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21**時間: 地點:
(當時,代理知縣白公去世,陳開發將被盜之事告訴縣尉。)
(縣尉分派差役緝拿。)
(而盜賊的船卻揚長搖曳歸返了。)
(他們經過林八渡時,被水保方東升捕獲,連舟帶人都擒捉了。)
(胡其暢等都被抓,唯有劉阿信跳水逃生,奔報馬仕鎮。)
(仕鎮親自到林八渡,會見方東升。)
(這時,東升早將盜船上的布匹、絨線等贓物,全取走藏在家,暗中派保長李茂
(開入縣告發了。)
(馬仕鎮軟硬兼施,誘之以利,脅之以威,東升也感到恐懼,歸還布匹四百丈,
(將胡其暢等人統統釋放。)
(不久,捕役到林八渡,在通往華橋的路上遇到胡其暢,將其抓獲。)
(方東升把所剩布匹、絨線交給縣尉。)
(縣尉審訊,才知道是馬仕鎮所作所為。)
(就根據實情呈文報告知府大人。)
(這時我剛奉命兼任潮陽知縣,不知道這件事,只是一向聽說馬仕鎮是一方大盜
(,經十任縣令緝捕三十四年,未能抓獲。)
(我很想為地方百姓除去這一大害。)
(十月十七日,將赴潮陽,船經過仙村,見馬家三寨鼎足而立,人煙稠密,寨內
(大樓巍然雄壯,看來確實不可以力破獲。)
(為了此事,夜間躊躇,不能入睡。)
(後來打聽出馬仕鎮有個外甥林承,在潮陽縣衙當馬快。)
(我一時計上心來,內心高興地說)
馬仕鎮:希望就在這人身上了。
(十八日,我到達潮陽上任,秘傳林承到內室,對他)
對 他:你是要活?還是要死?想保全老婆孩子?還是想滅絕門戶?
(林承聽我這樣說,驚駭不止,叩頭流血,不知我要做什麼。)
林 承:(我說)你舅舅馬仕鎮是什麼人,你也清楚。你如能把他弄來,就給你一條活路
;若弄不來,就是死路一條,關起你的老婆孩子,滅絕你的門戶。
林 承:(林承哭道)這事很難,不是靠強力兵威能辦到的。讓我慢慢考慮考慮吧。
哭 著:(我說)這事宜快不宜慢,當他還不知道我的法令時,你還可以將他引誘而來;
晚了,他就不敢再出來了。我派林光、翁馗等五人和你協同配合。你先用調虎離
山之計,然後相機而行就可以了。
(林承讓林光等暫且等候,自己借口有事到仙村向馬仕鎮問安,好像毫不經意的
(樣子。)
林 承:(他乘機會對馬仕鎮說)舅舅獨霸一方,身為總約長。現在新官上任,難道不要
去拜見嗎?
馬仕鎮:我也正考慮這件事。
林 承:何必為這事傷腦筋?
去就去,不去就不去,誰敢怎樣舅舅您呢?但人家新來乍到,有過堂應卯的
先例。可借此機會看看他是否有能力。如果他威嚴可畏,那麼以後就迴避些;如
果他可以接近輕侮,那就對他戲耍藐視。
馬仕鎮:我聽說此人好像挺可怕。
林 承:就是他極為可怕,初來乍到也是茫然不知。乘他還不瞭解情況時前去拜見,故意
讓縣中人們看看,以後就是再不前去拜見,人們也不敢說您故意抗拒了。
馬仕鎮:那好吧!
(隨即帶人駕船去縣城。)
(林承又裝作還有別的事情要辦,辭別而去。)
(馬仕鎮進入縣城,林光等走上前笑語相迎,陪他進衙。)
(我正坐堂上,按照十三都約保名單點名,書吏叫馬鳴山名字,但未應到。)
(我也不答話。)
(過了一會兒,我問)
書 吏:今日有幾人未到?
書 吏:十一人。
馬仕鎮:(我假裝生氣地說)真是無禮!
那些沒來的人都是盜賊,應當抓捕治罪。
(這時遠遠看見林光拍打著一人的後背,好像催他快步向前。)
(那人還在觀望猶豫,林光跪下代為稟報道)
書 吏:馬監生到。
(馬仕鎮不得已而走上前。)
馬仕鎮:(我說)你就是監生馬鳴山嗎?
仕 鎮:是啊!
馬仕鎮:(我說)好!你稍等候,有話相商。
(命林光款待他。)
(一會兒,公堂事畢。)
(有人報告鹽使渡江,我將出迎,就將馬仕鎮放在監獄中。)
(到了傍晚,我自城外返回來,書吏帶來府裡文書,請審理陳開發偷盜一案。)
(審訊開始,方東升說得清清楚楚,胡其暢也不爭辯,唯有馬仕鎮昂著頭辯論,
(不肯說一句實話。)
(我很生氣,準備給他上刑。)
對 他:我是監生。
馬仕鎮:(我說)你是三十多年的老賊了,一貫拒捕,害人很多。今天是上天讓你遇上我
,是天意要滅你。你怎麼還不覺悟呢?我今天是審訊盜賊,不是審訊監生。懲治
盜賊而不上刑,天地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馬仕鎮還不服,我命令衙役在他腿上打了三十鞭子,將他打倒在地,然後對他
(說)
馬仕鎮:你再不說老實話,我今天就打死你!
(仕鎮看難以過關,才將行竊陳開發情形,及方東升查獲經過,直言不諱供認出
(來。)
(並交代出勾引行竊者為姚阿馥、林阿順,同伙前去偷竊的有胡其暢、馬阿一、
(黃阿尾、劉阿信、蔡阿一等。)
(這同胡其暢的供詞不差絲毫。)
(問他平日偷竊搶劫過多少人家?馬仕鎮)
馬仕鎮:難以記清。但所有被害的沒有一人敢告發我,所以就等於沒有那回事。
對 他:(我說)你作威作福達到極點了!今天即使沒有一人敢告發你,你也未必有活下
去的道理!
(我於是派遣差役,分頭緝拿他的同伙。)
(但馬仕鎮的羽翼,早已星夜飛報其家。)
(馬氏族人恐怕大兵天亮就要來到,連夜遣散樓內群賊。)
(他們四散逃生,急匆匆離開潮陽,全竄進海豐、揭陽、饒平一帶深山去了。)
(黎明時分,捕役趕到仙村,只抓住了馬阿一。)
(和姚阿馥、林阿順等對質,所供和馬仕鎮、胡其暢交代的一樣。)
(我便將群盜監禁於獄內,呈文稟報各位上司,請求上報部裡,革除馬仕鎮監生
(身份,以便按法律追究審訊。)
(貴山、峽山、洋烏、黃隴、舉練等地的人們,擔心馬仕鎮不死,出去更加為害
(,因此馬仕鎮的妻子及馬氏族人沿鄉索要飲食費用,沒有人敢於拒絕的,只好
(偷偷地送給,不敢說個「不」字。)
(我途經貴嶼時,曾把田間老人叫來詢問,他們都說)
馬仕鎮:只要馬仕鎮一天不死,鄉民們就一天畏懼擔心,即使暗中受他攤派勒索,也不敢
開口反抗。
(我惱怒至極,想狠狠地懲治馬仕鎮;然而終因他的監生身份未被革除,無法上
(嚴刑,只好又鞭打數十了事。)
(上官來文駁問此案,公文上下往返,經一年零兩個月,仍未革去馬仕鎮的監生
(身份。)
(這時,我因被彈劾離任,以後馬仕鎮是否受到法律的懲處,那只有靠後任的君
(子了。)
(我的朋友曠魯之為我不能將馬仕鎮處死而遺憾,責我也像那些平庸俗吏那樣受
(文書束縛,被人牽制,白白浪費精力。)
(如若讓巨奸大盜馬仕鎮逃逸懲處,仍然逍遙法外,那麼,貴山都百里內外,遭
(受他的殃害,將沒有窮盡之日。)
(這究竟是誰的過錯呢?我也陷入懊惱之中。)
(第十九則 尺五棍)
(有杜宗城者,以狂病失水來報。)
(雲其妾郭氏,名阿貴,染時役,病熱昏狂,於此六月初十日,墜入魚池,人莫
(知蹤跡也。)
(翼日屍浮水面,始覺淹歿,甚為悼惜。)
(鄉長杜若淮稟,亦如之。)
(詰朝詣驗,據宗城稱:郭氏乃海陽人,年二十四矣。)
(娶來一載,未有男女,亦無外家親人往來。)
鄉 長:(問)嫡妻在否?
馬仕鎮:(日)林氏,年三十八,生二子二女。子阿遵、阿賢,皆十餘歲。
幼女方在抱,長女阿端,年四五歲。郭氏因病落水,並無毆傷威逼諸事。
(鄉長杜若淮、左右鄰杜立衛、杜宗炯,同居親弟杜意梅,皆言不知何時落水,
(並未聞有鬥毆情事。)
(餘命仵作薛順,倡宗城先往相視,當場唱報以憑親驗。)
(呼其子女皆至,遍觀之。)
(阿遵稍長,不問。)
(問阿賢,不以實告。)
(餘屏諸人去,召稚女阿端至座側,細詢之。)
(阿端初不言,問之再三,尚以無人毆打為對。)
阿 端:(餘曰)阿端欺我,我已知阿貴為汝母捶死,但欲問汝事因耳。阿貴因何事得罪
汝母?汝母因何事打阿貴?汝不實言,割汝舌矣。
(拔小刀置案上。)
(阿端恐不敢對。)
阿 端:(餘曰)無恐!止言阿貴何事見毆,便釋汝。
阿 端:(阿端乃言曰)偷糖耳。此初九日,吾母糖藏甕中,不見,怒阿貴偷竊,故打之
。及父回家,吾母又言,父亦以扇撲之兩下。是晚阿貴不睡,坐至半夜。次晨不
見造飯,始追尋,則無矣。
馬仕鎮:汝母用何物毆之?
阿 端:木棍也,有尺半長。
馬仕鎮:(餘曰)棍今安在?
阿 端:在吾母房門後。
馬仕鎮:(餘曰)汝往取來。
阿 端:諾。
(是時,餘低聲密訊,阿端亦低聲應答。)
(杜姓莫有知防備者。)
(命差役鄭可、鄭應等,抱阿端直入其家,即於林氏門後,將小木棍攜出。)
(宗城母急趨欲奪之去,已無及。)
(餘視其木棍,果止尺五,封之以屬吏。)
(驗郭氏屍傷,兩頰皆遭凶拳,手足被棍者四處。)
(額角磕損,口鼻指甲泥沙,其為毆後投水無疑。)
(喚林氏訊之,堅不吐實。)
阿 端:(餘以尺五棍示之)證據在此,雖欺何為?
(林氏猶飾說冀掩蓋。)
林 氏:(餘曰)凶棍起出,傷杖相符,汝事因吾已盡悉,即喙長三尺,亦無用也。但婢
妾偷糖,有乾家法,汝為主母,撲督教誨,亦是分所當然。且傷非致命,投河是
實。汝直言無諱,吾即為汝斷結,省汝拖累,不亦善乎?
(林氏左支右吾,不以實告。)
林 氏:(餘曰)汝以我為欺乎?
妻但毆妾,律無威逼之條。汝一實言,便可結案。
(林氏總以罔毆為辭。)
林 氏:(餘曰)非汝毆,則此案不得結矣。傷痕昭彰,伊誰抵賴?
林 氏:池中撞損耳。
阿 端:(餘曰)此婦太巧,屍上七傷,豈汝三寸長舌所能一盡掩蓋?他日郭氏親人來告
命案,牽連林、杜兩家;兇手加功,無所底止,果有別人毆傷,汝等累方大也。
(林氏故不承,因將案內諸人帶至縣堂復訊。)
林 氏:(臨行謂其家曰)林氏妒悍,殺妾罪甚重大。今阿端言是偷糖,則事可開釋。
但林氏不肯招承,是以未得結案耳。阿端為一家恩人,我今交汝等善待之,
並著左右鄰家看守保護。如有一人敢楚撻阿端,或阿端偶有他故,我必將家、並
兩鄰一同究治,汝等慎之。
(越翼日,既望。)
(再行庭鞫,宗城自認扇擊兩傷。)
林 氏:(餘笑曰)扇焉能有傷?汝且言拳棍六傷者誰也?
(宗城無以應。)
(呼林氏訊之,林氏猶不承。)
林 氏:(餘曰)汝但言是何人毆傷,則釋汝矣。
(林氏利口亂辯,固言無傷。)
林 氏:(餘曰)此婦悍惡極矣!
(命刑之。)
(林神色不變,拶其指,不承,拷之二十,亦不承。)
林 氏:(餘笑曰)鬼也!汝言,實則無罪,我前言已盡矣。汝必欲固執無傷,彼死者安
肯瞑目?且我已細加親驗,比對傷痕,凶杖處處相符。汝尚欲賣弄口舌,自招刑
罰!此乃郭氏冤魂在旁教導,不使妒婦漏網。我觀汝十指,甚是不善,凶氣逼人
。非得一番痛楚,無以懲世間獅吼之輩。善夫!善夫!
阿 端:(宗城乃謂妻曰)事已難欺,實言可也。
(鄉長、左右鄰杜若淮、杜立衛、杜宗炯等,皆勸之曰)
鄉 長:娘子!舉頭三尺有神明,恐不由人抵賴。汝自作自當,不必妄思諉卸,徒自苦也
。
林 氏:(於是林氏乃據實直言)因郭氏偷糖四五斤,我怒以掌連批其左右頰。郭氏猶強
辯,乃以木棍擊其左手、右臀、兩腳腕。
彼是夜何時下水,我實不知。翼日見屍浮出,我亦悔之。
鄉 長:(餘曰)汝棍即此乎?
林 氏:然也。
鄉 長:然則何為不實言?
林 氏:畏罪不敢也。
鄉 長:(再問宗城及鄉鄰)果非因別故?無別人毆打乎?
林 氏:並無別人毆打,林氏所言是實。
鄉 長:(餘曰)噫!
鄙語云:『早知燈是火,飯熟已多時!』其林氏之謂乎?汝但勿為欺,何須刑罰?因
妻毆妾,無威逼之條,故郭氏不肯甘心,使汝十指受累。今亦足矣!
