女之心,一時固執,又兼小弟不善詞令,等他開悟,或
    者有時回思轉念,亦未可知。年兄既為令郎選求賢助,不妨緩緩再煩媒灼。
楊御史:年兄之言不聽,再有何人可往?也罷,小弟求他既已不允,然天下事料不定,或
    者他到來求小弟,也未可知,只是重勞年兄為不當耳。
蘇御史:(蘇御史見楊御史發急)小弟竭力撮合,爭奈此老執拗,叫小弟也無法,小弟且
    告別,容有機會,再當勸成。
楊御史:重勞重勞,多感多感。
    (說罷,蘇御史遂別而去。)
    (正是:
    (  喜非容易易於怒,恩不能多多在仇。)
    (半世相知知不固,一時懷恨恨無休。)
    
    
24**時間: 地點:
    (卻說楊御史送了蘇御史出門,自家回進內廳坐下,越想越惱)
楊御史:這老兒這等可惡,你既不肯,為何前日又叫老吳治酒,請我父子,這不是明明奚
    落我了!況他往往恃有才情,將我傲慢,我因念是同年,不與他計較。就是前日
    賞菊,做詩吃酒,不知使了多少氣質,我也忍了他的。就是這頭親事,我來求你
    ,也不辱沒了你,為何就不允?我如今必尋一事處他一處,方纔出我之氣。
又 想:(又想了一會道)有計在此,前日我說皇上要差人迎請上皇,便是難事,他卻笑
    我無丈夫氣。昨日朝廷著我各衙門中會議,要各人薦舉,我正無人可薦,何不就
    將他薦了上去。等他這有丈夫氣的且往虜廷去走一遭。況他又無妻妾,看他將此
    弱女,託與何人。只恐到那時節,求我做親,也是遲了。
又 想:(算計已定,便寫一摺說)太常正卿白玄,老成歷達,大有才氣。若充迎請上皇
    之使,定當不辱君命。伏乞奏請定奪。
    (暗暗的送上堂來。)
    (都察院正苦無人,得了此揭,即知會九卿,恰好六科也公薦了都給事中李實,
    (大家隨將二人名字薦上。)
    (到次日旨意下:將二人俱加部堂職銜,充正副使,候問上皇兼講和好,限五日
    (即行。)
    (俟歸,另行陞賞。)
    (旨意一下,早有人報到白太常私衙來。)
    (白太常聞知,心下呆了一呆,暗想道)
心 下:這是誰人陷我?
又 想:再無他人,定是楊廷詔這老賊,因親事不遂,故與我作對頭耳。雖然他懷私陷我
    ,然我想如今上皇困身虜廷,為臣子的去候問一番,或乘此講和,迎請還朝,則
    我重出來做官一場,也不枉然。但只是我此去,虜情難測,歸來遲速不可知,家
    中只是紅玉一個弱女,如何可以獨居。況楊家老賊,既已與我為難,我去之後,
    必然另生風波,防範不謹,必遭他毒手。
    (正躊躇間,忽報蘇御史來拜。)
    (白公忙出來相見。)
    (蘇御史揖也不作完,就說)
也 就:老楊竟不成人,為前日婚事不成,竟瞞著我將年兄名字,暗暗揭上堂去。今早命
    下,我方曉得。小弟隨即尋他去講,他只躲了不見。小弟沒法,方纔約了。只得
    幾個同寅去見王相公,備說他求親年兄不允,故起此釁的緣故。王相公聽了,也
    覺不平,他說道:『只是命下了,不可挽回。除非是年兄出一紙病揭,待敝衙門
    再公舉一人,方好於中宛轉。』故此小弟來見年兄,當速圖之,不可緩了。
白 公:深感年兄盛意,但此事雖是老楊陷我,然聖旨既下,即是朝廷之事,為臣子者豈
    可推託。若以病辭,不獨得罪名教也,亦為老楊所笑也。
蘇御史:年兄之論固正,但只是年兄遲暮之年,當此嚴冷之際,塞外馳驅,良不容易。
白 公:上皇且陷窮虜,何況微臣,敢惜勞苦。
蘇御史:年兄忠義之心可感鬼神矣。慘然歎息,不獨老楊禽獸作千古罪人,即弟輩亦以小
    人之志推測君子,亦應抱愧,然良友犯難遠行,而弟輩惓惓之心,終不能釋然。
    奈何,奈何。
白 公:(白公亦慘然道)年兄骨肉之愛,弟非草木,豈不知感。然此身既在名教中,生
    平所學所事,敢不以孤忠自矢。若當顛沛,只以死生恩怨為心,則與老楊何異。
蘇御史:年兄高懷烈志,弟輩不及多矣。然天相吉人,自當乘危而安。但弟輩局量褊淺,
    不能與此等小人為伍。況長安險地,年兄行後,小弟決要討一差離此矣。
白 公:討得一差,便強如在此。
