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91**時間: 地點:
    (此時林公業已驚醒,只當是遇著匪類,又因兩手束縛,口塞絮團,欲喊不能,
    (欲動不得,等到見那人將他馱進一座公館,估量上去,決不是匪窟,倒猜測不
    (出個所以然來。)
    (心中兀自狐疑,李彪已奔到後園密室中,將他放下,把手足重行捆縛結實,放
    (在土坑上,轉身關門而去,喚一個把總來看守。)
    
    
92**時間: 地點:
    (再說驛館中,李廷玉一覺醒來,瞥見日光滿室,紗窗敞開,一骨碌跨下牀來,
    (只道林公還沒有起身,走近牀前,揭帳諦視,人影全無,這一嚇真是非同小可
    (!轉身奔到四旗牌臥室中)
廷 玉:大人不在房中,你們瞧見他出去沒有?
旗 牌:(旗牌呂仁答道)大人沒有走出驛館。
廷 玉:(廷玉跺足道)昨晚必有盜匪到來,把大人劫去了,這還了得,咱們趕快分頭尋
    找,若然找不到,咱們的腦袋還能夠放在頸上麼?
    (大家正在鳥亂,周巡檢帶著更夫走來,也急得面如土色,向廷玉劈口說道)
周巡檢:大人在昨夜三更時分,被三個匪徒劫去了!這便怎生處?
廷 玉:(廷玉連忙問道)老哥從何處得著這種消息!傳聞還是目睹?
周巡檢:(周巡臉指著更夫說道)是他來報告,昨夜在驛館後面巡更,被一把風匪徒踢倒
    ,把他四肢捆住,擲在草地上,隔不多時,瞧見三個盜匪,越牆而出,背上馱著
    一人,面貌雖然瞧不清楚,模樣兒好似巡撫大人,瞧他們向北而去;他苦於手足
    縛住,不能追趕,直到天明,打雜的經過,才將他解放,他就來署報告。
    (廷玉即向更夫詳細盤詰了一回,哭喪著臉說道)
廷 玉:這必是匪類挾仇擄去的,前天在大道上遇見一人,疾行如飛,掠車而過,那人必
    與此事有關,只恨不曾看清面貌,現在怎樣著手找尋呢?
更 夫:(呂仁接口道)山東本為響馬出沒之區,擄人也是馬賊的慣技,大人歷來治盜嚴
    厲,不免與綠林結仇,故下此辣手,咱們唯有趕往馬賊寨中去找尋。
周巡檢:(周巡檢接口道)山東響馬共有二十幾幫,若非和他們是舊識,非但探不到端倪
    ,並且不得入門;此間兗州府裡,有個鼎鼎大名的捕快都頭名叫金順全,當了三
    四十年公役,破獲過許多疑難巨案,今年已有七十多歲,雖然早已退卯,山東省
    內出了尷尬案子,倘有人誠意委托他去辦,還肯出馬相助。欲訪大人下落,非此
    人不可。
廷 玉:既有這個名捕,那是再好也沒有。事不宜遲,兄弟與老哥同去相訪,他如肯答應
    ,那就好辦了!
周巡檢:咱與他雖然見過幾面,只恐人微言輕,不生效力。
廷 玉:姑往一試,若是不答應,再作計較。
    (接著吩咐帶馬,一面命四旗牌分頭報案及找尋。)
    (李廷玉與周巡檢走出驛館,各自扳鞍上馬,取道向滋陽而來。)
    (馬上加鞭,直到金家門前,扣住馬匹,係在樹上,一起移步入門,正遇順全自
    (內走出。)
周巡檢:(周巡檢含笑招呼道)老都頭久違了!
順 全:(順全笑答道)周老爺難得貴人臨賤地,請裡邊寬坐罷!
    (說著同到客室中。)
    (周巡檢就替廷玉介紹,與順全相見。)
    (廷玉見他生就五短形,赤糖色臉膛,雙目炯炯有神,雖然鬚髮皆白,老當益壯
    (,精神抖擻。)
    (當下分賓主坐定,順全)
順 全:兩位老爺光顧,不知有何見教?
    (周巡檢就把林公失蹤情形,細說一遍,末了說道)
周巡檢:林大人是皇上倚重的大員,倘有意外,誰人擔得起這天大的干係?關係甚大,所
    以專程前來,懇請老都頭親自出馬幫忙,若然尋得林大人下落,感激你的人,也
    不止我們兩個,還望勿卻為幸!
