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７１＊＊時間： 地點：
（卻說樂和要回金鼇島，對花駙馬道）
樂 和：國主寬仁，你在此間須謙和謹恪，不可放縱。唯恐共濤奸滑，致生事端。留兩員
裨將，統三百兵護身，預防不測。
花恭人：（花駙馬點頭會意道）不須叔叔致囑，自然謹慎。回去拜上李伯伯並家母，不必
掛念。
（樂和等回去不題。）
（花駙馬在府中與公主琴瑟和鳴，互相敬愛。）
（公主更兼賢達，精通文墨，隨著母后一口京話，並無半句蠻音。）
（閒時與駙馬吟詩作賦，彈琴下棋，或到花間打彈，或到柳陰走馬，暮樂朝歡，
（如膠如漆。）
（國主、國母不時到府中宴飲歡樂，駙馬盡半子之禮，問安視膳，不敢怠惰，國
（主大悅。）
（有時將軍國重務與他商議，駙馬條對詳明，剖判停妥。）
國 主：駙馬這般才貌，不唯小女終身有托，孤家亦得輔弼賢良了。
（駙馬謙謝。）
７２＊＊時間： 地點：
（一日，公主）
公 主：婆婆在金鼇島與李元帥是甚親戚？可安樂否？
國 主：（駙馬道）元帥是先父同盟契友，又同做朝廷大官，最有義氣，待我母子如骨肉
一般。還有一位姑娘，也是孀居。去年患難之中，全虧那樂將軍救援，所以得有
今日。
公 主：雖是他二人義重深恩，終是外人。我和你人子之心，也當各盡。況遠隔海面，溫
情之禮有缺。待我稟過父王，差官接到這裡，朝夕侍奉，以盡孝心。
（公主就去稟知國王，差官迎來。）
（駙馬又修書一封送去。）
（公主吩咐內侍，打掃花樓一座，待婆婆安居不題。）
（那差官奉國主之命、駙馬書札，到金鼇島，說知來意一呈上書信。）
（李俊拆開看了，與樂和商議道）
李 俊：花公子要接母親、姑娘到府中奉養，你道如何？
樂 和：他母子天性之恩不可違隔，公主賢慧，正該如此。況二位嫂嫂俱是孀幃，雖我輩
弟兄是頂天立地好男子，終有瓜履之嫌，自宜送去，兩全其美。
（李俊就與花恭人說知，花恭人心中甚喜）
李 俊：承列位伯叔這般美意，成就我母子安享富貴，萬分難報。
（即去收抬，思量起身。）
樂 和：（樂和對李俊道）乘這機會送花恭人去，還有一條妙計。
（有分教：虎豹在山驚犬彘，蛟龍鎮海統魚蝦。）
（不知樂和說出甚麼計策來，且聽下回分解。）
（暹羅國求和親，真是創見之事。）
（其中敘馬賽真之仁柔，吞珪之有勇無謀，共濤之奸險而難展一籌，蕭妃之見機
（，公主之婉媚而賢達，賠了夫人又折兵，寫得淋漓細潤如許。）
（第十三回 翻海舶天涯遇知己 換良方相府藥佳人）
７３＊＊時間： 地點：
（話說花逢春差官來迎母親到暹羅駙馬府中孝養，李俊正要送去，樂和）
樂 和：這暹羅好一座錦繡江山，國主優柔少斷。那共濤是個奸邪險惡的人，長防肘腋之
變。花公子雖是在那邊，孤立無助，趁送花恭人去，差倪雲、卜青領五百兵護送
，待我說與花公子，教他稟過國主，就留在宮中防守。一旦有事，除其元惡，那
基業就是我們的了。
（李俊大喜，依計而行。）
（花恭人拜辭起身，樂和對老管家花信道）
樂 和：我前日不叫你跟隨公子去，有個緣故，恭人在此，沒有親信使喚。今日你去，須
要內外瞻管。
（花信領命，就開船到暹羅。）
（花公子自押人轎，到海邊迎接。）
（到得府中，玉芝公主行了大禮，次後國主、國母俱相見過，就送在花樓與秦恭
（人同住，公主曲盡婦道，這不必說。）
（樂和將密計與花公子說知，花公子聽允，去稟國主道）
花公子：李元帥慮國中單弱，差倪、卜二將軍領五百兵在此防護，小婿也好同習武事，特
請欽旨。
國 主：既是至親，誼同一體。承李元帥美意，就留在府中便了。
公 子：（公子來回覆樂和道）國主聽允，留住兵將了。
樂 和：公子，你可敬事國主，得其歡心，共濤以下臣僚謙恭浹洽，不可露一些圭角。百
姓當施以恩惠，收拾人心，萬勿驕矜失事。
（花逢春一一領會。）
（樂和回到金鼇島，與李俊盡心料理。）
（凡有荒島都加開墾，愛民練卒，招徠流亡，與客商互市，日漸富強。）
李 俊：當初宋公明，何等才技，又有吳學究指點軍機，盧員外一班人物，梁山泊方成得
局面。我本一介，全憑賢弟指教，來到海外，反成這個基業，豈不是僥倖？
樂 和：時有不同，勢有難易。中國人都是奸邪忌妒，是最難處的。海外人還有些坦直，
所以教化易行。
（李俊大笑。）
７４＊＊時間： 地點：
（一日到清水澳回來，霎時狂風大作，波浪掀天。）
（舵工連忙收在沙渚下碇等候風色。）
（忽見一隻大海舶衝風而來，一聲響亮，把一根大桅吹折，風篷倒搶水面。）
（那海舶滴溜打著旋渦，篙工水手支撐不定，船內多人一時慌亂，立腳不穩，把
（海舶一側，那海水滔滔滾入，人與貨物，幾個浪都打散。）
