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 至 第一二〇

111**時間: 地點:
    當時那部裡司員,俱以此話為然,也都是這樣研究。問到歸期,始終也不得頭緒
    。急得那朗中善全,並各司承審過此案的人員,全部日夜發悶。後從種種方面,
    把阿氏的家事調查清楚,又在女監裡體察阿氏的動作,這才知道阿氏是個有情有
    義,純心孝母、節烈可風的女子。
    (說到此處,玉吉又滾下淚來道)
玉 吉:吾不意今日中國,還有這樣明事人。
    (一面說,一面抹淚。)
    (長山斟了碗茶,遞與玉吉道)
長 山:老弟且不必傷心。你的為人,我是極其佩服。錯非是看你們可慘,哪裡還有今比
    可憐這情之一字,不知古往今來,害了多少癡男怨女。
    (說著,太息不止。)
    (又把原摺打開,遞與玉吉。)
    (玉吉點頭感歎,顧不得再看什麼,歎了口氣)
歎了口:王兄王兄,小弟為人,叫旁人好看不起。不知真像的人,豈不說是妒奸殺人嗎?
長 山:(長山發笑道)你的隱情,休得瞞我。不獨我明白,大半官場之中,見過春阿氏
    的人,全都明白,錯非知其內幕,亦不肯如此定案。你且喝一口水,靜一靜氣,
    看看這大理院原奏,究竟是屈與不屈,
    (玉吉接過原摺,看了一會。)
玉 吉:(因想著事情可怪)此摺看不看,卻不要緊,想我心裡事,止有我兩人知道,雖
    然我在外多年,卻從未向人提過,你如何知道的這樣肯切?我到要請教請教。
長 山:(長山笑道)此時你不必打聽,等你把摺子看完,咱們吃過晚飯,我再細細的告
    訴你。
    (玉吉無法,只可拿了原摺,續瞧著:
    (  爾等詳究供情,春阿氏以幼年婦女,過門甫及百日,何至因婆母責罵細故
    (,遽爾輕生。)
    (若既自願尋死,春英即在牀動轉,何至心慌撲跌,檢閱原驗屍格,春英咽喉左
    (面一傷,校長二寸餘,深至氣嗓破,顯係乘其睡熟,用力猛砍,豈得以要害部
    (位,深重傷痕,諉為誤碰。)
    (至碰傷以後,刀猶在手,盡可自抹,何以復走至廚房,投入水缸。)
    (且即自尋短見一節,原供謂因屢受春英辱罵。)
    (繼又供係夫妹欺凌,前則歸之於婆母斥責,其碰傷春英一節,原供謂一時心內
    (發迷,隨持刀將春英脖項用刀一抹,繼又供伊提刃坐在炕沿,春英掙起,將其
    (脖項碰傷,後則日之於心慌足滑,撲跌身上,致刀口誤傷其咽喉。)
    (前後供詞屢經變易,殊難深信。)
    (當飭逐層駁詰,春阿氏一味支吾,迭加嚴刑,仍堅稱委無他故。)
    (揆其情節,春英之被殺,非挾有嫌恨,即或別有同謀下手之人。)
    (屢飭傳同文光家屬,及院鄰人等質訊,詰以春阿氏夫婦,平日是否和好。)
    (文光等供稱,未見不睦情形。)
    (詰以春阿氏,平日是否正經,則供稱未聞丑聲揚布。)
    (該以春英被殺之夜,曾否有他人來家,則供稱並未見有別人。)
    (詰以春英身死,何以初報官廳,即實指為春阿氏砍傷,則供稱春英夤夜死在春
    (阿氏房內,非春阿氏動手,更有何人。)
    (酌以春阿氏殺死春英,是否別有緣因,則供稱時屬夜深,全家俱已睡靜,並未
    (知春英何故被殺,事後探聽亦無消息。)
    (詰以春阿氏是否被逼難堪,自甘尋死,文托氏供稱,自春阿氏過門,合家格外
    (疼惜,間因做事遲慢,被尹斥責,亦屬管教兒媳常情,從未加以惡聲厲色,何
    (至便尋短見。)
    (詰以春英被殺之夜,何人首先聽聞,德瑞氏供稱,伊因老病,每晚睡宿較遲,
    (是晚十二點鐘,伊聽見西廂房,春阿氏屋內響動,伊恐係竊賊,呼喚春英未應
    (,復同掀簾聲響,並有人跑東屋腳步聲音,伊遂喚醒文光等,點燈走至西屋,
    (見春英躺在地上流血,業已氣絕。)
    (春阿氏不在房內,至找東屋廚房,始見春阿氏倒身插入水缸,當由文光等救起
    (拯活。)
    (至春阿氏因何殺死春英,伊等均無從知蹺。)
    (質之院鄰德珍等,供亦相同,並全稱伊等走入文光家院內,已在春阿氏投缸之
    (後,實不知春英何時被殺,春阿氏何時下手,查核各供,俱無實據。)
    (此春阿氏一案,不能通行按律定罪之實在情形也。)
    (臣等查向來辦理命案,非有自認供詞,則必有屍親或旁人為之質證,而後承審
    (者,可以層層追究,即本犯亦不得不一一供明。)
    (獨此案死係親夫,而時當深夜,地屬閨房,屍親既未悉其緣由,旁人復無可為
    (之證佐。)
    (事後屢飭,多方探討,亦無別項形跡可以推尋。)
    (而犯係年輕婦女,尤未便加以刑訊。)
    (以傷痕而論,則頗近於謀,從未得嫌疑之跡,以供情而論,則實出於誤,而尚
    (在疑信之間。)
    (且世情變幻無常,往往有非意料所及者。)
    (設令現訊供詞之外,別有緣因,則罪名之出入滋虞,尤不可不格外慎重。)
    (此案已經一年有餘,由步軍統領衙門及部院司員,更番承審,全稱疑竇尚多,
    (礙難論決。)
    (查古來疑獄,固有監候待質之法。)
    (現行例強盜無自認口供,賊跡未明,伙盜已決無證者,得引監候處決。)
    (則服制人命案件,其人既已認至死罪,雖未便遽行定讞,似可援監候處決之例
    (,仿照辦理。)
    (案經再四推酌,應即據現供酌量擬結。)
    (查春阿氏夤夜將伊夫春英殺死,據供係因屢受婆母斥罵,自願抹脖畢命,攜刀
    (走向春英炕前愁歎,適春英睡熟轉動,一時心慌足滑,撲跌春英身上,以致刀
    (口碰傷其咽喉近右身死。)
    (查核所供情節,係屬誤傷,尚非有心干犯。)
    (按照律例,得由妻毆夫至死斬決本罪,聲請照章改為絞刑。)
    (惟供詞諸多不實,若遽擬罪名,一入朝審服制冊內,勢必照章聲敘,免其予勾
    (,遲至三年,由實改緩。)
    (如逢恩詔查辦,轉得逐其狡避之計。)
    (且萬一定案以後,別經發覺隱情,或別有起釁緣因,亦勢難追改成獄。)
    (臣等再四斟酌,擬請領強盜伙決無證,一時難於定讞之例,將該犯婦春阿氏,
    (改為監禁。)
    (仍由臣等隨時詳細訪查,儻日後發露真情,或另出有憑證,仍可據實定斷。)
    (如始終無人發覺,即將該犯婦永遠監禁,遇赦不赦。)
    (似於服制人命重案,更昭鄭重。)
    (屍棺即飭屍親抬埋。)
    (凶刀案結存庫。)
    (再此案因未定擬罪名,照章毋庸法部會銜,合併聲明,所有殺死親夫犯婦,他
    (無證佐,僅就現供,酌擬辦法緣由,是否有當,謹恭摺具奏。)
    (請旨,光緒三十四年三月二十三日具奏。)
    (奉旨:依議。)
    (欽此。)
    (玉吉把摺子看完,心裡怦怦然,不由自主。)
    (因為判決詞句,極為清楚,定罪亦極為公道,不住連連點頭,深為歎服。)
長 山:你只顧看摺子,橫豎把餓也忘了。
    (玉吉聽了此話,猛不丁的鬧了一怔。)
    (看見滿桌上放著杯盤菜碗,才知是已經開飯了。)
    (又見店伙計送湯送飯的來回伺候,遂向長山道)
玉 吉:你先吃你的。此時我吃不下去,等一會餓了再說。
長 山:(長山笑著道)無論什麼事,也不至不吃飯呀。我已經等半天,菜飯已經涼了。
      雖然天熱,畢竟吃了涼的,必要受病,樂得的不趁熱吃呢。
    (說著,提起酒壺,便與玉吉斟酒。)
玉 吉:(又笑道)酒要少吃,事要別急。好在已經是定案了,你就坦坦實實的養靜,管
    保什麼事也沒有。
玉 吉:我不是不吃,實在是吃不下去。
玉 吉:(說著,把摺子揭開,翻覆著細看一遍,轉身問長山道)摺子是誰擬的?這樣巧
    妙,鬧了二三年的麻煩。他以世情變幻,往往有人不可測數字,包括了結,真是
    好文章。
長 山:你知道作者是誰?就是修訂法律大臣沈家本,法部大理院因為這件案子,無法擬
    罪,久懸未決,大不像事。冒然定罪,也不像事,如今永遠監禁,合算把此案存
    疑,容把案情訪實,再行定擬。
玉 吉:(玉吉點頭道)是了。
    (隨把摺本放下,坐在一旁發怔。)
    (長山也不來顧理他,只去喝酒。)
    (玉吉直著兩眼,臉上白了一陣陣,問不得此時此際,有何等傷心了。)
    (直待王長山吃過晚飯,方才訊過頭來問道)
長 山:此時我沒了主意。王兄有什麼高見,替我出個辦法。
長 山:這也奇了。事已至此,叫我出什麼主意?我是作什麼的,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玉吉聽到此處,嚇得發了慌。)
    (想著定案原奏,本是姑且存疑,容待探訪的意思。)
    (今長山約我進京,必是送我到部了。)
    (想到此外,由不得噯呀一聲道)
長 山:王兄,你是我知己的朋友。我與春阿氏實在情形,但恐你知道不清。我死了原不
    要緊,可憐那阿氏名節,從此掃地了。
長 山:(長山冷笑道)別的不說,究竟此案原凶,是你不是?
