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３１＊＊時間： 地點：
（一日，李靖偶過學宮，值三公子在泮池閒步，公子謂從人曰）
公 子：走馬者是誰？
謂 靖：（左右曰）此人姓李，數日前來謁老令公，大約攜妻子寄食者耳。
（原來三公子好學不倦，每日視膳問安之後，即入學宮讀書，不比建成、元吉終
（日遊蕩，故此未與李靖會面。）
（當日瞥見李靖，即備名帖來訪。）
（李靖接見，分賓主而坐。）
公 子：先生抱濟世之才，不遠千里而來敝邑，使弟得承教益，寔為萬幸。不知先生教我
以何者為先？
李 靖：公子名德施於天下，雖三尺之童，莫不仰望，況靖以四海為家者乎？
公 子：（公子跪而言曰）交疏者，言必淺；禮厚者，教必深。某願以師禮事先生。
李 靖：（靖亦跪而答曰）靖寔不才而公子錯愛，願效犬馬，以備裁取可也。西席之位，
則予豈敢當哉！
公 子：吾觀先生，偉丈夫也。先生自度與古代名賢，堪與誰為伍！
李 靖：靖學淺志下，求無愧於今人足矣，焉敢與古人為伍哉！然靖雖不才，亦願聞公子
之志。
（公子但笑而不答，李靖亦低首會意。）
（又談論些閒話，公子辭李靖而去。）
（紅絹出幃，迎謂靖曰）
紅 絹：此真命主也。他日鞭笞藩鎮諸侯，其惟斯人乎？
（次日，三公子又來相訪。）
３２＊＊時間： 地點：
（自此，李靖與世民交遊甚厚，逐日往來，卻無一言及於天下大事。）
３３＊＊時間： 地點：
（一日，世民招李靖，飲於北城棲霞嶺上。）
李 靖：（世民乘醉顧李靖而言曰）大丈夫當縱橫宇宙，為一世不可少之人，作千萬世推
重之主，必何道而可？
李 靖：夫所謂大丈夫者，寔成敗之勢，定進退之局。因民之利而利之，因人之惡而惡之
。故不勞而澤加於民，不戰而威行於世。譬之順風而呼，背日而視，其聲加疾而
明加遠者，勢使之然也。然後牧民以文，衛民以武，以遺萬世之安。
（世民乃執李靖手入密室中，跪而請曰）
李 靖：某不才，願受教於先生！
李 靖：公子自料太原可成王業否？隋氏之氣運隆替否？天下諸侯可以力制否？
公 子：方今海內一家，禮樂征伐皆自天子出，隋氏不為不隆。太原屬在西陲，守則可矣
，未可以戰。天下諸侯皆英勇之士，事之且恐力不繼，焉能受制於不才乎？
李 靖：不然。方今文帝老邁，任用讒臣，又頻年饑饉，四夷屢叛。再者，皇太子柔弱有
餘，皇次子剛勇過甚，他日必有爭立之變，國運可謂衰者矣。天下諸侯，譬如群
狗，據關而吠，勇士尚避其威，曳尾而郊行。雖三尺之童，皆可以持杖而逐之，
何懼哉！太原風俗約儉，易教之以禮；地沃民勤，易使之以富，然後靜以觀天下
之變也。乘變極思治之時，則義師一舉，天下皆引領而望之矣。
（公子大悅，再拜而謝。）
３４＊＊時間： 地點：
（自此李靖佐公子理農桑，治甲兵，交結賓客。）
（天下豪傑，無有不知世民之賢者，皆李靖之教也。）
（如此三年，公子志不少懈。）
（又一日，李靖謂公子曰）
李 靖：吾為公子畫三策，可運天下於掌上。
（公子正立，拱手受教。）
李 靖：第一策，公子當與匈奴主厥突，結為脣齒。他日舉兵南向，庶無內顧之憂。第二