（李俊急叫撈救，兵丁都識水性，跳下海去，盡力將長撓搭住。）
（救得二十餘人，貨物行李也撈得一半。）
（那失風的人雖然救起，昏迷嘔吐，臉上滾滿泥沙，一時認不出。）
（歇了多時，方才甦醒，李俊問是哪一國人，一個）
一 個：我們是東京人，奉聖旨差往高麗國回來，內中有兩位老爺，且喜多在。
（李俊問是何官職，一個坐起來）
李 俊：在下是太醫院，姓安。
（李俊定睛一看，失聲叫道）
李 俊：莫不是安道全先生麼？
李 俊：（那人也仔細一認）慚愧！原來是李大哥。敢在夢中相會？
（李俊急把衣服與安道全換了，安道全）
安道全：小弟自同宋公明征遼回來，就留在太醫院供奉，頗算平安。因高麗王染了瘵疾，
本國沒有良醫，進上表章要到中國求醫。聖上念高麗是個屬國，難拂其意，欽差
小弟同這本院御醫盧師越到哪裡療治。住了三個月，幸獲安痊，回朝復命。國王
備下謝表進貢之物，我兩人亦有厚贈，不想遇著大風，若無大哥，已葬魚腹矣！
（李俊也叫把衣服與盧醫官換過。）
（坐定了，李俊訴說從前事跡，到這裡緣故，花知寨兒子花逢春已做了暹羅國駙
（馬了，安道全見了樂和道）
安道全：樂哥，你便在這裡安享，只是虧了杜興！
樂 和：（樂和吃驚道）為甚麼？
（安道全將孫立寄書，杜興刺配，李應越獄，飲馬川結寨的事，也說一遍，樂和
（嗟歎不已。）
（敘談之間，漸漸風平浪息。）
（李俊喝令起碇揚帆，頃刻到了金鼇島。）
（安道全見山川環繞，城垣堅固，人物繁盛，宮室壯麗，不勝歎羨。）
（當日設宴款待，飲酒中間，李俊問起近日朝中的事，安道全）
安道全：燕雀處堂，不知禍到。君臣宴樂，盜賊竊發，嚴刑重賦，上下欺蔽，是以天災疊
見，人心思亂。又聽童貫引用趙良嗣之計，通連大金夾攻遼國，恢復幽燕之地，
不日用兵了。
李 俊：遼國自我們征伏之後，約為兄弟，相安無事。何必遠交近攻，致啟禍端！恐強鄰
生釁，日後悔之何及！
安道全：便是高麗王，倒也識見宏遠。道大宋與遼百年和好，唇齒相依，不宜改圖，養虎
自衛，要小弟回朝奏諫。我思量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當國大臣並無遠慮，微賤
之士何敢妄言？今日在這裡偶言談及，一到東京便箝口結舌了。
（那盧師越在旁，再不開口。）
（原來那廝是個陰險之徒，本是撐布傘賣藥的，投蔡京門下，濫廁太醫院中。）
（一向妒忌安道全本領高妙，見與李俊譏刺朝政，暗記在心。）
李 俊：我草創這個所在，卻也自在。暹羅國內，亦少明醫，先生何不住下，同敘向日情
誼，省得回京受那奸黨的氣！
安道全：奉旨欽差，必要復命。
李 俊：假如淹沒海中，哪個去復命？待盧兄去繳旨，只說死了，再沒有查帳處。
安道全：若果然淹死，便沒得說。幸而更生，若說是死，這是欺君了。
李 俊：既然如此，不敢曲留。寬住幾日，待我安排行李船隻，相送便了。
（安道全稱謝。）
（當夜酒散就寢。）
安道全：（次日安道全）大哥大才，必有大福。小可的『太素脈』能定窮通壽夭，試一診
視。
李 俊：（李俊笑道）一勇之夫，放膽做去，禍福在所不較！
（就伸手過來，安道全凝神定想診了一會，又換過那手，亦診一會，稱賀道）
安道全：神全氣厚，脈秀絡清。必居南面之尊，自有非常富貴。昔日宋公明亦曾診過，原
說他福基淺薄，果不令終。
李 俊：任所非常富貴，大碗酒、大塊肉是有的吃的。
（樂和、盧醫官都笑起來。）
（住了十餘日，盧師越歸家念切，催促起行。）
（安道全要辭別，李俊把救撈的行李貨物一一檢還，又制一套衣服，白金三百兩
（為贈，盧醫官也送二十兩銀子。）
（高麗國人留下另自遣回，東京來的一同上船。）
安道全：（安道全致謝不已）盧寅翁管家還在，我一個小廝卻淹死了，到東京原是隻身。
李 俊：身邊乏人，我這裡送一個伏侍。
安道全：不消，路上有盧寅翁挈行，到京一向與蕭讓、金大堅同寓，有人使喚。
（兩人辭別而行。）
（樂和送至海口，取出一封書信）
樂 和：先生到登州上岸，少不得從登雲山過，相煩寄與我姐夫孫立，不知使得麼？
安道全：這是順路，有什麼使不得？
樂 和：（笑道）前日杜興寄到東京，為你牽累；今送到山寨，難道也把我解開封府不成
？
（接過藏在身邊，分手而去。）
（金鼇島的水手慣行海道，認得路逕，識得風色，不消三五日，早至登州岸口。
（）
（發上行李，打發船回去。）
（僱兩乘小轎，安道全、盧師越坐了，腳夫挑了行李，行過六十里，便是登雲山
（路口。）
安道全：（轎夫道）此間悄悄過去，不要驚動了山寨裡好漢！
安道全：不妨，我正要會他們哩。
（說聲未絕，一棒鑼鳴，早擁出三五十嘍囉，喝令住轎。）