玉 吉:是呀!
長 山:既是你,便不算屈。俗語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只要我訪的確,就不算屈在
    人。
    (玉吉聽到此處,更是慌了,忙說道)
玉 吉:是我卻是我。只是我的心,不是那樣,你可知道不知道?
長 山:(長山拍掌笑道)你不要起急,我說的都是玩兒話。其實你的心裡,我都知道。
    說一句簡截話,我若不知道你,不憐憫這件事,我在天津地方,就把你送官了。
長 山:(說著,把自己報告拿出來,笑嘻嘻道)實在對你說,方才我出去,本來沒事。
    算著我出去,你必悶得慌,故意把皮包忘下,叫你解悶。說一句放心的,如今法
    部裡決不深究了。你與阿氏情形,人人都知道,人人都知道可憐。錯非那樣還不
    能如此定案哩。這事你還不放心嗎?
玉 吉:不是我不放心。倒底你姓甚名誰?如今我還知道不清呢。我輩既稱知己,何不以
    真實姓名示我,叫我打悶葫蘆呢?
長 山:(長山笑道)這事沒什麼。
    (說著,把名片取出,遞與玉吉,玉吉接過一看,就是方才那張瑞珊三字。)
玉 吉:你既姓張。自今以後,我就不稱你王兄了。
玉 吉:(說罷,站起身來,深作一揖道)活我之恩,生生世世的,不能忘報。大哥不棄
    ,情願永結為異姓兄弟。倘有行事乖謬地方,願受大哥的責罰。
    (說畢,就要下拜。)
    (瑞珊忙的攙扶,連說不敢。)
    (又聽他說話的聲音,很為悽慘,隨又安慰一番,勸他吃了點東西,然後睡下。
    ()
    (次日清晨,忽有店伙計進來,回說有人來找,請進一看,此人是僕役打扮,見
    (了張、聶二人,請了個安,獻上一個請貼,一個知單來。)
    (瑞珊打開一看,卻是項慧甫、何礪寰二人請客,同坐有左翼幾位偵探,定於次
    (日西刻,假座元興堂便章候駕。)
    (瑞珊看了一遍,先向店伙計要了筆硯,隨在知單上,寫了知字,笑問來人道)
瑞 珊:我在這裡住著,昨日才來的,怎麼何大老爺、項三老爺卻知道這麼清?
玉 吉:(來人陪笑道)上頭遣派我來,我也不甚知道。
    (瑞珊點了點頭,暗想慧甫等手眼這樣靈敏,誠可欽佩,逐取名片一紙,交付來
    (人,允許明日必去。)
    (來人答應著去了。)
    (這裡瑞珊心裡本想為春阿氏一案,自己很為露臉,雖費了一年工夫,然能把極
    (難解決的疑案,訪明白了,自然是揚眉吐氣,興興頭頭。)
    (惟想著何礪寰等,雖為偵探,畢竟於偵探學上尚欠研究,果真是獨具隻眼,豈
    (有本京本地出了這宗疑案,不去下手的道理。)
    (倒底是程度低微,合該我姓張的享名,出人頭地。)
    (想到此處,心裡愈發的高興起來。)
    (到了次日下午,慌忙著換了衣服,留著玉吉看家,自己僱了人力車,直向元興
    (堂一路而來。)
    (是時項慧甫、何礪寰、黃增元等皆已來到,望見瑞珊進來,齊起歡迎,各這契
    (闊。)
    (又贊美張瑞珊聰明睿智,足與福爾摩斯名姓同傳。)
    (說著,早有堂倌過來,回說謝老爺來了。)
    (眾人回頭一看,此人有三旬以外,面色微黃,端架著眼鏡,穿一件竹色灰官紗
    (大衫,足下兩隻官緞靴,進門見了眾人,挨次見禮。)
礪 寰:二位不認識罷?
    (那人聽了此話,望著瑞珊發愕。)
慧 甫:這就是大立人兒家張瑞珊。這是大律學家謝真卿。
    (兩人相顧失笑,彼此請了個安,各道久仰。)
真 卿:(真卿笑道)什麼叫立人兒家?慧甫可真會取笑。
    (說的增元等亦都笑了。)
礪 寰:作我們這行兒的,若真是呆如木雞,可不同立人兒一樣麼?
    (這一句話,引得瑞珊等越發笑了。)
    (大家一面湊趣,彼此讓坐。)
    (堂倌把桌面兒換好,安放杯箸。)
    (隨著便接二連三,擺上菜來。)
    (礪寰提起酒壺,先向瑞珊斟酒,笑嘻嘻的)
笑嘻嘻:我們一為洗塵,二為叨教。請把調查玉吉種種手續,細細的對我們說明,我們增
    些學問,長些閱歷。
    (瑞珊不待說完,站起陪笑道)
瑞 珊:礪寰哥,你若當著眾人,這樣奚落,我可未免下不去。
慧 甫:礪寰也不是打趣。我們為著此案,很費研究,雖知是玉吉所害,可是連玉吉的蹤
    影都沒找著。那日我在局子裡,聽說你的報告,很以為奇。昨天車站上,又有報
    告,說是你老先生,同著個年紀很輕,面色很白的一個書生,一同下了火車,住
    了棧房了。我想你來京所住,沒有別處,一定是謙安棧,所以才下帖請你。不管
    這案子定了沒定,所為跟你打聽打聽,畢竟這個玉吉是個何等人物?春阿氏這樣
    庇護他。
增 元:(增元亦笑道)你們先喝酒。若我們長篇大套的一說,飯也就不用吃了。
    (說著,斟酒布菜。)
    (大家又要了些隨意的菜品,一面喝酒,一面說話兒。)
    (瑞珊把天津探訪種種的手續,述說一遍。)
礪 寰:別的不說,請問這內中情形,你怎麼調查得這樣的確?我們只知玉吉因為妒奸而
    起,又聽外人說,阿氏在家裡時候,很不正經,外號叫什麼小洋人兒。如今聽你
    一說,居然春阿氏是個貞節可風、即殉情又殉夫的奇女子了。
瑞 珊:誰說不是。當時那小洋人的別號,也有原因。因為草廠住戶,有個紈絝子,名叫
    張鍔的。此人淫佚無度,放蕩已極。家裡三房五妾,猶不足興。一日由阿氏門前
    經過,看見阿氏很美,曾托賈姓謀婆,前去提親。阿氏之母,知道張鍔的為人,
    執意不給。賈婆兒是貪了酬謝,無以覆命,一日與玉吉家的梁媽,相過於途,談
    起兩家的事來。她是賊人心多,想著當初玉吉既與春阿氏同院居住,必是春阿氏
    素日不正,燈前月下,與玉吉有了毛玻想到此處,正好用這些話,回覆張鍔。所
    以自春英一死,出了無數謠言。小弟揣情度理,未始不由於此。
    (眾人聽了此話,俱各鼓掌,說瑞珊兄真個神聖,這樣細緻,怎麼調查來著。)
慧 甫:這事我又不明白,既然春阿氏、玉吉都是正人,殺機又由何而起呢?