    (說罷,就要邀蘇御史書房去坐,蘇御史不肯道)
蘇御史:此何時,尚可閒坐耶。
    (遂起身辭出。)
    (正是:
    (  愛飲只宜為酒客,喜吟盡道是詩人。)
    (何期使命交加日,不避艱難一老臣。)
    (白公送了蘇御史出門,即進內衙,將前事與紅玉小姐說知。)
    (小姐聽罷,嚇得面如土色,不覺扑簌簌淚如雨下,連連頓足說道)
小 姐:此事怎了,此事怎了?倒是孩兒害了爹爹。兒聞塞外沙漠之地,寒冷異常。況當
    此隆冬,霜雪載道,雖壯年之人,亦難輕往,何況爹爹偌大年紀,如何去得,這
    明明是楊家老畜牲,因孩兒姻事不成,故把爹爹陷害。爹爹何不上一疏,將此事
    細細奏知,就告病棄官,或者聖朝憐念,也未可知。
白 公:方纔方回也是你一般意思。已替我在閣中申明,叫我出揭告病,他好替我挽回,
    但我思此事,關我一生名節,我若告病,那知道的,說是楊廷詔害我,不知道的
    ,只道我臨難退縮了。我想為了王振弄權,挂冠林下,誰不欽敬,故當今令我復
    起。今日即來做官,當此國步艱難,出使之命,若再四推卻,便是虎頭蛇尾,兩
    截人了,豈不成千古之笑柄,如何使得。
小 姐:(小姐掩淚道)爹爹所言,俱是為臣大義,非兒女所知。但是此一去,塞北寒苦
    ,暮年難堪。且聞也先狼子野心,倚強恃暴,素輕中國,上皇且不知生死,況一
    介臣乎。爹爹身入虎穴,豈無不測之憂。
白 公:也先雖是外國,尚知禮義。近聞我中國有王,每每有悔禍之心。況上皇在彼,屢
    現靈異,不能加害。昨日北使來要講和,似是真情。我為使臣往答,亦彼此常禮
    ,決不至於加害。但只是我行之後,汝一孤弱之女,豈可獨處於此。況楊家老賊
    ,其心不死,必來羅致,叫我如何放得心下。
小 姐:爹爹一大臣,奉王命出使,家眷封鎖在此,彼雖奸狡,亦無可奈何。
白 公:奸人之心,如鬼如蜮,豈可以平常意度。若居於此,縱然無事,未免亂我心曲,
    莫若先送你回去,又慮路遠,一時去不及,或者暫寄居山東盧姑娘處,我方放心
    前往。
小 姐:回去與寄居固好,但二處皆道路遙遠,非一僦可到。楊賊為人奸險,探知孩兒南
    回,無非婢僕相隨,或於途中生變,反不為美。即使平安到家,去爹爹愈遠,那
    得消息,叫孩兒如何放心。依孩兒想起來,莫若將此宅仍舊封鎖,只說家眷在內
    ,卻將孩兒寄居母舅處住,如此可保無憂,且可時常打聽爹爹消息。
白 公:此算甚好。
    (正欲打發人去接吳翰林來商議,恰好吳翰林聞知此信,特來探望。)
    (白公就叫邀入內衙相見,叫紅玉小姐過來見了。)
吳翰林:我這兩日給假在家,此事竟不知道。方纔中書科會寫敕書,我纔曉得。到把我吃
    了一驚,有這樣事,老楊何一險至此。
白 公:總是向日賞菊一首詩引起的禍根。小弟此去,到也不打緊,方纔與小女商議,只
    是他一幼女,無人可托,心下甚是不安。
吳翰林:弟所慮者,只怕邊塞風霜,憚於前往。姊丈既慨然而行,不以為慮,此正吾輩一
    生名節攸關。至於甥女之托,有小弟在此,怕他怎的。吾兄只管放心前去,小弟
    可以一力擔當。
白 公:(白公聞言大喜道)適纔與小女商議,小女之意亦是如此。但弟因老楊奸惡異常
    ,弟行之後,必要別生事端。弟欲托於姻兄,恐怕連累,不敢啟齒,既姻兄有此
    高誼,弟可安心而往矣。
吳翰林:老楊雖奸惡,一大臣之女,況有小弟在此,安敢無禮。
小 姐:既蒙舅舅應諾看顧,爹爹可放心矣。但爹爹去的事情也須打點。
白 公:你既有托,我的事便已打點完了。我此去的事情,七尺軀即此,便是二寸舌現在
    口中。他欽限五日要行,不知我要今日行就今日,要明日行就明日,更有何事打
    點。你且去看酒來,我與你母舅痛飲幾杯,以作別耳。
    (小姐聞命,慌忙去叫侍女,備了些酒餚擺上來。)
    (與白公同吳翰林對飲。)
    (白公就叫小姐也坐在旁邊。)
    (白公吃了數杯,不覺長喚一聲,說道)
白 公:我想從來君子,多受小人之累。小弟今日與吾兄小女猶然對飲,明日就是匹馬胡
