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 至 第一二七
121**時間: 地點:
(此時要求個親人來此問訊的,全部沒有。)
122**時間: 地點:
(這日春阿氏病得很重,忽於迷離之際,夢見個金身女子,喚她近前道)
阿 氏:孽緣已滿,今當歸去。
(說著,扯了阿氏,便往外跑。)
(阿氏見她如此,知是個異怪人,隨央道)
阿 氏:弟子的糾纏未清,母親兄弟之情,實難割棄。
靜 軒:(金身女子笑道)孽障,孽障,你不肯去,你看那面是誰?
(阿氏回頭一看,只見聶玉吉穿著圓領僧服,立在自己面前,合掌微笑。)
(阿氏有千般委曲,萬種離愁,見了玉吉在此,驚異的了不得,彷彿有萬千句話
(,一時想不出來。)
(正欲問時,見那金身女子把手一指,玉吉的足下,生了兩朵金蓮,托著聶玉吉
(飛向空中去了。)
123**時間: 地點:
(轉眼之間,那金身女子也忽然不見了。)
(阿氏正驚愕之際,覺遠處有人喚她乳名兒,聲音慘切,連哭帶痛,定眼一看,
(只見牢門外,站著一人,白髮蒼蒼,流淚不止。)
阿 氏:(牀側有同居犯人喚道)大妹妹,大妹妹,你醒一醒,瞧一瞧,大媽來瞧你來了
。
(阿氏噯喲一聲,細看牢門以外,不是外人,正是母親德氏。)
(淒悽慘慘在那裡叫她小名兒,又央看牢的女牢頭,開門進來,走進牀前哭道)
牢 頭:孩子,寶貝兒,都是為娘的不是,耽誤了你,難為你受這樣罪。
(說著,扯住阿氏手,母女對哭。)
(見阿氏渾身是疥,頭部浮腫紅燒,可憐那一雙素手,連燒帶疥腫似琉璃瓶兒一
(般。)
(揭起髒被一看,雪白兩彎玉臂,俱是疥癬。)
(所枕的半頭軌以下,咕咕嚨嚨,成團論碼的俱是蝨子臭蟲。)
(德氏看到此處,早哭得接不上氣了。)
(阿氏亦連哭帶慟,昏迷了一會,復又醒轉過來。)
(望見母親這樣,越加慘切,顫顫巍巍的)
顫巍巍:奶奶放心,女兒今生今世,不能盡孝的了。
(說著,把眼一翻,要哭沒有眼淚,硬硬咽咽的昏了過去。)
德 氏:(德氏哭道)我的兒,怎麼得這樣冤業病埃。
(阿氏微開杏目,嬌喘吁吁,搖頭抹了眼淚,彷彿告知母親,病不要緊似的。)
德 氏:(德氏止淚勸道)孩子,你對付將養著,月初關了米,我還來瞧你呢。
(阿氏點了點頭,合目睡去,德氏把帶來的幾弔錢,交與牢頭,一面哭,一面托
(咐求他變個法子,給女兒買點菜,倘能好了,我母女不能忘報。)
(說著,灑淚不止。)
(鬧得全獄中人,俱都酸心。)
大 家:(大家齊勸道)老太太您回去,您的姐妹禁在一處,都是難友兒。大妹妹歲數小
,蒙此不白之冤,橫豎神大有鑒,總有昭雪日子。她是好清好潔。收到這裡來,
骯髒不慣。
(剛說著,阿氏嘴唇一動,哦的一聲,唾出一口腥水來,順著嘴角兒,流至粉頸
(。)
(阿氏在迷惘沉中,並不知道。)
(德氏忙的過來,抹了眼淚,取出袖中手帕,替她擦抹。)
(阿氏忽又醒來,翻眼向德氏道)
阿 氏:我隨你出家去,倒也清靜。
半 晌:(半晌又蹩眉道)只是我奶奶、兄弟,叫我如何棄舍呢?
德 氏:孩子,你醒一醒,夢見什麼了?這樣嚇人?