（盧醫官在轎內發抖不止，幾乎攧了出來。）
安道全：不要囉唣，我來會孫頭領的！
嘍 囉：既是會頭領，我等引路。
（一行人到了寨口，嘍囉報知。）
（孫立出來迎接，到聚義廳上，逐位見過，安道全不認得欒廷玉、扈成，眾人不
（認得盧醫官，互通了姓名坐下。）
孫 立：先生一向在東京，必是安樂。今日何幸至此？
（安道全將奉敕到高麗醫好國王的病，海中翻船遇了李俊，救在金鼇島住了多時
（，今去回京復命，樂和寄書，故來探問。）
（遂取書信與孫立。）
（拆開看過，孫立）
孫 立：那樂和舅久無音耗，原來他們做下這般大事業！
扈 成：（扈成接口道）我曾飄洋到暹羅國，那金鼇島果是個好去處。
安道全：孫大哥，你還不知，前日杜興寄書到東京，受了無窮的累。
孫 立：（孫立急問）怎的受累？
（安道全備述前事，笑道）
安道全：我今日寄書來，卻是無礙的。
阮小七：（阮小七大叫）快活！我們弟兄都起事了！安先生，你不消到東京，住在這裡，
正用得著。我前日吃多了牛肉白酒，腹中作脹，幾乎死了。倘再發作起來，哪裡
尋你？
（安道全未及回答，盧師越離家已久，歸心如箭，恐怕淹留，連忙催促安道全匆
（匆作別。）
（阮小七心中焦躁，立起身來，劈胸揪住盧醫官，圓睜怪眼，喝道）
阮小七：你這舍鳥！這是甚麼所在，容你放屁！
安道全：（安道全慌忙勸阻道）兄弟不可！這是欽差的官員，休得粗魯。
阮小七：（阮小七一發吼道）莫說這個不入流的小人，就是趙官家觸犯了老爺，也吃我一
頓拳頭！
欒廷玉：不可胡說！安先生要去，豈能強留？只是今日天晚了，權宿一宵，明日早行罷。
（阮小七方才放手，盧醫官嚇得滿身冷汗。）
（是夕設宴款待。）
（明早孫立送三十兩銀子與安道全，作別下山，安道全一路上安慰盧醫官。）
（不只一日，到了東京。）
（安道全、盧師越先去參謁蔡太師，稟道）
盧師越：高麗王病得痊癒，有表章謝恩，並進貢禮物。行至暹羅國界，陡遇颶風，海船飄
沒，表章禮物盡皆遺失。卑職二人得人救撈，幸留性命。隨行的淹死了三十餘人
，先稟明太師，好去繳旨。
蔡 京：海上風波不測，這也罷了。只是有個小妾染病，久已不痊，專望二位來療治。
（留進書房待茶，吩咐院子，傳雲板說安、盧二位先生進來診視小奶奶的病，喚
（內傳們祗候。）
（不多時，院子來稟道）
小奶奶：請二位先生進去。
（蔡京一拱先行，二人緩緩隨後。）
（到得內房，朱欄畫棟，錦幕珠簾。）
（庭內文石砌成，排列奇花異卉。）
（大理石小几上，博山爐內裊出縷縷水沉煙，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
（。）
（進明間內坐下，調和氣息，方可診脈。）
（一個披髮丫鬟，雲肩青服，捧到金鑲紫檀盤內五色玻璃碗陽羨峒山茶。）
（茶罷，養娘丫鬟引安道全輕輕行至繡榻邊，安放錦墩，侍兒從銷金帳內接出小
（奶奶玉腕來。）
（安道全閉目凝神，診了兩手的脈，已知病緣。）
安道全：（重到明間內稟道）夫人脈帶洪弦，風火相搏，復有怒氣傷肝，故見發熱咳嗽、
胸脹腹滿之症。只消幾劑清火平肝的藥餌，自然平復。
（蔡太師喚取過文房四寶，安道全立了藥案，起身辭出。）
安道全：（蔡太師道）有勞了！恕不相送。
（安道全自有院子引道，竟出府門不題。）
小奶奶：（蔡太師對盧師越道）你可到書房內將藥品制度停當，叫院子傳進。我到朝堂議
事，你明早可再同安道全進來。
（盧師越領命，到書房中尋思道）
盧師越：可奈安道全自恃其能，每事小覷我。一路上受了他氣，明日太師面前，自有道理
。今晚教我配藥，先撮個綿包兒送斷他的命根！
（抽開藥箱，將不按君臣的藥品配了，遞給院子，自回家去了。）
（那院子送進藥，養娘丫鬟煎好，捧與小奶奶。）
（服後沒有一個時辰，小腹絞痛異常，渾身火熱，昏沉不醒，牙關緊閉，指甲青
（紫。）
（養娘丫鬟慌張了，傳出報與蔡太師知道。）
７５＊＊時間： 地點：
（卻說那日朝堂，會集各官，商議與大金夾攻遼國的軍國重事，各出一見，紛紛
（不定，及至議定，又要進呈候旨定奪。）
（直至一更三點，方得回府。）
盧師越：（院子先稟）小奶奶服藥之後，十分危篤，專候老爺永訣。
（蔡京聞知，驚惶無措，急至榻旁，見小奶奶四肢不收，瞳神反上，汗出如油，
（蔡京又惱又苦，叫道）
蔡 京：你心中怎麼？
（奶奶喉中疾湧，沉迷不知，把腳一伸，已絕氣了。）
（蔡京大哭不已。）
（原來這小奶奶年方十九歲，色藝俱絕，是揚州人。）
（淮揚安撫用三千金聘來送到府中，是個專房之寵，怎不疼痛！喚幹辦速喚安道
（全、盧師越到來，送開封府治罪。）
（五更時分，幹辦回來，稟道）