    沙,不知死生何地。仔細思之,總是小人作祟耳。
吳翰林:小人雖然播弄君子,而天道從來只福善人。吾兄此一行,風霜勞苦,固所不免,
    然臣子的功勞節義,當由此一顯,未必非盤根錯節之見利器也。
白 公:吾兄之言,自是吾志。但恨衰邁之年,子嗣全無,止一弱女,又要飄流。今日雖
    有吾兄可托,而玉鏡未歸,當此之際,未免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矣。
    (小姐坐在旁邊,淚眼不止,聽了父親之言,更覺傷情)
小 姐:爹爹也只為著是孩兒惹下此禍,今到此際,猶掛念孩兒,攪亂心曲,是孩兒之罪
    ,上通於天矣。恨不得一死,以釋爹爹內顧之憂。但恐孩兒一死,爹爹愈加傷心
    。又恐有日歸來,無人侍奉,益動暮年之感。叫孩兒千思萬想,寸心如裂。孩兒
    既蒙嫡親舅舅收管,就如母親在的一般,料然安妥。只望爹爹努力前途,盡心王
    事早早還鄉,萬勿以孩兒為念。況孩兒年紀尚幼,婚姻未至愆期,何須著急。爹
    爹若只管痛念孩兒,叫孩兒置身何地。
    (白公一邊說話,一邊吃酒,此時已是半酣,心雖激烈,然見小姐說到傷心之處
    (,也不覺落下幾點淚來)
白 公:漢朝蘇武出使匈奴,拘留一十九年,鬢髮盡白,方得歸來。宋朝富弼與契丹講和
    ,往還數次,得了家書不聞,恐亂人意。這都是前賢所為。你為父的雖不才,也
    讀了一生古人的書,做了半世朝廷的官,今日奉命而往,豈盡不知前賢,而作此
    兒女態乎。只是你爹爹這番出仕,原為選婿而來,不料佳婿未逢,而先落奸人之
    局。況你自十一歲上,你母親亡後,那一時一刻,不在我膝下。今日忽然棄你遠
    行,心雖鐵石,豈不悲乎。雖然如此,也只好此時此際,到明日出門之後,致身
    朝廷,自然將此等念頭放下了。
吳翰林:父女遠別,自難為情。然事已至此,莫可奈何。況吾兄素負丈夫之骨,甥女是識
    字閨英,若作楚囚之態,楊賊聞之,未免取笑。姊丈既以甥女見托,甥女即我女
    也,定當擇一佳婿報命。
    (白公聞言,連忙拭淚,改容說道)
白 公:吾兄之言,開吾茅塞。若肯為小女擇一佳婿,則小弟雖死異域,亦含笑矣。
吳翰林:(因看著紅玉小姐說道)你明日到你舅舅家中,不必說是舅甥,只以父女稱呼,
    便好為你尋親。
    (小姐再要開口,恐怕打動父親悲傷,只得硬著心腸答道)
只 得:謹尊爹爹嚴命。
    (大家又吃了一會,不覺天晚,掌上燈來,又飲了一回,吳翰林方起身別去。)
    (正是:
    (  江川衫袖千秋濕,易水衣冠萬古愁。)
    (莫道英雄不下淚,英雄有淚只偷垂。)
    (到次日白公纔起身,只見長班來報道)
白 公:吏部張爺來拜。
    (白公看名帖,卻是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志仁,白公心下想一想道)
白 公:此人與楊御史同鄉,想必又為他來。
    (隨即出來相見,敘了禮讓生,左右獻茶。)
張吏部:(張吏部先開口道)昨日老先生有此榮升遠行,都出自兩衙門薦主,並非本部之
    意。
白 公:學生衰朽之夫,無才無識,久當病請,昨忽蒙欽命,不知是何人推轂,以誤朝廷
    。
張吏部:老先生,你道是誰?
白 公:學生不知。
張吏部:不是別人,就是貴同年楊子獻之所為。
白 公:原來就是楊年兄。學生無才,楊年兄所知,為何有此美意。在學生固叨楊年兄之
    惠,只恐此行無濟於事,反辱楊年兄之薦耳。
張吏部:連學生也不知道,因聖旨要擬部行,是敞衙門之事,楊老先生見教,細細說起,
    學生方知,今日特來奉拜。不知老先生此行,還是願去,還是不願去?
白 公:(白公笑道)老先生何出此言?學生在此,做的是朝廷的官,朝廷有命,東西南
    北,惟命是從,怎麼說得個願去不願去。
張吏部:學生素仰清德,此來倒是一片好意。老先生當以實心見教,不必諱言。
白 公:學生既蒙老先生垂念,安敢隱情。且請教老先生,願去是怎麼,不願去是怎麼說
    ?
