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 至 第一三〇
121**時間: 地點:
(且說馬九生平最愛賭博,公役們開賭請客,他總在被邀之列,與一班賭徒素來
(相識。)
(那糧幫中人,沒一個不好賭博,尤其是馬九最豪,故往常相處甚好。)
(當下章壽趕到望江樓茶坊中邀他,推說都頭開賭,請他到聚興館喝酒。)
(馬九信以為真,不虞有詐,故只帶得愛徒小沙四同行,興匆匆趕到聚興,移步
(登樓。)
(捕快都頭童福原來也和他相識,連忙起立招呼入座,篩酒相敬。)
林 恩:(常言道)日間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
(馬九闖了大禍,安有不步步留心,當下一面接杯在手,一面把座客閃眼一望,
(見六七個都是賭場中向未見面之人,不由暗中驚異,就搭訕向童福問道)
馬 九:頭兒有興邀敘,可曾請到幾位大莊家?
馬 九:(童福指著王、史二人道)就這王、史兩位大爺,也可以湊上一湊,你老人家不
是個頂尖的莊家麼?
(那安福雖然不認得馬九,馬九卻認得他是湖州幫頭,見面時很覺面善,等到童
(福說明王爺,他就恍然大悟,忙向安福請教名字。)
(安福捏名以對。)
(馬九聽他是湖州口音,決定是安福無疑,並且曉得他近時在蘇撫轅門上當差,
(分明是來做眼線的。)
(轉念之間,甚覺兩難,久留此間,固然做網中之魚,如其要走,一時又走不了
(,心中思量,表面上就侷促起來。)
(童福還想將他灌醉了動手,哪知馬九喝過三杯,立起身來,向童福說道)
林 恩:此刻客還沒有到齊,失陪片刻。設局何處?請先示知,停一回兒准到。
(童福一面向各伙計使個眼色,叫他們做下準備,一面拿出本官的火簽,向馬九
(說道)
馬 九:九爺!你須明白,自家人不說外話,並不是我們不講義氣,今天之事,一則九爺
手段太狠,做下非常的巨案;二則林大人行文下來,一定要九爺到家,非但我們
無法可想,就是本縣太爺也擔當不起這份干係。九爺你也是明白人,還望你行個
方便,替我們去銷個差。
(馬九一聽如此說法,方知東窗事發,又聽說是撫台指名捕拿,情知不妙,但木
(已成舟,無可挽救,束手就縛,也是個死罪,若趁此出手,打得過他們,就可
(死裡逃生,即使打不過,被他們擒住,左右也不過一死。)
(打定主意,也不等童福的話說完,便倏的一伸手,向快靴統中抽出兩把攘刺,
(也不答話,照定童福胸前刺來。)
(童福猛不提防,幾乎著了他的手,虧得林恩眼明手快,見他目露凶光,兩手向
(下抽攘刺,也就向長袍中抽出阿畢隆寶刀,待馬九餓虎撲食似的猛地向童福胸
(前刺進時,就從斜刺裡揮刀架住,喝道)
馬 九:惡賊!死在目前,還敢拒捕?
(馬九不作一聲,便舍了童福,來鬥林恩,無如攘刺長不滿尺,武藝也不是林恩
(對手,只打得兩個照面,被林恩照定左腿上砍了一刀,遂被擒獲,小沙四也被
(眾捕役拿住。)
(席面上的碗碟,盡行打得粉碎,自有童福去照料賠償,押著二犯回轉衙門。)
(縣令升堂提訊。)
(馬九倒也是個硬漢子,縣令問過姓名年歲幫次,然後問他道)
然 後:你與邱鬆海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竟將他夫妻子女五口兒全家殺死?
馬 九:邱鬆海強硬出頭,把我花三百兩銀子買來的少婦,糾眾搶去,我初意只想將少婦
搶回,哪知遍尋無著,因此更加懷恨,故那晚我先派徒弟小沙四混入他家,藏躲
在柴間裡,直到半夜,小沙四開門放我進去,闖入鬆海臥室,我只想殺死鬆海一
人,不料鬆海和我拚命扭打,鬆海妻搶步出房,狂呼亂叫,我恐驚動鄰右,不得
已將她殺死;同時鬆海也被我揮刀砍破頭顱,倒地身死。他的一子二女在房間裡
嚎哭喊救,我還想不為已甚,留還他子女,無如他三個命中注定,見我們走出臥
室,他們帶哭帶喊,緊緊跟隨,其時天色已經將明,若被他們纏住,甚覺不便,
惹得性起,一發將三個殺了。以上所供是實。
(縣令命他畫供。)
(次提小沙四上堂,問明年歲、姓名、籍貫,便說)
便向他:此案詳情你師父已經承招,你也可以照實供來,不必抵賴。
(小沙四呆呆地只向馬九瞧看。)
馬 九:貪生怕死,不是好漢,趕快照實供招,早死早出頭,隔了十八年,依舊是個長大
漢,遲疑些什麼?