策，長安，文人廣集之地，吾當再謁越王，招天下賢士來歸太原。第三策，紫微
垣中，帝星搖搖，時有白氣蒙蔽。客星居於帝座之右，光芒四射，其兆甚凶。吾
去見機行事，以成三策。三策成就，大事濟矣。
公 子：（公子乃頓首謝曰）先生真王佐之才也。
（二人名雖朋友，心寔君臣。）
（世民也素知番王厥突重利娛色，乃選美女十名，黃金萬鎰，綵緞千疋，交納番
（王。）
（大悅，亦以厚禮酬答。）
３５＊＊時間： 地點：
（自此兩國往來不絕。）
李 靖：（李靖乃謂公子曰）越王所最愛者，良馬也。乞借公子黃龍駒，往長安一行。
（公子慨然與之。）
（公子問幾時起程，李靖）
李 靖：明日乃黃道吉日，可以起程。
（公子贈黃金五百兩，李靖少之）
公 子：吾此行勝起十萬精兵，求公子益予黃金千兩，可以濟用。
（公子遂如其數。）
（李靖恐越王防己之詐，帶紅絹同行，公子盡一日之程相送。）
（紅絹宿於驛亭內室，公子與李靖抵足而臥，談敘一夜。）
（次日臨別，靖囑曰）
紅 絹：欲上人者，必以身下人，方能收賢士之心，公子牢記。
（遂與紅絹策馬，望長安大道而來。）
（不上數日，到了梅林鎮。）
紅 絹：（靖謂絹曰）向年同馮冀萍水相逢，結為兄妹，相居三月餘，不覺今已五年矣。
（二人在馬上感歎了一回。）
（又行數日，已到長安。）
（牽著寶馬，佩了開唐寶劍，同紅絹望越府而來。）
（左右將李靖名帖，並陳情表文傳進。）
（越王細看，其表文內云：
（ 罪臣靖自與紅絹去後，感大王不追不殺之恩，遂男女有室有家之願。
（）
（雖大王寬仁，視婢妾若薨薨之蟲，而義士銘心，願啣環以報生生之德。）
（今獻黃龍駒一疋，德力兼優，興王劍一柄，金玉可刜。）
（臣願附驥尾，垂千載之令名，永隨鞭蹬，作侯門之清客。）
（心出至誠，伏祈照鑒，謹表以聞。）
（越王看畢，喜形於色，命左右取寶劍帶馬進來。）
（越王一見此馬，遍體黃毛，果然是五爪龍駒；那口寶劍，光芒射目，寒氣襲人
（。）
越 王：（顧謂左右曰）吾料李靖，必有以報予者。
（命請李靖與紅絹入見。）
（李靖、紅絹伏地請罪，越王）
越 王：先生休矣！
（命左右扶李靖起，分賓主而坐。）
越 王：先生盜我萬人俊，卻還我千里駒。
李 靖：大王以明珠投人，臣敢不以寶劍相贈。
（時紅絹依於靖後，越王）
越 王：不見子已五年矣，已非復昔日之紅絹也。
紅 絹：（紅絹斂襟而答曰）大王威儀如故，惟鬚髮加白矣。
（越王命左右擇一靜室，居李靖、紅絹於內。）
（李靖厚賂越王之左右，無不稱李靖之賢，越王亦誇其得人。）
（凡有接見賓客者，常使李靖在座，因此天下豪傑，無有不知李靖者。）
（靖居越府，直至煬帝下揚州之日，方回太原。）
（此是後話不表，細看下文分解。）
（第六回 評花卉盈川師李靖 觀書法若虛薦尉遲）
（話分兩頭。）
３６＊＊時間： 地點：
（再說朱若虛在路上行了月餘，將及長安地界，路上行人紛紛傳說京中之事：文
（帝被弒，太子遭戮，太傅伍建章被誅，煬帝竟是廢倫自立。）
（若虛聞之，仰面號曰）
若 虛：天乎，天乎！吾命之不長也。
若 虛：（意欲轉轅而回，復又想道）此地離京都不遠，且進京都遊覽一回，祇去見過李