(阿氏點了頭,閉了眼睛,打了一個冷戰道)
阿 氏:沒什麼,你不用叫我,我去了。
(德氏聽了半日,知是一些胡話。)
(又見阿氏兩手,向空裡亂摸,半晌又似拈線做活一般,嚇得德氏更慌了。)
(隨向女牢頭請安禮拜,再三的托囑。)
阿 氏:(眾犯人說道)老太太放心,病並不要緊,這都是邪火燒的,只要出點兒汗,退
一退燒,管保就好了。
(德氏淒淒楚楚,不忍離別。)
(看著這樣。)
(又不放心。)
(無奈留連一刻,母女也不得說話,反惹她難受酸心,倒不如不見也罷。)
(想到此處,由不得留著阿氏,滴了幾點傷心眼淚,叨叨絮絮,又托咐眾人一回
(,然後去了。)
(那知阿氏的病症,很是兇險,自從德氏去後,熬煎了四五日,忽於一日夜內,
(喚著女難友哭道)
阿 氏:大姐大姐,妹妹清白一世,落到這步田地,也是命該如此。妹妹死後,望求眾位
姐妹憐憫,告訴我母親、哥哥說,埋一個清潔幽靜地方,妹妹就感激不盡了。
(說著,眼泡塌下,說話聲音,亦不似從先清楚了。)
(嚇得難友們說聲不好,忙的叫醒牢頭,點上油燈一照,見阿氏圓睜秀目,貌似
(出水芙蓉一般,連一點病形兒反都沒有了。)
(用手一摸,身上已經冰冷,撫著朱唇一探,呼吸已經斷了。)
(正是:生殉九幽緣怨了,他年應化蝶飛來。)
(驚得女牢頭披衣起來,念在同居多日,替她整理衣服,不待天明,急去報告獄
(官。)
(提牢何奏鹿、司獄福瑞,趕緊的報司回堂。)
(傳喚屍親文光,赴部具領。)
(文光得了此信,很是皺眉。)
范 氏:怎麼衙門裡這麼糊塗,殺了我們家的人,即是我們的仇人,豈有把謀害親夫的淫
婦,領回來殯葬的。錯傳我們了。
瑞 氏:(瑞氏哭著道)噯,事到而今,你還這麼咕嘻呢。不因著你,何致這樣,依我說
孩子怪苦的,臨到從牢眼兒一拉,更顯得可憐了,究竟怎麼件事,始終我心裡糊
塗,你叫正兒他爸想法子領去,別管怎麼樣,哪怕是當賣借押呢,好歹給買口棺
材,埋到墳地邊兒上。就算得了。
(說著,淒悽慘慘,哭個不祝把托氏、春霖並大正、二正等思想嫂子的心,亦都
(勾惹起來,鬧得合屋的老少,你也哭,我也哭,文光、范氏亦愕著不敢言語了
(。)
(文光頓了頓腳,拿了扇子出來,找個至近親戚,去向法部裡去探聽。)
(正問在宮道仁手裡,文光)
文 光:阿氏雖死。她是謀殺本夫的犯罪人。不管她謀殺也罷,誤殺也罷。既定為監禁之
罪,即是情實。如今她死在獄裡,沒有叫被害之家,具領的道理,
宮道仁:(宮道仁笑道)說得亦有理。但是部院裡定案原奏,你沒有見麼?你以為阿氏殺
人,已屬情實。然以令郎的傷痕,令媳的口供而論,是謀是誤,尚在疑似之中。
既沒有屍親指說,又沒有旁人質證。安見得令媳阿氏,就是罪人呢!部院的堂憲
,因此再三研究,內中疑竇甚多,不能速為定判。所以仿照監候侍質之法,收在
獄裡存疑。預備以後,發露真情,或出了別的證據,然後再據實定斷。如始終無
從發覺,那麼令媳阿氏就未必是殺人兇犯了。既不是殺人兇犯,就不是令郎仇人
。既不是令郎仇人,就算是你家的賢媳婦。既是你家賢媳婦,優待之尚恐不及,
若永遠監禁在獄,試問你居心何忍?
(文光聽到此處,良心發現。)
(本來兒媳婦是個端莊淑靜的女子,只因半夜三更,兒子被害,不能不疑是媳婦
(。)
(若以她言容舉動而論,又未免有些情屈。)
(想到此處,由不得眼辣鼻酸,想起兒子被害的冤來,嗚嗚哭了。)
宮道仁:(宮道仁勸道)你不要想著傷心。既不忍叫她受罪,如今疑案久懸,她死在獄裡
,你應該心疼她了。
(這一句話,說的文光越發哭了。)
宮道仁:無論怎麼樣,你先回去趕緊備口棺木,通知你親家個信兒,或是同了他來,具個
領紙。天氣這般熱,衙門裡哪能久留,你趕快的就去吧。
(文光只得答應,顧不得與親朋計較,急忙回到家中,先忙著買棺材,又要給阿
(德氏送信。)
范 氏:(范氏攔道)送信作什麼?