幹 辦：盧師越已喚到，安道全昨日城外拜客不歸，禁門未開，不可出城，特復台旨。
蔡 京：天明速去拿來，不可遲誤！
（幹辦應諾而去。）
蔡 京：盧師越，我怎地看覷你，不肯用心，把我小奶奶藥死了！
盧師越：（盧師越跪著說道）太師爺在上，小人深蒙垂盼，雖粉骨碎身，恨不能報，怎敢
不用心！只是昨日小人並不參贊，也不診視脈理，通是安道全主張，太師爺親見
的。
蔡 京：住了！你同是太醫院官，若見他差誤，就該阻擋，怎緘口不言，致傷我愛姬！倘
龍駕有恙，也可坐視不救麼？
盧師越：安道全是神醫國手，豈有差誤之理？他有隱衷，要謀害太師爺，故先下此毒手。
蔡 京：你既知他隱衷要謀害，怎昨日不稟明？
盧師越：見太師爺要進朝議事，其說甚長，急切不能上稟。
蔡 京：你且起來講。
盧師越：（盧師越站起說道）前日奉旨差往高麗醫國王的病，盡是他主持，幸得安痊，不
消說了。他對高麗王道：『主上荒淫，任用群小，交通大金，共破遼國，將來禍
不旋踵，宗社丘墟。大王何不起一旅之師，乘機取其疆土？』此是輸情外邦了。
海中船覆，撈救的人就是梁山泊反寇李俊。診他太素脈說：『非常富貴，位居九
五之尊，我願為輔。』那李俊即稱平宋王，此是交結叛寇謀反了。及至回來，與
樂和寄信到登雲山孫立，阮小七指斥乘輿，喊道：『就是趙官家也吃我一頓拳頭
！』那…
（盧師越把說話頓住了，蔡京）
蔡 京：那什麼？
盧師越：（盧師越只得說道）『蔡某奸賊，碎割了他方快我心！』這是毀罵君相了。小人
句句可以對質。
蔡 京：（蔡京大怒道）我只道他偶然差誤，送去開封府，警戒一番。誰知輒敢大膽，如
此作為！
（叫寫本的把安道全輸情外國，結連反寇，毀斥聖駕，謀害大臣的密揭，飛馬遞
（到掌東廠太監胡公公處，速令進呈取旨，處以極刑，便來回話。）
（寫本的應諾，火速起稿。）
蔡 京：（蔡京對盧師越道）我錯怪了你！聖旨下來，處治了他，就升你掌太醫院事。
（盧師越叩頭謝恩回去。）
（蔡京一面厚殮小奶奶，自不必說。）
（看官，從來九流術士慣要五毒推排，小人故套，不足為怪。）
（那盧師越萋菲貝錦，陷人死地。）
（聽言者但喜其巧言如流，阿諛尊奉，不知如花如玉的一個美人，被他輕輕斷送
（了。）
（然君子出言，亦不可不慎，明知讒人在側，慷慨激烈，論及時事，被他印記在
（心，安道全也是自取其禍。）
（昔賢曾有一首古詩，歎息道：
（ 良金不范，美玉不剖。）
（君子修身，渾樸自守。）
（危行言遜，禍免生肘。）
（金人示誡，三緘其口。）
（鴻飛冥冥，弋人何有？）
（把閒話丟過，說那蔡京密揭送到東廠進呈。）
（那道君帝聞著蔡京的屁也是香的，見言多危詞，豈有不准？御筆親批道）
蔡 京：安道全著大理寺勘問，嚴刑究擬具奏。
（大理寺奉了聖旨，仰開封府提解，差官坐守。）
（公文到開封府，不敢遲緩，喚緝捕使臣火速拿到。）
差 官：（吩咐道）大理寺奉著嚴旨，要緊欽犯，不比等閒，要限時刻到的。
蔡 京：（問陰陽官）這時辰牌上是甚時候？
差 官：（陰陽官回覆道）巳時初一刻。
府 尹：若午牌不到，你們俱是死數！
（退堂去了。）
（緝捕使臣領下台旨，叫齊做公的，到安道全寓所去拿。）
（只見蕭讓與金大堅閒談，見緝捕使臣走進來，舉手道）
蕭 讓：列位何來？
使 臣：我們是開封府要尋安先生的。
金大堅：敢是請去看病？
（使臣恐怕說急了放他走脫，乘機答道）
使 臣：便是。
金大堅：昨日到城外拜客不回，敢待這早晚就來哩！請寬坐一回。
（使臣丟個眼色，做公的會意，將前後把定。）
（使臣坐了好一會，有些心焦，一個探頭望著日色）
一 個：已過午牌了，再擔延不得！待到裡面尋。
蕭 讓：各有內外。怎麼恁般性急？
使 臣：二位不知，安道全是大理寺奉聖旨勘問，著開封府提人，不是當耍的。
（蕭讓、金大堅才著了急）
蕭 讓：既然如此，列位自進去尋。
（使臣不容二人轉身，押到裡面，各處搜尋，只除地皮不翻過來，眼見得不在了
（。）
（使臣要二人到開封府回話，金大堅）
金大堅：各人自己的過犯，與我們有甚相干，要去回話？
使 臣：（使臣焦躁道）一家有罪，九家連坐，何況同居的好朋友！方才老爺坐在堂上說
『若過午牌不到，你們都是死數。』難道與我們有甚相干，是該死的！
（蕭、金二人出於無奈，只得隨到開封府。）
（府尹見午牌已過，不見人到，又升堂等候。）
使 臣：（使臣稟道）安道全知風先遁，沒處勾拿。拘得同寓蕭讓、金大堅二人回話，著
他身上追究，自有下落。
府 尹：（府尹見二人不跪）是什麼樣人？
（蕭讓、金大堅打一恭道）
金大堅：是供奉職員。
府 尹：安道全是叛逆重犯，你怎的放他走了？