(小沙四方才一本直說,也畫了供,釘鐐收監。)
(林恩、安福當晚被胡康侯留住,用盛席款待,就在署中耽擱一宵,來朝告辭,
(坐船回蘇。)
(到轅門進見林公,稟明三案破獲情形,林公面加獎勵,各記大功一次,所有馬
(九、小沙四、倪啟祥、張殿奎、王蛙,王富貴等,一班凶徒正犯,請王命梟首
(,從犯俱發極邊充軍。)
122**時間: 地點:
(自此以後,糧船水手稍知斂跡,不敢動輒行兇,這也是懲一儆百的效果。)
(林公既把糧幫積弊革除,不過江蘇為產米之區,漕額為各省之冠,但每年實征
(漕銀總數,水旱調勻的大熟年成,只有八成半,遇到水旱災荒,只有五六成。
()
(漕銀為天賦正供,當今皇上猶是清朝唯一節儉帝主,並且深知林公清廉正直,
(辦事不辭勞怨,所以迭降上諭,著令林公清查江蘇漕弊,務使涓滴歸公。)
(林公奉諭後,著手清理。)
(蘇州府屬各縣漕額最重,特請藩司首府到轅門細加詢問,方知每屆七八月中,
(秋成將到,府裡必派委員赴各縣驗看秋成,著為定例;各縣知縣帶著漕書管批
(書等,跟著驗成委員到省,與藩府兩署的錢谷師爺,剔荒算熟,費時三四十天
(,方得講定本年照例定漕額實征幾成。)
(雨水多,則藉口低區籽粒無收,只得豁免漕銀;夏秋少雨,則藉口高田枯槁,
(也只得免征漕銀,遇著水旱調勻,又有蝗蟲瘟稻,帶著被瘟死稻呈驗,也要減
(成征收。)
(總之,無論如何,決沒有照定額收足十成的。)
(一班驗秋成委員,卻視為美差,要他回省幫忙報荒,不得不送極重的程儀。)
(歷任藩司首府,未嘗不明白個中真相,無如習成慣例,革除頗非容易,只得相
(沿下去。)
(林公聽了藩司首府報告,不禁發聲長歎道)
林 公:漕賦本為大利所在,宜乎貪官猾吏劣紳等把持捏飾,糧戶照額清完,國庫收到多
至八成半,少至五六成,遇到荒年,非但漕銀器免,還要撥發賑款。這班貪官猾
吏,熟年固然飽滿私囊,遇到荒年,更可捏荒冒賑,收入更多於熟年。記得我前
在江寧任上,赴泰縣查勘災區,查明捏荒冒賑,盡屬猾吏劣保與土棍劣紳朋比為
奸,縣官僅耽失察之罪。現在的漕弊,亦由猾書蠹吏經漕等暗中舞弊,土豪劣紳
等參逐個中三昧,釀成鬧漕、包漕等種種流弊,欲加整頓,非從實地調查不可。
但假手委員,也終難求水落石出,惟有親往各縣密查暗訪,拿辦幾個猾吏,嚴辦
幾個土豪劣紳,或可弊絕風情。
(林公一面拜折入都,奏明一切,一面密令吉祥保帶八個旗牌隨行保護,自己喬
(裝商人,帶著史林恩、王安福等出衙門,逕到閶門,僱坐民船,先赴常熟等縣
(私行察訪去了。)
123**時間: 地點:
(且說常熟為產米之區,田畝眾多,賦額繁重,與昭文縣同城分治。)
(論理每年實征漕銀數,應該較多於他縣,哪知漕弊百出,常熟更甚於昭文。)
(林公舟抵常熟南門外停泊,日間登岸,到城內茶坊酒肄中密查。)
(那常熟居民,多數靠著田地生息為生,不願經營工商事業。)
(本來,做工經商,賺錢不易,有了田產,年年有定額租息收入,可以不勞而獲
(,即使遇著荒年,田租無著,也只有一年虧耗,來年依舊可以照額收租,有了
(這種產業,誰還願意經商做工呢?故當地除卻一部分素無田畝的貧民,靠著小
(本經營為生,以外典當綢鋪等一切大商店,皆屬他省人出資經營的。)
(一班收租糧戶,好似無業游民,每日早晚赴茶坊中去消遣,喜歡杯中物的,都
(到酒肆中喝酒,不醉不歸,終年如是。)
(林公早已探明常熟糧戶的習慣,故爾專向茶坊酒肆中去密查暗訪。)
(只見一班身裝樸素,用錢節省的茶客,早上茶點心只花去十三文制錢;原來那
(時候百物價廉,小茶只要七文錢一碗,蟹殼黃每個只需兩文餞,三個蟹殼黃只
(要六文,合著小茶七文,不過花費十三文,已吃得肚皮很飽。)
(有一張桌子上,坐著同類的四個茶客,卻在那裡發牢騷,某甲首先發言道)
林 公:現在靠著收租吃飯的末日到了!莫怪田價日益跌落,有幾個要緊完的敗家子,開
出經賑來賣田,除非東北鄉或是南鄉的石二頭額子頂上好田,賣結巨室鄉紳,也
只好羊肉作狗肉賣,若是東鄉任陽石牌六七斗額子的低田,簡直送給人家,都無
人受領呢!你想可歎不可歎。
馬 九:(旁邊一人接口道)說他則甚,現在的世界,真是暗無天日,就像家叔的一回事
,提起了真氣死呢!
(接著又說出一大篇話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茶肆無聊暢談漕弊 謾藏誨盜忽見奇人)
124**時間: 地點:
(且說林公親赴常熟,私訪漕弊。)
(在茶訪中聽得一班小糧戶,聚在茶桌上大發牢騷,聽某甲說東鄉低田送給人都
(無人受領,正在驚異,又聽某乙說道)
林 公:說來真是氣惱,家叔因為不願去求托蔡、浦,親自帶著五十多畝田單,到漕糧櫃
上去完納,不料加出種種名目,比往年多完了一半,你想可恨不可恨?