(斷令杜宗城將郭氏厚葬,仍罰米十石,用作囚穆,以為呈首不實者之戒。)
(後四越月,而宗城仇家且謀出一郭汝贊者,告宗城好殺移屍,將杜立衛等八九
(人,一網誣陷。)
(見案卷明晰,不得遂需索之願,反逃雲,不敢與宗城對質。)
(家城夫婦乃喜懼交集也。)
(譯文有個叫杜宗城的人來報案,說他的妾郭阿貴染上了流行病,發燒、昏迷、
(狂熱,後來不慎落水而死。)
(那天是六月初十,她掉進魚池裡,誰也不知道她的蹤跡。)
(次日,她的屍首浮出水面,才知道是淹死的。)
22**時間: 地點:
(說話的時候甚為悲切惋惜。)
(鄉長杜若淮也來稟報,所說情形大體一樣。)
(次日早晨去查驗,據杜宗城稱:郭氏是海陽人,二十四歲。)
(娶來一年,未生兒女,也沒有外家親人來往。)
問 他:(我聽罷問他)你的妻子在嗎?
問 他:正妻林氏,三十八歲,生有二子二女。兒子阿遵、阿賢,都十多歲了。小女兒還
在懷抱,長女阿端,四五歲光景。郭氏因病落水,並沒有發生毆打、威逼等事。
(鄉長杜若淮,左右鄰舍杜立衛、杜宗炯,同居親弟杜意梅,都說不知何時落水
(,並且沒聽說有鬥毆的事情。)
(我叫仵作薛順和宗城一起先去驗視,當場唱報,以憑親驗。)
(我招呼杜宗城子女都到跟前,一個個看了看。)
(阿遵居長,我沒有去問。)
(問阿賢,不講實話。)
(我讓諸人退下,單叫小姑娘阿端到我座位旁,詳細詢問。)
(阿端開始不說,再三詢問,還是說無人毆打。)
阿 端:(我說)阿端騙我,我已經知道阿貴是被你母親打死的,只是想問問你事情的因
由罷了。阿貴為什麼事得罪你母親?你母親為何事打阿貴?你不說實話,就割了
你的舌頭。
(說著拔出小刀放到桌案上。)
(阿端害怕,不敢回答。)
阿 端:(我說)別怕!只要說出阿貴因什麼事被打,便放開你。
阿 端:因為偷糖。這月初九,我娘將糖放在甕裡,忽然不見了。知道是阿貴偷竊,我娘
十分生氣,所以打她。等我父親回家,我娘又提此事,父親也用扇子打了她兩下
。這天晚上,阿貴不肯睡覺,坐到半夜。次日清晨不見她做飯,才去追尋,就找
不到了。
問 他:(我問)你母親用什麼東西打的她?
阿 端:木棍,有一尺半長。
問 他:(我說)木棍現在哪裡?
阿 端:在我娘住的房門後。
問 他:(我說)你去取來。
阿 端:好吧!
23**時間: 地點:
(當時,我低聲密問,阿端也低聲應答,杜家沒有人知道和防備。)
(我命差役鄭可、鄭應等,抱阿端直進他們家,便從林氏的房門後,找出小木棍
(。)
(杜宗城母親急忙上前去奪,但已來不及。)
(我看那根木棍,果然只有一尺五長,遂封好交給書吏。)
(再驗郭阿貴屍傷,兩頰都遭掌擊,手足有四處挨棍。)
(額角磕破,口、鼻、指甲裡都是泥沙,這說明她是遭毆打後投水而死的。)
(叫來林氏審訊,但她無論如何不吐實情。)
問 他:(我將那根一尺五寸長的木棍拿給她看)證據在此,你再說謊又有什麼用呢?
(林氏仍然編謊,花言巧語希望遮掩。)
林 氏:(我說)凶棍起出,傷口和杖擊相符,你做的事我已全部知道;即令你嘴長三尺
,也是沒有用的。但婢妾偷糖,有犯家法。你作為女主人,監督、責打、教誨,
也是理所當然。況且傷未致命,是她自己投水而死。你若直言,不加隱諱,我就
為你了結,省得你受拖累,不也很好嗎?
(林氏仍是支支吾吾,不實言相告。)
林 氏:(我說)你以為我騙你嗎?正妻僅僅毆打婢妾,法律上並無威逼的條款。你一說
實話,便可結案。
(林氏總以沒有毆打為答。)
林 氏:(我說)不是你毆打,那麼此案就不能了結。傷痕明顯,你又賴誰?
林 氏:那傷痕是在水池中撞破的。
問 他:(我說)你這婦人太奸滑了,屍體上那七處傷痕,豈是你三寸長舌所能全部掩蓋
的?
他日郭氏親人來告命案,牽連林、杜兩家,一旦打起來,兇手手下毫無控制
,真有別人打傷,你們受的牽累才大呢!
(林氏仍然不承認,因此我將案內諸人帶到縣堂復審。)
林 氏:(臨行對她家人說)林氏悍妒,殺害婢妾,罪惡甚為重大。現在聽阿端說是因為
阿貴偷糖,林氏打她,這件事情本來可以開釋。
但林氏不肯招承,所以未能結案。阿端說實話,實在是你一家的恩人,我現
在把她交給你等,好好看待她,並托左右鄰居監守保護。如有誰人敢打阿端,或
者阿端偶有其他事故,我一定將你本家並左右鄰舍一同追究懲治。你們可要小心
。
(第二天是十月十六日,再在大堂進行審訊,杜宗城自己承認用扇子將阿貴擊傷
(兩處。)
林 氏:(我笑道)扇子怎能有傷?你還是說一說那六七處拳頭、棍棒之傷是誰打的吧?
(宗城無話可答。)
(叫來林氏審訊,林氏仍然不承認。)
林 氏:(我說)你只要說出是誰打傷阿貴,就放了你。
(林氏亂辯,堅持說郭氏沒傷。)
林 氏:(我說)這女人真兇惡到極點了!
(於是命令給她上刑,她神色不變。)
(夾起她手指,她仍不承認;拷打二十,還是不招承。)
問 他:(我冷笑道)真是鬼迷了心竅!你如果自己說出實情,就沒有什麼罪,我前邊已
經把話說盡了。現在你一定要說無傷,那死者怎肯瞑目?況且我已經親自詳細檢
驗,核對了傷痕,與凶杖處處相符。你還要賣弄口舌,自招刑罰!這乃是郭氏冤
魂在一旁招引,不讓妒婦逃脫法網。我看你十個指頭,很是不善,凶氣逼人。看
來非得讓你受一番痛楚,才能懲罰世間獅吼妒婦之輩。
林 氏:(杜宗城就對妻子說)事情已經難瞞,快說實話吧!
(鄉長、左右鄰居杜若淮、杜立衛、杜宗炯等也都勸道)
鄉 長:娘子!
舉頭三尺有神明,恐怕由不得人抵賴。你自己敢作敢當,不必胡思亂想,推
卸給他人,自找苦吃!
(這時,林氏才據實直言說)
林 氏:因郭氏偷了糖四五斤,我非常生氣,照她的左右臉頰連煽了好幾個嘴巴。郭氏還
強辯,我便用木棍打了她的左手、右臀、兩個腳腕。她那夜何時投水,我確實不
知道。次日見屍體浮出,我也後悔了。
鄉 長:(我說)你用的就是這根棍嗎?
林 氏:是的。
鄉 長:(我問)那麼為什麼不說實話呢?
林 氏:畏罪不敢說。
鄉 長:(再問杜宗城及鄉鄰)果然不因別的緣故?沒有別人毆打嗎?
林 氏:(他們都說)並無別人毆打,林氏所說屬實。
鄉 長:(我說)噫!俗話說:『早知燈是火,飯熟已多時!』這莫非是說林氏的嗎?如
果她開始就招承,何須施加刑罰?正妻毆打婢妾,無因威逼治罪的法律條文,所
以郭氏不肯甘心,使你十指受累予以報復,現在也算可以了!
(我判決讓杜宗城將郭氏厚葬,並且罰米十石,用作囚糧,作為對告狀不實者的
(警戒。)
(過了四個月,杜宗城的仇家謀划推出一個叫郭汝贊的人,狀告這事是杜宗城奸
(殺移屍,並將杜立衛等八九人網羅進去一起陷害。)
(但見案卷寫得明明白白,不能實現誣陷的願望,反而逃走,不敢與杜宗城對質
(。)
(杜宗城夫婦知道後,真是又喜又怕,慶幸案子具結,才免再遭禍害。)
(第二十則 林軍師)
(竹山都華陽、下壟之間皆濱海。)
(西北平原沃衍,一望良田。)
(東南汪洋千頃,民之居其鄉者,耕漁半焉。)
(潮地三年荒歉,餘下車,鬥米三百錢,地產番薯可代谷,一斤鬻錢十二。)
(佃戶抗租,踵相接也。)
(幸迓天休,風雨以時,歲登大有,鬥米僅四十,薯十斤方獲四文。)
(萬井盈寧,民生和樂。)
(川澤獻瑞,前溪生白蛤,後溪產蚶苗,皆數十年來未有之異。)
(小舟千百,朝集暮歸。)
(水面喧囂,如同海市。)
(則有勢家大豪,或出壟斷,藉稱祖業,霸踞泊汊。)
(餘方厲禁之,不許與小民爭利,而恐其未盡絕也。)
24**時間: 地點:
(一日,有下壟民吳雲鳳呈監生鄭之鳳、鄭之秀霸佔官溪。)
(凡小艇捕蚶者,日納鄭氏錢三十文,名曰「花紅」。)
(雲鳳因七之鳳月十八日納錢稍緩,鄭之秀率僮僕曾阿重等十餘人,擊碎小艇,
(仍擒雲鳳至艙私刑,甚屬非禮。)
(謹抄黏督憲嚴禁紳衿勢豪冒稱海主告示上呈,伏乞按律申究。)
(而吳阿萬、吳兆華、吳兆備、吳雲潮等各有呈詞,合口齊聲。)
(餘思,鄭為潮陽巨族之秀,兄弟監生,霸溪專利,情似可信。)
(況其毀舟鬥毆,必非全無根據者也。)
(飛差攝訊,則鄭之鳳先於是月十八日來稟:吳阿萬等抗租恣橫,殺傷田主鄭之
(秀,搶剝衣服銀錢。)
(經檄發馮尉驗訊,裂顱破鼻,重傷種種。)
(而吳家抗不到案,且分遣親人往督、撫、藩、臬、道、府各轅門,告鄭氏霸海
(橫抽。)
(餘思:欠租角口亦屬細故,果如鄭稟所云,吳家何以疾痛迫切,兩日之間,多
(人上省遍呼制、撫各當道?又似有大冤大苦,不能頃刻緩者也。)
(集兩造於庭,鞫訊之,則抗租逐毆是實,橫抽毀船全屬子虛。)
鄉 長:(餘曰)噫!異哉!鄉保裡民皆畏鄭氏至此乎?
(約長林青雲、保正盧紹先、鄉長邱開發、裡民曾朝等,皆指天誓日,代為鄭氏
(稱冤。)
(且言,八鄉人民,並無聽見鄭家有霸佔溪海之事。)
(如鄭之鳳、鄭之秀果係橫抽毀船,伊等皆願代鄭坐罪。)
吳雲鳳:(餘謂吳雲鳳日)汝等連年歉收,今歲初登大有,數載積逋,安能盡償?即有掛
欠田租,亦屬尋常之事。田主不以情相恤,刻意取盈,已非主佃休戚相關之誼。
而鄭生生長巨族,強橫成風,汝等不能甘受,或有拒之過當,此事甚小,汝何必
掩諱實情,妄加以霸海橫抽之大罪?若使上司允行,必將直窮到底,水落石出,
自罹誣誑反坐。此訟師誤汝也。
雲 鳳:誠如明鏡。因吳阿萬、吳雲潮、吳永祥等,有欠舊租數石,田主至家迫取,甚為
暴戾。阿萬令我等群詈逐之。追至下地鄉,田主傾跌僕地,我揮拳傷其口鼻,永
祥執木棍擊其頭顱。當為邱開發、曾朝等勸解,各自散去。
吳雲鳳:同追毆者幾人?
雲 鳳:吳阿萬、吳阿千、吳永祥、吳阿添、吳雲萬、吳阿桐、吳阿樂、吳阿二、吳阿鳳
與我,共十人耳。
吳雲鳳:搶銀四兩七錢者誰也?
雲 鳳:阿添、雲萬也。
我與永祥亦分而用之。
吳雲鳳:搶衣服被帳者誰也?
雲 鳳:眾人皆有之。
(再訊吳阿萬、雲萬、阿添、永祥等諸人,皆無異詞。)
吳雲鳳:(餘曰)噫!實情得矣!但霸溪橫抽之妙計,往省遍控之高手,決非汝等所及。
汝訟師是何姓名?以實言告我則已,不然,將夾汝矣。
雲 鳳:林軍師也。
吳雲鳳:林軍師何人?
(雲鳳、阿萬)
阿 萬:林軍師乃善為詞狀者。當今第一利害有名之人,邑內外誰不知之?
吳雲鳳:(中餘曰)我不知也!汝且言其名字、住宅。
阿 萬:監生林炯璧也,家在東門內,離此不遠。
(因遣役飛拘林炯璧,並密諭差人鄭崗、林州,將其案頭字楮,不論真草巨細,
(俱取以來。)
林炯璧:(復問吳雲鳳曰)汝等何以識林軍師?
阿 萬:吾叔有婿蕭見老,邑內監生也。引我見之。
林炯璧:何以為謝?
阿 萬:先送贄儀三兩五錢,許事畢之後,謝金十二兩。軍師言:『此罪甚大,萬不可以
訴免。我有奇計,竟置欠租勿道,反控田主霸佔官溪,橫抽虐民。一面遣人赴郡
、赴省遍控上司,以壯聲勢。縣官聞控列憲,自然不敢拘審。』他日奉憲准行,
則我為原告,勢居上風;使其不准,亦已遷延月日。欠租細故,時過事灰,此萬
全之策也。
(言未畢,林炯璧銀頂、衣冠,搖曳而至)
林炯璧:監生無罪,見召何為?
阿 萬:(餘曰)側聞軍師大名,欲一求教。
炯 璧:監生未嘗有事也。
鄭之秀:假監耳!冒頂死名林廷捷,被告發提問,追札報改,禮房有案可查。
炯 璧:(餘曰)真軍師,不論是否假監,汝且言吳家事如何?