瑞 珊:告訴諸位說,我為這件事,用心很大。中國風俗習慣,男女之間,縛於聖賢遺訓
    ,除去夫婦之外,無論是如何至親,男女亦不許有情愛。平居無事,則隔絕壅遏
    ,不使相知。其實又隔絕不了。比如其家男人,愛慕某家女子,或某家女子,愛
    慕某家男子,則戚友非之,鄉里以為不恥。春阿氏一案,就壞在此處了。玉吉因
    阿氏已嫁,心裡的希望,早已消滅。只盼阿氏出嫁,遇個得意的丈夫,誰想她所
    事非偶,所受種種苦楚,恰與玉吉心裡素日心香盼禱的,成個反面兒。你想玉吉
    心裡,哪能忍受得祝慢說是玉吉為人,那等樸厚,就是路見不平的人,也是難受
    嘔。
    (說著,連連吁歎。)
    (真卿、礪寰等也都贊息不止。)
增 元:(黃增元)得了。你們真有點貓兒哭耗子。
慧 甫:別亂吵,先請張老兄說點兒要緊的。究竟大理院定案,你老兄以為公不公?
瑞 珊:有什麼不公。這樣疑探,捨去監禁候質之外,有什麼法子呢。總之中國習慣,偵
    案不過是緝捕盜賊,要作截判佐證,是萬萬興不開的。
礪 寰:(礪寰點頭稱贊道)是極是極。我們因為此案,費了很多手續,日夜研究。張兄
    所調查的張鍔、梁媽、賈婆子等等,我們也調查過。只不如張兄這樣詳細。一來
    是學識不足,二來也掃了點兒興。上司對於此事,不甚注意,我們也實在沒工夫
    。不然,無論如何,也可以幫點兒忙埃。
    (真卿嗑著瓜子,笑嘻嘻道)
真 卿:這們半天,我沒敢說話。咱們空費精神,沒見過玉吉什麼神氣。雖然法部裡不欲
    深究,我們借瑞翁的光,倒是開開眼界呀。
    (一句話提醒了慧甫,立逼著瑞珊寫信,打發轎車去接。)
    (瑞珊以天晚為辭,慧甫哪裡肯聽,不容分說,自己便替著寫了。)
    (誰知去了半天,車夫獨自回來。)
    (回說謙安棧中,連玉吉的蹤影全都不見。)
    (瑞珊等聽罷,這一驚非小,要知如何尋覓,且聽下文分解。)
    (第十七回 避戈鳥世外求仙 薄命人獄中絕食)
    
    
112**時間: 地點:
    (話說項慧甫打發車夫走後,仍與瑞珊閒談,說起屍場裡,當日是如何光景來。
    ()
瑞 珊:(瑞珊向真卿道)大哥在法部當差,住家又離著很近。阿氏的容貌如何,舉動如
    何,大約必然知道。像這樣奇女子,我深以沒見過為恨。真翁不棄,可以略示梗
    概。
真 卿:阿氏住在監裡,著實可慘。前年與項慧甫看過一次。後來由審錄司審訊,我又看
    這一次。那時正在九月底,阿氏穿著藍布棉襖,一雙福履鞋,亂發蓬鬆,形容枯
    槁,比上前次看時相差太遠了。起初部裡司獄,有個姓福的,因見阿氏情影實在
    可慘,跟提牢姓何名叫秦猜的,二人大發慈悲,每天以兩飯一粥,送給阿氏。監
    裡頭的女牢頭,也待她極好。山西司承審時,也很替她辯護。直至三十三年,歸
    了大理院,全都沒受什麼罪孽。一來她為人和厚,二來這案子裡很冤屈。所以連
    法部帶大理院,沒有一個人不庇護她的。過院之後,正卿沈家本、少卿劉若曾全
    極注意。後來把范氏、普雲二人被傳到院,拷問了三四個月,均無口供。還是阿
    氏上堂。證明他們二人此案無罪,然後才取保釋放的。當時堂上問她,說你把他
    們保出去,沒有他們的事,那麼殺人的兇手,究竟是誰呢?
    (阿氏回說是丈夫已死,我亦不願活著,只求一死。)
    (連問了多少次,都是這話。)
    (急得沈正卿親自提審,問到歸期,始終也都是這話。)
    (沈正卿無可如何,只得暫且下獄聽候審訊。)
    (一面與法部堂官紹仁亭等商量。)
    (再給各偵探家去信,調查此案的原委。)
    (此案前連前後,自光緒三十二年,直到於今。)
    (部院裡審訊阿氏,皆極為嚴密。)
    (除有她母親德氏,常往監裡送錢。)
    (其餘的阿氏戚友,一概都不許見面。)
    (好在前些日子定案,把阿氏送部永遠監禁了,聞說現在阿氏已經混上伙計了,
    (大概如今景況,還須好些。)
    (若像當初北所,蝨子臭蟲那樣多,犯人疥癬那樣烈害,恐怕那如花似玉的美人
    (,早已就熬煎死了。)
    (說著蹩眉裂嘴,很替阿氏難過。)
    (瑞珊亦點頭贊歎,太息不止。)
慧 甫:倒底農場人偏向著官場說話,他真給法部貼靴。
    (說罷,嗤嗤而笑。)
    (眾人都不解何事。)
慧 甫:你們沒聽說麼?他說南衙門監獄,自改名法部後,很是乾淨,這不是瞪眼冤人嗎
    ,
    (一句引得瑞珊等全部笑了。)
真 卿:不是我遮飾。現在監獄裡,實在好多了。比起從先監獄,強有百倍。如何你說得
    貼靴?
慧 甫:(慧甫搖手道)得了得了。你是知其外,不察其內。你又沒坐過獄,如何知道不
    骯髒?
    (兩人越說越擰,慧甫)
慧 甫:你不用抬死槓。過日你細去看看,如果不骯髒,你叫我怎樣,我便怎麼樣。
    (兩人說話聲音,越來越高。)
    (增元拿著筷子,只顧與瑞珊說話,不提防旁邊慧甫,猛然一拍桌子,拍的一聲
    (,把增元手中筷子,碰掉地上。)
    (增元嚇了一跳,回頭見慧甫、真卿兩人,還是你爭我論,那裡吵嘴呢。)
    (引得礪寰等俱各失笑。)
    (增元叫了堂倌,換了筷子,忽見車夫回來,回說謙安棧裡,聶老爺沒在家。)
    (棧房裡找了半天,不知上哪裡去了。)
慧 甫:(慧甫忙問道)沒叫他們別處找找去嗎?
真 卿:(車夫回道)別處也找了。
慧 甫:(伙計說)聶老爺出去,沒有准地方。及至有個地方,店裡也不甚知道。所以我
    趕著回來了。
    (瑞珊聽了此話,哈哈笑道)
哈 哈:果不出我之所料。你們也不用見了,大概也見不著了。
慧 甫:(眾人驚問道)什麼事見不著了?