張吏部:願去是別無他說,明日頂了書敕便行。若不願去時,學生就是對老先生實說了。
    此事原是楊老先生,為求令愛姻事不成,起的釁端。俗云解鈴還是繫鈴人,莫若
    待學生作伐,老先生曲從了此段姻事,等他另薦一人替了老先生,老先生就可不
    去了。況且這段姻事,兩同年正是門當戶對,未為不可。老先生還當細細主裁。
白 公:(白公笑道)學生倒不知敝同年有如此手段。
張吏部:楊老先生他官雖臺中,卻與石都督最厚,又與國戚汪全交好,內中線索甚靈。就
    是陳王兩相公,凡他之言無有不納。老先生既然在此做官,彼此倚重也是免不得
    。就是此段姻事,他來求老先生自是美事,何故見拒。
白 公:若論處世做官,老先生之教,自是金玉。只是學生素性疏懶,這官做也可,不做
    也可,最不喜與權貴結納。就是今日之行,雖出楊年兄之意,然畢竟是朝廷之命
    。學生既做朝廷之官,只奉命而行。楊年兄之薦為公乎為私?學生所不問也。至
    於姻事,學生一冷曹,如何敢扳。
張吏部:老先生雖然無心做官,卻也須避禍。是一行無論虜情狡猾,未必便帖然講和。即
    使和議可成,而上皇迎請回來好,還是不迎請回來好?為功為罪,都出廷臣之口
    。況老先生行後,令愛一弱女守此處,虎視眈眈,能保無他變乎?
    (白公聽了,勃然變色)
白 公:古人有言──敵國未滅,何以為家!且死生禍福,天所定也,君所命也,今日既
    奉使虜廷,此七尺之軀已置之度外,何況功罪,何況弱女,學生頭可斷,斷不受
    人脅制。
張吏部:學生原是為好而來,不知老先生執意如此,到是學生得罪了。
    (遂起身辭去,白公送出大門。)
    (正是:
    (  勢傾如壓卵,利誘似吞醇。)
    (除卻英雄骨,誰能不失身。)
    (白公送了張吏部出門,心下愈覺不快。)
心 下:(道)楊家老賊明明做了手腳,又叫人來賣弄,又要迫脅親事,這等可惡。只是
    我如今與他理論,人都道我是畏懼北行,借此生釁。且等我去了回來,再議未遲
    ,但紅玉之事,萬不宜遲。
    (即寫一札,先送與吳翰林,約他在家等候,隨與小姐說道)
吳翰林:楊賊奸惡異常,須要早早避他。如今也等不得我出門了,你且快快收拾些衣物,
    今日就送與到舅舅家去了。
    (小姐聽了,不敢違拗,即忙打點。)
    (捱到晚,白公悄悄用二乘小轎,一乘抬小姐,一乘自坐,暗暗送到吳翰林寓所
    (來。)
    
    
25**時間: 地點:
    (此時吳翰林已有人伺候,接進後衙。)
    (白公先叫小姐拜了吳翰林四拜,隨即自與吳翰林也是四拜)
白 公:骨肉之情,千金之託,俱在於此。
吳翰林:姊丈儘請放心,小弟決不辱命。
    (小姐心中哽咽,只是掩淚低頭,一聲也說不出。)
    (吳翰林還要留白公飲酒,白公)
白 公:小弟到不敢坐了,恐人知道。
對 小:(因對小姐說道)你父親與你此一別,不知何日再得相逢。
    (說罷就要出來,小姐扯住白公拜了四拜,忍不住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白公亦潛然淚下。)
    (吳翰林連忙止住。)
    (父女二人無可奈何,只得吞聲而別,兩相悲傷而已。)
    (正是:
    (  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別與生離。)
    (白公送了小姐回來,雖然傷心,卻覺得身無罣礙,轉獨吃了一醉。)
    (睡到次日早起,到部中領了敕書。)
    (回來將衙內一應盡行封鎖,分付家人看守,只說小姐在內。)
    (自家只帶了兩個能幹家人,并鋪陳行李,竟辭了朝廷,移出城外,館驛中住下
    (,候正使李實同行。)
    (原來白公是九卿,原該充正使,李實是給事,原該充副使,因昨日白公唐突了
    (張吏部,故張吏部到將李實加了禮部侍郎之銜,充作正使,白公止加得工部侍
    (郎之銜,作了副使。)
    (這也不在白公心上。)
    
    
26**時間: 地點:
    (此時衙門常規,也有公餞的,也有私餞的。)
    (大家混亂了兩日,白公竟同李實北往而去。)
    (不題。)
    
    
27**時間: 地點:
    (卻說楊御史初意,也只要白公慌了,求他挽回,便好促成親事。)
    (不料白公傲氣,竟挺身出使,姻事必不肯從。)
    (到也無法,卻又思量了:親事不成,明日白老回來,空作這場惡,如何相見。
    ()
    (俗說一不做二不休,莫若乘他不在家,弄一手腳,把這親事好歹做成了。)
    (到他回來,那時已是親家,縱然惱怒,也不妨了,是便是,卻如何下手。)
又 想:(又想想)有計在此,前日張吏部蘇御史二人,都曾去為媒,他雖然不允,如今
    央他二人,只說是親口許的,再叫楊芳拜在汪全門下,求他內裡賜一吉期,竟自
    成親。白老不在家,誰好管他閑事?