炯 璧:我從不識吳家何人。
雲 鳳:軍師不必推托,今奇計弗行矣。
炯 璧:(炯璧故不承)我實不知汝等何事?
(雲鳳,阿萬)
阿 萬:此事實軍師所為,我等鄉愚無知,惟軍師之命是聽耳。軍師令我先送贄儀,我則
三兩五錢恭敬奉之。軍師令我事畢之後,謝金一十二兩,我則謹凜識之。今霸海
橫抽之計不行,軍師當別有奇策,不可使眾人受累。
(炯璧猶不承,而差役鄭崗、林州以所獲林炯璧案頭狀稿呈上。)
(披閱之下,則吳雲鳳等詞皆在焉。)
(並有為蕭、姚、林、趙數姓舞弄刀筆,及代人上省告訴之稿。)
(又開列各當事款單,積成卷軸,餘亦與焉。)
(令林炯璧一一視之,皆點首無辭。)
(惟款單不認,言諸人悉係親戚,是以代勞,豈敢妄捏款單?且非長作詞狀者,
(亦無得財。)
(惟吳家三兩五錢是實。)
林炯璧:(餘曰)款單亦無礙,止不宜懸空造作。汝且試條條議論,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我不敢自怙過也。
(炯璧叩頭力辯。)
炯 璧:(餘曰)姑置之,但汝軍師之稱,始於何時?是汝自加此號以招徠訟客?抑眾人
推尊之也?
炯 璧:眾人是如此說,犯生原不敢受。
鄭之秀:彼公然受之,今在大庭之上,吳姓呼出許多軍師,彼不辭。
炯 璧:(餘曰)林軍師情罪重大,非此案所可完結。先將吳雲風、吳阿萬、吳阿添、吳
永祥、吳雲萬各杖三十,追出所搶贓銀、衣服被帳,及原連租谷,給還田主。仍
枷號兩月示眾。羈林軍師於獄,候究明包攬別案詞訟,贓銀確數,按律盡法創懲
,以快一邑人心,永垂鑒戒,為移風易俗之一助。
(而餘適因公奉檄赴省,院司列憲並擬薦調番禺。)
(以首邑事繁,廢弛已久,留我即日在番視事。)
(餘固辭不可,至臘月乃歸。)
(而不知西谷獲戾,遭意外不測之變,奉參去位。)
(林軍師遂揚揚出獄,以為從今莫敢侮予也。)
(譯文竹山都的華陽、下壟一帶都靠近大海。)
(向西北望去,一馬平川,沃野良田。)
(東南方向則是汪洋千頃,煙波浩渺。)
(居住在這一帶的老百姓,過著半漁半耕的生活。)
(可是近三年來,潮州地面卻連遭災荒歉收。)
(我剛剛上任的時候,每鬥米價三百錢,當地產的番薯可代替谷米,一斤賣十二
(錢。)
(佃戶們紛紛抗租,接連不斷。)
(幸虧趕上老天降福,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每鬥米價僅四十錢,十斤番薯才賣
(四文。)
(各處物產豐盈,環境安寧,百姓祥和快樂。)
(山川水澤出現了不少祥瑞之兆,前溪生出白蛤蟆,後溪產出暗蚶苗,這都是數
(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奇異之事。)
(千百隻小船,朝集暮歸。)
(水面上熱鬧喧嚷,如同海市。)
(有權勢的家門大戶,從中壟斷,借口說是祖業,霸佔湖泊港漢。)
(我準備嚴厲禁止,不許豪門大戶與百姓爭利,但擔心能不能杜絕這種現象。)
(有一天,下壟百姓吳雲鳳來告監生鄭之鳳、鄭之秀霸佔官溪。)
(說凡是捕捉蚶苗的小船,每人必須向鄭家交錢三十文,名為「花紅」。)
(吳雲鳳因為七月十八日交納「花紅」錢稍晚了點,鄭之秀便率領僕人曾阿重等
(十餘人,砸碎了他的小船,並把他捉到艙中私自上刑,實在是不合禮法。)
(他還將總督嚴禁縉紳勢豪冒稱海主的告示,恭恭敬敬地呈上,懇請對鄭之鳳等
(按法律深究。)
(吳阿萬、吳兆華、吳兆備、吳雲潮等人也各有呈狀,眾口一詞。)
(我想:鄭家為潮陽一帶有名的大戶人家,兄弟倆都是監生,霸佔溪流據為已有
(以獲專利,這情形好像可信。)
(況且說他砸爛百姓的船隻,打架鬥毆,想必不會是全無根據。)
(我便火速差人捉拿鄭、吳雙方審訊。)
(鄭之鳳於這月十八日先來稟告說,吳阿萬等恣意橫行,抗拒交租,打傷田主鄭
(之秀,並剝去衣服,搶去銀錢。)
(派馮縣尉檢驗訊問,鄭之秀頭裂鼻破,重傷幾處。)
(而吳家拒不到案,並分別遣派親人到總督巡撫、藩台、臬台、道台、知府各級
(衙門,告鄭家霸佔海面,橫收捐稅。)
(我想:因拖欠租稅而發生的口角不過是小事一樁,如果像鄭之鳳所說,吳家為
(什麼這樣緊迫難忍,兩天之間,便有多人上省,告遍了總督、巡撫等各級衙門
(,又好像有大冤大苦,刻不容緩,需要立即昭雪。)
(我將原、被告雙方集中在大堂之上開始審訊,原來抗租、追逐、鬥毆是實,而
(橫抽花紅、砸毀船隻全是造謠。)
炯 璧:(我說)噫!奇怪呀!鄉長、保長、村民百姓都這樣懼怕鄭氏嗎?
(約長林青雲、保長盧紹先、鄉長邱開發、百姓曾朝等,都指天發誓,替鄭氏喊
(冤。)
(並說八鄉百姓,沒有誰聽說鄭家霸佔溪水海面之事。)
(如果鄭之秀果真曾橫征花紅、砸毀民船,他們都願意替鄭氏承擔罪名。)
鄭之秀:(我便對吳雲鳳說)你們這些人因為連年歉收,今年剛獲豐收,好幾年積累拖欠
的租稅,怎能一下子還清?即使還有掛欠的田租,也屬於尋常之事。田主不能體
恤,用盡心思追繳,這不失了主佃之間休戚相關的情誼。鄭氏兄弟身為監生,生
長在巨族大戶,養成強橫之風。你們不肯甘心忍受,也可能抗拒過分,這些都是
小事情。你們何必掩蓋實情,妄加霸佔溪海、橫抽『花紅』的大罪呢?如果上司
受理此案,必將追究到底,弄個水落石出,到時候自己落個騙人誣告的反坐罪名
。這都是訟師害了你們啊。
吳雲鳳:老爺真是明鏡高懸。因為吳阿萬、吳雲潮、吳永祥等欠下舊租數石,田主到各家
催取,粗暴凶狠,不講道理。阿萬讓我們齊聲叫罵,把他趕走。趕到下地鄉時,
田主跌倒在地,我揮起拳頭,打傷他的口鼻,永祥用木棍擊破他的頭顱。當下為
邱開發、曾潮等勸開,各自散去。
鄭之秀:(我再問)一同追逐毆打的共有幾人?
問 他:有吳阿萬、吳阿千、吳永祥、吳阿添、吳雲萬、吳阿桐、吳阿樂、吳阿二、吳阿
鳳和我,一共十個人。
鄭之秀:(我問)是誰搶走了四兩七錢銀子?
問 他:是阿添和雲萬,我和永祥也分用了。
鄭之秀:(我又問)是誰搶了衣服被帳?
問 他:大家都有。
(再審問吳阿萬、吳雲萬、吳阿添、吳永祥等人,說的都沒什麼不同。)
鄭之秀:(我說)噫!我得到實情了。但是,你們想不出說田主霸佔溪海、橫征『花紅』
的妙計,你們中間也出不了上省遍告的高手。這些都是你們的訟師的主意,那他
叫什麼姓名?實話告我則罷;不然,就把你們夾起來!
吳雲鳳:是林軍師。
鄭之秀:(我問)林軍師是什麼人?
(吳雲鳳、吳阿萬都說)
阿 萬:林軍師是善於寫狀的人,當今第一厲害而且有名的人,縣內縣外誰不知道?
鄭之秀:(我說)我就不知道。你說出他的名字、住處。
阿 萬:(他們都說)林軍師就是監生林炯璧,家住在東門內,離這裡不遠。
(我就派遣差役火速拘捕林炯璧,並秘密告訴差人鄭崗、林州,將他案頭字紙,
(不管楷書、草書,大字小字,全都取來。)
鄭之秀:(又問吳雲鳳說)你們是怎麼認識林軍師的?
問 他:我叔叔有個女婿名叫蕭見老,是縣裡的監生,是他替我引見的。
鄭之秀:(我問)你們是怎麼謝他的?
問 他:先送了見面禮三兩五錢銀子,並答應他等事情辦完後,再給謝金十二兩銀子。軍
師說:『你們這罪很大,萬不能告狀免掉。我有妙計,先把欠租一事放到一邊不
提,反告田主霸佔官溪,橫征花紅,虐待百姓。一邊派人到府、到省向各級上司
控告,以壯聲勢。縣官聽說你們已經向各上司控告,自然不敢擅自拘捕審問。到
時奉上司之命開審此案,那麼我們就是原告,佔據上風了。如果不準此案,也已
推遲了時間,欠租這種小事,時間一過,小事化了。這才是萬全之策。』
問 他:(話還未完,只見林炯璧戴著銀頂,衣冠整整,搖搖擺擺地來到跟前)監生無罪
,大人召我來有何公幹?
鄭之秀:(我說)聽說軍師大名,想當面求教。
林炯璧:監生我未嘗有什麼事。
鄭之秀:他是個假監生!監生林廷捷死了,他冒名頂替,曾被告發提問,追補公文,報改
除名,縣衙禮房就有案可查。
林炯璧:(我說)真軍師,不論他是否是假監生,你且把吳家的事說說如何?
林炯璧:我從不認識吳家什麼人!
吳雲鳳:軍師不必推托,現在妙計不靈了!
炯 璧:(炯璧故意不承認)我實在不知道你們的什麼事。
(吳雲鳳、吳阿萬都說)
阿 萬:此事確實是軍師所為,我等鄉間愚民無知,一切都聽軍師的。軍師讓我先送見面
禮,我就恭恭敬敬地送去銀子三兩五錢。軍師讓我事成之後再送謝金十二兩銀子
,我謹記在心中。如今,霸海橫抽之計不靈了,軍師當別有良策,不要讓大伙受
連累了。
(林炯璧還不肯認罪,差役鄭崗、林州將他們所查獲的林炯璧桌上的狀稿呈上。
()
(翻閱一看,吳雲鳳的狀詞都寫在上面。)
(此外還有他為蕭、姚、林、趙數姓舞弄刀筆,及代人上省告狀的狀子底稿。)
(並開列各當事人款單,積成卷軸,連我也在其中。)
(我讓林炯璧觀看。)
(他點頭承認,無言以對,只是不承認款單)
炯 璧:那些人全是親戚,所以代勞,豈敢隨意捏造款單?我又不是長作詞狀的,也沒得
到錢財。只有收了吳家三兩五錢銀子是實有其事。
阿 萬:(我說)有款單也沒有什麼妨礙,只是不宜憑空造作。你且把這事一件件說清楚
。至於說到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不敢自己堅持過錯。
(林炯璧連連叩頭,極力爭辯。)
林炯璧:(我說)這些先放到一邊。
你這個軍師的稱號,始於何時?是你自己給自己加封的稱號,借以招徠打官
司的人?還是大家推舉尊稱的?
阿 萬:(林炯壁說)大家都這麼說,犯生原不敢接受。
鄭之秀:他公然接受這個稱號。今天在大堂之上,吳家很多人喊他軍師,但他並未推辭。
阿 萬:(我說)林軍師罪情重大,不是此案可以完結的。先將吳雲鳳、吳阿萬、吳阿添
、吳永祥、吳雲萬分別杖脊三十,追出所搶贓銀、衣服、被帳,原來所欠租谷,
還給田主。還要帶上木枷,示眾兩個月。林軍師先關在獄中,等待查明他包攬其
他詞訟及接受贓銀確切數字後,按照法律懲處,以快全縣人心,垂戒今後,有助
於移風易俗。
25**時間: 地點:
(當時我適奉命因公到省裡,省裡各位大人打算將我推薦調至番禺,因為省裡首
(縣事情紛繁,很多事廢弛已久,留我即日起在番禺視事。)
(我雖堅決推辭,但未被允許,直到臘月才返回。)
(沒料到因審理西谷那件案子而獲罪,遭逢意外不測之變,被彈劾革職。)
26**時間: 地點:
(此時,林軍師洋洋得意地出了獄,因為他自認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揭他的
(老底了。)
(第二十一則 山門城)
(潮邑土風素梗,逋租抗糧,負隅拒捕,相沿成習,恬不知非。)
(而洋烏、氵戎水等都,尤其甚者。)
(餘蒞潮,法在必行,雖僻遠、頑抗、極惡、難問之鄉,不盡獲行法不止。)
(如貴山都之麒麟埔、逕子鄉,氵戎水都之果隴、交南寨,皆動人眾捕禽之。)
(元凶劇賊,累累就俘。)
(然後奸匪廓清,令行而罔敢犯。)
(不謂洋鳥一都,尚有悍然抗法如山門城趙姓者。)
(趙氏聚族千丁,衣冠之士,濟濟數十,左右鄉村推巨擘焉。)
(排戶趙麟、趙偕、趙鎬,自康熙六十一年以來,至雍正六年,積欠正供糧銀一
(百六十九兩,米六十八石有奇。)
(圖差劉科、張利、劉德催之不應,無可如何。)
(二月間稟請添差,以陳科、林會、鄭應協同拘比,亦無如何。)
(三月六日,陳科諸人,偕保正周理等,拘獲戶丁趙德迎一名。)
(有監生趙佳璧者,聞之大怒,以為失世族體,攘臂奮呼,趙德漢,趙德鸞、趙
(阿雄等二三十人,制梃追之,擊劉科頭破裂,奪取趙德迎以去。)
(陳科、周理等未如之何,則又稟請添差。)
(復以趙金、趙靜,偕附近保正陳儀、周福、劉之嚴、陳淑祿、方東升、周象華
(等,協拘緝獲趙佳璧、趙德鸞二名。)
(又有趙阿武攘臂奮呼,趙德漢、趙阿狀、趙阿俊、趙德風、趙阿維等三四十人
(追至叢毆。)
(周理被傷破額,血湧如泉。)
(諸保正大敗逃歸,差役皆負傷奔竄,佳璧、德鸞又被奪回以去。)
(再稟拒捕毆差,驗傷累累。)
(餘猶未忍即通詳律究也。)
(一面申知郡太守胡公,一面移檄潮陽營,撥遣弁兵偕縣尉馮君灝,親詣其地,
(會同拿究。)
馮縣尉:(臨行囑曰)佳璧等雖身廁衣冠,畢竟鄉愚寡識。從前過惡,我不深究;但肯悔
罪來歸,率其二三頑戶,將積逋糧米急公納完,我則仍善視之。差役生事,亦不
可知,總以此行糧米完欠,定其良匪順逆。倘二三頑戶,懼罪不敢造邑,則令佳
璧代齎以來,統為輸納。國賦既完,即為良善。我又以此行佳璧來否,定其良匪
順逆也。
馮 尉:明公仁慈至此,敢不體諒?然則弁兵且遲之,先以單騎勸諭,傳茲德意,可乎?