瑞 珊:諸位不知道。
    (隨把昨日出去,如何把皮包放下,故意使他看見,今日有事出來,故意給他個
    (工夫,叫他遠走的話,細述一遍。)
    (眾人都點頭稱贊,佩服瑞珊的高見。)
礪 寰:瑞哥的高見,人倒欽佩之至。只是案子也完了,何苦又讓他遠走?走不走的,有
    什麼關係呢?
瑞 珊:諸位不知,我有我的道理。以京城人物說,除去你們幾位,是我素所欽仰佩服之
    至的。至於別的機關,我簡直沒看起。當日此案發現,我到京裡來調查的時候,
    看見報紙揭截,聽了社會的輿論,那時我的心裡,十分的不明白,當時沒敢說話
    ,拜了回烏翼尉,見了回宮道仁,探明玉吉逃走,我趕緊就走了。
慧 甫:這也奇怪。玉吉逃走,先生有何先知,知道他必在天津?
瑞 珊:這件事極容易明白。你要知道玉吉為人,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慢說是姐妹情重
    ,以致殺死春英,就是妒奸行兇的人,他與春阿氏既然有情,臨到棄凶逃走時,
    那一縷情絲也是不能斷的,一定在交通便利的地方,探聽阿氏消息,以定行止。
    所以調查已畢,即知玉吉出去,不在通州保定,便在天津,不然就在京城附近,
    決意不肯遠去。當時我出安定門,到過玉吉家的塋地。
    (說到此處,自己斟了盅茶。)
    (礪寰與增元諸人全都點頭稱贊,歎服瑞珊的細心。)
    (真卿亦聽得楞了。)
瑞 珊:聶家看墳塋的人,名叫聶生,此人有四十來歲,貌極忠厚,據他說玉吉在他家裡
    ,除去唸書,便是寫書。那時我記他寫過兩句詩,句句都沉痛,另外又有兩句十
    四字湊成的聯,大概是最得意的句子,字字都對得很工,上句是『此生莫種想思
    草』下句是『來世當為姊妹花』。像這樣清而且麗的句子,足可見他與阿氏兩人
    ,純乎是姊妹之情,決沒有不清的地方。當時我佩服之至,恨得即時就見了此人
    ,方才痛快。誰想到天助成功,居然在天津地方,見了一幅對聯,寫的是一筆王
    字,對文是『欲殘秋蝶渾無夢,抵死春蠶尚有絲。下款落的是懺庵主人。』當時
    我納悶的了不得,何故這懺庵主人,專寫這宗對文呢?尋來尋去,此人就住在隔
    壁,恰是玉吉,你道這事情奇不奇?
瑞 珊:(說著,穿好衣服,又對眾人道)明日上午,我打算約著慧甫,先到烏翼尉家裡
    ,問他探訪的什麼情形,咱們幾下裡合在一起,若果情形相同,我們打一報告,
    省得疑案久懸,致使外國人看我們不起。
慧 甫:(眾人又極口稱贊道)很好很好。二位若明天去,我們後天晚上,仍在這裡見面
    。
礪 寰:不妨多約幾個人,我們熱鬧一天。別管案定的怎麼樣,我們偵探了會子,大家聽
    明原委,心裡也痛快痛快。
    (說著,走出元興堂。)
    (真卿的轎車,已在門前等候,大家拱手而散。)
    (約準明日上午,瑞珊與慧甫二人,去拜烏翼尉。)
    (瑞珊同到棧房,知道聶玉吉已無蹤跡,問了問店伙計,聶老爺什麼時候走的,
    (店伙計回道)
瑞 珊:約有七八點鐘,便出去了。
    (臨行並未留話。)
    (伙計一瞧,門兒敞著,趕忙的給鎖上了。)
    (瑞珊點點頭,不甚為意。)
    (想著玉吉為人,極其古怪。)
    (雖未留話,想必在屋裡案上,留下信簡,或在牆壁上,留幾行字,斷不能飄然
    (而去的。)
    (不想進到屋裡,尋找半日,慢說字帖兒,就是一絲痕跡,全都沒有。)
遲了半:(遂不免納悶道)事也奇怪,莫非他並未遠走,尋個清僻地方,尋死去了不成?
    
    
113**時間: 地點:
    (此時欲待尋去,又無方法。)
    (有心求慧甫幫忙訪一訪,卻又不好開口。)
遲了半:(自己想了半天,轉又自慰道)我既放了他,何苦又去追尋。及至我回來,不但
    無益,反而多事,不如放他遠去,或者他殉情死了,倒也乾淨。
    (想到這裡,不免替著玉吉反倒為難起來。)
    (因此一夜工夫,不曾安睡。)
    (次日清晨早起,出院散步,忽有店伙計來回,說門外有人來訪,此人有三十以
    (外,相貌魁梧,說話聲音很亮,現在櫃房裡打聽你老呢。)
    (瑞珊聽了,不知是誰,正欲出去接待,又見一店伙計陪進一個人來,果然是身
    (材雄壯,聲音很亮,遠望著瑞珊嚷道)
瑞 珊:瑞珊哥你一夜沒睡罷?
    (瑞珊仔細一看,卻是市隱。)
    (隨著見禮問好,又陪笑答道)
瑞 珊:果然一夜沒睡。你老春阿氏謀夫案.先生何以這麼高眼,莫非要學學福爾摩斯嗎
    ?
    (兩人一面說笑,進屋落坐。)
瑞 珊:昨日你也睡得好晚,如何卻起得這般早?
市 隱:(市隱驚異道)怪得很,我睡的早晚,你怎麼知道的?
瑞 珊:(瑞珊笑道)閣下將一進門,先以冷言刺我,我不得不以此作答。昨夕你若睡得
    不晚,不能與想甫見面,不見慧甫,你焉能來到我這裡,我是推理推測,究實確
    否,倒請你說給我聽聽。
市 隱:(市隱點頭稱道)果然不錯,倒底是偵探學家,別具隻眼。
    (說著,取出紙煙,兩人吸著。)
    (市隱把昨日晚上如何通見慧甫,聽說你到京,已將玉吉訪明的話,細述一遍。
    ()
    (又打聽如今玉吉往哪裡去了,又問項慧甫什麼時候來的?瑞珊一一答對。)
市 隱:西洋偵探,到底比中國強。此事在外國境界,早已就訪明啦。豈有因一件事,擱
    起好幾年的。幸虧遇見了你,不然一輩子糊塗案,只知春阿氏冤,不知為什麼冤
    。只知蓋九城有嫌疑,究不清有什麼嫌疑。你這麼一來。合算把三四年來的疑竇
    ,滿給剖解明白了,真是功德不校。
瑞 珊:(瑞珊笑道)論功我不敢居。像這樣希奇古怪的事,倒可以長點知識,不過這場
    事情,若與普通一般人說,他們未必了然。按著中國習俗,一男一女,從來就不
    許有感情。除去夫婦之外,若男子愛女子,女子愛男子,就算越禮,其實愛字亦
    有區別,像這玉吉、阿氏之愛,那愛字是出於志誠,斷不是尋常男婦所講的愛情
    可比。
      不可不知此中真像,你老先生知不知道?
市 隱:我知道得不甚詳細。今聽你這麼一說,我已經了然啦。早先我很是納悶,看著阿
    氏神色,很是可怪。雖不是殺人原凶,一定是知情不舉。當日與慧甫、淡然並秋
    水、謝真卿諸人,我們時常研究。若說普雲與范氏所害,我想被阿氏看見,一定
    要聲嚷起來。若說在廚房裡,先把阿氏打倒,抬入水缸,然後才害的春英,這話
    有些不對。一來工夫很大,阿氏在水缸裡,不能不死。二來文光醒來亦決不致不
    知道。若果真是范氏害的,阿氏萬不肯自認。這都是可疑之點,今聽你這麼一說
    ,阿氏頭上脅下的傷痕,原來是玉吉打的。兇器所在,原來是兇手放的。茅廁的
    板凳,原來是兇手挪的。這麼看起來,你費的這份心,可實在不校那麼起禍的根
    由。又始於何日呢?