我們因為忍氣才去領屍,不然因為這件事,我們就是一場官事。
(文光聽了此話,裡外為難,送信也不好,不送信也不好。)
宮道仁:(躇躊半天道)依你該怎麼辦?
范 氏:依著我呀,依著我呀,依我還不至於這樣呢。這都是你們家的德行,你們家風水
,明兒把浪老婆再埋在你們墳地時,後輩兒孫還不定怎麼現眼呢!
(一面說。)
(一面嚷,鬧得文光此時反倒沒了主意。)
(想著兒子春英冤仇未雪,阿氏兒媳今又殆在獄裡,這些個為難著急,俱臨在自
(己頭上,由不得頓足捶胸,哭了一回。)
(范氏是得理不讓人,翻來覆去,總是嗔怪文光,不該聽托氏的話,娶這樣養漢
(老婆,正鬧得不可開交,托氏、大正等亦過來了,文光見著托氏,又恐老太太
(聽見,又要多管,忙的躲了出來,自己變著方法,買了棺木,僱了四名槓夫,
(從獄裡把阿氏屍身拉出,就往義地亂家裡去一埋,以免瑞氏知道,為此傷心。
()
(又免得夫婦三人,因此惹氣。)
(文光是敷衍了事的主義,不想那母女連心。)
(德氏是愛女心盛,阿氏是孝母之心。)
(出於至誠,自從探監之後,德氏見女兒染病,回去亦急得病了。)
(虧得常祿等日夜扶侍,延醫服藥,方才好了。)
124**時間: 地點:
(一日夢見阿氏披著頭髮,貌似女頭陀的打扮,笑容可掬,手執指塵,跪在德氏
(面前,磕了個頭。)
(從著個金身女子一同去了。)
(乃至醒來,卻是南柯一夢。)
(本來德氏心里正想女兒監裡,得了瘟氣病,萬難望好,今作此夢,由不得肉跳
(心驚,算得阿氏病勢必然不好,急忙把常斌喚醒,叫他到學堂告一天假,去到
(兵馬司巡警總廳,找回他哥哥常祿來,細把夢中景象,說了一遍,叫他換個班
(次,或者告一天假,去到南衙門打聽打聽,看你妹妹好未好?常祿聽了此話,
(急得連連頓腳。)
(當日到法部一問,誰說不是,果然春阿氏死在獄裡,文光已經領去,找地方抬
(埋了。)
(細打聽埋在何處,人人都說不知道,常祿無法,回來向母親哭道)
常 祿:都是為兒的不好,把妹妹送入火炕,屈死在獄裡,又沒有人情勢力,去給洗白,
活著有什麼滋味!
(一面說,一面尋死覓活的,鬧個不了。)
(德氏倒忍住眼淚,反來勸解道)
德 氏:事已至此你倒不必傷心。誰叫你妹妹命苦呢?雖然她受了些罪,也不是出於你心
。如今你哭會子也是不濟於事,你若急的尋死,作媽媽的又當怎麼樣呢?不如事
緩則圓,從哪裡來的,還從哪裡去。少時你找找普煥亭,問他該怎麼辦?生前的
委曲,我們也一概不究。既把你妹妹給了春英,活是他們家的人,死了是他們家
的鬼。按說我們娘家,不必過問。誰讓冤家路兒狹,出了這逆事呢!他若是埋在
塋地,咱們一天雲霧散,什麼話也不說。不給娘空信,我們認了,他若是草草了
局,拿著我們家人,當作謀殺親夫的兇犯,我們有我們的官司在。別看是奏結的
案子,只要他們家裡指出你妹妹劣跡,證出你妹妹姦夫來,就算我養女兒的沒有
教育。不然,他兒子死是他們家缺德,他們家害的,與我們毫無牽掣。我女兒受
屈也罷,受罪也罷,甚麼話我也不說,好好端端花棺彩木,叫他小婆婆兒出來,
頂喪架靈,咱們萬事全體,否則沒什麼話說的,連普大普二,一齊都給滾出來,
咱們是一場官司。
(說著,指天划地的,把小老婆、小娼婦的,罵個不了。)
(嚇得常祿也不敢哭,勸了母親,慌手忙腳的,去找普煥亭。)