    (算計已定,便暗暗先與張吏部說知。)
    (張吏部與楊御史志同道合,一說便知。)
    (到轉央張吏部與蘇御史說。)
    (蘇御史聞知,也不推辭,也不答應,含糊承應。)
    (恰好湖廣巡按有缺,他便暗暗央人與堂翁說知,討了此差,即慌忙收拾起身。
    ()
    (吳翰林聞知,即備酒趕出城外來餞行。)
吳翰林:(因問道)蘇老先生為何忽有此命,又行得如此之速?
蘇御史:(蘇御史嘆口氣)對別人小弟也不好說,吳老先生不是外人,便說也不妨。
    (就將楊御史要他與張吏部二人做硬媒,又要叫兒子拜汪全求內助之事,細細說
    (了一遍)
楊御史:吳先生你道此事行得否,白年兄又去了,誰好與他出頭作對。小弟故急急討得此
    差,只是避了他罷。
吳翰林:原來為此。
    
    
28**時間: 地點:
    (此時送行人多,蘇御史吃不上三五杯,便起身去了。)
吳翰林:(吳翰林回來因想道)楊家這老賊,如此妄行!他內裡有助,倘或弄出一道旨意
    來追求,將來甥女現在我家,就不怕他,也要與他分辨。況太玄臨行,再三托我
    ,萬一失手,悔之晚矣。到是老蘇脫身之計甚高。我明日莫要也給一假,趁他未
    動手,先去為妙。
    (算計定了,次日即給一假。)
    (原來這翰林院本是清閑,此時又不經講,給假甚是容易。)
    (吳翰林既給了假,又討了一張勘合,發些人夫,擇一吉日,打發家眷出城。)
    (原來吳翰林只帶得一個妾在,連白小姐共三人。)
    (妾便當了夫人,白小姐便認作親女,其餘姬僕不過十數餘人,趕早出城,無人
    (知覺。)
    (正是:
    (  觸鋒北陷虜廷去,避禍南遊故里來。)
    (誰為朝廷驅正士,奸人之惡甚於豺。)
    (吳翰林不知回去,畢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回 吳翰林花下遇才人)
    (詩曰:
    (  高才果得似黃金,買賣何愁沒去尋。)
    (雷煥精神困寶劍,子期氣味在瑤琴。)
    (夫妻不少關雎韻,朋友應多伐木音。)
    (雖說相逢盡相遇,遇而不遇最傷心。)
    
    
29**時間: 地點:
    (話說吳翰林因楊御史作惡,只得給了假,暗帶白小姐出京回家,脫離虎口。)
    (且喜一路平安,不一日回到金陵家裡。)
    (原來吳翰林也有一女,叫做無豔,年十七,長紅玉一年,已定了人家,尚未出
    (嫁。)
    (雖是官家小姐,人物卻也中中。)
    (他與紅玉原是姑表姊妹,吳翰林因受了白公之託,怕楊御史跟尋,就將紅玉改
    (名無嬌,竟與無豔做嫡親姊妹稱呼。)
    (又吩咐家人,只叫大小姐、二小姐,白之一字竟不許題起。)
    (吳翰林到得家已是殘冬。)
    (拜拜客,吃得幾席酒,轉眼已是新春。)
    (一心只想著為無嬌覓一佳婿,四下訪問,再無一人當意。)
    (忽一日,合城紳宦有公酒在靈谷寺看梅。)
    (原來這靈谷寺看梅,是金陵第一勝景。)
    (近寺數里皆有梅花,或紅或白,一路冷香撲鼻。)
    (寺中幾株綠萼,更是茂盛。)
    (到春初開時,詩人遊客無數。)
    (這一日,吳翰林也隨眾同來。)
    (到了寺中一看,果然好花。)
    (有前人陶士敏梅花詩二首,單道梅花之妙,詩曰:
    (  瓊枝只合在瑤臺,誰向江南處處栽。)
    (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寒依疏影瀟瀟竹,春抱殘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無好詠,東風愁寂幾回開。)
    (其二:
    (  淺淺霜華濕粉痕,誰施繡帳護香溫。)
    (詩隨十里尋春路,愁在三更待月村。)
    (飛去只憂雲作伴,鎖來肯信玉為魂。)
    (一尊欲訪羅浮客,葉落空山正掩門。)
    (吳翰林同眾鄉宦吃酒,賞了半日。)
    (得到酒酣換席,大家起身,各處戲耍。)
    (吳翰林在兩壁上,看那些題詠,也有先輩鉅公,也有當時名士。)
    (也有古詩,也有詞賦。)
    (細細看來,大都泛泛,並無出類之才。)
    (忽轉過一個亭子,只見粉壁上一首詩寫得龍蛇飛舞。)
    (吳翰林近前一看,上寫:
    (  靜骨幽心古淡姿,離離畫出一庭詩。)
    (有香贈我魂銷矣,無句酬他酒謝之。)
    (雪壓倒疑過夢處,月昏摹擬嫁林時。)
    (于茲相見閨人品,妾視桃花婢柳枝。)
    (下寫金陵蘇友白題。)
    (吳翰林吟詠數通,連贊)
吳翰林:好詩好詩!清新俊逸,有鮑關府庾參軍之風流。
    (又見墨跡未乾,心下想道)
心 下:此必當今少年名士,決非庸腐之徒。
    (遂將蘇友白名字記了。)
    (正徘徊間,忽寺僧送上茶來。)
吳翰林:(吳翰林因指著問道)你可知這一首詩是甚麼人題的?