    (廷玉亦然拱手懇請。)
順 全:(順全皺眉沉吟了一會道)這件疑難案子,簡直無從著手,要知盜亦有道,斷不
    敢擄劫現任封疆大員的;照我看來,此案必是仇人下的辣手,不能與馬賊擄人作
    一例看待,小人就算肯為出力,也無從探訪,二位還是另請能人,免得耽誤大事
    。
廷 玉:素仰老人家是熱心辦事的名捕,還望勉為其難,向綠林探訪,能夠訪得些線索最
    好,探不到端倪,也並不一定要責成在你身上。
    (周巡檢也竭力慫慂。)
    (順全情不可卻,只得應允下來,約定次日到驛館中相見。)
    (周、李二人興辭而出,順道往各處找尋,直到傍晚回轉,四旗牌已在驛館中等
    (候。)
    (廷玉問他們有無消息,皆稱沒有。)
    (廷玉弄得束手無策,坐臥不安。)
    (次日,該管府縣都到驛館中探問。)
    (廷玉以實見告,府縣也都惶急萬分,懊喪作別而去。)
    (廷玉惟有巴巴的望順全來回覆,得到些好消息。)
    (直到傍晚,順全急匆匆走到驛館中,廷玉見面就問道)
廷 玉:有無線索?
順 全:線索雖然探得,然仍舊無從著手。
廷 玉:既有線索,不怕無從著手,可以向魯撫轅門調集撫標兵援救的。快請說個明白。
順 全:咱往幾幫響馬首領處探訪,不得要領,直待到抱犢峪,見了劉四癩子,詰問他林
    大人在他汛地上失蹤,他不能脫卸干係,究竟哪個半弔子弄出這種驚天動地的案
    子呢?他才將始末見告,卻並非綠林中人乾下的,此案難辦,也就在此一點。
廷 玉:(廷玉急得頓足道)無論如何,你總得將情形說明,大家商酌辦理,才是正理;
    專是這般吞吞吐吐的,於事何濟呢?
    (順全到此才將探得的情形說出。)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史林恩棄暗投明 張保仔獸心人面)
    
    
93**時間: 地點:
順 全:(且說金順全聽了李廷玉說話發急)老人家休得著急,我當時話責劉四癩子,林
    巡撫在他汛地上失蹤,不能脫卸干係。劉四癩子答稱,前天早上,看風頭目回來
    稟稱,先見一怪漢在汛地上使展陸地飛行,向利國驛方面而去;等到半夜,又見
    那怪人背馱一人,在大道上飛奔。當時覺得可疑,便暗地在後追趕,見他向臨沂
    方面奔去。頭目追趕不上,正想回來報信,那時後面又來兩匹快馬,如飛而至,
    急向馬上人瞧看,先前一個是協衙差官周豹,後面便是張協鎮,當下頭目不敢追
    問,回來照實報告,當時還以為事有偶合,並不放在心上,現在想來,背上馱的
    必是林巡撫無疑了!
    (廷玉聽到這裡,欣然拱手道)
廷 玉:老人家!真不愧名捕,一經出馬,便能查到此等消息,如此卻有著落的了。原來
    林大人與協鎮張保仔素有嫌隙,此事必是張保仔所乾無疑。不過他既然下此毒手
    ,必然防範周密,怎樣去營救大人出險呢!
順 全:營救更難於找尋了!若然張揚出去,他得了信息,只怕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
    大人害了,一時又到何處搜他的證據?若然暗地前去,又不知他將大人藏在何處
    ?
    (廷玉到此,也沒了主意,連稱這便如何?依你老人家高見,應該怎樣著手營救
    (,方為萬全?順全緩緩答道)
順 全:照我愚見,明去是萬萬不行,只有暗中行事,或是派能人夜入張公館,將大人救
    出;或是派人混入張公館,探聽虛實,設法營救。不過以速為貴,現在案子已鬧
    得滿城風雨,只怕他畏罪滅跡,萬不能挨延時日了。
廷 玉:既然如此,只好待咱連夜親去援救。
    (順全就作別而行。)
    (廷玉馬上換過夜行衣靠,外罩箭袍,隨帶截肘鐮刀,吩咐馬夫帶出坐騎,摘去
    (鑾鈴,飛身上背,加鞭疾馳,向臨沂大道前進。)
    (奔了一程,日光西沒,虧得一天星斗,在康莊大道上,尚能飛馬而行;趕到臨
    (沂,已過夜半,離鞍下馬,將馬匹帶入深林中繫住。)
    (虧得來過幾次,認得協鎮衙門,飛步奔到後衙,四顧無人,一聳身躍到界牆頂
    (上,此時斜月東升,下望一目了然,見是一座園林,就縱身及地,但見樓台亭
    (閣,泉石花草,佈置得曲折非常。)
    (正在出神四顧,欲去尋找大人,忽聞呀的一聲門響,定神瞧望,只見一人推開
    (園門,手執亮子,移步入園。)
    (廷玉正想找人追究大人下落,就手掣鐮刀,一個騰步直躥到他面前,當胸一把
    (擒住,嚇得那人面如土色,亮子落地,哀求饒命!廷玉把鋼刀架在他頸上,低
    (聲喝問道)
廷 玉:你要活命,快把昨天劫來的林大人藏匿所在,說個明白。
順 全:(那人嚇得愣愣地說道)林,林大人委實到過此地,只,只是你老……老人家來
    遲了一步,見不得面了!