(將一出門,看見常斌在後,提著個木棍出來,嘴裡叨叨念念,要找姓文的替姐
(姐拼命去。)
(常祿一把攔住,問他作什麼這樣憤憤?常斌流淚道)
常 祿:你敢情不著急,我姐姐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常 祿:我怎麼不知道。你念你的書去,家裡事不用你管。
常 祿:(常斌不待說完,發狠頓足道)我不管誰管?這都是你跟奶奶辦的好事。
(常祿聽了此話,覺著刺心,不由的流淚央道)
常 祿:好兄弟,你回去瞧奶奶去。不看她老人家有些想不開,誰叫是我作錯了呢。好歹
你瞧著老太太,我去找姓普的去,聽他是怎麼回事,咱們再說。
(一面說,一面把好兄弟叫了幾十聲。)
(兩人站在一處,流淚眼看流淚眼,淒淒切切的哭個不住,好容易把常斌勸住,
(常祿才慢慢去了。)
(這裡常斌過來,坐在母親身旁,仍是亂哭。)
(又勸著母親出頭,別等哥哥辦事,輸給文家。)
(德氏一面擦淚,聽了常斌的話,很是有理,令他在家看家,不待常祿回來,自
(己僱了輛車,去到法部門口,等著尚書來到攔輿喊冤。)
(時有湊巧,正遇著部裡散值,門前皂隸威哦的亂喊,裡面走出一輛車,正是左
(侍郎紹昌。)
(德氏哭著跪倒,連聲叫冤。)
(皂隸等認得德氏,過來問道)
德 氏:什麼事這樣叫冤?
紹 公:(紹公止住問道)這不是春阿氏的母親嗎?
(皂隸答應聲是。)
紹 公:問她什麼事?
(皂隸未及答應,德氏使哭道)
德 氏:大人明鑒,我女兒死在獄裡,文光領屍出去,沒給阿德氏信,也不知埋在何處?
求大人恩典,收我們打官司。
紹 公:你來打官司,有呈狀麼?
德 氏:(德氏哭道)阿德氏不會寫字,聽說我女兒死,連急帶氣,沒顧得寫呈子。
(剛說到此,只見看熱鬧的,忽的一散,常祿自外跑來,連哭帶喊,隨著德氏跪
(倒。)
紹 公:你是什麼人?
常 祿:(常祿厲聲道)我來給妹妹報仇,你問我做什麼?
紹 公:(皂隸威喝道)胡說!大人在這兒哪,還敢這樣撒野。
(說著,七手八腳,過來把常祿按住,紹公)
紹 公:不用威嚇他,什麼話叫他說。
(德氏顫巍巍的,看看常祿這樣,必時受了氣來,隨哭道)
德 氏:大人就叫我們打官司,請看我兒子這樣兒,都是他們氣的。
(說著,淚流不止。)
(紹公命守門皂隸、站門的巡警,把德氏母子二人,一齊帶入。)
(自己回至署內,早有審錄司的司員善全宮道仁道,聽說德氏喊冤,忙來打聽。
()
(紹公把德氏情由,述說一遍,即命由本部備文,行知該旗都統,傳令文光到案
(,問他領出阿氏,為什麼不和平埋葬,又鬧得不能了結。)
(詢問之後,叫他們調楚說合,切奠為不要緊的小節,又鬧得大了。)
(善全、宮道仁連連答應,伺候紹公走後,先把德氏母子詢問一遍,然後行文該
(旗,傳令文光到案。)
(次日入署,宮道仁升了公堂,先把別的案件,問了一回。)
文 光:(然後把文光帶上來問道)文光,你這麼大歲數,怎麼這樣糊塗。人死了案子也
完了,為什麼領屍之後,你又不告訴她娘家呢?
文 光:誇蘭達明鑒。阿氏死在獄裡,論理不該當我領。我既領了,就算對得起她了。
(宮道仁不待說完,拍案喝道)
宮道仁:不該你領,該當誰領?
(這一句話,嚇得文光臉上如同土色,戰戰兢兢的辯道)
文 光:誇蘭達想情,她把小兒害死,小兒的冤枉還未曾雪呢。我再發喪她,豈不是太難
了嗎?