蕭 讓：他奉差回來，往各家探拜，昨日出城，竟不回寓。這是密旨，何人先曉？怎說放
他！
府 尹：與你們同住，決知蹤跡。若根尋出來，你二人身上便無事了。
金大堅：他無家無室，哪裡追尋？
府 尹：我不管！聖旨敕大理寺勘問，解到哪裡自去分辯！速喚該房備文申解。
（蕭讓、金大堅叫苦不迭。）
（正是：楚國亡猿，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天下這樣的事也是常有的，不知後面如何結果，且聽下回分解。）
（此回是一部中最吃緊處。）
（李俊既到金鼇，遠隔茫茫大海，掉轉極難，所以翻海舶而救安道全，從新收拾
（山東、河北無數人物也。）
（盧師越略點染湊撮幾句，便成天大之禍。）
（莫說蔡京，即正人君子聽之亦當動念。）
（三言投杼，良非虛語。）
（第十四回 安太醫遭讒先避跡 聞參謀高隱款名賢）
７６＊＊時間： 地點：
（話說安道全出了相府，想前日奉差時，諸大老多有餞贈，如今正務已完，好到
（各家探候。）
（回寓帶些高麗紙筆之類，街上僱一個小閒的兒跟了。）
（到城外拜張尚書，款住接風，宿了一晚。）
（次早進城就去拜宿太尉，入朝未回，就打發跟的小廝，坐在客座等候。）
（宿太尉午候才回，安道全上前參拜，宿太尉連忙攜手，竟進書房內坐定。）
太 尉：你可知蔡大師嗔你藥死他愛妾，密揭奏你輸情外邦，結連反寇，許多說話，已發
大理寺勘問了。
（安道全如劈頭冷水一澆，滿身發抖，半晌答道）
安道全：並無此事。
太 尉：有個對頭，是醫官盧師越。
（安道全方省得被阮小七斥辱之事，懇求道）
安道全：醫士從高麗回來，海中翻了船。幸得舊友李俊救起，送行李盤纏得回。果是與樂
和寄書到登雲山孫立，盧師越被阮小七呵斥了幾句，這是有的。若說藥死他小夫
人，醫土有起死回生之術，這般病症，那樣藥方，怎麼會死？這個緣故，一些不
知。求恩相憐憫垂救！
宿太尉：別的事還好主張，這是奉著嚴旨，又是蔡太師先進了密揭，怕一時分解不來。要
留在府中，恐一時漏泄，蔡太師見怪。你不可回寓，出京遠避，再看機會與你分
理。
（安道全只得垂淚作別。）
太 尉：且慢，待我送些行李盤纏，方可遠行。
宿太尉：（吩咐院子）取幾件衣被，包裹好了五十兩銀子來！
（不多時，院子取到。）
（安道全感恩拜謝要走，太尉）
太 尉：且慢！大理寺仰開封府提人，拿你不著，定然城門上要盤詰。你可換上衣帽，做
承差打扮，叫院子送你出城，原到南方去。
（安道全千恩萬謝而別，同院子到封丘門，果然守城門的官校奉開封府明文，緝
（拿欽犯安道全，凡出入的俱細細盤問。）
（見安道全、院子出城，認得是宿太尉府中，不敢細查。）
（直送至郊外，謝了院子，背上包裹，惶惶似喪家之狗。）
（正值隆冬天氣，朔風凜凜，白日無光，衰草連天，黃沙卷地，好不悽慘！他原
（是文弱的人，不慣走長路，思量僱個頭口，前路又無定向，寫到哪裡，只得一
（步挨一步慢慢的走。）
（到晚投下客店，打一角酒，一頭吃，一頭想道）
宿太尉：早知有這場是非，淹死海中倒也乾淨。金鼇島是個好去處，李俊留我，不來也罷
。那李俊將來必然發跡，只是遠隔海洋，怎好過去？沒來由與樂和寄信，連杜興
恰是兩番了。登雲山雖可容身，我已跳出火坑，怎地又走進去？
（胡思亂想了一回，吃完酒，炕上宿了。）
（早起五更又行，離東京不上六七十里。）
宿太尉：（只見兩個人趕上來，叫道）安先生，你到哪裡去？
（安道全吃了一嚇，回頭看時，卻不認得，支吾道）
安道全：我自姓李，要到南邊去。
一 個：（一個笑道）不要瞞，我是宿太尉府中幹辦，昨日大尉叫院子送你出城的。
安道全：我一時慌迫失膽，得罪了二位！可知我出城之後，開封府有人到府中尋訪麼？
幹 辦：開封府有這樣大膽，敢到府中尋訪！只是貴友蕭讓、金大堅拿去解到大理寺了。
安道全：（安道全跌足道）怎好累他二人！如今二位到哪裡去？
幹 辦：太尉差到杞縣下書，明日就回的，只在前邊分路。
安道全：自己脫逃，帶累別人，心上過不去。我要寫一封書謝太尉，並懇周旋二人，求二
位帶轉去。
幹 辦：你的事重，不可分解。他二人不過著他根尋，太尉自然肯用情的。
安道全：（把手指道）到那酒肆中打了中火，你就寫起書來。
（三人走進店中，喚酒保拿過酒肴吃了，安道全借筆硯寫了書柬，取一兩銀子送
（與兩個，把書呈送太尉，又自還酒錢。）
（出門不上三里路，兩個自分路去了。）
（安道全聞了此信，又增憂悶，一發走不動。）
（捱了十多日，方到山東地面。）
（若有牲口，一日走兩站，客店是有定所的。）
（他是步行，隨路宿歇。）
（看見日墜西山，路上人少，巴不到宿頭，肚中饑了，腳又酸疼，問到歇處，還