125**時間: 地點:
(說話未了,某丙又插言道)
未 了:我們表兄的產業,都是九年三熟的東鄉低田,租米收不到,年年賠錢糧,賠得叫
苦連天,這種田地,出賣又無人受領,正是沒法拋棄呢!
(林公在旁聽得真切,暗想常熟本是魚米之鄉,田產甚為優沃,如何弄得恁般地
(步?)
(田產如此,漕賦弄得糟不可言,不知蔡、浦是何許人?漕書又何敢任意浮收,
(個中必有絕大弊端,必先查訪明白,才可徹底根究。)
未 了:(打定主意,便向旁坐的年老茶客問道)老人家!你可聽得那邊桌上三位茶客的
談論?說得田如此不值錢,恐怕有感而發,未免言之過甚。在下是外路人,不知
底細,聽了倒覺詫異!你老人家對於此中情形,定然知曉,還望見告。
林 公:(那老人看了林公一眼道)老先生!聽你口音好像是福建人?
林 公:正是,此次是到貴地來做些小生意,對於地方情形,不大知道。
未 了:(老人接口道)怪不得你不曉得,我們常熟的事,近年來,為了吃漕規,包完漕
,鬧得天翻地覆,縣太爺不敢干涉,漕書差役更不敢過問,常、昭兩縣的漕米忙
銀,除一部分顯宦巨紳仍舊自行完納,以外糧戶都托蔡、浦文武兩舉人經手代完
。那蔡、浦兩姓,是本地大族,蔡氏族中的糧田約摸共有二萬多畝,一律有蔡文
舉經手,本人名下二千多畝,固然一毛不拔,就是族中托他代完的,也只完上忙
,下忙一概不完;浦武舉經手糧田比較蔡文舉少一點兒,漕書所受損失為數甚巨
,非但中飽全無,連帶解省數額也湊不足,不得已只在小戶上截長補短,添出種
種名目,遂使零星小戶一畝糧賦,簡直要完畝半漕銀,莫怪他們要直跳起來了!
旁桌上三位茶客,諒也是小糧戶,有苦無門訴,故在此發牢騷。
林 公:(林公很驚異的說道)蔡、浦有多大能為,能夠一手掩蓋全縣的耳目,一班小糧
戶受了他的間接痛苦,為什麼不到省裡去告呢?
未 了:(老人含笑說道)老先生你是商家,怪不得你不懂得官場中的規矩。
(林公聽到這裡,暗暗好笑,只因要他說出下文,便也含糊下去,並不和他聲辯
(。)
林 公:(那老人又續言道)俗語說得好,官則為官,蔡文舉未曾中舉人的時候,弟兄三
人都是秀才,住在北鄉西洋地方,欠糧不完,縣官派差催漕,姓蔡的非但不買賬
,又自恃學過武藝,三人出手,反而把兩個差役一頓毆打,又把差船拔到岸上,
架著乾柴,舉火燒燬差役無奈,只得回轉衙門,哭訴本官!縣官聞說抗糧不完,
還要毆厚公差,不覺大發雷霆,馬上請城守營許守備,帶兵趕往西洋,把蔡氏三
弟兄一並拿獲到縣。縣官問過一堂,因他們都是秀才,不便擅自重辦,只好暫時
看管起來,一面行文學使,詳革功名。哪知蔡氏弟兄,先托巨紳飛函學使,只說
是常熟催糧差役如何橫行不法,侮辱斯文,不留餘地。學使信以為真,及至披閱
詳革公文,便嚴辭批駁,反說縣官不能駕馭差役,以至敢於侮辱斯文,一味包庇
三蔡。縣官接閱回批,氣得兩眼發直,又不敢去和學使頂撞,只好放出三生。恰
巧那年大蔡鄉試,竟高中第十六名舉人,於是如虎生翼,吃漕規,包漕銀,暢所
欲為,縣官更不敢難為他,漕書被他弄得叫苦連天,常常到家喧擾,不滿貪壑不
去,漕書只好聘用幾個會拳棒的在家保護。蔡文舉自知雙拳難敵四手,便去和浦
武舉合伙包漕,於是一文一武,把常、昭兩縣的漕銀,快要被他倆全數把持了。
(林公聽罷這一席話,方知常、昭漕賦卻被第三者從中壟斷,既非漕書舞弊,又
(非糧戶抗欠,如欲整頓清理,非將蔡、浦拿辦詳革,斷難見效。)
(但是縣官恐怕再蹈前轍,決不敢將他們逮捕嚴辦,只好回省去調委幹員,前來
(拿問。)
(想到這裡,就與老者作別,一路步行回船,命舟人開往太倉。)
(行抵薄暮,泊舟於周敦裕米行前,正值行中娶婦,妝奩極富,有赤金檯面,四
(櫥八箱,觀者如堵。)
(林公好奇心動,暗想此地嫁女,竟有如此豐厚妝奩,正是難得看見的,一邊想
(,一邊帶著林恩上岸觀看。)
(旋來一黑面大漢,濃眉曝目,不像善類,見他兩道目光,注視著貴重奩具。)
(林公看出他非賊即盜,原來此人正是海門大盜施有才。)
(林公眼力果然不錯。)
(這當兒又來一乞丐,與施盜並肩站立,林公瞧那乞丐的面貌舉止,也有些蹊蹺
(,暗想,古人說得好,謾藏誨盜,現在只因這副妝奩過分富麗,致起盜匪劫奪
(之心,萬一發生事變,也只算咎由自取呢!正想間,忽聽乞丐高聲喊道)
林 公:強盜來了!若不速捕,妝奩將被劫了!