    (廷玉聽他如此說法,急得半身冰冷,只道大人已經遇害!急忙續問道)
廷 玉:你在那裡說什麼?難道大人已壞了不成?
順 全:(那人接口道)這卻並非,昨夜將大人劫來之後,禁在小洞密室之中,不久就被
    人救去了。今天張大人也接到母親故世的電訊,也請假奔喪去了。
廷 玉:你是什麼樣人?
順 全:(那人答道)咱叫姜大,咱在此看公館的,這時因為肚子痛,打算到後園去出恭
    ,老爺你若不信,請到上房一看,便知究竟。
    (廷玉著他引到上房,果然人影全無,方信大人早已出險。)
    (當下放了姜大,由大門走出,回到深林中,解下絲韁,飛身上馬,取道回轉利
    (國驛,按下慢表。)
    
    
94**時間: 地點:
    (且說當時李彪將林公軟禁在山洞密室中,派把總史林恩看守;李彪專候張保仔
    (回來,商量處置的方法。)
    (隔不多時,保仔同周豹回轉公館,正在和李彪等商量,整備架起乾柴,把林公
    (活活燒死,偽稱失火,瞞過外人耳目。)
    (正在商議未決的當兒,忽然當差的進來稟報,本省提督將到臨沂,這是保仔的
    (親臨上司,不得不到碼頭上去迎接的,就向周、李二人說道)
保 仔:此事暫且擱過,待我回來再商量吧!
    (說著,更換衣冠,跨馬趕往碼頭迎候提督。)
    (那時消息遲緩,保仔在碼頭上直守到黃昏過後,方才接到消息,提督不到臨沂
    (,已往濟南去了,他這才跨馬回轉公館。)
    
    
95**時間: 地點:
    (且說林公軟禁在密室中,把總史林恩奉命看守。)
    (等到午飯時候,林恩背著人,親送飯菜到林公面前,隨手把密室門推閉。)
    (林公問他這裡是否匪窟?林恩答稱是張保仔的公館,接著悄悄地問道)
接 著:恩公可認得咱史林恩嗎?
林 公:(林公望了他一眼)不認得。
林 恩:恩公昔年路過雙溪鎮,家母因先父病倒招商店,命在呼吸間,囊空如洗,沿路賣
    刀,終日無人過問,幸遇恩公賜銀百兩,先父死後才得棺殮。小子受公深恩,故
    取名林恩,那時咱才得十一歲,見過恩公一面。以後每隔十天半月,家母必要提
    起,並問恩公面貌忘記沒有?咱就閉上目思量,一向牢記心頭。今天派咱來看守
    ,初時還不知是恩公,及至瞧見了面貌,方才明白。
    (林公聽到這裡,恍然大悟道)
林 公:原來如此,既是張保仔有心害我,若不及早離開此地,終難免遭他毒手,你可有
    甚方法救我出險?
林 恩:保仔此時不在公館,到碼頭上去迎接黃提督,一時不見得就會回來,日間耳目眾
    多,不便同恩公出走,待等到白日西沉的當兒,我就保著恩公逃遁,暗中容易躲
    閃,免得被他們追趕。恩公且請寬心用飯,停一回兒,就可安然逃出虎口。無論
    如何,小子總得設法救你出險。此時我要去密探他們動靜,倘有人送茶水或點心
    進來,切不可入口,以防他們下毒。
    (說罷,一溜煙奔出密室而去。)
    (林公本則食不下咽,此時驚魂稍定,且知飯菜中必無毒藥,方敢隨意果腹。)
    (飯罷,坐在那裡思量,常言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昔年在雙溪鎮上,由楊彪帶著一賣刀難婦回寓,當時還刀贈銀,並不望什麼報
    (答,不料史氏母子卻牢記心頭。)
    (我在虎口之中,巧遇史林恩看守,想來萬事莫非前定,今天既然遇見此人,定
    (可逃出虎口。)
    (他一個人自思自想,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得一聲門響,只見林恩推門入室
    (,把茶水送給林公解渴)
林 公:保仔還沒有回來,李彪、周豹諒因昨夜奔波勞碌,都在房間裡打中覺,略等一回
    ,恩公便可跳出虎口了!