寺 僧:適纔有一班少年相公在此飲酒,想必就是他們寫的。
吳翰林:他們如今到那裡去了。
寺 僧:因列位老爺有宴在此,恐不便,是小僧邀到觀音院去隨喜了。
吳翰林:如今可還在觀音院麼?
寺 僧:不知在那裡不在。
吳翰林:你去一看,若是在,你可與我請那一位題詩的蘇相公說,我要會他一會。
    (寺僧領命,去不多時,忙來回覆道)
寺 僧:那一班相公方纔去了,要著人趕還趕得上。
    (吳翰林聽見去了,心下悵然道,此生才雖美,不知人物如何,早一步見一見到
    (也妙。)
    (既去了,叫人趕轉便非體矣,不必趕了。)
    
    
30**時間: 地點:
    (此時日已平西,眾鄉宦又將坐席,大家又吃了一會,就散席各自回家。)
    (吳翰林坐在轎上,叫人將轎簾捲起,一路便好看梅。)
    (看不得一二里,只見路旁幾株大梅樹下,鋪著紅氈毯子,排著酒盒,坐著一班
    (少年,在那裡看花作樂。)
    (吳翰林心下疑有蘇友白在內,叫他轎子歇下,假作看花,偷看只一班少年,共
    (有五六人,雖年紀俱在二三十之間,然酸的酸,腐的腐,俱平平。)
    (內中惟有一生,倆巾素服,生得:
    (  美如冠玉,韻比明珠。)
    (山川秀氣,直萃其躬。)
    (錦繡文心,有如其面。)
    (宛衛玠之清臞,儼潘安之妙麗。)
    (並無紈褲行藏,自是風流人物。)
    (吳翰林看在眼裡,心下暗想道)
心 下:此生若是蘇友白,則內外兼美,誠佳婿也。
又吩咐:(因悄悄吩咐一能事家人道)你暗暗去訪那一起飲酒的相公,那一位是蘇相公。
    (家人領命,漫漫沿將過去,那問挑酒盒的人,問得明白,即回覆道)
家 人:那一位穿素衣戴儒巾的,便是蘇相公。
    (吳翰林聞言,心中暗喜道)
心中暗:好一個人物,若得此生為無嬌之婚,不負太玄所託矣。
又吩咐:(又吩咐家人道)我先回去,你可暗暗在此,等那蘇相公回去時,你便跟他去,
    訪他是何等之人,住在何處,家中父母在否,有妻子無妻子,必要問個的確來回
    我。
    (家人應諾。)
    (吳翰林叫起轎,依舊一路看花回去。)
    (到次日,家人來回覆道)
家 人:小人昨日跟了蘇相公回去,住在烏衣巷口。小人細細訪問,蘇相公是府學生員,
    父母俱已亡過,家下貧寒,尚未娶妻,祖籍不是金陵人,也沒甚麼親戚。
    (吳翰林聽了,心下愈加歡喜,暗想道)
吳翰林:此生即處貧寒,又無妻室,這段姻婚垂手成矣。況他又無父母,即贅子太玄,亦
    無不可。
又 想:(又想一想道)人物固好,詩才固美,但不知舉業何如。若只曉得吟詩吃酒,而
    于舉業生疏,後來不能上進,漸漸流入山人詞客,便非金璧矣。
又吩咐:(因又吩咐家人道)你還與我到府學中去,查訪這蘇相公平素有才名沒才名,還
    是考得高低。
    (家人訪了半日,又來回道)
家 人:這蘇相公是十七歲上進學的,進學後歿了娘,整整丁了三年憂,舊年十九歲纔服
    滿。舊年冬底,李學院大人歲考,纔是第一次,案上未發出,不知考的如何。今
    年是二十歲了,說才名是有的。
吳翰林:此時文宗的案也皆發了。
家 人:學裡齋夫說,發案就在三五日內。
吳翰林:你再去打聽,一出案即查他等第來報我。
    (過了十數日,吳翰林正放心不下,忽見家人在學中討了全案來。)
    (吳翰林打開一看,蘇友白恰恰是府學第一名。)
吳翰林:(喜得個吳翰林滿心快暢)少年中有如此全才,可喜可喜,這段姻緣,卻在此處
    。
    (隨即叫人喚了一個的當做媒的張媒婆來,吩咐)
又吩咐:我有一位小姐,名喚無嬌,今年十七歲,要你去說一頭親事。
張媒婆:不知老爺叫媒婆到那一位老爺家去說親?