(說時,突然伸出一手,出其不意緊緊握住施有才的右臂。)
(有才大駭,急忙出手還擊。)
(不料那乞丐也是孔武有力之人,正是棋逢敵手,掙扎多時,從行前扭到喜堂階
(下,許多賀客都看得呆了!林公有林恩保護,也立在庭隅觀看。)
(那有才奮鬥一會,知難脫逃,就狂呼道)
林 公:乞丐也是盜匪,主人幸勿受他的愚弄!
林 公:(行主周同賓聽了,連忙上前相勸,只說二位勿作無謂扭打,聽兩位的語言,分
(明都是綠林好漢,今日適逢小兒吉期,辱臨敝舍,請入賓筵,借喜酒為二君合
(面如何?乞丐大笑道)很好很好,如此遵命叨擾了!
(說時走上廳堂,自居上座,有才也只好就座。)
(同賓素喜結交江湖好漢,所以慇懃勸酒。)
(乞丐連飲數十杯,談笑風生,衣衫雖像卑田院中人,氣概豪放,絕無半點寒乞
(相。)
(施有才坐在他右首,反覺侷促不安,勉強喝了幾杯,正想起立告辭,卻被乞丐
(把臂攔阻道)
林 恩:姓施的,何故急欲逃席,難道賊心未死,還想去一展搶劫手段嗎?你可知道我是
何人?
林 公:(有才答道)小可實在不認得足下,倒要請教!
(乞丐並不說話,即將身坐定,俯身垂手,取起自己的右足放在席面上,嚇得眾
(賀客都瞠目驚顧,定神細看方才知是削木製成的假足。)
林 公:(乞丐又翹起斷腿示眾賓道)這只斷腿,是從九死一生中保存的。
(眾客俱咋舌不下,只見脛骨以下,創痕猶在,好似用利鋸截去的。)
(眾客皆大驚,有才亦然動色。)
林 公:(乞丐從容地將木腳裝置斷腿上,移垂座下,才同有才打了個哈哈說道)小可壯
年與君本為同道,君可知山東道上有沒羽箭郭老麼嗎?就是小可,盛時有二百多
羽黨,橫行直、魯兩省,犯案如山,行商聞名色變,官兵畏怯退避。有一日,在
安陵道上遇見一個書生,偕一美貌女子並坐驢車,自北而來,行李毫無,隨身只
帶兩甕,好似烏金所制,光可鑒人,每遇打尖,上下車親手提攜,絕不假手車夫
。小可看出他倆是夫婦,甕中必然藏有金銀珠寶,決計下手,率黨隨行。自吳橋
而南,經過馬頰河,直到德平投客寓歇夜,我也跟入投宿,止於旁室。守到黃昏
過後,從板壁縫中偷瞧動靜,只見女郎正在卸妝,拔下的金珠首飾投入甕中,甕
口有蓋無鎖,隨手移置牀下,夫婦倆相對一笑,同登臥榻,下帳安睡。
我在室中休息了一會,手掣鋼刀,從房中躍登椽隙,縱到他們臥室裡面,一
個騰步,躥到牀前,揭開帳門諦視,只見他倆閉目跏趺對坐,聲息全無,也不張
目,好像在熟睡之中。我就先下手為強,急揮削鐵如泥的寶刀,向他倆當頭猛砍
兩刀,打算結果他倆的性命。那知如同砍在棉絮上一般,棉軟不能著力,絲毫也
沒有損傷。二人張目一望,不驚不怒,依舊對坐著,女郎從容地說道:『窮凶極
惡做什麼?遮莫為饑寒所迫,想劫些金銀過活,牀下甕中有金銀,有能力取得動
,容爾自取。』我想一甕不過數十斤,索性連甕劫去,轉念之間,伸手入牀下,
緊握甕口,向外拖移。那甕奇重異常,好似生了根的一般,用盡平生之力,不能
移動分毫。我知有異,正想退出,哪知同黨魯莽,四人各執利刃衝進房來,向牀
上人揮刀猛砍,砍得書生勃然大怒,奮袖一揮,四個同黨都向後跌出一丈光景。
書生向我叱問道:『你們這種蠢才,也想做這沒本錢的買賣,一甕移挪不動,端
不辱沒殺人。我往常在各處江湖走動,也聽得人家說過,什麼山東道上有個綽號
沒羽箭,名喚郭老麼的,今日一見,原來是如此一個膿包,可見虛名不如實見了
!』
(說著又格格的冷笑起來。)
(這一來羞得郭老麼置身無地,翻身向外便走。)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俠丐冰筵悵懷陳跡 賢臣規劃重整漕規)
126**時間: 地點:
(且說沒羽箭郭老麼在周同賓兒子喜筵上,多喝了幾杯酒,一時豪興勃發,就把
(自己的歷史告訴出來。)
127**時間: 地點:
(此時林公早想回船,但是一盜一丐被行主邀到席面上去喝酒,曉得還有奇聞在
(後面,便命林恩雜在閒人叢中看個明白,林公先行落船。)
(林恩聽那斷足丐口若懸河,自述當年做強盜的失敗史,比較講評話更為精采,
(所以兀立靜聽。)
(聽那郭老麼說到舉甕不起,翻身出外,那廚司卻送上紅燒整鴨,同賓就請老麼
(吃了鴨再說。)
林 公:(老麼就舉箸大嚼,眾賓客也大家下箸,老麼又一連喝了好幾杯酒,重又說道)