林 公:你不用走開,只在這裡陪咱一會吧!
    (林恩一邊答應,一邊在下首坐下。)
林 公:你怎樣會到張保仔部下當差?
林 恩:這是由朋友介紹到此,先前當個小兵,後來捕盜緝私有功,才升了把總,來時咱
    不曉得保仔出身,直到今春兵士們偶然談起他是海盜張一的義子,還說他的太太
    就是張一的繼室,也就是他的義母,把義母當作妻子,此等人真是禽獸。咱聽得
    了他的本來面目,明知在他部下,非但不欲希圖上進,將來萬一發生事故,還免
    不了連累,早就想棄暗投明,苦於一時沒個去處,暫且敷衍下來。現在天從人願
    ,得遇恩公,就有了出頭日子,家母曉得了,不知要快活得怎樣呢。
    (林公和他有一搭沒一搭談了一回,林恩漸覺密室中暗黑了)
林 恩:待咱去看個動靜,就回來保護恩公出險。
    (說罷,飛步而出。)
    (隔了一會,回來把林公引出密室,到了僻靜之處,林恩就把林公馱在背上,三
    (腳兩步奔出後園門,飛步前行,趕到相識的車行中,吩咐車夫超速備車,送到
    (利國驛,重重有賞。)
    (車夫連忙帶牲口套車,林恩扶林公上車坐定,車夫馬上加鞭,取小道向利國驛
    (而來。)
    (林恩為防保仔追趕,不敢走大道,改由小道而行。)
    (不料這段是響馬蓬頭獅子張進的汛地,看風嘍兵瞥見深夜有驢車經過,飛報頭
    (目賽武鬆倪祥。)
    (倪祥即帶一班嘍兵,各執傢伙過來攔截,相隔十幾步,先放一枝響箭。)
    (車夫正行間,瞥見響箭掠車而過,曉得有響馬來了,連忙跳下車來,招呼林公
    (、林恩下車,向道旁垂手而立。)
    (這是綠林慣例,車夫也是老江湖,曉得逃遁不及,反而要連驢車劫去,還是憑
    (他們搜檢,或者倒肯放行。)
    (說時遲,當時快,倪祥手執渾鐵棍,衝到車前,喝道)
車 夫:趕腳的,你既是老江湖,快獻拜山禮敬來!
車 夫:這兩個車心子,都是光桿身體,車錢還待到地開發,請好漢行個方便,放我們過
    去吧!
車 夫:(倪祥聽說,大怒道)好大的趕腳,膽敢包庇車心子。孩子們上前搜來。
    (一班嘍囉齊聲答應,蜂擁上前,把林公、林恩渾身搜檢,只在林恩身上搜得二
    (三兩碎銀,很失望似的報告倪祥。)
    (倪祥因為銀兩太少,不肯放行,喝令把油子連驢車一起帶上山去。)
    (林恩便想出手相敵,林公)
林 公:不用動手,見了他們首領,再作道理。
    (說著,跟他們到盜窟中,東方早已日出。)
    (蓬頭獅子張進高坐聚義堂,嘍兵先把林公推上堂來。)
    (林公見盜首生得面如鍋底,眼如銅鈴,在上面高聲喝問姓名,林公直對道:咱
    (便是卸任東河總督,現任江蘇巡撫林則徐。)
    (張進很驚異的把林公面貌打量了一回,問道)
林 公:聞你已被張保仔在驛館中劫了去,怎麼又於深夜在小道上趕行呢?
    (要知林公如何回答,張進何從曉得他被擄,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任封圻保障東南 查漕弊救濟州縣)
    
    
96**時間: 地點:
    (且說林公聽了張進一席話,訝然反問道)
訝 然:你何處曉得我被張保仔所劫?我此時剛從張保仔家裡遇救逃出呢!