靖，即便回家。
（主意已定，策馬加鞭，又行了數日，早到了長安。）
（覓了寓所，備個名帖，隱去孝廉二字，祇寫山人朱若虛拜訪，來至越府，向門
（官作揖道）
若 虛：我是西陵湖廣人氏，特來拜訪李師爺的。
（取出一個小小門包，遞與門官。）
（門官接著，將若虛上下一看，見是儒生打扮，不是公衙中人，就不怪他出手太
（小，接著帖兒，就進去了。）
紅 絹：（轉身出來說道）李老爺請先生進去。
（若虛隨了一個青衣僮子，端肅而入。）
（祇見越王巍巍大殿，十分壯麗。）
（進了正殿，轉過花廳，真個鬧中靜境，別是一番氣象。）
（果然：
（ 階下草青階上綠，牖邊花發牖中香。）
（李靖早已站在階沿之上，拱手叫道）
拱 手：不知賢士駕至，未得遠迎，有罪，有罪！
若 虛：芝蘭生於幽谷，嗅其香者，不憚險阻；況先生乃上苑名葩，願拜下風者，獨余一
人乎？
（二人遂挽手而入，敘了主客之禮。）
李 靖：先生屈體來訪李靖，不但光生敝齋，今觀先生氣秀神清，彬彬雅度，必具高才，
卻又卑以自牧，光顧鄙人。誠哉，其為若虛也！
若 虛：弟久慕大名，乃天各一方，難親道範。今觀先生貌恭而言安舒，德柔而行剛斷，
無怪乎以靖命名也。
（李靖見若虛言語謙遜，如是誠君子矣，即命安排酒餚，與若虛酣飲於花亭之上
（。）
李 靖：人生於世，草本逢春，故君子竊取名花以喻其德。惟桃李爭春比豔，無足論也。
牡丹、芍藥，朱紫之客爾。我中心羨慕，殆不及比。竹中虛而有節，松外寔而內
堅，此二者高超萬木，萃拔群枝，靖願效之，恐不能及！此數種之外，先生之志
可得聞與？
（若虛舉目，將園中群花遍視良久）
若 虛：君子志，有隱有見；君子之時，有屈有伸；君子之性，甘淡泊而不厭，則無不同
。丹桂氣濃而致遠，芝蘭香燦而棲幽，籬菊傲霜而形單，皆不可自效。惟有蓮花
，出污泥而不染，備五色而不侈。葉偏偏而圓，莖亭亭而潔。舍是而金玉名高，
雖豔濃皆為末節。
李 靖：善哉，君子之愛也。
若 虛：不才承先生推情下問，敢放言不忌。不知先生所鍾情者，在於何品？
李 靖：天下之物，莫不皆有其偶。僕所願者，孤潔之物耳。
若 虛：草木之類，堪備賞玩者，皆天地之華英，夫子之志誠高矣。所謂孤潔者為何？
李 靖：夫所謂孤者，不俟春王之令，不須綠葉之敷，眾皆零落吾獨條達。噴異香於冬末
，挺靈秀於春先。所謂潔者，辭陽和之雨露，免蜂蝶之摧殘。披瑞雲而姿色亭亭
，歷嚴霜而精神越越。不有梅花，吾將安適耶？
若 虛：居今之世，仿古之行，先生其張良之亞歟？
（李靖心上機關，被若虛一言打動，遂暗暗稱奇。）
若 虛：（良久答曰）弟與足下各評論花卉，何得攀及張良，豈不愧死！
（若虛見天色已晚，即忙告退。）
（李靖送出大門之外，謂門官曰）
李 靖：朱先生再來，不必通報，聽其自進。
（次日，若虛效作古禮，備個門生帖子，束修一封，綵緞二疋，紋銀五十兩，來
（至越府。）
（見了李靖，行師生之禮。）
（又請師母紅絹相見。）
（八拜禮畢，李靖引若虛往拜楊素。）
（越王命其子楊玄感與若虛弟兄相呼。）
（李靖遂將生平所知所能，一一授與若虛，若虛心領神會。）