馮縣尉:(餘曰)善。
(馮尉至鄉,監生趙佳璧、趙稱侯,武生趙宣侯、趙廷佐等,濟濟皆在。)
(與之言輸將,稱)
馮 尉:從前無此急迫,我等自祖宗以來,何曾一歲完清?積十數年,率皆逢赦。未聞縣
令衙役敢如此拿辱斯文。我等且欲控告上司,提彼衙蠹,尚望我納糧哉?
馮 尉:糧米乃朝廷正供,非縣令私為已有。五營軍士待茲給發糧餉,刻不可緩!非故為
急迫也。
佳璧等:前官俱緩,何獨於今不可?我等亦待新官至,始完納耳。
(尉再以好言勸之,不聽。)
(以禍患惕之,亦不聽。)
(邀佳璧一人與偕入邑,不聽。)
(請輸完少許,以示急公未能,非有抗拒之意,亦不聽。)
(馮尉不得已,旋歸。)
(越數日,以兵同往。)
(佳璧等傳呼閉門,遂將寨門緊閉,明示抗拒。)
(馮尉躬至門前,理諭再三,佳璧等若為弗聞也者。)
(寒內刀槍林立,鋒芒閃閃,露出牆頭上。)
佳璧等:(高聲言曰)我等抗糧細故,毆差奪犯是實。任汝通詳千萬楮,寨門總是不開。
誰敢環攻而人,與我等決一死戰乎?
(馮尉見其頑凶已甚,無悔罪畏法之心,亦無如何,據情詳報。)
馮 尉:(餘曰)噫!野哉。天下有如此生、監乎?再不申褫,不可得也。
(因備敘前後情由,詳通列憲、學使顧公,將趙宣侯、趙廷佐褫革武生。)
(其監生趙佳璧,等侯會咨斥革懲治。)
(督、撫、藩、臬,俱嚴檄飭拘,照依發遣黑龍江事例。)
(佳璧等尚不以為意也。)
(日偕寨內人眾,鳴鼓列陣,執戈揚盾以示必欲拒敵官兵,敢於死鬥之狀,冀縣
(令聞而中止也。)
佳璧等:(餘曰)噫!如是益不可中止矣。
(傳令保正劉之嚴等十一人,各率鄉兵,先驅示意,乃奮筆書朱,為檄諭曰:嗟
(!汝山門城士民,無罪無辜,必欲平空造孽,犯極惡不赦之條,可不為大哀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有田有賦乃古今不易之常。)
(汝等奄有田園,歲享租粒,名下應完糧米,欲令何人代為輸將?故試為我言之
(。)
(天下王侯卿相,以至大小官吏,無敢一人逋負維正之供。)
(獨汝趙氏山門城,偏同化外,國計兵糈之謂,何可以任汝頑抗哉?屢催屢梗,
(未見輸納毫釐。)
(毆差奪犯,至再至三。)
(本縣矜其愚懵,未忍通詳律究,特委縣尉親臨勸諭,仍敢冥頑弗率,如毛角之
(不可與言。)
(及尉嫉同往,復敢閉門不納,挾持槍械,口出不遜之言,如同叛逆之舉,按律
(定罪,死有餘辜。)
(本縣雖欲隱忍姑息,而有所不能矣。)
(然雖通詳之後,猶望悔過來歸,但將糧米納完,亦可網開一面。)
(不謂汝等兇頑愈肆,全無悔禍之心,日日鳴鼓列陣,執戈揚盾,意欲何為?果
(敢敵殺官兵,公然自居叛逆乎?揣汝等訟師之計,不過欲以激變鄉民為叛之名
(,加之本縣,冀本縣怯懦中止。)
(試思本縣何事可以激變汝民?不過催糧納米耳。)
(催征乃本縣之職,向來耗羨則減其半,棍蠹包收則拿行法,無一毫虧損汝民。
()
(汝等何所借口以至變叛?況叛之一字,凡屬人類所不忍言,汝等身為朝廷赤子
(,敢於抗糧拒捕,挾制縣官,自居為叛而不辭。)
(本縣宰制一方,不能定茲叛亂,何以上報朝廷?睦有檄發營兵,號召鄉壯,一
(舉撲滅已耳。)
(汝等自度,強悍孰與台灣土寇?當年逆賊朱一貴倡亂,奄有台郡地方千餘里,
(賊黨三十萬。)
(然國家不費一糧,未折一矢,七日之間,誅鋤淨盡。)
(況汝斗大山門城,老弱丁口不滿一千,即使擊鼓陣戈,亦等嬰兒作戲,何足當
(本縣剿擒乎?)
(本縣不過欲汝完糧,原非有所苛求於汝,汝等捨命抗糧,誠不知是何意見。)
(豈本縣差役需索生事,汝等有所不甘,則此半年之久,何不來一控告?及今陳
(稟尚亦未遲。)
(本縣斷不庇護衙役,以辜汝等士民之望。)
(汝士民以本縣為父母,本縣視汝士民為子。)
(衙役,奔走僕隸,孰與父子之親?此理甚明,汝等何所畏憚?而不試向本縣一
(言耶?)
(豈以本縣鄰邑代庖,不過五日京兆,真無如汝頑抗何哉?本縣一日未去,一日
(法在必行,矧此有傷國體之事,萬不敢因循姑縱。)
(即使新令下車,亦必視叛逆如仇,無養成抗拒,為他鄉效尤之理。)
(況新令至今尚無影響,欲使本縣縱容叛逆,再遲一年半載,以俟新令,勢亦有
(所不能。)
(今遣峽山黃壟,附近洋塢各保正劉之嚴、王振澤、陳儀、周理、周福、周象華
(、劉振山、楊光玉、陳淑祿、連仁、方東升等,共率鄉兵三百人,以九月六日
(會於山門城下,環而守之,不許寨內一人逃出他村,樵蘇、行汲,俱縛以來。
()
(汝寨中有循理守法之生、監,已經完糧之良戶,當念昆岡炎火,不免玉石俱焚
(,急須會同密議,各保身家。)
(將為首頑梗之趙佳璧等一二十人,偕眾擒縛,送出寨外,交各保正解赴本縣,
(追糧審擬。)
(庶幾汝等善良得以免於禍難。)
(倘遲至三日不出,則縣尉營弁大眾至矣。)
(本縣已經移營,再委大弁,多帶兵丁,縣尉統領三班人役、丁壯二三百人,前
(往圍搜擒捕。)
(保正鄉兵,奮勇先登,不知汝等何以待之?汝等敢出拒敵,直令官兵鄉壯逕行
(誅殺,本縣援引罪人拒捕,格殺無論之條,以隨其後。)
(汝等肝腦塗地,如雞豚狗彘之不若耳。)
(倘汝等殺一兵役,則以叛逆定罪。)
(竿首亭街,禍及妻子。)
(汝等早夜以思,其可抗拒否耶?)
(若汝止以閉寨不出為高,謂可負隅久延,則本縣傳令約保,喚出力作、農民以
(鐵鋤三百,掘倒寨牆,去汝保障,然後沿門搜捉,以次擒縛。)
(汝等復能飛出九霄雲外乎?)
(本縣念汝寨內無辜之人,何苦以奉公守法之身家,為十數凶徒波累敗滅,故不
(忍不諄諄告誡等。)
(能聽與否?則關係汝祖宗積累殃慶、門戶興衰,非本縣所能代謀也。)
(三日不決,乃汝自誤,尚慎旃哉!)
(檄諭到鄉之後,各保正扼守隘口,聲言縣尉營弁大眾且至。)
(趙姓有識者,皆懼累,密為縛獻之謀。)
(於是佳璧等知不能免,乃偕趙宣侯、趙廷佐、趙阿武、趙德望、趙德漢、德鸞
(、德迎、德風、阿狀、阿俊、阿飯、阿雄、阿維、阿福、光茂、光慶等十七人
(詣縣。)
馮 尉:(餘曰)噫!汝等既來,吾亦不忍杖殺也。昇平世界,焉有顛倒謬戾之人,如汝
等所為哉?吾恨不早縛汝曹,盡屍諸市。所以姑容至今,慮汝有冤情耳。今日有
冤,宜即申說,並所以抗拒之故,一一為我言之。
佳璧等:(趙佳璧等皆叩首曰)我等實無冤情,亦不敢抗拒,止鄉愚無知,積習固然。其
初視若兒戲,其後畏罪日深,莫敢向邇。是以遷延自誤,至於此極。今已知罪當
死,但悔不可追,望垂寬恩,留一生路。
馮 尉:(餘曰)汝等罪名大矣!酷虐吹求,我不忍;寬宥廢法,我亦不能。今姑暫置之
獄,俟將積逋糧米補納全完,方行審擬。可乎?
27**時間: 地點:
(未幾,餘因公赴省,冬臘始回,遭意外解組。)
(趙佳璧等延至明年三四月,積逋始清。)
(署令從寬審擬,枷號一二人,餘皆薄責。)
(佳璧量罰贖鍰,免革監生。)
(制府孔公以佳璧罪魁戎首,不可不褫革儆眾。)
(他皆如所議焉。)
(譯文潮陽一帶民風素來強悍且頑固,逃租抗糧,依靠險要的地勢頑抗拒捕,已
(經相沿成習,滿不在乎,不以為錯。)
(洋烏、湖水各都的這種風習尤為嚴重。)
(我到潮陽上任後,決心繩之以法,即使地處偏遠、一向頑抗、極惡難管的鄉村
(,也要推行法制,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如貴山都管轄的麒麟埔、逕子鄉,濁水都管轄的果隴、交南寨,都動用人力進
(行拘捕。)
(元凶首犯,大盜巨賊,連連被俘。)
(奸匪肅清,法令得以推行,無人敢於違犯。)
(不料洋烏都中還有人悍然抗拒法令,如山門城趙家就是一例。)
(趙氏家族聚集著千餘男丁,數十名士大夫、官紳,在左右鄰近中,這個村可推
(逃糧抗租的頭子。)
(趙麟、趙伯、趙鎬,從康熙六十一年以來,到雍正六年,累計欠法定的錢糧銀
(子一百六十九兩,米六十八石有餘。)
(圖差劉科、張利、劉德等人去催,沒有回應,無可奈何。)
(二月間,他們稟請增加差役,我讓陳科、林會、鄭應協同拘捕、追繳,也無法
(辦到。)
(三月六日,陳科等人偕同保長周理等,逮住戶丁趙德迎一人。)
(監生趙佳璧聽說後極為生氣,以為有損趙氏家族體面,振臂奮呼,趙德漢、趙
(德鸞、趙阿雄等二三十人群起響應,持棍追擊,將劉科的頭打破,奪回了趙德
(迎。)
(陳科、周理等沒有辦法,又稟請增加差役。)
(我再派趙金、趙靜,偕同附近保長陳儀、周福、劉之嚴、陳淑祿、方東升、周
(象華等人,一同去拘捕趙佳璧、趙德鸞兩人。)
(這時又有趙阿武振臂奮呼,趙德漢、趙阿狀、趙阿俊、趙德風、趙阿維等三四
(十人追來,聚在一起打成一團。)
(周理被打傷額頭,血湧如泉。)
(各保長抵擋不住,大敗逃回,縣裡差役們全都負傷跑散。)
(佳璧、德鸞二人又被奪回趙家。)
(保長、差役們再向我稟報趙家拒捕,毆打差役等經過。)
(前去檢驗,果然許多人傷痕累累。)
(我仍未忍心對他們向上呈文通報按律追究,便一面申報府裡胡知府,一面向潮
(陽兵營發去公文,請他們撥遣官兵協同縣尉馮灝,親赴其地,會同捉拿追究。
()
佳璧等:(臨行囑咐他們說)趙佳璧等雖然身為士大夫,畢竟是鄉下愚民,見識甚少。從
前過錯,我不深究;只要肯承認罪過,表示悔改,帶領那兩三個頑固的人家,把
積欠的錢糧繳納完畢,我仍然好好對待他們。差役生事,也不可知。總之,要根
據這次錢糧交納情況,來判定他是安分守己的良民還是行為不端的叛逆。如果那
兩三戶頑固的人家畏罪不敢來縣,就讓趙佳璧代替他們將所欠糧米帶來,一起交
納。交完皇糧,即為良善百姓。我要根據趙佳璧是否前來,來判定他是安分守己
的良民,還是行為不端的叛逆。
馮縣尉:大人如此仁慈,敢不體諒嗎?既然如此,官兵暫緩一步,我先單騎而往,傳達您
的仁德之心,勸說一番。不知是否可行?
佳璧等:(我說)好!
(馮縣尉到了山門城,監生趙佳璧、趙稱侯,武生趙宣候、趙廷佐等都在。)
(和他們談起送錢糧的事,他們說)
馮縣尉:從前從沒有如此急迫催繳。自祖宗以來,我等何曾有一年按時完清錢糧?等積欠
十多年,就會全赦免了。設聽說縣令和衙役竟敢如此侮辱斯文。我等正想向上司
控告,捉拿那些奸邪衙役呢!還指望我們交納錢糧呀?