    (張進一邊吩咐嘍兵擺設交椅,請林公上座,一邊)
一 邊:有名捕金順全曾到此查訪大人蹤跡,所以曉得。那張保仔本是海盜出身,投誠以
    後,命他下海剿滅海盜,他與海盜本是同黨,並不拿捉,專捕私鹽販子,誑報海
    盜,自從調署了臨沂協鎮以來,專門搜括平民,無惡不作。百姓因為他是現任官
    員,誰敢去奈何他,就是我們看了他的行事,也覺得處處過分。大人且在此稍息
    ,待我派人出去查個明白,以防張保仔一不做二不休,派兵在半路再圖截劫,別
    出忿枝。
    (林公見他誠意相待,只好答應。)
    (張進即派四個嘍兵,分往臨沂到利國驛的各處要路上密查有無官兵埋伏,一面
    (與林公、林恩同到客室中設筵壓驚,慇懃勸酒。)
    (林公向他問過姓名,勸他棄邪歸正。)
林 公:(張進說道)大人若能恕我罪惡,願效犬馬之勞。
林 公:你須得把弟兄們妥為解散,資送回裡,那時你到蘇州來見我,定有武職差使派你
    的。
    (張進道謝敬酒。)
    (林公想起兩次逢凶化吉,也甚覺欣喜,多喝了幾杯酒,等到飯罷散席,不覺疲
    (倦欲眠,當時就在炕上打盹。)
    (等到一覺醒來,已經紅日西沉。)
    (張進連忙稟明,路上並無埋伏,請大人登程回館,免得差官們四處找尋。)
    (林公就起立作別,帶著林恩走出寨門,向原車中坐定。)
    (張進跨馬護送了一程,方才回轉。)
    (張進後來解散弟兄,到林公轅門上充當旗牌,到那時候,再行交代。)
    
    
97**時間: 地點:
    (且說林公直到利國驛驛館門前下車,一班旗牌接著,喜出望外,齊來叩見請罪
    (。)
    (林公一面叫起,命他們賞給車夫十兩車資,一面帶著林恩入內坐定,卻不見廷
    (玉,便向旗牌問道)
林 公:廷玉哪裡去了?
旗 牌:昨晚趕往臨沂尋訪大人,還沒回來。
    (林公聽了,雖替廷玉擔憂,但也無法可想,只好在驛館中等候,直守到半夜,
    (方才就寢。)
    (八個旗牌不敢睡覺,坐在房外守夜。)
    (林恩也不敢安睡,坐在廷玉榻上,直到東方日出,廷玉方才跨馬回轉,離鞍入
    (館,馬匹自有人帶去喂料。)
    (廷玉問明大人早已回來,甚是歡喜,急忙趕進房來,瞥見自己臥榻上坐著一人
    (,年約二十多歲,面色微黃,眉清目秀,鼻正口方,卻不認得是誰,便拱手問
    (道)
廷 玉:足下貴姓?可是護送大人回來的?
    (林恩就把姓名及相救大人出險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廷玉竭誠道謝。)
    
    
98**時間: 地點:
    (此時林公已被他們二人談話聲音驚醒,跨下牀來,廷玉上前請罪。)
林 公:昨晚我守到半夜,不見你回來,很為焦急,你此去臨沂可曾到過張賊公館中沒有
    ?
廷 玉:去過的,遇見一男子,被我擒住追問,方知大人已經脫險,並知張賊畏罪潛逃,
    推說母死奔喪,昨天就挈眷北去了。
林 公:此賊不除,終為後患。但此時他已畏罪潛逃,只好暫時擱過,趕路要緊。
    (說罷,盥洗過了,進了些朝點,即便套車起行。)
    (一路很為平安,直到蘇州。)
    (在城文武官員早已接到紅諭,屆時都出城相接。)
    (林公換坐大轎入城,直到行轅休息,接見僚屬,選了吉日,接印視事。)
    (到了那日,林公換了冠服逕往轅門,早有護理巡撫梁章巨派揚州知府黃在厚、
    (撫標中軍參將吉祥保,送來關防、王命、旗牌、文卷等,送與林公接收;一面
    (傳齊執事,於大堂恭設香案。)
    (林公整衣冠出堂,望北行三跪九叩首,恭謝聖恩,繼即接印,受僚屬參賀。)
    (在城巨紳,也陸續前來道賀。)
    (次日循例往各廟拈香,順便閱視城垣,並回拜紳士。)
    (忙碌了三天,才得披閱各縣的錢谷案卷。)
    (林公從前曾任江蘇藩、臬兩司,早知蘇省的刑名、錢谷頭緒紛繁,兼之一省設
    (兩藩司,同城設三知縣,錢谷繁重,全國無出其右,若欲認真清理,更比刑名
    (難以著手。)
    (刑名有事實可按,縱有冤獄,只須細心詳查復審,自易水落石出;惟有錢谷,