（不上一年，將遁甲中天地神人鬼、龍虎風雲，陽九局、陰九局，四千三百二十
（變局，三十六吉格，三十六凶格，內外三十六生格，三十六死格，般般學會。
（）
（又參會心中遁甲，纔知克念作聖，甲之遁也；罔念作狂，庚之獗也。）
（始悟三教同源，理數合一。）
（養元始於太極之中，窮秘妙於先天之內。）
（李靖見若虛穎悟非常，十分歡喜。）
３７＊＊時間： 地點：
（一日，與若虛談及性命之理。）
若 虛：世間以何物方能形容『性命』二字？
李 靖：心如堂上坐著一個官員，這官員的職分便是性也。蓋有職則為官，無職則為民也
。這職分中所任之事，便是性中之理，即仁、義、禮、智是也。這官人發政出令
，因時制宜，即是性道流行。承宣天命而見之於行事，忠、孝、廉、節是也。政
之或寬或慢，或暴或殘，乃氣質之性，君子所不任者也。這官人入則群趨眾奉，
出則後擁前呼，猶人五官百骸，憑精氣而為生命者也。故曰理以成性。理者虛而
周流，亙古常存，性中之命也。氣以成形，形者有生有死，精氣假合之命也。所
以下士養形，上士養心。
（若虛心聞至理，遂不願為官，欲回家參學理數。）
（拜別師父、師母，李靖送至十里長亭，囑曰）
李 靖：天命之性，如水之清；氣質之性，如水之著了些醬醋在內。鑿喪了天性，違背了
天命，將欲返本還元，或埋之以土，或澄之以砂，所以聖人教人，要正心誠意，
方可復轉天良，明心見性。吾見汝志氣清明，必是神仙中人物。汝去別無所託，
但遇英雄豪傑纔堪國用者，即修書薦來，吾必厚遇。
若 虛：（若虛會意）門生知道。
（二人又珍重一回，方纔撒手而別。）
（不言李靖回府，卻說若虛因南陽兵亂，從東路而回。）
（行了半月，已到朱仙鎮。）
（住在店中，卻往街上散步，見一座不周不正的草店門首，掛著兩行隸字，上寫
（道：
（ 天下無難事，世間有難人。）
（人難因運難，運難難上難。）
（天下無易事，世間有易人。）
（人易因運易，運易易上易。）
（心田居士題）
（若虛是個愛字之人，上前細看，見筆筆風流，字字端正，生氣勃勃，如春園之
（草，精神洋洋，若游水之魚。）
（詩中意味，乃英雄遇困厄而無告之語也。）
若 虛：（因問店家道）此詩何人所題？
李 靖：（店主連忙答道）此是山東一位客人寫的，先生莫非有買字之意？
若 虛：詩文同骨肉，你可引我進去看他。
若 虛：（店主引至客房，指著道）那病不死的一個僵屍就是！
（若虛近前一看，見這大漢身長九尺，濃眉大眼，面黑無鬚，憔悴如柴。）
（頭枕兩隻竹節鋼鞭，懨懨而臥，病在床上，灰塵勃勃裸體，衣巾穢跡淋淋。）
（若虛見了，心中悽慘，叫聲）
若 虛：仁兄！奈何遭此重厄？
若 虛：（那大漢睜開二目，將若虛一看，掙起身來，卻又衣不遮體，仍然坐在床上）兄
長何人？
若 虛：弟乃湖廣黃州府西陵縣人氏，姓朱名若虛。適在街上行遊，見兄台書法高明，特
來相訪。請問兄台尊姓大名？
心 中：（壯士答曰）小弟乃山東麻衣縣人氏，姓尉遲名恭，字敬德，外號心田。在家務
農為業，蒙地方官擢我孝廉，上京候選。到了京都，卻又思回鄉里，來經此地，
投親不遇，陡遭疫症，病了二月有餘。這店家又不時絮聒，無可如何，祇得寫兩