宮道仁:胡說。我同你那麼說,始終你沒有明白。你說你兒媳婦謀殺親夫,你有什麼憑據
?知她為什麼起的意,同謀的姦夫是誰?
(說著,連聲恫嚇,嚇得文光也慌了。)
(本來沒有憑據,只知道深夜閨房,除他夫婦之外,沒有別人,所以才一口咬定
(。)
(哪知道內中隱情,卻不干阿氏的事呢。)
125**時間: 地點:
(當時張口結舌,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宮道仁:你把你兒媳婦埋在哪裡了?是與你兒子春英一齊並葬的呀,還是另一塊地呢?
文 光:另一塊地。
宮道仁:地在哪裡?
文 光:在順治門外,西邊兒的義地裡。
(宮道仁聽到此處,點點頭道)
宮道仁:是了,你先下去。
(說著,把文光帶去。)
文 光:(帶上德氏來勸道)阿德氏,你們的官司,是願意早完哪,還願意永遠污涂著?
德 氏:(德氏哭道)願意早完。只是他不叫我出氣兒,也就沒有法子了。
宮道仁:我看你這們大年歲,你養女不容易。人家養兒的也不容易,不能說一面兒理。要
說你女兒沒罪,我們也知她沒罪。
只是她親口承認,說是自己害的。旁人又有什麼法子呢?現在她死在獄裡,
倒也很好,一來省得受罪,二來你若大年紀,省得惦念她。
126**時間: 地點:
再說這監禁待質之法,本不算阿氏犯罪,即使而今死了。也總算是嫌疑人犯。雖
然你親家文光,沒給你信,然既把你女兒領去,就算是他家的人了,於你們家門
名譽不倒也很好。方才我問他,他說凶死的人不入塋地,春英和你女兒再在兩下
裡埋著哩,你意思是怎麼樣?可以說明,我給你作個主。
阿 氏:(阿氏德回道)老爺既這樣說,阿德氏有兩個辦法。我女兒嫁在他家,沒犯了十
大惡,他不能死後休妻,替兒嫌婦。若與春英合了葬,阿德氏什麼話也不說了。
這是頭一個辦法。第二個辦法,如果他領出屍去,不與合葬,須在他墳地附近,
幽幽靜靜找個地方,阿德氏就沒話了。總之我女兒活著,是他們家的人,死了是
他們家的鬼。若說我女兒不貞不淑,害了他的兒子,他得有確實憑據,不然我女
兒雖然死了,我亦是不答應。
(宮道仁剛欲說話,又沉吟半晌道)
宮道仁:話我是聽明白了。我把文光叫上來,你們當堂商議,我給作主。
(說著,喊喝衙役,復把文光帶來。)
(因德氏在此,文光頭也不肯抬,望座上請了個安道)
文 光:誇蘭達怎麼交派,領催怎麼遵命。
(說罷,低頭下氣,聽著宮道仁吩咐道)
宮道仁:春阿氏是阿德氏的女兒,是你文光的兒媳婦,雖然你兒子被害,究竟那原凶是誰
,現在尚未發露。部院裡監禁阿氏,無非為永久待質,姑且存疑。既然是嫌疑人
犯,說是文光的家裡人也可,說是阿德氏家裡人也無不可。若讓文光領去,居然
與春英合葬,未免差一點兒。若令阿德氏領去,算是被罪女犯,亦與情理不合。
兩下裡一分爭,全部有一面兒理,依著本司判斷,遵照大理院奏結原摺,還是姑
且存疑。春阿氏屍身,既經文光領去,應和阿德氏商酌,設法安葬。兒女親家,
應該原歸夙好。誰叫這一事,並沒有真情發現呢。惟現在阿德氏來部控告,文光
於領屍之前,並未通知娘家,殊屬於理不合。然前案已經奏結,斷不能因此未節
,勾起前案來。你們親家兩個,還要原歸夙好,找出幾家親友來,調楚說合,兩
家出幾個錢,找個清靜幽僻的地方,好好把阿氏一埋,事情就算完了。怎麼說呢
,春阿氏生前死後,論起哪一件事來,全都怪可憐的。
(這一片語,說得阿德氏嚎慟不止,文光亦灑淚哭了。)