    (額賦繁重,弊端百出,不獨州縣浮收,旗丁刁難,胥吏侵吞,劣紳包納,各縣
    (習成風氣,還有一種運漕船戶,號稱糧幫,人數眾多,往往械鬥鬧事,凡漕船
    (經由處所,往往干涉漕政,以致昔日視為利源的江蘇,現在變成唯一漏卮、漕
    (額愈大的州縣,倉庫愈不完善,民欠浩繁,催繳無著。)
    (林公辦事,素來認真,漕糧關係國家正供,豈容刁民抗欠,於是嚴限各州縣,
    (每屆糧船裝運的當兒,照額不能短少顆粒。)
    (州縣催提無著,又恐怕開參撤任,不得不買米垫兑。)
    (還有那糧船裝運時,自南而北,空船回轉時,由北而南,一切工食,也須由州
    (縣官開發,以致漕船開出以後,州縣官弄得負債累累,惟憑未征糧串,陸續催
    (繳,方能歸還垫款。)
    (一般糧戶,以為漕糧早已裝運北去,盡可延宕不完,藉詞抗欠,一轉瞬間,上
    (屆漕尾未曾清完,下屆上忙又已頂限,只好先其所急,捨棄舊欠,催繳新欠,
    (年復一年,漕額最大的州縣,虧垫越多,每遇調任撤任,往往不能清算交代,
    (弄得一般州縣官叫苦連天,無法彌補,只好上轅門向林公據實面稟,請求設法
    (救濟。)
    (林公固知州縣官賠累不少,面許查明後再行設法。)
    (州縣官陸續回去,林公就近向長、元、吳三縣漕書處,檢查糧戶底冊,大縣約
    (有五六十萬戶,小縣也有十數萬戶,每一戶因兄弟子孫分產,把田畝糧額分析
    (得畸零粉碎,有的田在此圖,糧已混入別圖,使人無從尋覓,這個叫做寄莊;
    (還有在糧田中建築房屋墳墓,因此不可耕種,錢糧永遠拖欠,這個叫做板荒;
    (又有將田畝出售,並未推收過戶,賣主已逃亡無蹤,這個叫做私糧。)
    (以上各田的錢漕,年年列入征收冬漕總額,不得不由州縣官賠垫。)
    (雖則定漕時候,各州縣漕書未必將糧額核實呈報,但是清官難查猾吏,總有虛
    (糧,州縣官不得而知;就是漕書也不能一人飽入私囊,自有一班土豪劣紳,動
    (輒要和漕書為難,就為想分肥虛報浮收而來,還有經造糧差,也要於中取利。
    ()
    (精明的州縣官,查得出漕書的虛糧,就可分肥多數,若然糊裡糊塗,憑他們弄
    (玄虛,那末只有賠垫,沒有浮收分肥,變成虧空累累。)
    (林公查明漕弊,便想著手清理全省漕額,先行召集藩司首府及長、元、吳三縣
    (的錢谷老夫子,在撫署中會議清理漕賦辦法。)
    (藩署錢谷師爺錢鏡明,年紀已有六十多,鬚髮皆白,為首屆一指的老錢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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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林公先將蘇省漕弊約略說明,又述己意,以為清理田賦,須從清丈入手。
    ()
林 公:(鏡明答道)江蘇漕賦,積弊已深,清理頗非容易,從丈量入手,固然是治本之
    道,但是全省田畝眾多,即遴派幹員,按縣清丈,所費時日既多,開支也自不少
    ;況且丈量書在省選擇,必然不能足數,若就各縣原有丈量書充任清丈之責,此
    輩難保不與各該縣漕書通同作弊;就算可以調甲縣丈量書,勘丈乙縣田畝,以杜
    此弊,不過貪財取巧正是他們的慣技,一旦與當地胥役漕書等勾結一氣,那末丈
    量江蘇全省田畝,非但要耗費巨額公款,結果積弊依然未能革除,得不償失,又
    何苦多此一舉呢。某只因前年佐理蘇州府錢幕,許太守為吳江漕額太少,決計復
    丈,花費了不少公款和光陰,結果反多出了二千多畝低窪水荒,因丈量時適值連
    朝大雨所致。許太守懊惱萬分,未了還受上司責備,虛糜公款,無樸實用,真正
    冤煞。總之此事頭緒紛繁,清理不易,還請大人三思而行!
林 公:這也是實情話,兄弟因見虧垫各州縣來轅哀詞面稟,情實可憐,才想舉行清丈,
    免得各州縣常受虧垫。鏡翁既然識得個中弊端,積重難返,只好留作罷論。但是
    既知州縣官賠垫虧空,老不替他們設法,覺得良心上過不去,不知鏡翁有無別種
    救濟方法?