瑞 珊:(瑞珊大息道)說來話兒很長。若論起禍的根由,就由阿氏的母親,但此事誰也
    不能知道,等到知道的時候,事情已經完了。
市 隱:(市隱怪問道)何以見得呢?
瑞 珊:阿氏用剪子尋死的故事,你知道不知道?
市 隱:知道,知道。我聽過一個人說,阿氏出閣的那天,暗在轎子裡,帶著一把剪子,
    大概沒死的原因,就因為娶的那日,沒同玉吉見著。後來回家,見了玉吉,大概
    還麻煩一回。以後情形,我就不得而知了。
瑞 珊:(瑞珊搖首道)不對,不對。依閣下這麼說,玉吉、阿氏二人還是因奸不憤,謀
    死本夫了。
市 隱:那麼起禍之前,用剪子尋死,又在何日呢?
瑞 珊:起禍在玉吉父母未死之前。自從德氏悔婚,禍根子就算種下了。可憐這十七歲的
    女子,又要顧名,又要顧義。母親之命,又不敢違。兄弟之情,又不敢忘。你道
    那阿氏心裡,如何難過!不過中國風俗,在家庭父母之間,很是奇怪,若真能依
    照古禮,限制男女交際,亦還罷了。偏偏我國風俗,都是賊走了關門的多。小時
    候無猜無忌,任著兒女們一處游嬉,還不要緊,到得十五六歲,兒女智識已開,
    就應該加點限制,才算合禮。而中國限制法,不過限制外人,於親戚故舊裡面,
    從不小心。父母心裡,只合紅樓夢上那邢、王兩夫人一樣,以為至近子女,不是
    外人。詎知襲人有話,人大心大,保存不定有點意思。按理像這宗家法,既然是
    始而不慎,演成寶玉與黛玉的情魔,就應該察其心理,成其恩愛,才合道理。一
    來林黛玉不至於死,二來賈寶玉也不至當和尚。
      像這樣絕好的姻緣,作父親的,何妨成全成全呢。偏偏中國禮法,不是那樣
    。向來以意氣用事的多,不顧輕重,不顧利害,大半以王熙鳳的主張為然。看兒
    女這樣心意,未免有悻禮教,遂不免有大發雷霆,日加束縛。其實那相思種子,
    早種在兒女心裡,再欲拔除,已是不容易的事了,怎麼辦呢?只得以使性子,動
    壓力,心裡存一個反對的念頭,早早兒給個婆家,早早了卻為父母的責任。這就
    是普通人民,父母對於兒女的辦法。
      遇著溫順女子,只得信命由天,聽從父母之命,落一個哭一陣喊一陣,勉強
    到了婆家,就算完了。若遇這婆家闊綽,一切如心,或是女婿才貌,果與向日所
    望相差不遠,猶可以轉移腦筋,徐徐的改變。若遇個蠢笨愚頑、醜陋不堪的男子
    ,婆家再沒個後成。舉目一看,正與向日所望成了反面,請問這女子心時,如何
    禁受得住,輕者要抑鬱成病,逼出胃病肝瘋來,重一重就許鬧是非。果能像阿氏
    這樣清潔,這樣的崇禮尚禮,我恐其很難得罷。
    (說著,贊歎不已。)
    (又把玉吉所寫的字畫詩句拿了出來。)
    (兩人一面賞玩,一面誇獎。)
    (正在折卷之際,猛聽窗榻外一人喊道)
一 面:你們只顧說話,把吃飯也忘了。
    (說著,啟門而入。)
    (二人猛嚇一跳,回頭一看,卻是項慧甫。)
    (二人忙的讓坐,喚人倒茶。)
慧 甫:倒茶不倒茶,倒是未節。天已經晌午歪了,咱們吃點什麼,進城訪烏恪謹倒是要
    緊的事。
    (說著,便令伙計出去叫飯。)
    (三人把早飯吃過,看看身邊時計,正正指到兩點。)
    (三人僱了人力車,迳往東四牌樓六條衚衕而來。)
    (順著馬路兩旁的槐風樹柳影,不大工夫,已來到烏宅門首。)
    (三人投了名刺,僕人進去回了,站在二門內,說一聲請,三人謙遜一回,款步
    (而入。)
慧 甫:(只見跟班的瑞二迎出來笑道)三位老爺駕到,我們門房裡攔了駕麼。
    (慧甫等聽了此話,不解何故?更不知怎麼答對。)
市 隱:(市隱笑答道)門房哪裡敢攔,橫豎你們老爺又問來著罷?
    (瑞二答應聲喳,走近三人面前,深深的請了安,鬧得慧甫、瑞珊很是驚異。)
市 隱:我們不知道,向來這宅裡規矩,凡屬至親至友來到,不准門房阻攔。自要是交情
    深厚些,便可以直到書房,然後門房再回話去。這是烏恪謹侍人優厚,惟恐僕人
    們得罪親友的法令,你們倒不必多疑。
    (剛說到此,烏珍亦迎出來,彼此見禮,各道契闊。)
烏 珍:三位光降,何必等請呢。我們這樣交情,斷不用虛理客套。
    (瑞珊等一面走著,見烏珍這樣正直,交友這樣真切,不禁肅然起敬,四人來到
    (書房,謙遜讓坐。)
    (市隱一面讓坐,惟恐烏珍心裡看著厭煩,隨笑道)
市 隱:咱們倒不必拘泥,恪謹是最怕客套的。
瑞 珊:(瑞珊亦笑道)我們於禮節也是疏忽的,這樣倒好。
    (說著,瑞二倒上茶來,敘了會別的閒話。)
烏 珍:阿氏殺夫一案,已經入奏了,不知瑞珊、慧甫兩兄,看見沒有?
瑞 珊:(瑞珊等笑道)看見了,案定也還正當。只是內中情形,不知恪翁調查了沒有?
    我們今日來拜,正欲向閣下請教。聞得貴翼偵探,頗稱得手,不知如何始得確情
    ?
    (烏珍聽了此話,知是瑞珊等已把案情訪明,來此溪落自己,乃笑道)
烏 珍:二位是有名偵探家,訪得案中情形,必當詳細。我們翼裡兵丁,一來沒學問,二
    來沒見識,何能稱為偵探,盡能算是得手呢?小弟訪查此案,只知范氏、普雲本
    來不正,阿氏在家的時候,亦不正派,所以案發之後,事情是難辦極啦。我聽市
    隱兄說,二位因著此事,很費腦力,費了一年多工夫,調查的必極詳確,何妨把
    內中情形,指教指教呢。
慧 甫:屬翁說哪裡話來。我們調查此案,大略與貴翼相同。
      今日與瑞珊來拜,正欲向閣下叨教,代我們設一方法,別叫法部裡久懸著這
    案。
市 隱:(市隱亦插言道)瑞珊的心很細,稱得起一等價探,頭把交椅的福爾摩斯。如今
    在天津地方,他已將原凶玉吉訪明拿獲,解到城裡頭來了。
烏 珍:哦,玉吉是什麼人?他與這案裡又有什麼關係?我怎麼不知道呢?
    (瑞珊聽了此話,知道烏珍必不知道,登時在眉目間,現出得意之色,笑了兩聲
    (道)
瑞 珊:不怪恪翁不知道,大約除我之外,沒有第二人知道。
    (於是把前年進京,如何在各處採訪,如何與梁媽、惠兒相見,如何向麗格、張
    (鍔並賈婆等搜問的話,詳述一遍。)
市 隱:這不足奇。要緊把玉吉的事情細同恪翁說說。你們有責任的人,彼此同了意,也
    好報告法部,免得禿頭文章,永沒有定讞的日子。
烏 珍:(烏珍亦笑道)你把玉吉的相貌及當日起禍的緣由,告訴告訴我,我也開開眼界
    。
    (說著,便叫瑞二張羅茶水,四人湊在一張桌上,或吸煙,或飲茶。)
    (瑞珊把天津店裡訪准玉吉蹤跡,如何隔店居住,如何與他完結的千方百計,從
    (頭至尾,及如何迸京,如何把玉吉放走的話,又述一遍。)
烏 珍:既是把玉吉帶來,何必又放他走呢?大料這玉吉一走,萬無生理,你沒去訪訪去
    嗎?