吳翰林:不是甚麼老爺家,卻是府學中一位相公,他姓蘇,住在烏衣巷內,是新考案首的
    。
張媒婆:聞得前日張尚書家來求親,老爺不准。
吳翰林:我不慕富貴,只擇佳婿。這蘇相公才貌兼全,我故轉要與他做親。
張媒婆:老爺裁鑒不差,媒婆就去,自然一說便成,只是媒婆還要進去,見見夫人。
吳翰林:只也使得。
    (就叫一個小童領了進內廳來。)
    (原來吳夫人因無嬌小姐日夕思想父親,心中愁苦,故同他到後園散悶,卻不在
    (房裡。)
    (小童忙問丫環。)
盧夫人:(侍女道)夫人同小姐在後園樓上看花去了。
    (小童即引張媒婆同到後園樓上來。)
    (果見夫人同無嬌小姐在那裡,憑著樓窗看碧桃花哩。)
    (張媒婆連忙替夫人小姐見個禮。)
盧夫人:(夫人便問道)你是那家來的?
張媒婆:媒婆不是別家來的,就是老爺叫來,要與小姐說親。
盧夫人:原來是老爺喚來的,正是昨日老爺對我說,有位蘇相公才貌兼全,後來必定發達
    ,你替小姐說成這頭親事,自重重謝你。
張媒婆:老爺夫人吩咐,敢不用心。
    (一邊說,就將小姐細看,果然生得美貌。)
    (正是:
    (  花柳雖妖冶,終含草木名)
    (何如閨裏秀,絕色自天生。)
張媒婆:(張媒婆見小姐美麗異常)可就是這位小姐?
盧夫人:正是。
張媒婆:(張媒婆笑道)不是媒婆誇口,這城中宦家小姐也不知見了多少,從不曾見有這
    般標緻的小姐。不知這蘇相公是那裡造化。
盧夫人:城中宦家那個不來求過,老爺只是不允。因在郊外看見蘇相公才貌兼全,所以到
    要扳他做親。這也是姻緣分定,只要你用心說成。
張媒婆:(張媒婆笑道)夫人老爺這等人家,小姐這等美貌,他一個秀才,有甚不成,連
    媒婆也是造化,老婦人就去。
    (夫人就叫侍女拏了些點心來與張媒婆吃。)
    (張媒婆吃了,辭了夫人小姐,下樓來,依舊要往前邊去。)
張媒婆:(小童道)前邊遠,後門去罷。
張媒婆:不管前後,只揀路近些的走罷。
    (小童就領了他轉過牆來,竟出花園後門。)
    (原來這花園與城相近,人家甚少,四面都是喬太疏,城外又有許多青山環繞,
    (甚是幽靜。)
    (故吳翰林蓋這一個樓,時常在此玩賞。)
    (張媒婆出得後門,回頭一望,只見夫人小姐尚在樓上,遠遠望見,容光秀美,
    (宛然仙子。)
心中暗:(心中暗羨道)好一位小姐,不知那蘇秀才如何。
    (因轉出大街,竟往烏衣巷來,尋到蘇友白家,恰好蘇友白送出客來。)
    (原來這蘇友白,表字蓮仙,原係眉山蘇子瞻之後,只因宋高宗南渡,祖上避難
    (江左,遂在金陵地方成了家。)
    (蘇友白十三歲上,父親蘇浩就亡過了。)
    (多虧母親陳氏賢能有志,苦心教友白讀書,日夜不怠。)
    (友白生得人物秀美,俊雅風流,又且穎悟過人,以此十七歲就進了學,不幸一
    (進學,母親就亡過了,友白煢煢一身,別無所倚。)
    (雖御史蘇潤就是他親叔,卻又寄藉河南,音信稀疏,此時彼此但不知道,家中
    (漸漸清乏。)
    (喜得蘇友白生得豪爽,只以讀書做文為事,貧之一字,全不在他心上。)
    (友白原名良材,只因慕李太白風流才品,遂改名友白,又取青蓮謫仙之意,表
    (字蓮仙。)
    (他閒時也就學做些詩詞,同輩朋友都嘖嘖稱羨。)
    (這一年服滿,恰值宗師歲考,不想就攷了個案首。)
    (人都來賀喜。)
    (這一日送了客去,就要進內。)
    (張媒婆見他少年標緻,人物風流,料是蘇友白,連忙趕進門前道)
張媒婆:蘇相公卻好在家,我來得湊巧。
    (蘇友白回頭看時,卻是一個老婦人)
蘇友白:你是何人?