林 公:(鏡明沉吟了一會,才答道)素仰大人察吏嚴明,屬下的清廉貪鄙,早已一目了
    然,欲施救濟,只有分治標治本兩種辦法。先言治本,宜著各州縣嚴征新賦,緩
    追舊欠;一面認真清查漕書舞弊浮收,一面曉諭糧戶,新賦絲毫不能拖欠,務於
    糧米未曾裝運期前,一律掃數清完,倘有延抗不繳,拘案嚴辦,過限完納,加收
    三成,如是則新賦不致再有拖欠,州縣可免賠垫了。再言治標,所有虧空各州縣
    ,平日清廉自矢的,移調優缺,補償他的前任虧累;平日貪鄙的州縣,陽為虧垫
    漕銀,陰實私囊飽滿的,當然著令清算移交,捨此別無良法。
    (林公深以為然,便依著鏡明的說法,一面通飭各州縣,一面拜折奏明,江蘇漕
    (弊積重難返,州縣不少虧垫,請准嚴征新漕,緩迫舊欠。)
    (欲知拜折去後,是否邀准,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買缸尋釁巧遇名家 聚眾復仇又逢大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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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林公拜發奏折後,不久接奉上諭,如議辦理。)
    (正在派委清查各屬漕賦,以作革除漕弊入手,忽然又接到上諭,大意謂江蘇漕
    (賦病症已深,固須認真清查,而糧船約有數千號,水手不下數萬人,大都是無
    (業游民,獷悍成性,愍不畏法,地方官員如果認真稽查,遇案即辦,有犯必懲
    (,該水手等自必聞風斂跡,本年剛正議定糧船章程,依然屢有水手滋事案件,
    (近日山東東昌府境內,廬州幫水手聚眾械鬥,致斃數十命,自宜整頓嚴辦,尤
    (應先事預防;此事本為漕督專責,但糧船經過之處,各督撫亦須隨時監督,以
    (免滋事。)
    (江蘇為糧船叢集所在,該巡撫尤須加意稽查,小心防範,倘稍涉寬縱,別釀事
    (端,惟該巡撫是問等語。)
    (林公捧讀一過,不得不認真辦理,暗想糧船向歸漕督管束,運漕事宜又屬督糧
    (道的專司,自己不曾做過糧道漕督,對於糧船一切流弊完全不知,現在既奉上
    (諭督責,只好先從調查入手;待查得個中真相,辦理方有把握。)
    (於是札委游擊李廷玉並道員良俊,分赴糧船駐泊所在,密查暗訪。)
    (後據良俊回轅稟復,南漕水手約計一百幫,各以駐在地為幫名,最凶橫的當推
    (湖州八幫、鎮江六幫、廬州七幫。)
    (糧船約有四千號,每船水手列冊的,最少十人,合計約有四萬人。)
    (以外更有短纖短橛及在岸隨行的游民,更不知共有多少,因是械鬥仇殺,時有
    (所聞。)
    (良俊退出之後,又據李廷玉回轉稟稱,四千多號糧船,無一不由江南經過,鎮
    (江為聚集總匯,水手本來獷悍成性,動輒械鬥。)
    (近年來盜賊流氓,相率投充水手,招收徒弟,增厚勢力,無惡不作,更比以前
    (來得兇頑。)
    (他們空船回南的時候,比運糧北上時更易滋事,因為重運時船上裝著糧米,並
    (且有委員押運,大家要緊趕到卸貨,不適尋仇爭鬥,就不過沿途加索旗丁腳費
    (罷了。)
    (等到卸去糧米,空船南歸,叫做回空,既無糧米待卸,又無委員約束,途中與
    (仇幫相遇,大家要爭先行,不甘落後,一言不合,使用真刀真槍,拼命廝殺,
    (打死了人,都向河中拋棄,並不驚動官府,故水面往往發現漂流屍首,無從究
    (詰。)
    (還有回空水手,必帶棗、梨、栗子等貨物,到處售賣,計少爭多,往往一言不
    (合就和人家出手廝打,靠著官勢,誰敢和他們計較。)
    (這一班人到了駐在的地方,水手們又要爭攬次年出運的頭篙頭纖,倘不遂意,
    (就要互相殘殺,這個叫做爭窩。)
    (現在將屆回空時期,天久不雨,河道水淺非常,據沿河居民談論,此次糧船回
    (空,水道淺則爭路愈多,又不知要鬧成幾場械鬥,殺死多少人命呢!)