行草字，不期有辱尊駕，一見如故，少舒我胸中之氣。
（若虛聽了，撫慰道）
若 虛：天之馭人，將欲亨之，必先困之。公今受此大厄，必成重器。兄台若不棄，可同
我回寓中養病若何？
尉遲恭：小弟這樣光景，豈不有辱尊駕？
若 虛：你我志同道合，何出小人之言？請少待片時，小弟即來邀請？
（若虛道罷，就出店而回。）
（那店家又驚又喜，尉遲恭卻不以為意。）
若 虛：（過了兩個時辰，不見人來，那店主不住的在門前觀望，就向著尉遲恭說道）我
看這個人說話，過於容易，定然是個不誠寔的人，況他是湖廣，你是山東，又非
親非故，豈肯纏你這個病鬼？快快與我出去，我祇當遇著一個強人，偷了十兩銀
子去了的。
尉遲恭：（尉遲恭婉言答道）大丈夫不甘受人憐，又不肯輕受人恩。此人果是豪傑之士，
自然疏財仗義，言信行果；若是鄙細小人，我也祇當未遇著他的，來之不喜，去
之不憂。
店 家：（店家大怒道）你空著兩手，長在我店中，喫我百十飧飯，就把你身上的皮都剝
下來，也不夠算到茶錢。快快與我出去罷！
（尉遲恭將欲開言，抬頭看見若虛進來，卻不作聲。）
若 虛：（若虛陪著笑臉說道）小弟回寓，因伴僕閑遊去了，所以來遲，二位休怪。
店 家：（便問店主道）尉遲兄飯錢共該多少？
店 家：他來店中，共有八十天，就該九兩六錢。
（若虛將銀子還清，又叫尉遲恭取出當票，命李福到當店中，將衣服行李逐一取
（出，尉遲起來沐浴更衣。）
店 家：請二位老爺到客堂拜茶。
（若虛年長，尉遲恭年幼，依次而坐。）
（店家排上茶來，掇出果盒，七八樣糕餅茶食。）
（二人飲了兩杯茶，店家又獻上酒來，對著若虛說道）
店 家：小人在此開店二十餘年，從來未見朱老爺這般仗義。
若 虛：（又向尉遲恭說道）小人肉眼無珠，往日言語唐突，祈尉遲老爺海涵。小人店中
有事，不能奉陪二位老爺，寬飲幾杯。
（店家說罷，退出去了。）
尉遲恭：弟與兄平日參商，今日萍水，受此大恩，何以為報？
若 虛：人生在世，方便第一，力到便行，何敢望報！賢弟若不受此重厄，叫愚兄何處來
會你？此係天緣，不可不賀。
（二人說至此處，便大笑不止。）
（若虛命李福代尉遲恭背了行李，尉遲恭自己提著鋼鞭，辭了店主，隨若虛回寓
（，又設酒相賀。）
（尉遲恭因久病新愈，多飲了幾杯，就昏昏欲睡。）
（若虛尋思：此人日後必是朝中柱石，待他病好，將他薦往越府，也不負我師囑
（託，遂與尉遲恭在朱仙鎮住了一月有餘。）
３８＊＊時間： 地點：
（一日，尉遲恭對若虛曰）
尉遲恭：弟受兄長如此大恩，殺身難報，欲與兄長結為兄弟，訂生死之交，不知兄意若何
？
（若虛提筆曰：
（ 男兒重義氣，何用結死生。）
（意氣果相投，生死不可易。）
（莫學塵世子，訂盟稱莫逆。）
（一朝時勢改，相見不相識。）
（尉遲恭觀了此語，拜服其論。）
３９＊＊時間： 地點：
（一日，二人遊於東郊，偶然風雨大震，二人衣衫皆濕，尉遲神色不變。）
若 虛：迅雷風烈必變，然則聖人亦畏之乎？
尉遲恭：聖人敬之也，非畏之也。君子畏青天，不畏雷霆；小人畏雷霆，不畏青天。畏雷
霆者，畏眾人之口；畏青天者，畏自己之心。己心不畏，天且不懼，況雷霆乎！