馮縣尉:錢糧是朝廷法定的,並不是縣令據為已有。五營軍士等待給養,發糧餉刻不容緩
。不是故意急迫催逼。
佳璧等:(佳璧等人又說)前任的縣令俱都緩征,為什麼今天獨獨不可?我等且等新官來
到再交。
(馮縣尉再三好言相勸,他們就是不聽。)
(用抗拒將帶來禍患提醒告誡他們,也不聽。)
(邀佳璧一人同來縣裡,更不聽。)
(勸他們先交納少許以表示沒有能力急國家之所需,並非有意抗拒納糧,還是不
(聽。)
(馮縣尉不得已,只好返回。)
(過了幾天,馮縣尉帶兵同去。)
(佳璧等傳話閉門,遂將寨門緊閉,明確表示抗拒。)
(馮縣尉親自來到門前,再三講明道理,佳璧等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寨內刀槍林立,鋒芒閃閃,露出牆頭之上。)
二 人:(他們高聲喊道)我等抗糧不過小事一樁,毆打差役、奪取犯人均是事實。任憑
你上報呈文寫上一千張一萬張,寨門就是不開。誰有膽子圍攻闖入,和我們決一
死戰嗎?
(馮縣尉見他們頑凶已極,毫無悔罪畏法之心,也沒有辦法,只好據實呈報。)
馮縣尉:(我說)唉!太野蠻了!天下竟有這樣的監生、秀才!如再不申報革除,就沒法
辦了。
(因此將前後情形呈文上報各級上司,以及顧學政,請求將趙宣侯、趙廷佐革去
(武生。)
(監生趙佳璧,等侯會同商議斥革懲治。)
(總督、巡撫、藩台、臬台俱都嚴詞命令,將其拘捕,依照慣例遣送黑龍江。)
(趙佳璧等還是不當回事,每天和寨裡面的人,擊鼓列陣,揚槍舉盾,擺出一定
(要抗拒官兵、決一死戰的架子,幻想縣令見到此情後屈服中止。)
二 人:(我說)唉!越是這樣就越不可中止了!
(傳令保長劉之嚴等十一人,各率鄉兵,先行示意,同時用硃筆疾書,寫出檄文
(,曉諭說:唉!你們這些山門城的士民,本來無罪無辜,偏偏要憑空造孽,犯
(下極惡不赦的律條,這難道不是太可悲了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種田納糧,乃是古今如一的常理。)
(你們擁有田園,年年都有收穫,各人名下理應交納錢糧,還想要叫什麼人代為
(繳納嗎?姑且試著聽我把道理說一下。)
(天下王侯卿相,以至大小官吏,沒有一個人敢拖欠正常的錢糧。)
(唯獨你們趙氏山門城是教化不到的野蠻之地?)
(關係到國計民生、軍隊糧餉之事,怎能任憑你們頑抗?再三催促,總是抗拒,
(不見送交毫釐。)
(還毆打差役,奪取犯人,一而再,再而三。)
(本縣憐憫你們愚昧懵懂,不忍心通報追究,特委派縣尉親臨勸說,你們仍然敢
(這樣冥頑不化,如同披毛帶角的獸類一樣,沒法說話。)
(等到縣尉帶兵同去,你們竟敢閉門不納,持械示威,出言不遜,大放厥詞,如
(同造反一樣。)
(如按照法律定罪,你們將死有餘辜。)
(本縣雖想隱忍姑息,現在也辦不到了。)
(然而,雖然已經通報,但仍望你們能夠悔改過來,只要將錢糧如數繳納,還可
(網開一面。)
(想不到你們兇頑更甚,全無悔改之心,天天鳴鼓佈陣,執戈揚盾。)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果真想殺害官兵,把自己擺到叛逆的位置上嗎?揣摸你們
(的訟師的計謀,不過是想把激變鄉民造反的罪名加在本縣頭上,使本縣怯懦懼
(怕而中止。)
(但請仔細想想,本縣有什麼事可以激怒你們百姓?不過是催促納糧而已。)
(而催征糧餉乃是本縣的職責,過去為彌補損耗而在正額錢糧外都減免一半,無
(賴惡徒包攬征收,就對他繩之以法,未曾虧損你們絲毫。)
(你們有什麼借口以至於造反?況且,叛逆二字,那是良民百姓所不能容忍的,
(你等身為朝廷的子民,竟敢抗糧拒捕,要挾縣官,以叛逆而自居。)
(本縣掌管一方,不能平定這次造反,何以上報朝廷?只有調撥管兵,號召鄉壯
(,一舉撲滅而已。)
(你們自己考慮考慮,你們比台灣土寇還要強悍嗎?當年逆賊朱一貴造反,占有
(台灣地方千餘里,賊黨多達三十萬。)
(然國家不費一粒糧,未折一支箭,七天之內,就將他們誅除乾淨。)
(更何況你斗大個山門城,老弱人丁不滿一千,即使你等擊鼓揚戈,也不過如同
(嬰兒戲耍,哪夠本縣抄剿擒拿呢?)
(本縣不過是讓你們如數交納錢糧,本來並沒有對你們有所苛求,你等卻捨命抗
(糧,不知是什麼用心?莫非是本縣差役滋生事端,你等於心不甘?然而此事已
(有半年之久,為何不來控告?就是到了今天,再來稟告也還不晚。)
(本縣絕不袒護衙役,辜負你們士民的期望。)
(你們士民把本縣當作父母官,本縣視你們為子民。)
(衙役不過是跑腿的僕人,哪如父母官與子民關係親密?這道理很明白,你們有
(什麼可畏懼的?為什麼不問本縣一句?)
(難道你們以為本縣不過是在鄰縣代理縣令,如「五日京兆」一樣,時間長不了
(?真不知你們為何這樣頑固?本縣一日不走,就要執法一天,何況像這樣有傷
(國體的大事,萬萬不敢因循、姑息、縱容。)
(即使新縣令上任,也必然是視叛逆造反如仇敵,不會聽其發展,成為他鄉效尤
(的對象。)
28**時間: 地點:
(再說,新縣令至今尚無消息,要讓本縣縱容叛逆行為,再這樣推遲一年半載而
(等候新縣令,恐怕此種情勢也難以維持下去。)
(現在,我派遣峽山、黃壟附近洋塢等地各保長劉之嚴、王振澤、陳儀、周理、
(周福、周象華、劉振山、楊光玉、陳淑祿、連仁、方東升等,共率鄉兵三百人
(,於九月六日會集於山門城下,包圍起來,不許寨內一人逃往別的村子。)
(即使砍柴割草、出外打水的的也將全部捆綁來。)
(你們寨中那些循理守法的監生、已經交完錢糧的良民,應當想一想火燒昆崗、
(難免玉石俱焚的後果,趕快集合起來秘密商量,保護各自身家。)
(將為首頑固抗拒的趙佳璧等一二十人,一塊擒拿捆綁,送出寨外,交各保長解
(赴本縣,追繳錢糧,審訊判決。)
(那樣,你們良民或許能夠免除禍難。)
(如果過了三天還不出來,縣尉、營兵就都趕到了。)
(本縣已經行文兵營,再委派官吏,多帶兵丁,縣尉統領三班差役丁壯,共二三
(百人,前去圍捕搜擒。)
(保長鄉兵奮勇先行,不知你們將怎樣對付?你們如果敢於出寨抵抗,惹得官兵
(鄉勇任意誅殺,本縣將援引罪人拒捕,格殺勿論的律條。)
(那時,你等雖肝腦塗地,也無處申訴,連雞犬豬狗都不如了。)
(倘若你等殺一兵役,就要以叛逆定罪,將你們頭顱掛在長街示眾,並且要禍及
(妻兒。)
(你們好好想想,是否抗拒得了?)
(如果你們把閉寨不出作為上策,以為可以負隅頑抗,拖延時間,那麼本縣就傳
(令各約長、保長,召集苦力、農民,用三百鐵鋤,掘倒寨牆,毀掉你們的保障
(,然後挨門挨戶地搜查捉拿。)
(你們還能飛出九霄雲外去嗎?)
(本縣考慮到寨內無辜之人,不致使自己奉公守法的身家性命,被十幾個凶徒連
(累而遭害,所以才進行這番諄諄告誡。)
(聽與不聽,關係到你們祖宗積德殃慶,門戶的興衰禍福。)
(但這不是本縣所能代替你們謀划的。)
(三天之內如仍不決斷,乃是你們自己耽誤。)
(望慎重從事!)
(檄文公告送到山門城之後,各保長嚴密把守關口,聲言縣尉、營兵大隊將要開
(來。)
(趙家有頭腦的人都害怕連累,偷偷地商量準備將頑抗的首領綁獻縣衙。)
(在這種情況下,趙佳璧等知道難以逃脫,就和趙宣侯、趙廷佐、趙阿武、趙德
(望、趙德漢、趙德鸞、趙德迎、趙德風、趙阿狀、趙阿俊、趙阿飯、趙阿雄、
(趙阿維、趙阿福、趙光茂、趙光慶等十七人來到縣裡。)
馮縣尉:(我說)唉!你等既然來了,我也不忍心用板子打死。昇平世界,怎麼還有像你
們這樣胡作非為、顛倒、荒謬、乖戾的人呢?我只恨沒有早早下手,將你們捉拿
,全部陳屍於市上。
之所以容忍至今,是怕你們有冤情啊。如若有冤,現在就說。
還有為什麼抗拒的原因,一一為我說清楚。
佳璧等:(趙佳璧等人一齊叩頭說)我等確實沒有冤情,也不敢抗拒,只因鄉愚無知,養
成習慣,從來如此。當初還覺得如同兒戲;後來畏罪之心越來越深,不敢接近,
就這樣拖延下來,自己耽誤了自己,以至於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現在已經知罪
,理應處死。但過去的事無法挽回,望大人寬恕恩典,留給一條生路。
馮縣尉:(我說)你們的罪名太大了!冷酷對待,吹毛求疵,我不忍心;但過分寬大原諒
,違反法律,我也不能。現在將你們姑且暫時投入獄中,等你們將長期積累拖欠
的錢糧補交完畢,再進行審理。可以嗎?
(不久,我因公務到省裡,直到冬盡臘殘返回,卻意外被革除官職。)
(趙佳璧等拖延到第二年三四月,才將積累拖欠的錢糧還清。)
(代理知縣從寬審理,將其中一兩人上刑,其餘從輕處罰。)
(趙佳璧納銀贖罪,免於革去監生。)
(但後來總督孔大人認為趙佳璧是罪魁禍首,必須革除監生以警告眾人。)
(其他都保持原定審理意見。)
(第二十二則 豬血有靈)
(舉練都草湖鄉,有訟師陳興泰焉。)
(窮凶極惡,終日唆訟為生。)
(常創詭名,架虛詞,赴道、府控告素不相善之家,或指海洋大盜,或稱強寇劫
(掠。)
(上司提解羈縶牢獄久之,以無原告對質,釋寧行銷。)
(其人已皆磨累破家,不堪復問矣。)
(而教唆命案,代告包訴,平地興無風之波,尤興泰長技也。)
(鄉有蔡阿灶、阿辰、阿完、阿尾兄弟四人,無妻無室,共宿神廟。)
(日或登山刈草,換米度活。)
(倘遇天時陰雨,則盜彩園薯。)
(沿門乞食,皆為常事。)
29**時間: 地點:
(一日,阿灶以瓦罐代鍋,烹薯為食。)
(火烈爆震罐破,灶兩足被湯沃爛,不能出門乞食,饑寒抱病而死。)
(興泰聞之喜甚,以為奇貨可居也。)
(呼阿辰、阿完、阿尾至其家,啖以粥食。)
謂 之:汝三人貧困,兄死無所殮,吾甚憐之。今有奇策,可得美棺衾,且弟兄皆免困窮
,不愁乏食。
(三人請其故,教以移屍陳興覲家中,則財可入手。)
(三人猶豫未決,興泰復以白米六升給之。)
(皆歡喜過望,共舁兄屍,造陳興覲門首,賴之。)
(興覲大驚,呼天叫地,投明蔡姓房族蔡立興、蔡立暢、蔡廷爵及陳姓族人陳孟
(皆、陳孟發等,齊集屍所,共斥其非。)
(阿辰、阿完亦知理屈,羞慚無地,遂將興泰所給之米,轉給陳廷鳳、陳曰功,
(托其舁屍瘞埋。)
(興泰大失所望,然此心愈不能已矣。)
(復將陳阿尾誘養在家,希圖索詐,代寫狀詞,以打死抑埋來告,雲興覲買屋,
(僥價恨索,遣男陳阿添,將阿灶活活打死,布賂族惡蔡光輔、蔡滋茂縛尾弟兄
(拘禁,令陳曰功、陳廷鳳抬屍強埋,保正鄭悅可據。)
(餘心疑之。)
(時臘月十八日也,而陳興覲已先一日以借屍移賴,埋後詐嚇來稟。)
(經准票差拘訊。)
(合觀兩詞,似命案全屬子虛。)
(但未訊明,不敢臆度,傷差一並拘審。)
(候開印之日,詳情起屍檢驗。)
(正月初旬,餘因公赴省,蔡阿尾復控於郡,請飭鄰縣檢驗。)
(陳興覲亦往郡控,族人陳孟皆、陳孟發等皆不平公憤,赴府僉呈,蒙檄發縣審
(理。)
(陳興泰恨甚,竟率其叔兄弟姪陳曰壽、陳阿和,並拳師張福等多人,執械直擁
(陳孟發家中,將陳孟發、陳紹贊擒曳痛打,頂門、腮頰,臀足皆重傷。)
(而孟發左臂棍傷尤重,至骨為之折。)
(衣服酒瓶等類,盡皆搶奪,不復知其為三代叔祖也。)
(復駕船伏械截陳興覲於和平橋,剝衣叢毆,奪去銅錢一千五十文及魚肉雜物。
()
(興覲赤身奔逃,訴於保正馬孟端,及孟端追至,則船已搖去江心矣。)
(餘省旋,飭差拘訊。)
(興泰又似有所憚,不欲赴審,止令其母吳氏,混稟陳紹贊圍捉抄家,衣服搶訖
(,冀掩其統眾毆奪之罪。)
(潛蹤抗延,直至五月初六日,始拘到案。)
(庭訊之下,蔡阿尾仍執前說,不肯吐實。)
(呼蔡阿辰、蔡阿完來前,以天理良心聳動之。)
(則並稱伊兄阿灶,委係病死廟中。)
(遂將興泰給米移屍圖賴,並誘養阿尾在家始末實情,絲毫不諱。)
阿 尾:(餘曰)直哉!汝二人大有良心,當不至餓死也。
(興泰利口強辯,堅供並無養藏阿尾,其阿辰、阿完乃係興覲誘養在家者。)
(興覲叩頭力爭。)
陳興泰:(餘曰)噫,此易辨耳!阿辰、阿完,面有菜色,半青半黃,純是餓殍之氣,其
乏人養贍無疑。阿尾與辰、完同胞,同無家室,同宿廟中乞食,何以其面獨有紅
白之色,竟似數月飽食不饑不寒,其被興泰誘養在家,又無疑也。
阿 尾:(網辰又言)半年不見阿尾之面,今在興泰家中出審,非養藏而何於是?