（有十里。）
（長吁短歎，又過一二里，望見一座村坊。）
（官道旁有一所莊房，門前兩三株古木，屋背後枕著山岡；左邊一條小石橋，滿
（澗的水澌；有一老梅橫過澗來，尚未有花，一群寒雀啄著蕊兒，見人來一哄飛
（去。）
（裡邊走出兩三個小童，袖著書包回去。）
（隨後有個人出來關門，高巾道服，骨格清奇。）
安道全：（安道全向前拱手道）在下是過路的，不合賤體贏弱，一時巴不到宿頭。斗膽欲
借貴莊權宿一宵，房金明日拜納。
７７＊＊時間： 地點：
（此時夜色朦朧，月光未上，識不出人。）
（那人對面一看，見他氣象儒雅，且說得恬淨）
幹 辦：是斯文人，不妨。只是荒僻有慢，請進裡邊來。
（安道全隨入草堂，作揖坐下。）
（裡面小廝點出燈來，放在桌上。）
（兩個面龐相對，看得仔細，那人道）
安道全：尊駕可是安先生？曾在東京會過。
（安道全有事在身上的人，不敢即便應承，便問）
安道全：足下上姓？廝熟得緊。
幹 辦：（那人道）小可便是聞煥章。
安道全：（安道全方才放膽）久違芳范，一時稱呼不出，足下便是。
（聞煥章大喜，重複施禮，進去一晌，方始獻茶。）
聞煥章：（說道）安先生，你供奉朝廷，王公大人不時晉謁，車馬盈門，怎生獨自一人來
到這裡？
安道全：奉旨到高麗療痊了國王的病，回到海中翻了船，險些傷了性命。幸得有人救起，
名利之心已冰冷了，思量回到敝鄉，圖個安閒。不想得遇台兄，連日客途，心緒
不寧，今晚可以穩睡了。
聞煥章：台兄與高太尉交厚，何故卻在此間？
聞煥章：（聞煥章笑道）哪裡什麼交厚，勢利而已！生無媚骨，曳據侯門，非我所願。來
此避喧求靜，教幾個蒙童度過日子，倒也魂夢俱安。
（談論之間，小廝捧出酒肴，相對而飲。）
聞煥章：先生此來，自非偶然，昨夜先有吉兆。小生無子，單生一女，年已長成，性頗端
莊。拙荊亡過，主持中饋，全虧是他。不意得一奇疾，白晝昏沉，終夜不寐，肌
膚憔悴，飲食減進；又且獨言獨笑，精神恍惚，遠近無有名手，再醫不好。幾遍
要來迎聘先生，恐貴冗不能遠來，又家寒難措輿從之費，所以未果。今日從天而
降，小女可以得生了！
安道全：診脈必須平旦，自當效力。
（兩個俱是高人，情投意浹。）
（飲至更餘，用過晚飯，引至書房安歇。）
（土垣茅屋，紙窗木榻，瀟灑無塵。）
（又啜一杯茶，聞煥章叫聲安置，自進去了。）
（安道全連日勞頓，客店裡未免有些戒心，此間高枕無憂，一覺睡去，直至紅日
（三竿方才起身。）
（梳洗畢，用過早膳，聞煥章迎進臥室。）
（聞小姐在帳幔中伸出玉腕來，安道全調和氣息，細心體認，審過左右手三部九
（候）
安道全：脈理已明白了。只是古方書上說得好：『病有四要：望、聞、問、切。』不揣要
看小姐面龐一看是何顏色，方可定那藥案。
（聞煥章教養娘揭開帳幔，安道全略看一眼，面如滿月，眉細目清，好個福相，
（只見色帶浮紅。）
（同到書房內，論道）
安道全：小姐這症是七情所傷，以致神魄失守，陰陽互格的症候，須得一月之功，方可痊
癒。
聞煥章：先生真神人也！果是荊妻亡過，小女至性過人，終日悲泣，以致如此。昨晚不曾
說完，小女病劇，小可望空祈禱，夢一天女對我說道：『明日天醫星至，病自得
痊，後為一國之母，不可輕許了人。』今得道兄驀然枉臨，豈不是天醫星！國母
之言，只是未可深信。小可寒素之家，那有貴戚來聘！若是眼前這班權要富貴，
又不在我眼上的。
安道全：令愛脈理清而純，相貌莊而厚，自配大貴之夫。天緣必然湊合，不必掛懷。只是
藥餌不備，怎處？
聞煥章：不難，此間離東昌府只有二十里，應用的藥先生開出來，遣人贖來便是。但要屈
留一月，唯恐歸思難阻，又且簡褻有慢。
安道全：既蒙見委，自當始終其事。
（聞煥章大喜，開下藥帳，教人到東昌贖了回來。）
（制炮得法，服下去便覺寬舒，晚間熟睡。）
（安道全恐露圭角，只在書房靜坐，再不出門。）
（將及一月，小姐病已痊癒，精神倍復。）
（安道全要作別起程，聞煥章留住道）
聞煥章：小女得先生神功治療，已得再生，無恩可報，正當殘冬臘月，道路寒凍，行走不
便。盤桓幾時，略等天氣和暖，小盡芹意，方可送行。
（安道全稱謝住下，與聞煥章朝夕談起，知是正人君子，說也無礙，將身上的事
（盡行吐露。）
聞煥章：既然如此，一發不可就行。先生被小人讒譖，都是有影無形的事，且再消停，待
我央人到東京探聽，若得寬解，回到仙鄉方為安穩。
（安道全因此放心耐住。）
７８＊＊時間： 地點：
（一日臘盡春回，大雪初霽，聞煥章）
聞煥章：橋邊那樹梅花漸開，我同道兄到門外一看何如？
（安道全欣然而出。）
（兩個站在小橋上，疏影暗香，自甘清冷，屋後山岡積雪如銀，背著手玩賞。）