張媒婆:(張媒婆笑嬉嬉說道)我是來報喜的。
蘇友白:小考何喜,媽媽又來報喜。
張媒婆:(張媒婆笑道)蘇相公考得高,自是小喜,已有人報了。老身來報的,卻是一件
    天大的喜事。
蘇友白:(蘇友白笑道)原來如此,請裡面坐了好講。
    (張媒婆隨蘇友白進到中堂,坐下吃了茶,蘇友白便問道)
蘇友白:我窮秀才,除了考案,再有何喜。
張媒婆:這等青年獨居,我送一位又富貴又標緻的小姐與相公做夫人,你可道是天大的喜
    事麼。
蘇友白:(蘇友白笑道)據媽媽說來,果然是喜,但不知是真喜,是假喜。
張媒婆:只要相公重重謝我,包管是真。
蘇友白:你且說是那家小姐,卻生得如何?
張媒婆:不是甚過時的鄉宦,卻是現任在朝,近時暫給假回來的吳翰林家,他的富貴,是
    蘇相公曉得的,不消老身細說。若說他這位小姐,名喚無嬌,年纔十七歲,真正
    生得天上有地下無,就畫也畫不出他的標緻,蘇相公若見了,只怕要風魔哩。
蘇友白:里之行翰林小姐,貌又美,怕沒有一般紳耆人家結親,卻轉來扳我一個窮秀才,
    其中必有緣故,只怕這小姐未必甚美。
張媒婆:蘇相公原來不知道,這吳翰林生性有些古怪,城中大鄉宦,那家不來求他,他都
    不允,說是這些富貴人家子姪不通的多,前日不知在那裡看見了蘇相公的詩,他
    道是奇才,十分歡喜,故反要來相扳。這乃是相公前生裡帶來的福蔭,也是造化
    ,怎麼到疑心小姐不美,卻也好笑,若論城中鄉宦,要像吳翰林的還有,若要如
    小姐這般標緻,莫說城中,就是天下也不多這等全美的,蘇相公不要錯了主意,
    我張媒婆是從來不說慌的,相公只管去訪問。
蘇友白:(蘇友白笑道)媽媽說來,竟是中聽,只是心下不能深信,怎能彀見得一面,我
    方纔放心。
張媒婆:我做了半生媒,從不曾這等,鄉宦人家小姐,如何肯與人見。
蘇友白:我不能見,只煩媽媽回覆他罷。
張媒婆:我做了半生媒,從不見這等好笑的事,那吳老爺有這等一位美麗小姐,憑他甚麼
    富貴人家不嫁,偏偏的要與蘇相公做親。
蘇友白:(又對友白道)你從天弔下這件喜事,卻又推三阻四不肯受,你道好笑不好笑。
蘇友白:非我推阻,只恐一生大事,為人所愚,是以不敢輕信。媽媽若果有好意,怎生設
    法,使我一窺。倘如媽媽所說,莫說重謝,便生死不敢忘也。
張媒婆:(張媒婆想了一想說道)蘇相公這等小心,我若不指一條路與你見見,你只道我
    喚騙你,也罷,我一發周全了你罷。
蘇友白:若得如此用情,感激不淺。
張媒婆:吳老爺有一所後花園,直接著東城灣裡,園中有一高樓,帖著圍牆,看那城內城
    外的景致,若往城灣裡走過,卻明明看見樓上。目今園內碧桃正開得盛,夫人與
    小姐時常在樓上賞玩,相公若要偷看,除非假作樓下往來,或者該是天緣,得見
    一面,只是外人面前,一句也說不得,若傳與吳老爺知道,老身卻經當不起。
蘇友白:蒙媽媽美情,小生怎忘言,既是這等,媽媽且不要回覆吳老先生,稍緩一二日再
    來領信,如何?
張媒婆:這個使得,相公如今便有這等做作,只怕偷看見了,那時來求老身,老身也要做
    作起來,相公卻不要怪我。
蘇友白:但願如此,便是萬幸了。
張媒婆:蘇相公上心,老身且去,隔二三日再來討信。
蘇友白:正是,正是。
    (張媒婆起身去了。)
    (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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