(蔡阿尾知不可欺,亦遂將興泰教唆、窩養情由,及圖賴嚇詐深心直供不諱。)
(且言興泰曾騙過陳紹浩錢三千文,保正鄭悅分去二百。)
(問興泰、興覲有何深仇?阿尾)
阿 尾:無之,因我父有地基鬻與興覲多年,興泰向我重買,興覲不肯讓,是以恨之。然
意在圖賴得財,亦不關恨不恨也。
(問陳曰功、陳廷鳳,皆言得阿辰等米六升,代埋阿灶屍是實。)
(問蔡滋茂、蔡光輔、蔡立興、干證林可興、保正馬孟端及陳孟皆、鄭奕可等二
(十餘人,皆言陳興泰傷天害理,平空架禍唆訟。)
(殃民不容於堯舜之世,宜正法以靖地方。)
(陳興泰亦俯首服罪,不待動刑,將唆囑阿辰、阿完移屍圖賴;及誘留阿尾寫狀
(代告;並毆搶陳孟發衣服、酒瓶,打傷孟發折臂,截毆興覲於和平橋,奪其布
(衣二件;及索詐陳紹涪三千錢,皆直認不諱。)
陳興泰:(餘曰)噫!訟師之惡至此極矣!
(命拽下責之四十。)
(差役押令起出原贓,律擬招解。)
(而興泰竟爾潛逃,又以「賊劫」、「縣諱」等事,用血書呈奔控道憲。)
(蒙批海陽縣查審。)
(興泰揚揚得志,日在道轅游衍,不復歸來。)
(餘以命案不敢遲滯,嚴比原差周瑞、添差蕭岐、蔡靜,於六月廿一日在郡城西
(門外緝獲陳興泰前來。)
(追比原贓,興泰堅不交出。)
(乃命羈禁。)
(興泰潛使其父陳曰貴,往海陽縣稟關移提,又連赴道轅喊冤。)
陳興泰:(檄行數次,餘見其刁健非常,呼而問之)汝何時為賊所劫?本縣何案諱報?汝
以『賊劫』、『縣諱』,誑控道轅,其說可得聞與?
陳興泰:陳興覲毆我耳!不以危詞控告,則憲必不行,弗能脫此罪戾。
阿 尾:用血書呈何也?
陳興泰:不如是不足以明迫切,冀憲異而憐我也。
阿 尾:鮮血何來?
汝從偷雞得之乎?
陳興泰:(興泰微笑曰)豬血耳。是日買半斤豬血為羹,以供早膳,留小半杯蘸筆書呈。
但有人問及,則雲是刺指出血。總之罪無所逃,思為解脫之計,非敢故多事也。
阿 尾:(餘曰)汝將所搶原贓交出,吾寬汝。
陳興泰:(興秦曰)贓物係父收藏,我寄書往取之。
(而陳曰貴逃匿郡城,不肯歸,贓弗得出。)
(會海陽縣官差催提,餘以誣命、誣盜均關重大,應否將陳興泰移交海陽縣質審
(?抑就原發命案,確審妥擬,從重歸結,詳請批示。)
(及至憲批行縣確訊,而餘已離任矣。)
(向非血呈之功,何能文移往返數月?掣肘遷延,竟至吞舟漏網哉!署令從寬擬
(責,荷校一月而罷。)
(追錢三千文入官,餘概不問。)
(陳興泰抵掌笑語,以為豬血有靈也。)
(譯文舉練都草湖鄉有個專門幫人打官司、寫狀紙的人叫陳興泰。)
(此人稟性陰毒,窮凶極惡,終日以調唆人打官司為生計,經常捏造罪名,造出
(無中生有的證詞,去道、府控告與他家平素關係不好的人家,或指責人家是海
(洋大盜,或聲稱人家是強盜攔路行劫。)
(上司立案派人捉獲案犯,關在牢獄很久,因為找不到原告對質,只好釋放被告
(,撤銷案件了事。)
(但這時被害事主已都受盡折磨連累破家,不值得再追究了。)
(調教唆使人命案,代人告狀包攬訴訟,平地興無風之波,乃是陳興泰的擅長技
(能。)
(草湖鄉有蔡阿灶、蔡阿辰、蔡阿完和蔡阿尾兄弟四人,都未娶妻成家,也無房
(舍,四兄弟一起住在廟裡。)
(每日天氣好時,便上山打柴割草,換米度日維持生活。)
(如果遇上天陰下雨,就只好到別人家菜園子裡偷挖一些番薯,或到人家門口討
(點飯吃,這都是常有的事。)
(有一天,阿灶用瓦罐代鍋煮番薯充饑。)
(因火勢兇猛,乾柴烈燄砰然作響,瓦罐被炸破,蔡阿灶的兩隻腳均被水給燙爛
(了。)
(從此不能出門討飯,終於饑寒抱病而死。)
(陳興泰聽說此事高興極了,認為是奇貨可居。)
(把蔡阿辰、蔡阿完、蔡阿尾哥兒幾個叫到自己家裡,做粥給他們吃。)
對 他:(對他們說)你們三人貧困,哥哥死了都沒個棺材裝殮,我很可憐你們。現在有
一個別人意想不到的計策,可以使你門的哥哥得到上好棺木和殮被,而且你們弟
兄幾個從此都可免去貧困窮苦,不用發愁沒飯吃了。
(蔡阿辰等弟兄三人連忙請教其中的緣故。)
(陳興泰教他們把阿灶的屍體搬移到陳興覲家門口,說這樣可把財物弄到手。)
(蔡阿辰弟兄三個覺得這樣做傷天害理,猶豫不決。)
(陳興泰又用六升大米做誘餌送給他們,哥三個大喜過望,於是一起將兄長阿灶
(的屍體,抬到陳興覲家門口,進行勒索訛詐。)
(陳興覲大為吃驚,呼天叫地,並請蔡姓本家蔡立興、蔡立暢、蔡廷爵及陳姓族
(人陳孟皆、陳孟發等人,聚集到放屍首的地方,一起斥責蔡阿辰、蔡阿完、蔡
(阿尾兄弟三人。)
(阿辰、阿完也知道自己理屈,羞慚得無地自容,就把陳興泰給的米,轉送給陳
(廷鳳、陳曰功,托他們抬走屍體埋葬。)
(陳興泰眼見陰謀未能得逞,大失所望,然而害人之心愈發不能停止了。)
(於是他又將蔡阿尾誘養在自己家中,指望借機勒索訛詐。)
(他代蔡阿尾寫了狀詞,以打死蔡阿灶強行掩埋的罪名來告狀,說陳興覲買蔡阿
(灶家的屋,得了便宜價錢,又恨蔡阿灶兄弟討錢要價,讓自己的兒子陳阿添將
(蔡阿灶活活打死,又送錢賄賂蔡姓家族惡人蔡光輔、蔡滋茂捆綁拘禁蔡阿尾弟
(兄,令陳曰功、陳廷鳳抬走屍體強埋。)
(說這些事保長鄭悅可以作證。)
(我心裡很懷疑這些狀詞。)
(這時是臘月十八日,而陳興覲已在頭一天以借死人移屍誣賴,埋後仍訛詐恐嚇
(來縣裡告狀。)
(經批准立案,傳票派人拘原告、被告審訊。)
(合觀雙方證詞,好像人命案全屬捏造烏有。)
(但是還未審訊明瞭,不敢臆想猜測,命令差人將雙方一起拘留待審。)
(等到年後開印之時再書寫報告,請求起屍檢驗。)
(正月上旬,我因有公事去省裡,蔡阿尾又到府裡告狀,請府裡委派鄰縣官員來
(檢驗。)
(陳興覲也去府裡告狀。)
(陳家族人陳孟皆、陳孟發等都因蔡阿尾誣告感到不平,引起公憤,一起到府裡
(呈遞狀紙。)
(承蒙上司公文發往潮陽縣審理。)
(陳興泰因此而惱羞成怒,竟然帶著自家堂兄弟、姪兒陳曰壽、陳阿和,以及拳
(師張福等多人,拿著器械直奔陳孟發家,將陳孟發、陳紹贊捉住痛打,二人腦
(頂、腮頰、臀部、大腿都傷得很重,孟發左臂棍傷尤其嚴重,以至骨頭都被打
(折了。)
(他們還將陳孟發家中的衣服、酒瓶等物全部搶掠一空,喪心病狂到不再管陳孟
(發和他們還是三代叔祖的關係。)
(事後,他們又駕著船,拿著棍棒等鬥毆器械,埋伏在和平橋,截擊陳興覲,剝
(掉他的衣服,一起拳打腳賜,還搶走了陳興覲的一千零五十文銅錢和魚、肉等
(雜物。)
(陳興覲赤身裸體逃出來,跑到保長馬孟端處講訴,等到馬孟端趕到現場,陳興
(泰等人的船早巳搖到江心了。)
(我從省裡回來,派差人拘拿與此案有關之人訊問,陳興泰又好像有所畏懼,不
(想赴審,只是讓他母親吳氏到庭,胡說是陳紹贊圍門捉人抄家,搶走衣服,企
(圖掩蓋她兒子率眾毆打搶掠的罪行。)
(陳興泰潛伏蹤跡。)
(抗拒拖延,直到五月初六這天,才將其捉拿到案。)
(開庭審訊之日,蔡阿尾仍舊堅持以前的說法,不肯吐露實情。)
(我將蔡阿辰、蔡阿完叫到庭前,以天理良心的話打動他們。)
(蔡阿辰兄弟二人一起說,他們的哥哥阿灶,確實是在廟中病死的。)
(於是將陳興泰送給他們大米、唆使他們轉移屍體企圖誣賴陳興覲,並將阿尾誘
(養其家等事,從始至終的實際情況,一點不隱瞞地全講了出來。)
陳興泰:(我誇贊說)真爽快!你們二人是很有良心的,應當不至餓死了。
(陳興泰還在強詞奪理,堅持說並沒有誘養藏匿陳阿尾。)
(反倒說蔡阿辰、蔡阿完是陳興覲誘養在家的人證。)
(陳興覲叩頭力爭。)
陳興泰:(我說)咳,這件事容易辨別!蔡阿辰、蔡阿完面有菜色,半青半黃,純粹是快
要餓死了的人的氣色,他們毫無疑問是缺乏旁人接濟贍養。蔡阿尾與蔡阿辰、蔡
阿完是一母同胞,一樣無家無房,一樣住廟中討飯吃,憑什麼只他的臉上白裡透
紅,儼然像是幾個月飽餐不饑的樣子呢!他被陳興泰誘養在家,是毫無疑問的了
。
阿 尾:(蔡阿辰又說)這半年沒有見弟弟阿尾的面,現在從陳興泰家出來受審,不是誘
養藏匿,怎麼會成這樣的局面呢?
(蔡阿尾知道瞞不過去了,於是將陳興泰調教唆使、窩養的情形經過,以及企圖
(誣賴恐嚇訛詐的險惡用心直供不諱。)
(同時又檢舉了陳興泰曾經詐騙過陳紹浩三千文銅錢,保長鄭悅分去了二百文的
(事。)
(我問蔡阿尾,陳興泰和陳興覲之間有何深仇?阿尾)
阿 尾:沒有仇,只是因為我父親活著的時候,有一塊地基賣給陳興覲。
這事已經過去多年了,陳興泰又向我們家重買,陳興覲不肯讓,就為這件事
陳興泰恨陳興覲。然而陳興泰的本意還是在圖謀訛賴人家的財產,這不關恨不恨
的問題。
(我又審問陳曰功、陳廷鳳,二人都說得到阿辰兄弟給的六升白米,代他們掩埋
(阿灶屍體之事是實。)
(我又審問蔡滋茂、蔡光輔、蔡立興,旁證林可興、保長馬孟端及當事人陳孟皆
(、鄭奕可等二十餘人,都斥責陳興泰傷天害理,憑空嫁禍於人,唆使人打官司
(。)
(在這太平盛世,絕不能容忍這種人糟害老百姓,應該將他判處死刑,為地方除
(害。)
(陳興泰這時也低頭認罪,不等用刑,就把調唆囑咐蔡阿辰、蔡阿完兄弟轉移屍
(體,圖謀誣賴陳興覲,以及收留誘養蔡阿尾,寫狀紙代為告狀,加上毆打、搶
(掠陳孟發衣服、酒瓶,打傷陳孟發致使左臂骨折,在和平橋攔截毆打陳興覲,
(奪走他二件衣服,以及勒索訛詐陳紹浩三千文銅錢,全都承認下來。)
陳興泰:(我說)唉!訟師可惡到這程度,真是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就讓差役拽下去狠打四十大板。)
(然後派差役押解他,令他交出原贓,準備按刑律判罪,解送到上司衙門。)
(可是陳興泰居然半道乘人不備偷偷逃跑了,然後又借口被賊搶劫,知縣隱瞞實
(情為借口,跑到道台衙門遞交血書控告。)
(道台大人批發海陽縣查審此案。)
(陳興泰洋洋得意,每天在道台衙門門口閒逛遊蕩,不再回縣裡來。)
(我因為是人命案不敢拖延滯留,嚴厲責成原來的差人周瑞和新增加的差役蕭岐
(、蔡靜,於六月二十一日在府城西門外擒獲陳興泰,押回潮陽縣來,追繳原有
(的贓證。)
(陳興泰堅持不肯交出,就下令把他囚在牢房裡。)
(陳興泰暗地裡支使自己的父親陳曰貴去海陽縣,稟請海陽知縣行文到潮陽提走
(陳興泰,又不斷地去道台衙門門口喊冤。)
(鄰縣提拿案犯的公文往來數次。)
(我看陳興泰這個人狡猾兇悍非同一般,叫出來問他說)
陳興泰:你什麼時候被賊搶劫?本縣怎麼隱瞞了?你用被賊搶劫縣官隱諱案情的謊言到道
台衙門控告,這種說法能夠說得過去嗎?