論那夫婦倆的武藝,固然勝我十倍,就是他倆的涵養功夫,也非常人所能及得,
被我砍了幾刀,虧他們內功到家,絲毫不曾受傷,若無內功,早已被我砍作數段
了!換了沒涵養的,必然要還手將我殺死。那書生反和顏悅色的舉甕相贈,只怪
我自己沒中用,無力搬移,理該遠避。哪知我一時好奇心生,等到來朝,見夫婦
倆駕車東行,我就遠遠跟隨,打算看他倆的究竟。不料跟了二十多里,書生忽從
車上躍下,問我遠遠詰問道:『昨晚饒了你性命,今天再要一路跟來,難道你活
得不耐煩,定要求死嗎?』說時瞋目一叱,只見一道白光,自他口中飛出,快若
閃電,我還沒有瞧清楚,白光已及我身,只覺足上一陣冰冷,我就痛厥倒地。等
到醒來,已在自己老巢之中,原來由同伴將我背馱回來的。自視失去一足,創口
已由黨徒用金槍藥敷裹,臥牀一月,配制一假足,方能行走,就此不敢為盜,改
行為丐。可見天下之大,能人眾多,我所遇見的,那是崑崙派劍俠,當時我得保
性命,虧得有同伴將我背轉裹創,否則早已到枉死城中去了。
(郭老麼說到這裡,又舉杯一連喝了兩口,接著向施有才說道)
接 著:今日不圖與你在此相遇,見你存心不良,故與你戲耍一番。你卻也好眼力,識得
我也是響馬,我已改行十六年了。
(施有才聽他說出自己姓名,已經有三分不好意思,又聽他說出那一段故事來,
(真弄得咋舌無言,便搭訕說道)
林 公:你的模樣寒酸固像個乞丐,但你的舉動,卻不脫綠林中的本色,若然你是安分良
民,誰願意強出頭和我作對結仇。
故爾決定你也是綠林出身。
(說罷相與大笑。)
(這席喜筵,直吃到半夜,方才酒闌客散。)
(同賓深感郭老麼俠義,留住不肯放行。)
(施有才也不敢再圖搶劫,率黨他去,不在話下。)
128**時間: 地點:
(且說林恩回船,把斷足丐自述的過去事實,備述一遍。)
林 公:(林公衄)斷足丐人極俠義,惜乎壯年誤入歧途,做了綠林豪客,直待遇到劍俠
,死裡逃生,方才棄邪歸正,覺悟嫌遲,不能謀正當職業,只好做個乞丐,辜負
昂藏七尺,豈不可惜!
林 恩:也是他自暴自棄,若然早歸正道,投營效力,像他的武藝和勇敢,何患不出人頭
地呢!
(談論一回,林公就艙中安歇,林恩在頭艙裡攤鋪睡覺。)
(等到來朝,林公起身盥漱時,船已開行,逕抵太倉城內停泊。)
(林公帶著隨員登岸密查。)
(那太倉田畝,不及常熟之半,並無土豪劣紳包完漕。)
(吃漕規等種種惡習;不過每年漕銀實征總額,短絀異常,個中必有流弊,於是
(向種田與收租的居民詳加密訪,方知是被漕書蘇梅生一手把持,掩盡全州人耳
(目,而且太倉州裡的漕書,好像世襲的,無人敢和他爭奪,他的膽子愈弄愈大
(,每年定要若干萬納入私囊,方肯開征。)
(你道他怎能一手獨攬全州漕權,原來他的祖父做過漕書,把幾個有出息的圖分
(,都收買為己,本來漕書要想移熟作荒,必先與經造串通舞弊,把熟田糧額移
(作荒田,一面私造田單板串,向糧戶征收,以飽私囊。)
(那蘇梅生把全州的好圖分陸續收買,每圖派一心腹親友頂替,遇到造冊之時,
(由他僱人授意編造,所以能夠一手壟斷全州漕賦,連帶州官都瞞在鼓裡。)
(林公查明個中真相,又往各州縣詳細密查,不外乎漕書舞弊、劣紳包漕、刁民
(抗欠等三弊。)
(查了兩月有半,方才回轉轅門,馬上選委幹員,署理常、昭兩縣及太倉州,前
(任知縣知州,調省另候任用。)
(常熟的蔡、浦兩舉人,被新任縣令逮捕解省,由林公奏革功名,按律重辦;太
(倉漕書蘇梅生亦然被新任州官拿問解省,微加鞫訊,得供後定以流罪。)
(所有圖分,一律另行委人充任,以外各州縣也有各委員代理查辦。)
(自經林公一番苦心整頓,江蘇漕賦大有起色。)
(道光皇帝深知林公公忠體國,御筆親書,著林公升署湖廣總督,迅赴新任。)
(林公接讀上諭,趕辦移交,由藩司暫行護理蘇撫,林公挈眷趕赴湖廣接任。)
(行抵中途,接奉軍機大臣字寄,林公謹敬拆閱,內開:欽奉上諭,有人奏湖北
(監利縣糧書抗土鬧局。)
(按監利堤工向係官征民修,每年歲修土方六十餘萬,派征制錢六萬餘串,由該
(縣簽點董事,發給印單,收取土費。)
(糧書工書等輒用墨券私收,以致董事被累,不足完工;更有庫總六人,狼狽為
(奸,被控未結。)
(前經訥爾經額派員前往,會議章程,設立總局收土,並公舉誠正董事八人及領