（若虛甚服其論。）
（又一日，若虛言君子趨吉避凶，是循天理之正，順人事之宜。）
尉遲恭：謂循天理則必吉，則比干不見殺，伯夷不見餓，三閭大夫不見放。范蠡陷身於項
羽，不失為傑士；武侯折兵於祁山，不失為藎臣。君子盡人事，循天理，至若吉
凶禍福，何足以計心哉！
若 虛：（若虛歎曰）真傑士之語也。
（又過了數日，若虛）
若 虛：男子志在四方者，當以功名為重。賢弟回京都，到越王府中，持我手書，去見李
靖，必有推薦之處。我也要回家，再圖後會罷。
尉遲恭：弟在京都卻也知道此人，現今他依仗權門。恐是有名無寔，所以未去見他。
若 虛：聞名不如見面，見面纔知為人。你不要負我之意，就明日起程罷。
尉遲恭：弟受兄恩，未報寸心，願隨侍一年兩載，再進京都，未為晚也。明日就要分手，
叫小弟如何割捨。
若 虛：你年近三十，還是孺人口氣，少不得後會有期。
（二人談論多時，到了次日，若虛催尉遲恭起身，送了二十餘里。）
（若虛見尉遲恭去得不願，心下也十分怏悒。）
（回到朱仙鎮，主僕而行。）
（此話不表。）
（尉遲恭別了朱若虛，眼中流淚，心中想道）
心 中：我日後得了好處，定然將恩報恩，決不做忘恩負義之徒。
（望長安大道而行。）
（行了五日，身上零錢用盡，思想到那個舖口，換幾兩銀子。）
（看看日落西山，不免早投客店罷。）
（進了店房，用了晚飯，覺得身子困倦，開舖欲睡。）
心 中：（袋中一封銀子，不知失於何處，心下著忙道）可憐朱恩兄一片婆心，恩情並重
。失金事小，若恩兄知道，豈不道我無才。
心 中：（又停了一會，忽然悟道）此金失去不遠，前不多時，思量要換銀子，我還摸來
的。明日早起，望原路找尋，或者找尋得著，亦未可知。
（遂一夜無眠，等不到天明，即叫店家開了店門，交代行李，照舊路找來。）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回 魏徵揮金逢傑士 若虛解夢識天機）
４０＊＊時間： 地點：
（卻說尉遲恭於黎明時節，找尋銀子，大約有四五里之遙，見路上插著一片白板
（，有三尺多高，數行大字。）
（近前一看，上寫道：
（ 東鄰招飲，偶爾夜回。）
（伊何人也，遺金路旁。）
（醉後強持，願爾來取。）
（斤兩錠數，姓氏圖封。）
（一一如數，我方不吝。）
（鹿鳴村魏徵題）
（尉遲恭看了此牌，心中想道）
心 中：此人倒算得一個廉士。祇是這一封銀子，朱兄說是五十兩，面外卻是朱盈川的圖
書封記，內中銀錠多少，銀色高低，我卻一毫不知。且去見了魏先生，再作區處
。
（正想之間，來了一個農夫，尉遲恭）
尉遲恭：請教這裏到鹿鳴村有多少路？村中有個魏先生，所作何事？
心 中：（農夫道）那綠樹中間，煙火起處，但聽學生讀書聲音，便是魏先生的學堂。
尉遲恭：有勞指教。
（遂望鹿鳴村而來。）
（遠遠聽見呫嗶之聲，尉遲恭將臉上露水抹了一抹，身上衣衫整了一整，斯斯文
（文走進學堂。）
（那先生正在教學生的書，見了客人進來，也站起身來，敘了主客之禮。）
魏 徵：觀足下風塵甚重，定是遠來之客，祖居何地，尊姓大名，何故來此？乞賜教言。