瑞 珊:訪也無益,慢說一去無蹤,就是訪出蹤跡來,又該當怎麼辦呢?
烏 珍:這又奇了。既說是合在一處,去向法部聲明。難道報告上去,有失了正凶的理麼
    ?
    (這一句話,問的瑞珊等目定口呆,半晌答不出言來。)
市 隱:是呀,如此該怎麼辦呢?
瑞 珊:(瑞珊搔首道)這也不難,只要法部裡尊重人道,不忍再追原凶。
烏 珍:(烏珍笑著搖頭道)斷無此理。果然法部裡不追原凶,不另定案,我們上此報告
    ,又能什麼用處呢?
      若依兄弟的拙見,此案結果是好不過如此,我們既尊重人道,安見得這樣定
    擬不是法部人員尊重人道呢,我們有若多不肯,難道法部承審人員,就沒有礙難
    嗎。再者天下的事情,若論法按律,就沒有講道德與不道德的解說。若對聶玉吉
    尊重人道主義,不忍按姦夫說擬,莫非春英之死,就算是該死了嗎?此案定案時
    ,兄弟倒知道八九。
    
    
114**時間: 地點:
    當時定大人、沈大人、紹大人、戴大人以及善芝、樵崇、秋圃、蔡碩甫、宮道仁
    ,並律學館諸人,全都因為此案,很費研究,不但過部後,這般人看到這樣,就
    是教衙門承審過此案的,鐘彥三諸公,也都知是怪異。不過阿氏到宮,供認是自
    己所殺不諱,此事就無法可辦了。後來報紙上很說閒話,看著司法衙門如此黑暗
    ,一件疑案,居然費這麼大周折,又不採取輿論,每遇審案時,用刑跪鎖,異常
    嚴謹,不叫外處人知道消息,這不是暗無天日嗎?豈知審案人員,於審判經驗上
    ,不見得毫無見識。犯人到堂,差不多總露馬腳。
      一來是人怕虧心,通俗說當堂有神,就便是殺人兇犯,滾了馬的強盜,只要
    是一朝犯案,到了公堂,不用他嘴裡招供,從他氣色上,就可以考查出來。大概
    審過案的,全都明白這種道理。
      此案見阿氏到堂,很是慌恐。問她五句,只答一句。
    
    
115**時間: 地點:
    不說是自己誤殺,便說受婆母氣,不然便是眼淚婆娑,自歎命苦。再不然,說是
    此生此世清清白白,既然丈夫已死,自己也不願活了,今請三公明鑒,似乎這一
    些話,雖然坐在座上,沒有偵探報告,試問承審人員,心裡明白不明白?不必調
    查,只從這幾句話裡,就可以揣明情形了。
市 隱:這也不然。當初你審問此案時,我曾在座。不僅是我一人,還有聞秋水並鶴、普
    二公,協尉福君等都在座。怎麼那時一見阿氏到堂,都說她冤枉呢?
烏 珍:(烏珍笑了笑道)那是你說她冤枉,那時我只知調查,不敢公然為阿氏冤。我問
    你一件事,你能記得麼?
    (說著,走向案前,翻了本日記來,隨手遞給市隱。)
笑 著:(又笑著)我為這件事,受了無數閒氣。當時也不敢辯正,及至辯正,也彷彿無
    甚滋味,不如等到水落石出,人人都明白了,然後再說。你瞧瞧這幾項。
    (隨手便揭開日記,一一指與市隱看。)
    (張、項二人,亦湊近觀看。)
    (上面一行一行都是春阿氏案子,烏珍親筆記載的。)
    (也有探兵鈺福等報告此案的原稟,也有往來文犢,亦均有烏珍注語,句句都可
    (哀可慟,全是傷心風俗,婚嫁不良,致生種種患害的話。)
    (又翻一頁,上寫著聶玉吉三字,下有玉吉父母姓氏,以及前後遷移的地址。)
    (瑞珊看了不勝驚異。)
瑞 珊:(又看下注數字)聶者孽也。
    (瑞珊看到此處,方知烏珍早把此案原凶調查清晰了。)
瑞 珊:(因問道)你可有些下不去。我們把此案查明,誠心敬意來報告,你如何明知玉
    吉,卻又隱瞞不說呢?
烏 珍:(烏珍陪笑道)瑞翁不要見怪,我恐其所探不實,所以未敢吐露。今聽你這麼一
    說,原來幾方面的結果,都是這樣,我才敢拿來現丑。
    (說罷,哈哈大笑,鬧得瑞珊臉上,很是難過。)
    (可見為人作事,不可不詳慎,更不可自矜自信,心存看不起人的思想。)
    
    
116**時間: 地點:
    (此時張瑞珊不言不笑,自己瞞怨自己,悔不該揚揚得意,先向烏翼尉誇口。)
    (幸虧都是故友,不拘形跡的交情。)
    (倘若外人在此,豈不令人竊笑。)
    (孔子說:德不孤必有鄰。)
    (真應了俗諺所說「能人背後有能人」了。)
歎了口:(因又責問道)恪翁這真是你的不對。你怎麼早不說?
市 隱:(市隱亦驚異道)這事很奇怪。恪翁你聽誰說的?我看這日記上,很是詳細。怎
    麼我時常到這裡來,你從來未提一字?
烏 珍:提這有什麼用處?好罷歹罷,案子已經完了。法部大理院,連提督衙門跟本翼,
    都明明知是玉吉,只是犯婦口裡,不認有其人,更不認有其事,受盡了多少刑罰
    ,她只說情願抵命,咱們又有什麼法子。可惜這個女子,因為母親不諒,鬧到這
    步光景,如今有滿腹冤枉,無處分訴。還不如春英死後,投入水缸裡,那時就死
    了呢。如今受了這二年罪,生不得生,死不得死,你說她那心裡。該當怎麼難受
    哇!
    (一面說,一面嗟歎不己。)
    (太息中國陋俗,不該於兒女婚姻,這般操切。)
瑞 珊:(瑞珊亦歎道)此類事情,沒有法子,天生是一對可憐蟲,不能不生生世世,叫
    人憐惜他。若真是美滿姻緣,雙雙的白頭到老,我想倒是平平常常,沒有什麼滋
    味了。
    (說著,又提起玉吉當日在天津店裡,如何發牢騷,偶然給旁人寫幅對字,都是
    (大常齋的滋味。)
市 隱:這也不能怪他。言為心之聲,不平則鳴,也是世間常事。但不知玉吉心裡,究竟
    於阿氏身上,還是姊妹的關係,還是夫婦的關係呢?依照瑞珊的說,玉吉為人,
    竟是個多情男子。照恪翁所說。阿氏亦可謂癡情女子了,
瑞 珊:這卻不然。玉吉的心事,雖然他沒同我說,然看其平素,決不是姿情放蕩的男子
    。相貌沉靜,語言正直,我敢一言斷定與阿氏兩人一定歸姊妹關係,決沒有意外
    之想。
    (市隱剛欲再說,慧甫先搖頭道)
慧 甫:這話我有些不信。他若是姊妹情重,何以他胞妹蕙兒,他竟自置不顧呢?他若是
    姊妹情重,如今又犯什麼牢騷呢?簡斷截說,一言以蔽之,就是婚姻的仇憤。
瑞 珊:不然,不然,你見識還是普通一般人的議論。要論這兩人感情,非具遠大眼光,
    認明這兩個冤家都是非常人,細想他設身處地,都是什麼情景,再去體驗他平素
    品行,合交際上的道義,然後才可以論定。若被你一言抹煞,這對可憐蟲真是冤
    之枉哉。
慧 甫:你真會替人遮飾。依我這麼議論。玉吉合阿氏兩人,都是絕對的好人。彷彿她母
    親德氏,倒是個起禍的根苗了。
瑞 珊:這也不然。德氏為人,極為耿直。在家教育兒女,又極嚴厲。按照這宗事情原不
    能有,這也是不巧不成書。偏偏阿氏過門,遇見個蠢男子,雜亂家庭。
      但凡她忍得下去,我想春阿氏那樣孝母,那樣的溫柔和順,別管怎麼樣,也
    就該認命聽天啦。玉吉也不致動氣,事情也鬧不出來。將來再生兒育女,更把以
    前的奢望拋在九需雲外,慢說她母親不知道,春英不知道,就是春阿氏心裡,也
    不過自怨自艾,念念那『此生未種相思草,來世當為姊妹花』的句子罷咧。
      別不說。你看《紅樓夢》,花襲人出嫁蔣玉函,種種不得已的地方,還不是
    榜樣麼,不過那麼一來,也沒有這種事,也沒有這種案。阿氏、玉吉兩人,也都
    是平常人,不值得這麼調查了。
    (慧甫再欲將話說下去,忽見瑞二進來,站在烏珍面前,悄聲回道)
慧 甫:福大老爺求見。
    (烏珍說一聲請,忽又聽電鈴兒叮噹亂響,烏珍摘下耳機,說了幾句話,福壽已
    (掀簾進來,與大眾見禮。)
    (烏珍放下耳機,問福壽有甚事情,福壽)
福 壽:方才得了消息,說春阿氏在獄裡,現染了一身潮疥,又因時令不正,獄裡鬧瘟疫
    ,阿氏亦得了傳染玻至今四五天的工夫,水米俱不曾進,大概要不永於人世了。
    (旁人聽了此說,並無關係。)
    (在座諸人,都是因為此案,煞費苦心的人,聽說春阿氏在監患病,現已絕粒不
    (食,不久要常辭人世的話,不由的鬧了一楞。)
    (要如何設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述案由歸功翼尉 慰幽魂別築佳城)
    
    
117**時間: 地點:
    (話說福壽將春阿氏現染瘟疫,不久將死的話,回畢退去。)
    (眾人嚇了一怔。)
瑞 珊:可惜這件事,如今玉吉也走了,阿氏又在獄要死,我這麼南奔北跑,費力傷財,
    算是為什麼許的呢?