陳興泰:陳興覲打我了!不用危言聳聽的話控告,那麼道台大人一定不肯採取行動,就不
能擺脫我的罪過。
問 他:(我問他)用血書上告是什麼目的?
問 他:不這樣不足以表明事情的緊迫嚴重,希望道台大人驚異而憐憫我。
問 他:(我問他)血從哪兒來?你偷雞弄的雞血吧?
陳興泰:(陳興泰詭秘地笑著說)豬血罷了。那天買了半斤豬血做湯,用來做早點,留下
小半杯蘸著筆寫狀紙。如有人問起這事,就說是刺破手指用血寫的。總之,我的
罪已無法逃脫,想個解脫之計,不是斗膽故意多事。
對 他:(我對他)你把所搶的原有贓物交出來,我可以寬大你。
陳興泰:贓物是我父親收藏的,我寄信去取它。
(但是陳曰貴逃到府城躲藏起來,不肯回來,贓物沒有能迫交出來。)
(正好海陽知縣派的差人催促提交犯人。)
(我認為,誣告人命,誣告人為盜匪,都是關係重大的罪名,要不要將陳興泰移
(交海陽縣質問審訊?或是根據原有人命案,準確妥貼地審理定案,從頭重做結
(論?於是給上司打報告請示。)
(等到上司批發的公文到縣,我已經離職了。)
(若不是陳興泰寫血書遞呈狀紙誇張聲勢,怎麼能一件公文往返幾個月才有下落
(?由於這樣延誤,竟使陳興泰借機漏網了!我的後任代理縣令從寬判處,帶枷
(示眾一個月就了結此案。)
(追繳銅錢三千文充公,其餘一概不問。)
(陳興泰見自己的詭謀得逞,拍著巴掌笑著說:豬血有靈驗啊!)
(第二十三則 古柩作孽)
(潮邑西郊,附城村落之側,白菅一叢,蕭然兩柩焉。)
(暴露者不知幾十百年矣。)
(忽一旦,香火盛行,民趨之者如歸市。)
(蓋莫識其所以然也。)
(聞之土人云:村民陳姓者,有八歲兒,迷失不知所之,父母遍處尋求,則於柩
(旁偃臥。)
(呼之不應,抱之不能起,度為兩柩作祟。)
(哀告禱祈,兒忽醒而偕行以去。)
(設酒牲香楮拜酬,鄉民見之,遂以為果有靈也。)
(一二好事輩,更加文飾,謂古柩能言能知未來休咎,能為人斂福消災,有求必
(應。)
(由是爭神事之。)
(或言其姓為郭氏,遂呼曰郭公、郭婆。)
(繼之則謂之郭仙公、郭仙婆矣。)
(郭仙之名震遠近,城鄉內外,男婦童叟各以其願欲禱祈。)
(捕魚者、羅雀者、居奇貿易者、婦人求生子者、為夫求功名財利者、治病者、
(謀陰私者、擇佳婦佳婿者、爭訟者、係獄求脫者、圖墳山圖田宅者、賭博求勝
(者,咸向郭仙公婆而跪祝焉。)
(瓣香拍楮以為信券,應驗之後酒牲祭酬。)
(遂有老媼兩人為之掃地,焚香、擲卦、占夢,日收青蚨數千文。)
(鄰邑愚氓,亦有不遠百十里而至者。)
(每日自辰至酉,男子擁擠不絕,婦人半老者,百十輩攙雜其中。)
(自戌至卯,婦女擁擠不絕,則有年少無賴潛伏城隅,奪取簪珥;或竟相嬉戲,
(暖昧不可知。)
(於是正人側目,共懷憤懟。)
(餘自普旋潮,諸生蕭策名等,摭其事來告。)
(有拈香道旁,穢丑桑中之語。)
陳興泰:(餘曰)噫!諸君可謂能持正矣。士大夫皆留心風俗,如此何患民生不厚乎!
(潮人好怪,千奇百出。)
(林妙貴、胡阿秋而後,復有媚柩為妖之人,不可解也。)
(枯骨何知?百年暴露,棄之荒郊茅草之中,風飄雨淋,日熱塵雍,曾不能使其
(子若孫,以一把土壤相加遺顧,安所得靈爽顯赫,日日登山涉水,周旋人眾之
(間,奔走公庭之上,為汝民庶請托鑽營,以求僥倖於萬一?人之昏愚一至此極
(,不亦可哀甚乎!)
(吉凶禍福,惟關所命。)
(雖聰明正直之鬼神,尚不敢貪天之功以為己力。)
(何物骷髏,敢逞邪怪?提三尺以誅妖孽,並趨媚妖孽者,亦不能為之寬宥也。
()
(即日大張文告,禁絕人蹤。)
(號召約、保、甲長立查二柩有無子孫?限三日之內,速即擇地瘞埋。)
(三日不遵,則約、保、甲長各備束薪,以候本縣親臨勘訊。)
(數其借叢作孽,惑世誣民,敗壞風俗之罪。)
(將二柩各一百鞭,烈火焚之,投其灰於練江中流,為邑民除一妖害可也。)
(其子孫在南關外,以屐齒為生涯,聞之驚懼,連夜移葬。)
(自是妖風遂息。)
(譯文潮陽城西郊,城關內村落的旁邊,在白色的菅草叢中,停放著兩具棺材,
(顯得格外寂寞冷清。)
(這兩具棺材就這樣暴露在那裡,也不知有幾十年還是上百年了。)
30**時間: 地點:
(忽然有一天早晨,香火興旺,百姓像趕集上市一樣地奔擁而來,大概沒有人知
(道這是怎麼回事。)
(聽當地人說:一姓陳的村民,有個八歲的兒子走迷了路,不知到哪裡去了,父
(母到處尋找,結果在棺材旁發現了,正躺在那裡睡覺呢。)
(叫喊他不答應,抱他不起來,忖度是兩個棺材作祟。)
(孩子父母哀告祈禱一番,兒子忽然睜眼醒來,和他們一同回去了。)
(於是擺設酒肉香紙拜謝酬答。)
(村民見到,便以為果然有靈了。)
(一兩個好事的人,添枝加葉,說古棺材會說話,能占卜未來的善惡吉凶,能為
(人聚福消災,有求必應。)
(因為這個原因,四方八面的人爭著把棺材當神靈供著。)
(有人說棺材裡的人姓郭,便呼為郭公、郭婆。)
(接著便有人稱郭仙公、郭仙婆了。)
(郭仙的名字漸漸聲震遠近。)
(不論是城鎮鄉村,男女老幼都祈禱膜拜,求保佑自己實現願望。)
(捕魚的、捉鳥的、囤積居奇做買賣的、婦女求生兒子的、為丈夫求功名財利的
(、治病的、謀求陰私的、選擇佳偶的、打官司的、在獄中求釋放的、圖謀墳山
(和田園宅地的、賭博想贏的,全都向郭仙公婆跪拜祝福。)
(拈香燒紙作為憑據,應驗之後,則設酒肉祭祝酬謝。)
(於是有兩個老太婆為之打掃墓地,燒香、擲卦、圓夢,每天可收銅錢數千文。
()
(周圍鄰縣的愚昧百姓,甚至有不遠百十里而來的。)
(每天自上午辰時到傍晚酉時,男人擁擠不絕,半老的婦女大約有百十人摻雜其
(中。)
(自晚上戌時到天亮卯時,婦女擁擠不斷,一些年少無賴潛伏城角,奪取頭簪、
(耳環,或互相嬉鬧,弄出些不清不白的事。)
(於是,正人君子側目怒視,共懷憤恨之心。)
(我從普寧返回潮陽,生員蕭策名等人將此事來告訴我,有「拈香道旁」,「穢
(丑桑中」之類的話。)
陳興泰:(我說)啊!諸位可算是能夠主持正道的君子了。如果士大夫都能留心風俗,這
樣何愁民風不淳厚呢?
(潮州人喜歡怪異,千奇百出。)
(林妙貴、胡阿秋以後,又有取媚於棺材而興妖作怪之人,實在不可理解。)
(枯朽之屍骨知道什麼?百十年裡暴露拋棄在荒郊茅草之中,風吹雨淋,日曬土
(掩,不能讓自己的子孫前來添一把土,瞻仰憑弔,又怎能呈靈顯威,天天登山
(涉水,周旋於眾人之間,奔走在公庭之上,為民眾請人托情、鑽營活動,以求
(萬一之中的僥倖呢?人們昏庸愚蠢到了這種地步,不也太可悲了嗎!)
(吉凶禍福,命中注定,全憑天意。)
(雖是聰明正直的鬼神,尚且不敢貪天之功以為已有。)
(兩個骷髏算是什麼東西,竟敢興妖作怪?我要提三尺寶劍以斬妖孽,對那些取
(媚於妖孽的人,絕不能寬大原諒。)
(當天就四處張貼文告,禁止人們前往。)
(號召各約、保、甲長立即尋查埋在這兩具棺材裡的人有無子孫在世?限定三天
(之內,火速選擇墳地埋葬。)
(如果三日內沒有人來認領,就讓約、保、甲長準備柴草,等待本縣親臨現場勘
(查訊問,清算他們興妖作孽、迷惑世人、欺騙百姓、敗壞風俗的罪行。)
(將兩具棺材各抽打一百鞭子,然後燃起烈火燒掉,把灰揚到練江急流之中,為
(當地百姓除去這個禍害。)
(兩具棺材裡的人的子孫住在南關外,以鞋業為生計,聽到佈告消息後,十分驚
(懼,連夜移葬。)
(從此妖風也就漸漸止息了。)
(第二十四則 蜃樓可畏)
(九月望日,餘行香禮畢,有諸生陳詢益者,不冠不袍,上衣不能蔽其肩,下衣
(不能掩其臀,踉蹌跣足,偕其叔孝廉陳君攔輿呼救。)
(頭上血猶涔涔滴也。)
(詢其故,則稱七間同學使臨潮,武童蕭振綱以較射未蒙錄取,復頂名重射。)
(詢益以廩生保結,恐累及己,當場稟明學使顧公,將蕭振綱鎖羈。)
(振綱懷恨在心,於此月望日,偵知詢益往西門祀祖,遂率族人蕭阿位、蕭咱畝
(,於途而撻之,衣冠祭器俱被剝奪。)
(復追至城門,足踢僕地,褻衣毀碎,奇厚不堪。)
對 他:(餘曰)噫!其可惡也!
(命執而訊之。)
(乃振綱之父、生員蕭嘉福者,亦極口呼冤。)
(稱係詢益之叔、舉人陳能夏,去歲人京,包攬捐納,曾收伊子蕭元介捐監銀一
(百二十兩。)
(今春歸來,取無監札,並原銀亦吞弗償。)
(向索再三,不覺過於迫切,被率子弟陳逢、陳端等多人行兇。)
(父子俱為毆厚,兒輩不能堪,與之角鬥則有之,實無剝奪衣冠、祭器之事。)
(問包捐索銀之說,有何所據?則稱伊弟陳端舍立有文約現在。)
(並陳舉人僉名花押為憑,議定價銀一百四十兩,先交銀一百二十。)
(俟部札到日,找足二十兩。)
(居間鄭桐可訊。)
(當堂呈出文約,果有陳端舍、陳舉人及鄭桐各花押在焉。)
(陳舉人指天誓日,稱包捐索銀俱屬子虛,重射恨稟行兇是實。)
(蕭振綱、蕭嘉福更呼天搶地,言童生重射乃事之常。)
(既經角逐,事過心灰。)
(包捐文約,當堂可驗,中見鄭桐,活口可質。)
(恃宦凌吞寒儒,欲以鬥毆抵銷,古今冤情莫此為甚。)
(餘幾不能辨其曲直也。)
(命兩造齊下,呼鄭桐訊之。)
鄭 桐:蕭、陳兩姓捐納交關是實。先給銀一百二十兩,文約花押,鑿鑿確據。至其所以
鬥毆之故,則生員不能知也。
對 他:(餘曰)噫!汝亦生員乎?
鄭 桐:然。
對 他:(餘曰)文耶?武耶?
鄭 桐:武。
對 他:(餘曰)汝武生之名即鄭桐乎?
鄭 桐:學名鄭綿弦。
對 他:然則汝小名鄭阿桐乎?
鄭 桐:鄭阿福。
對 他:(餘笑曰)然則鄭桐何謂也?
鄭 桐:字名耳。
對 他:(餘曰)今人命字皆以兩,惟古人乃有一字之字,然則汝其古人乎?
鄭 桐:實字鄭奕桐。
對 他:(餘曰)噫!汝訟棍也!既僉名花押,豈有吝惜名字,止書一半之理?鬼蜮伎倆
,敢欺餘哉?
對 他:(再呼陳舉人質之)此何人也?
陳興泰:此梅花鄉訟棍,無所不為者。曾充鹽埠,販私鹽起家。復充約長,充保正,皆遭
斥革。今為武生鄭綿弦,蕭振綱僱來做袒證耳。捐納,重奉也。百金,重托也。
果有捐監交關,則邑中正人君子,不可勝數。豈無彼此友朋,一言要約?而
必離縣二十里之鄉村有名訟棍,乃可借以為重耶?