尉遲恭：弟乃山東麻衣縣人氏，姓尉遲名恭，字敬德，別號心田。因有事進京，昨日途中
困倦，故爾遺金。蒙先生狷介，題詩於路，所以輕造寶齋，望希恕罪。
魏 徵：足下既然遠來，可在小齋盤桓數日再行罷。
尉遲恭：先生拾金不昧，又使小弟領受教訓，消除鄙吝，豈不幸上加幸。
尉遲恭：（二人談論一時，學生報曰）酒熟矣。
（就在書案之上，二人對飲。）
魏 徵：（魏徵想道）此人相貌魁偉，必然文武全才，但不知他志氣如何，且試探他的心
事。
尉遲恭：（尉遲恭也想道）此人面圓目長，印開準豐，定然博古誦今，但不知他心術正大
不正大？若是個一介書生，不足有為之輩，就不要在此盤桓，擔擱了路程。
（酒至半酣，有兩個學生正念《易經》，尉遲恭）
尉遲恭：聖學中惟《易經》是窮理盡性之書，所以讀《易》者多，通《易》者少。先生若
不吝，弟願求教於先生。
魏 徵：《易經》洩天地之秘蘊，定人事之吉凶，碌碌庸才，焉能言《易》哉！
尉遲恭：願聞其約。
魏 徵：善言《易》者，必善言性，善言性者，必善於用情。蓋盡情即是盡性，盡性必先
窮理，理有未窮。用情多有不當，性情昧矣。故古人立教，必始於學校。善用《
易》者，必明乎氣候。氣候者，陰陽進退之序也，吉凶悔吝所由生也。故君子燮
陰陽，齊本末，一理數，返太極，合太虛。
尉遲恭：太極、太虛乃二物乎？
魏 徵：以理而言，謂之太虛，以氣而言，謂之太極。有氣便有動靜。合而言之，氣聚則
生萬物，各具一太極；氣散則死，本乎天者還天，本乎地者還地，萬物同歸乎太
極。開經第一義，便日乾、元、亨、利、貞，蓋乾為天道，元、亨、利、貞，即
春夏秋冬之序，萬物之生死，莫不寓其中，所以六十四卦，終於未濟。知此，則
知貞下起元，剝極返復之義也。
尉遲恭：敢問近取諸身何義？
魏 徵：性為天德，乾之象也。仁、義、禮、智，統屬於性。日用行常之道，各有當然之
則，所以六十四卦，始之於乾。知此則知育物以仁，鞠物以義，甄物以禮，陶物
以智。曲成萬物，範圍天地，詎虛語哉！
尉遲恭：仁、義、禮、智、信，此一『信』字；仁、義、禮、智、性，此一『性』字，此
二字何解？
魏 徵：此『性』字，自形而上者言之，其德配天；此『信』字，自形而下者言之，其德
配地。
尉遲恭：孔、孟而後，善體《易》道者何人？
魏 徵：留侯欲報韓氏之仇，卻知韓氏子孫不可復興，依漢高祖而成己志，是以數循理，
《易》之道也。武侯知劉氏不可復興，乃鞠躬盡瘁以循王命，是以理循數，亦《
易》之道也。
尉遲恭：以《易》道安天下若何？
魏 徵：《易》為天人交至之書，治天下乃其餘事耳。知《易》者知天命，知人心。昔者
孔子尊周室，孟子亦尊周室，皆此意也。
尉遲恭：今日之世若何？
（尉遲恭這一句話，問得魏徵半晌不言，良久答曰）
尉遲恭：弟所談者，皆前人之糟粕，若論及今日，則吾不知也。
尉遲恭：交疏則言淺，志不俾則道不合。弟與先生邂逅相遇，宜夫子之辭以不知也。
（魏徵但笑而不答。）
（於是尉遲恭在鹿鳴村，住了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