慧 甫:你只知道你自己,不知道旁人。那麼市隱合我,又算作什麼許的呢?
市 隱:你們不用寒心。反正這一切事情,我都知道,及至春阿氏死在監獄裡,我也把前
    前後後,果果因因,一件一件的,記在日記,容日有了工夫,托囑聞秋水編為說
    部,把內中苦緒幽情,跟種種可疑之點,詳細的分解一回,作一個錯誤婚姻的警
    鑒,你們意下如何?
    (三人正自議論,烏公轉過面來道)
烏 公:事已如此,大既瑞珊的報告,已經無效。我們翼裡的報告,也就算白白的報告了
    。方才電話,有法部人告訴我說,該部堂憲,都因為內中瑣碎,全是婚姻不良,
    以致如此,既是犯婦口裡,並未供出誰來,也就不便深究了。實告瑞珊兄說,此
    案的原原本本,我都知道。起初玉吉一走,住在他家的塋地。本翼訪明之後,即
    往偵察。適值聶玉吉已經遠遁,兄弟又派人追趕。始知玉吉下落,住在天津北營
    門客店裡頭。其所以不能捕獲的原因,也合瑞珊哥都是一樣,不過報告上頭,比
    著瑞珊哥有些把握。饒那麼的確,法部還不忍辦呢。何況你一點證據也沒有,原
    犯又已經放走,事情還有什麼可辦的呢?
    (瑞珊聽了此話,驚異得了不得。)
    (回想在天津店裡,除我一人之外,並無偵探,難道我疏忽失神,被他們翼偵裡
    (探走在頭裡了不成?越想越納悶。)
    (烏珍坐在椅上,說得津津有味。)
    (瑞珊也無心去聽,只恨自己疏神,不該叫他人探了去。)
    (不過事已至此,在津偵探我應該認識才對。)
    (豈有大名鼎鼎的福爾摩斯,事跡被旁人窺破,自己倒入了悶葫蘆的道理。)
    (越想越愧悔,當時把臉上顏色,紅暈了半天。)
市 隱:(聽市隱鼓掌道)恪謹真難為了你。
      年餘不見,我以為案過法部,你就不管了哪。
烏 珍:我的地面,豈有不管之理。可笑京城地方,只知新衙門好,舊衙門腐敗,哪知道
    事在人為,有我在提署一天,就叫這些官人實力辦事,亦不必仿照外洋,講究浮
    面兒。先從骨子裡下手,沒什麼辦不到的事。再說西洋偵探,也不過細心調查,
    能夠一見則明就是了。究實那調查手續,並不是紙上文章,可以形容的。
      我以為中國偵探,只可惜沒人作小說。果真要編出書來,一定比西洋偵探案
    ,不在少處。
慧 甫:那是誠然,中國事沒有真是非,調查的怎麼詳細,也有些辦不到的地方。因著辦
    不到,誰也就不受調查了。就拿這一案說罷,恪謹、瑞珊兩兄費了這麼些事,歸
    期該怎麼樣,不過自己為難。自己知道我同何礪寰、黃增元諸人,還算白饒。市
    隱與原淡然、聞秋水,也算白跑。事情是實在情形,不過在座的人我們知道。
    (瑞珊嗤嗤而笑,不作一語。)
    (想著玉吉此去,形跡可怪。)
    (又想天津店裡,並無偵探蹤跡,此次玉吉出來,必被翼裡偵探拿獲帶翼去了。
    ()
    (不然,烏恪謹不能知道這麼詳細。)
慧 甫:(因問恪謹道)恪謹哥不要瞞我,我想此時玉吉,必在貴翼裡收存著呢,恪哥苦
    肯其明說,不妨把一切事實,全對我說說,這樣交情,你不隱諱什麼?難道我們
    幾個人,還去爭功不成?
烏 公:不是那樣說。我們素稱知己,什麼事亦不隱瞞。玉吉現在蹤跡,我實在不知情。
      瑞珊要多心想我,那就不是交情了。我所知的玉吉蹤跡,並非把玉吉拿獲審
    問來的,實在是特派偵探調查來的。瑞珊哥不肯見信,你想天津店裡,有人偵探
    你沒有,你便明白了。
    (瑞珊想了半天,想不出來。)
瑞 珊:(因笑道)恪謹哥不要瞞我,大概我的眼力,差不多的偵探,瞞不過去。照你這
    樣說,我成了廢物了。
      這們大的人,暗中有偵探我,我會不知道,你真拿我傻子待?
烏 公:我不是以傻子待你,你實在是傻子嗎。我同你打聽一個人,你若知他名姓,便算
    不傻。
瑞 珊:(瑞珊笑道)除非不認識的人,我不知他的姓。要相熟的人,豈有不知他姓名的
    道理。
烏 公:此人極熟,你就是不知姓名。
瑞 珊:何以見得呢?
    (兩人說話聲音越來越重,引得市隱、慧甫也都笑個不祝忽見門簾一響,走進一
    (人,年犯三十左右,相貌魁梧,穿一件湖色春羅,兩截大褂,足下兩隻緞靴,
    (望見市隱在此,過來見禮。)
市 隱:(市隱問慧甫道)二位沒見過嗎?
慧 甫:沒見過。
瑞 珊:(瑞珊笑道)必是這裡,哥。
    (說著,湊近見禮。)
烏 公:(烏公向慧甫道)這是我們舍弟。
市 隱:他們彼此都知名,只是並沒見過。
瑞 珊:久仰得很,兄弟是疏親慢友,常到京裡來,我們真少親近。
    (說著,彼此讓坐,照舊攀談。)
    (述起玉吉事來,靜軒又打聽一回,不相多贅。)
瑞 珊:(瑞珊問烏公道)方才靜軒進來,我們說了半個語子話,倒底你所說這人,究竟
    是誰?
烏 公:(烏公笑道)你不要忙,今晚在舍下小酌,我細告訴你。論你疏神的事,不止一
    件。
瑞 珊:倒底是誰?