(修數十人,分段趕修,一切事宜,不假手吏胥,居民踴躍赴工;而蠹書等無利
(可圖,百計把持,不許赴局完工,以致一年所收土費不及三萬串,餘者皆飽入
(蠹書私囊。)
(本年四月,庫總龔紹緒勾通糧書蕭之桐,糾眾抗士鬧局,毆辱董事秦祖恩,該
(縣不為究辦。)
(在七月十五日,乘該縣公出,連夜聚眾千餘人,拆毀總局,劫奪冊券,局中衣
(服銀錢,搶掠一空,並毆傷董事周超伯等多人。)
(該縣鄧蘭薰,僅拿辦糧書張良佐一名,略加薄懲。)
(又本年荊江水未大漲,該蠹書等潛往刨毀堤工,潰決二十餘丈,以致淹沒毛老
(等一百四十三圩,下及沔陽、漢陽等皆受其害等語。)
(曾著訥爾經額查辦,未據呈報,即行卸事。)
(著林則徐到任後,迅速查明復奏,云云。)
(林公捧讀一過,交隨員收好,暗想庫總私收土費,蠢書刨毀堤防,縣令得規徇
(縱,如果屬實,俱當重辦,只恐所控未必俱屬實清,這卻非委大員到當地確查
(不可。)
(打定主意,馳赴湖廣總督衙門接印視事。)
(第一案就委知府但明倫馳往監利縣,會同前督委任的通判劉萬慶,分別嚴查,
(出示昭告。)
(旋據但明倫回轅稟復,奉委勘明朱三工江堤,離監利縣城七十里,上年七月十
(五日午刻,江水暴發,該堤滲漏過水,致被衝潰,時在白晝,斷無大膽刨毀之
(人,並且該處朱家村民居稠密,潰堤時眾皆目堵,如係被人私毀堤防,豈肯甘
(心受害?並據該村紳耆公具連名切結,證明無人刨毀,自屬可信。)
(又查縣令與汛員得規徇縱,據各董事稱,監利縣鄧蘭薰每次出勘堤防,夫馬飯
(食皆係自給,並無派累,而且改歸總局收費,即係該令所主張,更可信其無得
(規情事。)
(又查改歸總局收土,始自道光十四年,由該處土民,呈請前督憲,飭委現任監
(利縣鄧蘭薰在城內設立總局,遴選公正董事八名,發給冊券,由局征收土費,
(由總董周超伯呈請,照闔縣糧額派土六十一萬一千八百三十三方,每方折錢一
(百二十文,倘本年用有盈餘,留作次年修費;又因不知糧戶姓名住址,仍令糧
(書幫收,龔紹緒由糧書籤點庫總,一身不能兼顧,遂令族弟龔紹琨冒頂糧書,
(私收土錢六十串未繳,糧書鄧培元亦收土錢四千八百文未繳,糧書收土時發給
(糧戶收據,名叫墨券。)
(旋因地方遼闊,總局難以催收,另於各鄉分設散局五處,這是董事添設分局及
(糧書龔紹緒私收土費等的實在情形。)
(毛家口散局董事秦祖恩因糧書蕭之桐承催十四年舊欠費錢不繳,命僱工朱正榜
(,同催工縣役曾祥,將蕭之桐鎖拿到局,逼繳欠費。)
(之桐之兄之棣,及鄰人黃海兒等不服,趕到局中爭鬧,將朱正榜毆傷。)
(秦祖恩赴縣控訴,飭提蕭之桐到縣,比催土費,繳清釋放,拿到黃海兒不認毆
(傷,未曾嚴辦。)
(這是私擅逮捕及毀局毆人的實在情形。)
(至於朱三工堤身滲漏,該縣鄧蘭蕉聞信趕往,搶護不及,以致潰決,確實無人
(私自刨毀堤防,有糧書張良佐、民人李先懷、朱德順等五六人,聲稱田墓被淹
(,赴總局吵鬧,毆傷董事周超伯及伙夫屈斯文等,並有民人龔經伸、龔經輝等
(幫同喧嚷,周超伯以毀局搶奪控縣,拿獲張良佐等,因人證未齊,羈押待質,
(這是潰堤毀局等實在情形。)
(要知林公如何辦理復奏,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秋汛屆期履勘險要 堤防鞏固江漢安瀾)
129**時間: 地點:
(且說林公奉旨查辦監利縣糧書搶土鬧局一案,既據委員但明倫回轅稟復案中真
(相,即日飭提龔紹緒等全案人犯到省,親加嚴訊幾堂,然後分別擬罪,拜折奏
(復。)
(大意謂:龔紹緒充當書吏,竟敢詭列卯名,侵吞土方錢至六千串,實屬玩法已
(極,應比照蠹役詐贓十兩以上例擬罪,發往極邊充軍;糧書鄧培元、吳德潤私
(收土費四千、三千串不等,在官人役,未便因其先侵後吐,寬免置議,應照蠹
(役詐贓一兩至五兩例,各杖一百,枷號一月;張良佐、李光懷、朱德順、蕭之
(棣、黃海兒等。)
(到局滋鬧,均應照律杖八十;龔經伸、龔經輝等,隨同喧嚷,應照律笞四十,
(均已分別發落。)
(革員秦祖恩充當散局董事,因糧書蕭之桐催費不力,令僱工朱正榜擅用鐵鏈鎖
(拿之桐,殊屬妄為,應請照違制律杖一百,革去從九品職銜;朱正榜與曾祥不