(鄭桐恃其武生,未得加刑,堅狡辯,不以實告。)
(餘叱命下。)
(思後生少年,詭譎不可問,惟蕭嘉福年已老成,猶有樸直之氣,特呼上堂,語
(之曰)
鄭 桐:汝情事,吾已盡知。此干證鄭桐不好,被我駁破名字,不能隱諱,機盡泄矣。汝
子少年狂暴,不諳律法。汝老誠君子,乃如此行為,非所望也。吾知汝舐犢之愛
,不忍見汝子罹刑。權宜謬說,非汝本心。但言出諸口,必期其可收拾。人被汝
子毆辱至此,汝尚欲詐其一百二十金,天地間有此道理乎?汝即以捐監負約為詞
,則此一百二十金不為汝追償不可。汝思陳舉人之金,是可以行詐而得者。雖族
姓大小、強弱與汝不敵,而平白受人勒詐百餘金,即兒童能甘心乎?詐者不已,
辨者亦不已。至於其說得伸,則汝父子與鄭綿弦,皆為極惡光棍。按律定罪,尚
可活耶?吾憐汝老成樸直,故以實言告汝,汝今不可欺予。鬥毆細故,罪在可寬
。光棍大惡,法所不赦。何去何從,惟汝父子自擇焉。
鄭 桐:(蕭嘉福乃稍變其說,曰)一百二十兩之銀,五月間實已還矣。
陳興泰:(餘曰)不然,銀既還清,豈有仍留文約不還之理?汝捐納是虛,文約為偽,兩
言而決耳。汝子既為樂舞生,吾不加刑褫,存其顏面可也。
鄭 桐:(嘉福曰)誠如明鏡。此事實非吾心,但愛子情切耳。乞憐兒子無知,稍寬其罪
。
陳興泰:(餘曰)諾。
(呼蕭振綱訊之,振綱復詭言已還百金,尚少二十金未償,是以角較。)
陳興泰:(餘叱之曰)汝行兇毆剝,乃盜賊無賴之所為。證人包捐,假人文約,欺官罔法
,乃訟師惡棍之所為,論罪應死。吾念汝老父篤實,故為汝開一生路。汝尚敢予
欺乎?再不實言,則刑汝、夾汝,褫革汝樂舞生,杖汝四十,荷校於市矣。
(振綱叩首服辜,乞免深究。)
(而蕭阿位、蕭咱畝亦遂將附和振綱叢毆陳詢益,遺落袍冠,毀碎衣服諸事,直
(認不諱。)
(復弔問鄭桐。)
(鄭桐知蕭氏父子已自招承,前功盡廢,低頭無所語。)
(再三問納捐交關,是有是無?鄭桐)
鄭 桐:某知罪矣,實無有也。
陳興泰:然則文約偽為乎?
鄭 桐:偽也。
陳興泰:(餘曰)振綱狂暴少年,嘉福樸直老生,皆不能為此深謀。係汝一人教之耳?捐
監文約,亦汝代為捏造乎?
鄭 桐:不敢也!
蕭嘉福乃我受業之師,彼懼罪,為此抵塞,命我作證!我不敢違其實,非有
他也。
陳興泰:(餘曰)噫!汝心太好險!法應詳褫治罪;但吾念嘉福年老,已許從寬,故薄罰
汝,示懲可乎!
鄭 桐:(鄭桐叩首曰)惟命。
(乃將凶徒蕭阿位、蕭咱畝各責三十板,枷號兩月示眾。)
(蕭嘉福以老免議,振綱罰銀十兩充修義學。)
(鄭綿弦罰米十石,用給囚糧。)
(其遺失毀裂冠服,斷令蕭振綱賠償,免其治罪。)
鄭 桐:(邑人皆曰)可。
(先是,陳詢益懼蕭姓強橫,非縣令之法所能屈服,陰遣人星夜赴省,於學使轅
(門控告。)
(至是行查,餘即以審案敘詳。)
鄭 桐:(顧公曰)蕭、鄭二生,目無三尺。蜃樓蜮弩,可惡可畏,不為加之重懲,將試
場之弊端百出,而廩生莫敢言。訟棍之伎倆橫生,而善良受其害。此豈可哉?蕭
嘉福、鄭綿弦,各行學被革,蕭振綱即蕭道,革去樂舞生,餘如詳發落可也。
(校庠中有憐蕭嘉福樸實,為兒所陷,素行實無過惡者,呈請代詳開復。)
(而餘已謝事,署令陳公許之。)
鄭 桐:(再請鄭綿弦,陳公曰)此有名訟棍,即使無預此事,猶當以劣行詳褫,況自投
法網!如之何其可?
(譯文九月十五日,我拈香禮拜剛剛完畢,生員陳詢益和他的叔叔舉人陳君踉踉
(蹌蹌地跑來,攔轎呼救。)
(叔姪二人衣冠不整,陳詢益頭上沒戴巾帽,身上沒穿袍子,上衣蓋不住肩膀,
(下衣遮不住臀部,光著腳,頭上還滴滴答答地淌著鮮皿。)
(我詢問是怎麼回事?他們說,七月間學使來到潮陽,武童蕭振綱因考試射箭未
(被錄取,又由別人頂替重新射。)
(陳詢益以廩生身份為他擔保,恐怕連累到自己,當場向顧學使稟明此事,顧學
(使將蕭振綱捆綁起來。)
(蕭振綱懷恨在心,在本月十五,打聽到詢益到西門祭祖,便率領本家族人蕭阿
(位、蕭咱畝,在途中截住陳詢益痛打,衣冠、祭器俱被搶奪,又追到城門,拳
(打腳踢,倒在地上,連貼身內衣都撕得粉碎,奇恥大厚,不堪忍受。)
陳興泰:(我聽罷說道)唉!太可惡了!
(命人將蕭家諸人抓來審訊。)
(但蕭振綱的父親、秀才蕭嘉福也極力喊冤。)
(據他說,陳詢益的叔父、舉人陳能夏去年進京,包攬捐資納糧以得監生之事,
(曾收下他兒子蕭元介所捐銀一百二十兩。)
(今年春天,陳能夏由京歸來,既沒有取到監生文憑,連原來的捐銀也據為已有
(,不再償還。)
(再三向他索要,可能過於急切了,惹得他率領子弟陳逢、陳端等多人前來行兇
(。)
(他們父子俱遭毆打侮辱。)
(年輕人不能忍受,免不了和他們打了一架,但其實並沒有搶奪衣冠、祭器等事
(。)
(問所謂陳能夏包攬私吞捐銀及他們索要捐銀之事有何證據?)
(回答說陳能夏的弟弟陳端舍曾和他們立下文約,現在仍在,上面還有陳舉人的
(簽名畫押可作憑證。)
(雙方議定價銀一百四十兩,先交一百二十兩,待部裡文書下達之日,找足二十
(兩。)
(有中間人鄭桐為證。)
(蕭嘉福當堂呈上文約,上面果然有陳端舍、陳舉人及鄭桐的畫押。)
(陳舉人指天發誓,說所謂包攬、私吞及蕭家索要監銀等事,全都是無中生有。
()
(蕭振綱冒名頂替重新射箭,痛恨陳詢益據實向顧學使稟告,因而行兇才是實有
(其事。)
(蕭振綱、蕭嘉福聽罷,更是呼天搶地,說童生比武時重射是尋常的事情。)
(既然已經被發現,並被驅除,事過之後早心灰意懶。)
(而包攬捐銀,雙方立下的文書,當場可驗,還有中人鄭桐可以對質。)
(像陳家這樣依仗官勢,欺凌鯨吞貧寒的讀書人,並想借鬥毆來掩蓋事實真相,
(古往今來的冤枉,再沒有比這更厲害的了。)
(我幾乎不能分辨其中的是非曲直了。)
(便命令雙方一齊下堂,傳鄭桐審問。)
鄭 桐:蕭、陳兩姓捐銀交往之事是實,蕭家先交銀一百二十兩,文約上有畫押,確鑿無
疑。至於他們為什麼打架鬥毆,生員我就不知道了。
陳興泰:(我問道)噫!你也是秀才嗎?
對 他:是的。
陳興泰:(我接著問)是文秀才?還是武秀才?
對 他:是武秀才。
陳興泰:(我又問)你作為武秀才的名字就是鄭桐嗎?
對 他:學名鄭綿弦。
陳興泰:(我再問)那麼你的小名叫鄭桐嗎?
對 他:叫鄭阿福。
陳興泰:(我笑道)那麼鄭桐是什麼意思呢?
對 他:不過是字而已。
陳興泰:(我說)當今,人們的字都是兩個字,只有古人才有一個字作字的。這麼說你是
古人了?
對 他:我的字其實是鄭奕桐。
陳興泰:(我說)啊!你原來是個專門挑唆人打官司從中謀利的傢伙!既然簽名畫押,豈
有捨不得一個全名,只寫一半的道理?你竟敢施展鬼蜮伎倆欺騙我嗎?
(我再傳陳舉人對質,問他)
問 他:你認識這是什麼人嗎?
陳興泰:這人是梅花鄉的訟棍,專門挑唆人打官司,無所不為。他曾擔任鹽埠的頭子販私
鹽起家。後來又充任約長、保長,都遭斥責革除。現在是武生鄭綿弦,被蕭振綱
僱來當袒護他的假證人的。
捐銀納票以求官,不是小事情。百兩銀子,很重的囑托呀。如果真有捐納監
銀互相來往的事情,城內的正人君子,不可勝數,難道就沒有彼此的朋友可以邀
約作證?而必須把這個離縣城二十多里的梅花鄉有名的訟棍作為證人,以顯示此
事重要嗎?
(鄭桐依仗著他是武秀才,不能上刑,硬是狡辯不說實話。)
(我喝斥他退下。)
(心想:年輕人狡猾多變,不好審問,只有蕭嘉福年紀已大,性格老成,還有樸
(實直率之氣。)
(特傳他上堂,對他)
對 他:你們的事情,我已全部知曉。這個證人鄭桐不是好人,已被我揭穿了老底,名字
不能隱瞞,他的機關全洩露了。你兒子年少,性情狂暴,不懂法律。你是個老成
君子,竟辦出這種事情,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我知道你有愛子之心,不忍心看
到兒子受刑。說謊話乃是權宜之計,不是你的本心。但是話既說出口,就要想到
後果。人家被你的兒子毆打侮辱到這種地步,你還想詐騙人家一百二十兩銀子,
天地之間有這種荒謬的道理嗎?你既然已經把捐銀負約作為口實告狀,那麼,這
一百二十兩銀子就非為你追補賠償不可。你認為陳舉人的銀子就可以通過詐騙的
辦法得到嗎?你也不想一想,陳家雖然家族大小、力量強弱不能與你們蕭家相比
,可平白無故地讓人勒詐百多兩銀子,就是孩子也不能甘心!詐騙的人不肯了結
,被詐的人也不肯了結。如果陳家得到申述,把事情真相弄明,那麼你們父子和
鄭綿弦,就都是極壞的地痞流氓。如按律定罪,還能活命嗎?我可憐你老成樸實
,所以實話相告,你今天可不要欺騙我啊!打架鬥毆,尋常小事,雖是犯罪,還
可寬恕。地痞流氓之類惡人,法律是不能赦免的。何去何從,只有靠你們父子自
己抉擇了。
(蕭嘉福於是漸漸改變他原來的口供,說)
陳興泰:那一百二十兩捐銀,五月間陳家就已交還了。
對 他:(我說)不對!銀兩既然已經還清,豈有仍保留文約不交還對方的道理?你捐納
銀兩是沒有的事情,文書是假造的,兩句話就說清了。你兒子既然是樂舞武生,
我不給他上刑,也不呈文革除他功名,保全他的面子好了。
陳興泰:(蕭嘉福說道)大人真是見識高明。這事實在不是我的本心,只是愛子心切罷了
。請求大人憐惜我兒子無知,寬大他的罪行。
對 他:(我說)可以。
(我傳上蕭振綱審問,他仍說假話,說陳家已退還百兩銀子,尚少二十兩銀子沒
(有償還,所以打架。)
陳興泰:(我喝斥說)你行兇毆打,剝奪人家的衣物、祭品,是盜賊無賴的行為。誣陷人
家包攬捐銀,假造文書契約,欺騙官府,目無法紀,乃是訟師惡棍的行徑,論罪
應處死刑。我念你的老父篤誠老實,所以才給你留下一條生路。你還敢欺騙我嗎
?再不說實話,我就給你上刑、上夾,革除你的樂舞生,打你四十大板,再給你
帶上大枷,遊街示眾。
(振綱連忙叩頭服罪,請求兔於深究。)
(而蕭阿位、蕭咱畝也把跟著振綱結伙成群毆打陳詢益,打掉陳的袍子帽子,撕
(碎衣衫等事,供認不諱。)
(重又審問鄭桐。)
(鄭桐知道蕭氏父子已經招認,前功盡棄,低著頭不說話。)
(再三追問兩家捐納交往之事是有是無?鄭桐)
鄭 桐:我知罪了,其實沒有此事。
陳興泰:(我追問)那麼文約是假造的嗎?
對 他:是偽造的。
陳興泰:(我說)蕭振綱是個性情狂暴的少年,他父親蕭嘉福是個樸實憨直的老秀才,都
想不出這樣的高招。是你一個人教唆的吧?那所謂捐納的假文書,也是你代為捏
造的吧?
鄭 桐:不敢!蕭嘉福是我受業之師,他畏罪,用這來搪塞,讓我作證。我不敢違抗,這
是實情,並沒有別的。
陳興泰:(我說)好啊!你的心腸也太奸險狠毒了!按照法律,本來應該向上呈文報告,
革除你的武秀才身份,嚴加懲治;但我念蕭嘉福年老,已答應他免於追究,所以
才從輕處罰你,以示懲戒。這樣可以嗎?
鄭 桐:(鄭桐叩頭說)遵命。
(於是把凶徒蕭阿位、蕭咱畝各重打三十大板,枷號兩月示眾。)
(蕭嘉福因年老免於處分。)
(蕭振綱罰銀四十兩,供修義學。)
(鄭綿弦罰米十石,用作囚糧。)
(陳家被毀壞的衣帽,判令蕭振綱賠償,免於治罪。)
鄭 桐:(城中人都說)這樣判決合理。
(在此之前,陳詢益害怕蕭家強橫,不是縣令依法所能治服的,暗中派人連夜趕
(到省裡,到顧學使衙門控告。)
(這時學使派人來查,我便將審案過程寫成文書上報。)
鄭 桐:(顧學使說)蕭振綱、鄭桐兩個秀才目無法紀,捕風捉影,含沙射人,他們的這
些鬼蜮伎倆實屬可惡可怕,如不加以嚴懲,考場上將弊端百出。生員們不敢說話
,訟棍們伎倆橫生,善良之人將身受其害。這種狀況難道能允許嗎?蕭嘉福、鄭
綿弦,各行文學校革除秀才身份;蕭振綱即蕭道,革去樂舞生身份。其餘照上報
文書發落就可以了。
(學校中有人同情蕭嘉福,認為他為人樸實,受兒子連累,平素行為並無過錯和
(罪惡,請求縣令代為呈文上報恢復秀才身份。)
(這時我已卸職,代理縣令陳公答應了這件事。)
(又有人替鄭綿弦求情,陳縣令說)
陳興泰:這人是有名的訟棍,專門挑唆別人打官司以從中謀利。即使他沒有參預此事,也
因為劣跡太多,應當呈文上報革除秀才身份,更何況他自投法網,怎麼可以替他
呈請恢復功名呢?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