    (烏公微微而笑,不作一語。)
半 晌:(半晌向靜軒笑道)張瑞珊兄,因為春阿氏一案很費研究,調查的種種情形,皆
    級詳細。
靜 軒:(靜軒笑道)我是聽市隱常常稱贊。
慧 甫:恪翁不必留飯,我們有點小事,少時就得回去,你把所說那人,先說給瑞珊聽聽
    ,省得回到店裡,又犯死鑿兒。
市 隱:(市隱亦笑道)你說的是誰?你就趕緊說,何苦又叫他著急呢?
    (烏公搖搖頭,仍是不肯說。)
    (還是慧甫等再三譏勸,方才微微笑道)
慧 甫:我說瑞珊傻,瑞珊總不信。
      我先問他一件事,他要答上來,便算他不傻。
市 隱:請問你天津北營門採訪玉吉的下落,可知那玉吉所住的店,店主人姓甚名誰?
    (瑞珊躇躊半晌,想了好半天,果然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瑞 珊:(隨笑道)知道是知道,只是一時半刻,想不出來。
烏 公:(烏公笑道)你不用瞞我。當初你沒問過,如今你哪能想去。慢說你不知道,大
    約合後的人,也不知道。這話我說到這裡,你明白不明白?
    (瑞珊不待說完,先拍掌笑起來。)
慧 甫:什麼事這樣笑?
瑞 珊:你們不知道,恪謹的心思學問,我實不如。
市 隱:(市隱發怔道)什麼事你佩服到這樣?
瑞 珊:果然是名不虛傳。我們費盡苦心,所得的詳細情形,初以為除我之外,沒人知道
    。哪知道恪謹所知,比我還詳細。
市 隱:(因拱手向烏公道)說到這裡,你還得詳細指教,店主人現在何處,求你給介紹
    一回,我們也親近親近。
市 隱:你們別說啞謎,究竟是怎麼回事,說給我們大家聽聽。
烏 公:你們諸位別忙。我先問問瑞珊,倒底是笨不是?是傻不是?
瑞 珊:(瑞珊點了點頭)果然是我失神,只是你這樣隱瞞著,未免對人不起。
烏 公:我卻不是隱瞞。向來這類事情,別管辦的怎麼樣,反正把職務盡到了,心也盡到
    了。既不居功,亦不逞能。這是咱們閒談,若與外人相見,我是決不肯提的。
    (說著,便令瑞二等傳喚廚役,預備教席酒飯。)
    (又備了兩三分請帖,去請鶴、普二公,定於晚間,在自家裡晚酌。)
    (市隱等遲遲怔著,既見烏恪謹這般至誠,不便拘泥,只得與靜軒湊著說話。)
    (慧甫等不大常來,聽說要預備晚飯,立刻就忙著要走。)
市 隱:(市隱笑攔道)你們別學聞秋水,恪謹也不是外人,這樣至誠,咱們就不必拘泥
    。
靜 軒:(靜軒亦攔道)二位輕易不來,樂得不多說一會話兒呢。
    (當下三言五語,鬧得瑞珊等無話可說,只得住了。)
    (一時酒菜齊備,讓著瑞珊、慧甫二人坐了讓座,市隱在次座相陪。)
    (烏公與靜軒兄弟,坐了未坐。)
    (大家一面喝酒,一面敘些閒話兒。)
    (瑞珊是有事心急,因為玉吉一案,總願意烏公說明,方才痛快。)
烏 公:(因笑道)恪謹哥這樣見外,鬧得此時兄弟有話也不敢說了。來的時候,本想與
    閣下討教。不想來到府上,只以酒食待我。真正要緊的話,偏自半吞半吐,不來
    指教。叫我倒十分難受。
    (一面說著,一面攔住烏珍,不叫斟酒,笑嘻嘻的)
笑嘻嘻:請把店主人的姓名,就告訴了我,我便吃酒。不然喝下酒去,亦要醉心。
烏 珍:(烏珍笑道)你總是這樣忙。實告訴你說,現在這案,不必深提了。空說半天,
    案子也變不了。反正兇手也走了,案子也定了。市隱說的好,咱們這片苦心,只
    好把聞秋水約來,叫他作一部實事小說,替我發揮發揮,也就完了。
瑞 珊:小說作不作,我倒不在乎。只要我心裡明白,立時能夠痛快。你說些半語子話,
    我真難過。
烏 珍:(烏珍把酒壺放下道)你不要急。北營門的店主人,是這裡探兵德樹堂的至親,
    名叫程全。他在北營門地方,很是熟識。德樹堂去了兩次,托囑他極力幫忙,偏
    巧聶玉吉到津就住在店內,別的光景,並無可疑。惟因他筆跡相貌,頗與所說相
    似,故此多留了一分心。
      後來把德樹堂約去瞧了瞧,果然是他。
    
    
118**時間: 地點:
    當時便求著他,寫了四幅屏條,帶到京來。你雖是那樣細心,此處你並未留神。
    我知道天津地方,出不去你的掌握。特意叫德樹堂前去探聽,誰想他們糊塗,並
    沒見著什麼,只說隔壁店裡頭,住著個王長山,很與玉吉相近。
    
    
119**時間: 地點:
    當時我聽了這話,就知道是你在那裡。後來玉吉患病,你又那樣至誠,又叫店主
    人留起玉吉的原信。聞報之後,我更知道是你了。你想那店主人有幾個慈心仗義
    的君子呀,錯非我設法供給,他豈肯那樣熱心。即有熱心,他的力量也恐其來不
    及呀。
烏 珍:(說看,提壺斟酒,笑對瑞珊道)這事你死心但地,該當喝酒了嗎。
    (瑞珊點頭微笑,回想在津所見,果然與烏公所說前後相符,直彷彿霹靂一聲,
    (雲霧盡散,把心裡的一段疑團,豁然醒悟。)
    (在座慧甫等,也把前前後後,全都聽明白了。)
    (原來左翼烏珍對於這件事情,如此細心,不禁拍案叫絕。)
    (市隱提起酒壺,便與烏公斟酒)
市 隱:你這一場勞累,實在不校錯非你今天說明,外連的人還以為翼辦裡辦理此案,因
    循了事呢,
慧 甫:(慧甫亦笑道)人不說不知,改日得了機會,借著恪謹哥的面子,定要與貴翼偵
    探諸君親近親近。
靜 軒:那個容易。只是這一般人,舉動粗俗,說話也不會轉文。其實若辦上正事,倒真
    有特別的地方。
    (說著斟酒敬菜,幾人一面說話兒,議論後天下午,仍在這裡晚飯。)
    (好與鶴、普二公及協尉福壽、聞秋水、原淡然、德樹堂諸人相見的話。)
    (不一時瑞珊等吃過晚飯,洗手漱口已畢,告辭而回。)
    (定於後天晚上,全在烏公處聚會。)
    (這且不表。)
    (單言此時阿氏,自從大理院奏結之後,移交法部監獄,永遠監禁。)
    (阿氏住在監裡,不進飲食者數日。)
    
    
120**時間: 地點:
    (此時正值瘟疫流行,獄內的犯人,不是生瘡生疥的,便是療瘡腐爛,臭味難聞
    (的。)
    (又遇著天旱物燥,冷暖無常,一間房內,多至二十口人犯。)
    (對面是兩張大牀,牀上鋪著草簾子。)
    (每人有一件官被,大家亂擠著睡覺,那一分骯髒氣味,不必說久日常住,就是
    (偶然間聞一鼻子,也得受玻你望牀上一看,黑洞洞亂搖亂動,如同螞蟻打仗的
    (一般。)
    (近看乃是蝨子臭蟲,成團樹壘擺陣練操。)
    (噯呀呀,什麼叫地獄,這就是人世間的活地獄。)
    (所有獄中人犯,生瘡生疥的也有,上吐下瀉的也有,虐疾痢疾的也有。)
    (正應了「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欲知後世因,今生作者是」。)
    (可憐那如花似玉、甘為情殤的阿氏,因為母也不諒,自己又福命不齊,墮人獄
    (中,難白於世。)
    (人獄之後,先生了滿身濕疥。)
    (過無多日,因為時疫流行,染了頭暈眼花,上吐下瀉之症。)
    (每日昏昏沉沉,躺在臭蟲蝨子的牀上,蓋一領極髒極臭的官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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