(應聽從鎖拿,應於秦祖恩罪上減一等,各杖九十;周超伯等因潰堤赴險無及,
(已據稟退,毋庸置議;監利縣鄧蘭薰雖無得規徇縱情事,惟糧書侵收土費,失
(於覺察;朱三工潰口,雖已賠修,而搶險截流等用項,仍於續征土費內開銷,
(殊屬非是,應請將監利縣鄧蘭薰即行撤任,以示懲儆。)
(此折拜發後,隔了十幾天,奉到硃批如議辦理。)
(時值秋汛,連日大雨,江水、漢水頓漲一丈數尺,江漢堤工岌岌可危。)
(林公迭接各處報告,心想,江、漢堤防為楚省數十州縣人民財產的保障,倘有
(潰決,哪裡對得住百姓呢?還是親自出巡,督飭籌防,以免巨患。)
(於是一面附片奏明出巡江、漢堤工,一面遴選熟悉江、漢堤防的文武隨員,即
(日出轅,巡視江、漢堤防。)
(一般人只知黃河水勢一瀉千里,堤防關係非輕,特簡河道總督專司保護,殊不
(知江、漢水勢,來源分兩派,水勢翻瀾,比之黃河有過無不及。)
(要知名為江、漢,實分江水、漢水兩派,江水自川入楚,由巴東至黃梅,計歷
(十八州縣,始達江西的九江;那漢水自陝入楚,由鄖縣至漢陽,計歷十三州縣
(,始出漢口,在長江匯合。)
(除上游依山為岸,不必堤防外,那江水自荊州以下,兩岸設堤,約摸三十萬丈
(,不獨以導川水,並且湖南、廣西、貴州諸水,凡注入洞庭湖的,無不入江,
(也即是無不賴荊州以下堤岸為障。)
(漢水自襄陽而下,因襄陽正當要衝,故稱襄河,自此以上,水清多險灘,兩岸
(多峭壁;自此以下,水勢汛濫,兩岸設堤約摸十七萬丈,也不是單導陝西的水
(,凡豫省西南一帶匯入唐河、白河諸水,莫不奔赴襄陽,與漢水合流,水勢衝
(激,不在於黃河,還加水性善曲,泥沙尤多,故爾易生灘嘴,河形因之屢變。
()
(稽考志乘,在前代江、漢堤防,此塞彼潰,常常有的;而萬城大堤,自乾隆五
(十三年潰堤決口,淹沒無數人民財產,以後連年潰決,約共五十多處,自數十
(丈至數百丈不等。)
(自嘉慶十三年認真修築堅固,至今已閱三十年,萬城大堤總算年年奏報安瀾,
(不過其他漫潰所在很多,每屆秋汛,依舊時有小決口。)
(總之,由於來源過多,水勢太急,泥沙停積,河底日高,堤岸下的田廬有較水
(面低至數丈的,蟻蟲穴處,便成滲漏,每遇伏秋大汛,江、漢兩水頓漲數丈,
(最易衝毀堤防。)
(全賴在工員役搶險得力,能夠保得不有崩潰,正是徼天之幸?湖廣總督例必奏
(報安瀾。)
(在工人員都有獎敘,這是江、漢堤防的大概情形。)
(林公辦事認真,兼之前在東河總督任上履勘驗工,深悉個中利弊,並知堤防為
(無數人民財產的保障,確為地方上惟一要政。)
(現在正值伏秋大汛,為江、漢堤防吃緊時期,故爾一面奏明出省督防,親赴荊
(江、襄河等處巡閱,一面率同隨員,乘坐大號江船,由漢陽溯流而上,經歷漢
(川、沔陽,天門、潛江、京山、荊門、鐘祥、襄陽各州縣,將南北兩岸堤工逐
(段量明丈尺,分為最險、次險、平穩三項,樹立標誌,以便稽查防護。)
(凡遇河灘寬遠、堤塍高厚的,列作平穩段;遇見灘窄溜近,河形尚順,堤岸雖
(形單薄,土性尚覺堅韌的,列為次險段;遇見迎溜頂衝,對面沙嘴挺出,堤前
(嫩灘塌盡,以及土性疏鬆,屢築屢潰的所在,概列為最險段要工,委派員役時
(加培修;每遇伏秋大汛,更加認真守護。)
(林公周歷襄河兩岸,發現河底愈上愈淺,原來襄河底上下皆深數丈,近年來陝
(西南山一帶,及楚北鄖陽上游等處的深山老林,盡行開墾,栽種苞谷,山土日
(掘日鬆,遇有發水,沙泥泄入河底,逐漸淤垫,以致漢陽到襄陽,愈上則河底
(愈淺。)
(兼之漢水性最善曲,相距一里,竟有迂迴數折,此岸坐灣,彼岸不免受敵,正
(溜既猛,回溜勢亦加狂,因是近年來襄河竟無一年不報漫潰。)
(潰處的遺害,顯分輕重:潰在上游的較重,潰在下游的較輕;潰在支堤的較輕
(,潰在正堤的較重。)
(從漢川以下,號為漢瀆尾閭,向不設堤,叫做丁畈,由此而上,沔陽高於漢川
(;潛江、天門高於沔陽;京山、鐘祥,更高於天門、潛江。)
(分明地勢上高下低,水性就下,倘使上游失事,水勢向下游直瀉,如頂灌足,
(搶險極難著手。)
(所以林公一路巡視,對於上游格外注意。)
(本年五月中旬,漲水很高,幾乎浸堤決口,幸爾在工員役,不分晝夜,協力保
(護,上游均得保全,惟白魚境、長湖境兩處報潰:一係下游,一係支堤,關係