（安道全驀然回過頭來，見兩個人帶著行枷，背後兩個人，提水火棍，劈面撞見
（，吃了一驚，卻是金大堅、蕭讓。）
金大堅：（金大堅在前叫道）安…
（蕭讓連忙搖頭，接口）
接 口：張員外，恰在此相遇，正要附個信兒，借一步說話。
（走遠了二三十步，附耳）
附 耳：前日開封府使臣勾拿兄長，不見了，便要我兩個回話。府尹不准訴理，申解大理
寺，拶逼得緊。幸得宿太尉申救，從輕發落，刺配沙門島。又吩咐解子不許難為
，只是兄長囊中藥資，衙門內都用盡了。
安道全：小弟那日去拜宿太尉，方曉得被盧師越讒譖，又換過我定的藥案，毒害蔡京愛妾
，故此深恨，密揭奏聞，置我死地。宿太尉叫不要回寓，贈衣服盤纏，送我出封
丘門。路上逢著他府裡的人，聞得連累兩位，寄書囑托。行到這裡，會見聞參謀
，留住治他令愛的病，故此耽住。我起初只道牽連兩位，幾日自然無事，不想深
累至此。我自身做事自身去當，就一同到東京挺身認罪，釋放兩兄。
蕭 讓：不可。我兩個不過是干累人，罪名還輕。兄長若去，性命必然不保。況累已過，
罪滿回來，再圖出身。所以金兄叫出尊姓，小弟搖頭接叫張員外。
安道全：聞參謀是正人君子，通曉得的。同解子到裡面一坐，好談心曲。
（蕭讓走回，對解子道）
蕭 讓：適遇鄉親張員外，要寫封書信，有屈暫停片時。
（四人同進草堂，聞參謀會意，忙備酒飯。）
（寒風凍雪，路上辛苦，解子見了熱酒，流星趕月的吃。）
（安道全又慇懃相勸，不覺沉醉。）
聞煥章：天色已晚，到宿頭還有十餘里，不妨在此草榻。兩位是故友，可以擔待的。
聞煥章：（解子醉了，正走不動，趁便說道）兩位有宅眷在京，況且宿太尉囑付過的，我
們公人也看好歹，只恐打攪不便。
（就先吃飯，到房內安歇。）
（四個添酒肴，吃了一會，安道全致謝道）
安道全：我命運乖蹇，遭此奇禍，就死也是該的。牽累兩位兄長，於心何安？
金大堅：朋友們義氣為重，替死何妨！只有賤眷們在京中無人照管，未免耽心。
聞煥章：小可有個見識。小女幸得安先生醫好了病症，無可報效。今日兩位既為安先生牽
累，小可理當分憂。兩位長兄何不修起家信來，小可親自進京，接了寶眷來與小
女相依，日後遇赦回來，重複完聚，尊意若何？
蕭 讓：兄是古德君子，可以托妻寄子。若是恁地，我們到沙門島也安心了。
（吃過晚飯，二人各自修書。）
（安道全取三十兩銀子，送做盤費）
安道全：待聞先生接到寶眷，安頓好了，我去泰安州進過香，就來島中相會。
（當夜宿歇。）
（五更又吃酒飯，灑淚而別。）
（過了兩日，聞煥章收拾行李要到東京，安道全修一封書，去謝宿太尉。）
（聞煥章到京，把蕭、金家信與二位娘子，說知來意。）
（次日參謁宿大尉，呈上安道全書札，太尉拆開看了）
太 尉：難得足下如此高誼！去對安醫官說，事雖冷了，尚未可出頭。近因朝廷與大金通
好，謀伐遼國，蔡大師日進朝堂共議軍國大事，無暇料理細務；我又向大理寺講
了，故此蕭讓、金大堅得從輕刺配，不然要問連坐的罪名哩。
聞煥章：安道全蒙太尉深恩，蕭、金二人又得垂救，銜結無既。
太 尉：本欲留足下小伙，也要進朝堂議事，不敢有屈了。
（叫院子取書儀相送，聞煥章拜謝出府。）
（到蕭、金寓中，二位娘子束裝已完，僱兩乘車子坐了，自己上牲口，取路到東
（昌，往返一月有餘。）
（且喜路上平安，到了莊門，下了車子，各收細軟包裹進去。）
（原來蕭讓也有一女，年方二八，容貌秀麗，姿性聰明，女紅針指無件不精，更
（兼父親教他，文墨皆通。）
（二位娘子俱備賢惠，平日同居，如妯娌一般。）
（安道全見過禮，聞小姐接進，口稱嬸嬸，甚是親熱。）
（見蕭小姐才貌，互相敬愛，親姊妹一般，真是異性骨肉，和順得緊。）
聞煥章：（聞煥章對安道全說道）太尉說，京中事務，雖是冷了，還要隱秀。前日與大理
寺講了，蕭、金二人故得放鬆。他又送書儀與我。朝廷新與大金通好，不日出兵
，夾攻遼國。都是童貫、王黼主張，滿朝文武知非良策，那個敢開口諍諫！恐不
日有一番大變故，蕭、金二位娘子出京倒好。倘日後有事，女流之輩，怎好支持
！
安道全：多虧先生為著小弟費一番跋涉，真是古人所難。蕭、金兩嫂已到貴莊，萬分安妥
了。天氣和暖，東嶽聖誕已近，小弟進過香，去沙門島回覆他一聲，明早就行。
（聞煥章知留不住，置酒送行。）
（蕭、金二娘子道）
蕭 讓：伯伯進過香，千萬到那邊一看。有個家信煩伯伯捎去。我們有些積蓄，可以度日
，不必掛念。
（安道全又囑付一番，謝過聞煥章，五鼓起身，背了包裹，竟向泰安州進發。）
（行了兩三日，晌午時分，走得饑渴，道旁見座小酒店，進去揀副座頭，放了包
（裹，叫打角酒來，有什麼素菜點心，一發要些。）