    (林公聽了這一番報告,問心難以坐視,便向廷玉問道)
林 公:糧船經過地方,難道漕督糧道都不能派員分段彈壓,任這一班水手橫行無忌嗎?
廷 玉:委員是有的,大都畏懼水手兇頑,不敢嚴加督促,兼之水手們恃眾逞強,目無法
    紀,委員究竟是文人居多,手無實力,哪裡彈壓得住呢!
林 公:我既奉上諭督責稽查,不許稍涉寬縱,只好親往鎮江,相機行事,如有鬧事行兇
    等情,隨即拿辦,作懲一儆百之計,糧幫或能稍知斂跡。
    (當即傳令撫標中軍吉祥保,挑選一百名本標兵,隨行護衛。)
    (巡撫出巡,例須奏聞,所以連夜繕奏折拜發,次日帶著一班文武隨員,乘轎出
    (胥門,登船取水道向鎮江進發。)
    (那一日,無錫河中船隻極多,就中紅旗高插,隨風飄揚的,卻正是糧幫船隻,
    (銜接著停泊河乾,一共也有二三十號。)
    (林公因欲察看他們的行為,便順著糧船,一路行出,約摸有半個時辰,天色已
    (自不早,正欲停船,忽聽得一片喧嚷聲起。)
    (林公順著聲音看去,只見岸上圍著一大堆人,似乎在那裡瞧什麼熱鬧。)
    (林公使命靠船,叫從人上去查詢,卻正是糧幫水手,在那裡火並。)
    (林公便命李廷玉帶領親兵,上岸制止。)
    (你道他們自伙裡為什麼要廝拚呢?原來這班水手是鎮江前幫,幫首名叫劉汝罄
    (,向來停泊在無錫蓉湖附近。)
    (湖濱居民,鄒姓居最多數,向以燒窯為業,該處地名叫做缸尖嘴,尖臨運河,
    (每年糧船經過,不下千餘艘,大家爭購窯器販賣,獲利甚厚,鄒姓窯戶,賴是
    (以致富的也不少。)
    (不過水手生性蠻橫,往往強賒強買,鄒姓子弟歷年忍辱受虧,恨糧船水手如刺
    (骨,得知北關環秀庵中老尼五空,乃是精通內外功的崆峒派高手,就托人介紹
    (,欲拜五空為師。)
    (五空初時尚不肯收,經介紹人多方說法,她因為鄒氏子弟都是安分商人,只為
    (歷受糧船水手欺侮,才想學些防身本領,免得常受人家薅惱,五空本是個俠尼
    (,聽了這一席話,才允收為弟子。)
    (鄒氏子弟共十六人,拜投五空門下,苦心學習了三年,五空因要雲遊崆峒,才
    (打發他們回去,吩咐一番,不外是安分營生,不可以強為勝等語。)
    (鄒氏子弟只得拜謝而歸。)
    (不料去年鎮江幫水手裝糧經過缸尖,全體上岸,每人選購巨缸兩隻,這種缸原
    (來要賣二兩半一隻,不料那糧船水手只肯出半價,店主因為自己本錢不夠,自
    (然不肯脫手。)
    (不料激怒了劉汝罄,就同三個水手,扛起一疊五石缸,移置櫃上,惡狠狠說道
    ()
廷 玉:這一疊缸都是壞的,一文錢都不值,你敢用壞貨欺人?
    (這是有意為難,十隻巨缸堆在櫃檯上,幾乎把櫃檯壓坍。)
廷 玉:(店主鄒尚義本來膂力過人,且在五空門下學習了三年武藝,兩臂竟有千斤之力
    (;當下走到櫃檯前,向汝罄問道)這都是新出窯的上等貨,壞在哪裡?
林 公:(汝罄答道)拿來待我指給你看。
    (在他的意思,料想他搬移不動,有心難倒他。)
    (誰知尚義一邊答應,一邊伸出兩手,捧著一疊巨缸,兩足一蹬,輕輕躍出櫃檯
    (,走到汝罄面前,面不改色地說道)
廷 玉:我的缸是不壞,你們這班人卻都是壞蛋。
    (汝罄聽說,勃然大怒,若在平日,早已恃蠻動武,此時瞧見店主兩手能捧十隻
    (巨缸,從櫃檯中躍出,自知不是對手,一時要尋這麼一個降得下他的人又不容
    (易,俗語說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故他心中十分忿怒,卻只不出手,但向尚
    (義恨恨地說道)
勃 然:東海裡有船頭,總有相碰日,此時盡管耀武揚威,日後總有好處到你身上,你等
    著吧。
    (於是便帶著徒眾悻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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