127**時間: 地點:
(當時在堂上具了結,叫兩人畫押完案。)
(德氏淒悽慘慘,同著兒子常祿,回到家中,找了媒人普津,母子計議一回,不
(願與文光家裡再去麻煩,知會幾家戚友,即在安定門外地壇東北角上,借了塊
(幽雅地方,擇日由順治門外義地起靈,至日厚備裝殮。)
(阿德氏母子三人,同著德大舅母、麗格,並幾家至近親友,一齊來到義地找了
(半天,有義地看管人指道)
德 氏:這塊新土就是。
(於是叫土人刨掘,輕刨了一下土,土人噯呦一聲,只見那塊新土,陷了一片。
()
德 氏:(德氏哭道)你看他的婆家,多麼心狠,用這麼薄的棺木,一經下雨,焉能不陷
。
(說著,上人等七手八腳,掘出棺木,只見阿氏屍身,活鮮鮮躺在那裡。)
(穿一件破夏布褂,下面光著兩隻腳,棺材板已經散了。)
(阿德氏見此光景,噯喲一聲,仆倒就地。)
(常祿與眾家親友亦都嚎慟起來。)
(慌的德大舅母扶住德氏,又忙告知土人,不用刨了,不看碰了肉。)
(一面淒悽慘慘走至坑邊,一邊抹著眼淚,來看阿氏。)
(麗格亦隨著過來,揪著德大舅母袖子,嗚嗚噥噥的哭個不祝土人問常祿道)
麗 格:死的是您什麼人?
(常祿擦著眼淚。)
(細把阿氏歷史述說一遍,引得看熱鬧的人,圍住德氏,歎惜不止。)
(有聽著傷心,看著慘目,幫著掉淚的。)
土 人:怪不得這樣悽慘,死的這麼苦,在稍有仁心的人,誰都不忍。那天春阿氏埋後,
來了個半瘋的人,打聽了阿氏的埋所,他打了一包紙來,跪在當地下焚化哭了許
久,不知是死鬼什麼人。聽說當日晚上那人在西南角上柳樹上吊死了。後來巡警
查知,報了總廳。第二天縣裡驗屍招領五六天,因是無名男子,第七日就給抬埋
了。你看世界上什麼事沒有。
常 祿:這人的模樣年歲,你可記得?
土 人:(上人道)歲數不大,長得模樣兒很濬看他舉止,很是不俗。昨據街面上談論,
說是個天津人,新近來京的。不半瘋兒,也許有點痰迷。
(常祿聽到這裡,料著是病魔尋死,與事無關的,因亦不再打聽,只催上人等著
(裝殮,不看天忒晚了趕來不及。)
(土人一面掘上,常斌下到坑裡,幫著抬槓的撮屍。)
(阿德氏坐在就地,哭得死去活來,不能動轉。)
(麗格前仰後合,亦哭得不成聲了。)
土 人:(土人問德大舅母道)昨天有個老太太,來此燒紙,那是死鬼的什麼人哪?
(德大舅母聽了,一時想不出是誰來)
德大舅:來者是什麼模樣?
土 人:此人是蠻裝打扮,年在五十以外。
(德大舅母想了半天,不知是誰。)
(正欲細問,只聽警尺一響,阿德氏與麗格等,又都哭了。)
(因不顧再問細情,扶起阿德氏來,攙著上車。)
(常祿兄弟,站在靈柩以前,穿著粗布孝衣,引路而行。)
(麗格與眾家親友,坐車在後,一路看熱鬧的人,成千累萬。)
(看著棺上靈幡,飄飄蕩蕩,寫著阿氏的姓氏,無不酸鼻墮淚。)
(是日安葬已畢,有悼惜阿氏生前哀史的人,特在地壇東北角,阿氏墳家上,銘
(以碣示:造物是何心?播此孽緣種。)
(觸塵生惡因,隨鴉憐彩鳳。)
(鴛心寒舊盟,鼠牙起冤訟。)
(我今勒貞珉,志汝幽明痛。)
(又醉漁有詩曰:
( 天地何心播老蚌,造物有意弄滄桑。)
(百年一對雙鴛家,千載秋赦歎未央。)
(風雨摧花意倍傷,可憐碎玉並埋香。)
(韓馮未遂身先死,留得孤墳照夕陽。)
(一坯黃土掩骷髏,底事而今有幾知?)
(阿母不情兄太狠,忍教駕鳳逐樓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