（酒保取角酒，一碗麻辣熝豆腐，一盤素卷蒸。）
（吃完了，正要起身會鈔，見兩個人也進店吃酒，叫道）
酒 保：張員外，你到哪裡去？
（安道全看時，卻是解蕭、金二人的解子）
安道全：我到泰安州進香，二位到沙門島，恁地往回得快？
酒 保：（解子道）不要說起！經過登雲山下，撞出一伙強人，劫了兩個秀才上山，要殺
我們。原來那秀才和強盜是一般的人，看來是舊相與，虧他二人力救，饒得性命
。那大王倒好，賞二十兩銀子與我們做盤纏，打發回來。員外去進香，路上香客
正多哩！
（安道全別了出門，尋思）
尋 思：他二人在登雲山權且安身，省得到那沙門島經這風浪。我進過香，就到登雲山看
他。
又 想：神行太保戴宗聞得在岳廟裡出家，尋著他便好作寓。
（又行兩日，到了泰安州，尋問戴宗，果然在岳廟裡。）
（廝會著戴宗，不勝之喜）
戴 宗：安先生，你在東京供奉，怎得到此？
安道全：有許多曲折，一言難盡！
（便把前邊事跡說了，今特來進香。）
戴 宗：皇天再不容人安閒的！似先生這般高品，又惹出事端！我所以看破了，納還官誥
，誓不入利名場中，出了家，盡是散誕。今日是三月廿六日，且消停一日，後日
早上進香。
（擺設素齋相待，共談心曲。）
安道全：明日總閒在這裡，聞得海中日出甚是好看！
戴 宗：只要起早些。
（說罷就寢。）
（到五更，戴宗引安道全到日觀峰上。）
７９＊＊時間： 地點：
（其時尚早，星斗斕斑，海中墨黑。）
（停不多時，見一道紅光從海底透上來，霎時霞光萬道，一輪紅日湧上，照滿乾
（坤，無一點煙霧。）
（兩人坐在大石上，漸漸看見升起數丈，方走下峰來，下面還是黑朧朧的。）
（早飯後，各處遍覽勝跡。）
（廿八日三更，聽得一派仙樂，與聖帝上壽。）
（安道全沐浴更衣，捧了信香，同戴宗到嘉會殿的山門前，望見上山進香的，一
（帶火光，足有數十里遠近，火龍金蛇一般。）
（霎時間，人山人海，捱擠不開。）
（龍香寶炬，瑞氣氤氳，果是萬年香火。）
（禮拜已過，下得殿來，壘台上原有教師，只是沒人放對。）
安道全：當初燕青與任原相撲，何等氣概！今皆煙消灰滅了，可歎，可歎！
安道全：（回到廟中，對戴宗道）院長，你昨日說皇天不許人安閒，你看那輪紅日，東升
西沒，萬古奔忙，天也不得安閒哩！人要見機，得安閒處且安閒。我在朝廷供奉
，往來都是王侯貴戚，鑒貌辨色，鞠躬盡瘁，有何意趣？倒不如院長放下名心，
逍遙自在！我一時口直，被人讒譖，若無宿太尉救拔，送我出城，已作刀頭之鬼
！自己受罪是應該的，又連累別人拋家失業，心上大不過意。如今把他家眷安頓
好了，到登雲山回覆一聲，重到這裡和院長出了家，做了道士，雖不能羽化登仙
，眼前落得清閒。況久混紅塵，受盡波奔，還不得乾淨哩！
戴 宗：安先生，你有妙術在身，四方相求的多，那容你自在出家。只怕到登雲山，弟兄
們就不放你轉身哩！且再消停幾時，慢慢去會他不遲。
戴 宗：（正敘論間，見香火道人來說道）本州太爺來拜院長。
戴 宗：為甚麼事來拜我？
安道全：恐怕為我身上事。
戴 宗：未必。你且在後房，看他來有何事故。
（有分教：兵戈動處搖山嶽，羽檄交馳見廢興。）
（不知州尹畢竟來怎地，且聽下回分解。）
（此回寫得兩賢相遇，並無矯飾。）
（蕭、金不出怨言，聞煥章慨然托妻寄子，世人盡若此，絕交論不必作矣。）
（○岱頂觀日出一段，高懷遠想，稗乘家無此寄托。）
（第十五回 大征戰耶律淳奔潰 小割裂左企弓獻詩）
８０＊＊時間： 地點：
（話說安道全與戴宗閒談，忽聞泰安州太守來拜。）
（安道全退入後房，戴宗出迎，上前參謁。）
太 守：（太守拖住道）尊駕曾為朝廷建功，雖不願受職，亦應除都統制之銜，文武並職
，豈有行這個禮！目今童樞密鎮守北京，會金兵破遼，知尊駕有一日能行八百里
之具，奏過聖上，原授都統制之官，屈到軍前效用，本州親齎敕命在此。
戴 宗：（戴宗謙讓道）治下原係兩院節級，為宋江之事牽上梁山，幸受招安，立有微勞
，征方臘回來，納了官誥出家。年非少壯，豈能任此？望台相申覆童樞密，繳了
敕命，實感大德！
太 守：聖旨既下，誰敢繳納？況童樞密渴望已久，本州為此親來勸駕。欽限甚緊，速行
勿誤。
（叫左右放下敕命，上馬而去。）
（戴宗呆了半晌，走進對安道全道）
戴 宗：這冤孽帳又來了！如今怎處？
安道全：果然皇天再不許人安閒。太守親自來請，若不去，必然見罪。沒奈何，只得再混
一混。小弟即此告別了。
戴 宗：上命難違。我也明日到州裡辭過太守，只得啟行，再圖後會。
（又共飲幾杯素酒，怏怏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