(較輕,且經林公派員監督補築,長湖境早已工竣,白魚境也早派員督工釘樁,
(並飭該縣嚴催業民集資搶築,及至六月下旬,漢水又加長七八尺,雖則驟漲驟
(落,尚未釀成漫堤巨患。)
(但是現值秋汛,復漲固屬意中事,秋成將屆,禾稻在田,守護更宜認真,故爾
(林公出巡一個多月,一時不敢啟節回轅,暫駐鐘祥、京山二縣交界之處,督工
(加修王家營堤工。)
(該處為最險要工,前任湖廣總督嵩孚駐工督建石壩三道,挑溜護堤,工程非常
(堅固,捍御極為得力。)
(林公親臨履勘,更將該石壩加倍高寬,益覺鞏固,惟京山第五段的張壁口,與
(鐘祥第三段的萬佛寺兩處堤塍,目下俱被大溜衝刷,堤身壁立,極為危險。)
(林公查勘明確,嚴飭該府縣作為護壩,築做盤頸,並於迎溜各段拋填堅大石塊
(,以資御護。)
(又於劉公庵、何家潭兩處潰堤,勒限鐘祥縣修築原堤,添辦石壩,驗過工程堅
(固,重又向上遊巡勘。)
(既遍襄河,復赴荊江查看,無非相度形勢,飭屬加防,積聚物料,預備搶險,
(此岸有險,命彼岸相幫,上段有險,命下段同護。)
(今年水勢盛漲時候,竟達三丈四尺以上,幸賴林公周歷履勘,督飭屬員分段搶
(修保護,才得化險為夷。)
(林公因見水勢尚未全退,行抵老河口泊舟。)
(因為連日伏處官艙,昏悶非常,便帶著史林恩、王安福登岸散步。)
(那老河口是同漢水通流,一直要到漢川,那是個大碼頭,街上人煙稠密,河中
(船隻眾多。)
(林公信步而前,瞧見一家茶棚子生意熱鬧非常,就帶著二隨員,踱進茶棚,擇
(空座坐下。)
(林恩向店伙計要了三碗紅茶,林公一邊喝茶,一邊舉目四顧,只見滿棚茶客,
(大半是吃船上飯的。)
(因為這裡是入陝西赴兩湖的水路要道,所以各幫船隻都泊在這裡候生意,船主
(和船伙老守在船上昏悶,都上岸來,聚在這家茶棚子裡喝茶消遣。)
(分屬吃水面上飯的人,用錢手段,比較陸地上生意人格外闊綽,他們以為終年
(等在三面見水,一面見天的底子裡,常常出沒於驚濤駭浪之中,性命好像常懸
(在鞦韆架上,今天不曉得明天事,除非岸上有妻兒老小的,不得不積蓄錢來贍
(養身家以外,十人中倒有七八個闊手,有錢到手,登岸浪吃浪用,用完了,橫
(在船板上休養;打架起來,拚命不肯讓人。)
(不過這班人迷信極重,飲食談話間的忌諱,也比陸路上混飯吃的人多,莫說陸
(路上人弄不清楚他們的忌諱,就是船幫中也不相統一,海船有海船的避忌,江
(船有江船的避忌,湖船有湖船的避忌。)
(漢江船的規矩,與長江船不同,下江船的規矩與上江船各異,莫說一時弄不清
(楚,就是終身鑽在這裡頭,也難徹底瞭解。)
(林公瞧見他們用錢闊綽,暗想:船伙計豈肯如此浪費,這班人只怕是水面強盜
(。)
(正在疑想間,忽聽鄰桌上兩個船家,碰茶碗蓋催開水,驀地噹噹價兒響,倒把
(林公嚇了一跳。)
(要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施老海小試富陽法 黃爵滋請禁鴉片煙)
130**時間: 地點:
(且說茶棚子裡有兩個特別愛喝水的茶客,店伙計剛正替他們衝過開水,順次向
(別桌上衝去,不料他二人茶已喝乾,已在那裡催開水。)
(第一次店伙計耐著性轉身回去,向他倆茶碗中衝得滿滿的,然後踅到前面桌上
(去衝。)
(哪知隔不多時,那兩個渴死鬼,又在那裡碰碗蓋催開水了。)
(店伙計心中發恨,只做不曾聽得,不去理會他們。)
(不道那二人不問情由,只把茶碗蓋噹噹價碰個不住,再不理會時,茶碗一定難
(保。)
(店伙計沒法,只好走去,一邊沖開水,一邊向他二人惡狠狠地盯了一眼,很不
(耐煩似地說道)
只 好:難道這兩隻茶碗漏了不成?衝了水立刻就乾,停會子倒要翻轉來瞧瞧呢!
(哪知說話之間沒曾留心,就犯了人家的門,那漏字,翻字,都是船家絕對犯忌
(的,當下他們二人只當茶博士有心和他們搗蛋,不覺勃然大怒!立起身來,取
(出茶資向桌上一擲)
不 覺:好!好!你說碗兒漏,一點也不錯,非但我們兩隻碗漏,全堂子的茶碗,恐怕都
是漏的!你要翻轉碗來瞧時,還得向合堂翻瞧一番。
(說罷怒氣衝衝而去。)
(那店伙計明知分辯無益,只管衝他的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