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 至 第一一〇

101**時間: 地點:
    (這日聶生進城,聽來一件新聞,說鑼鼓巷小菊兒衚衕,有個謀害親夫的,此人
    (才十九歲,娘家姓阿,外間傳說,不是她自己害的,因為她婆婆不正,勸著兒
    (媳婦,隨著下混水,媳婦不肯答應,婆婆是羞惱成怒,使出野漢子來,暗把兒
    (子殺死,打算一箭雙雕,誣賴兒媳婦謀害親夫,就把旁人耳目,全都掩住了。
    ()
    (不想神差鬼使,露了馬腳,兇手把行兇的菜刀,放在她婆婆屋裡了,你說是合
    (該不合該?玉吉聽了此話,暮的一驚,當在眾人面前,不好酸心落淚,只隨聲
    (贊歎,說現在人心鬼域,不可懸揣。)
    (將來定案,必有個水落石出。)
    (一面說,心裡啾啾咕咕,甚不安靜。)
    (本想等阿氏完案,或生或死,自己放心之後,好尋個方外地方,按著高僧指引
    (,削髮為僧。)
    (誰知過了三月,得了這宗消息,由不得傷感起來。)
    (背著聶生,自在暗地裡流了回淚。)
    (到了次日清早,決計要進城探詢。)
    (先到自己家裡,探望一番。)
    (剛一進門,遇見梁媽出來,驚問道)
梁 媽:大爺你哪裡去了?
      叫我們這樣急。
    (玉吉歎了口氣,未及答言,自己光滴下淚來。)
    (蕙兒亦流淚迎出。)
    (述說哥哥走後,急得我要去尋死,逢親按友,已經都找尋遍了。)
    (恐怕你瘋瘋癲癲,不顧東南西北,沒有下落了。)
    (說著,淚隨聲下,淒悽慘慘的哭個不祝玉吉亦大哭一場,連說哥哥糊塗,不該
    (拋了妹妹,一去三月,如今回來,真是無顏相對。)
    (說著,又要流淚。)
蕙 兒:(蕙兒亦歎息道)你說這些話惹我酸心,你心裡的事,若不實告我說,便是對不
    過我。
    (隨說著,叫過梁媽,取出兩個名片來,遞與玉吉道)
梁 媽:這兩個人,你認得不認得?
    (玉吉聽了一愕,接過名片一看,一個姓何的,號叫礪寰,一個姓項的)號叫慧
    甫。)
    (玉吉想了半日,很為詫異,當時想不起是誰來,隨放下道)
玉 吉:這兩個人是誰?我不認得。
蕙 兒:你走之後,隔了一個多月,姓項的那人,便來找你。你同他什麼交情,我哪裡知
    道?
    (玉吉想了想,仍不知項某是誰,因問蕙兒道)
玉 吉:此人什麼模樣?哪類打扮?找我為什麼事?你沒問問嗎?
蕙 兒:兩人找你,都為一樁事。
      姓項的那人,年約三十以外,虎背熊腰,面上有麻子,說話聲音很亮,聽著
    很爽快。我說你中了瘋魔,出外已久,他問你往哪裡去了?說吏部衙門,有極要
    緊極要緊的事,前來找你。
    (玉吉聽到此處,連聲吸氣,怪問道)
玉 吉:這事怪得很,這人我並不認得,吏部裡我也沒事,這真是突乎其來。
    (說著,又問姓何的什麼模樣?蕙兒說了一遍。)
    (玉吉悶了半天,仍不認得。)
蕙 兒:來的人說是三蝶兒姐姐從法部帶來的信,叫他面見你來,又說你若不去,叫我去
    一趟。我想空去一趟,也是枉然。
      後又跟人打聽,都說南衙門北所,規矩很嚴。姐姐在監裡收著,誰也不能見
    面,你若在家呢,還可以去瞧瞧。那時你又不在家,我去作什麼去呢?
    
    
102**時間: 地點:
    當時我跟梁媽商量半天,她說這個何某,必是你的至友。咱們親友裡,沒這麼個
    姓何的。後來又過了幾天,有一個姓鈺的,還有個姓黃的,前來找你。他說在左
    翼當差,推門就進來啦。我說你沒在家。他們不肯信。進屋坐了半天,直眉瞪眼
    ,問你現在何處?
    (蕙兒說到此處,驚懼萬分,望了望院內無人,悄聲)
悄 悄:他說小菊兒衚衕春英,是你同姐姐害的。他在翼裡聞知,特來送信,叫你千萬躲
    避。又拿話來試我,怕我知道下落,不肯實說。臨行那姓黃的說,你要這幾日回
    來,叫你別出去,死活在家裡等他。我問你這些事,都是怎麼鬧的?
      父親死後,本想跟哥哥享福,你怎麼這樣胡鬧,難道把爹媽的遺言,也都忘
    了不成?
    (說著,掩面大哭。)
    (嚇得玉吉渾身亂顫,半晌答不出來。)
梁 媽:姑娘不用哭,大爺三姑娘,斷不是殺人的人。必是文光家裡,花錢走動的。你沒
    見洋報上說,三姑娘太冤枉嗎?
    (剛說著,玉吉往前一撲,梁媽一手揪住,幸未栽倒。)
    (只聽哇的一聲,吐了一口血沫。)
玉 吉:(嚇得梁媽驚慌失色道)姑娘別哭了,大爺又犯起陳病了,這是怎麼說呢?
    (蕙兒擦著眼淚,過來相扶,一面仍慘慘切切的問道)
一 面:你把實話告訴我,你惹下禍,打算遠走高飛,也要告明瞭所去的地方,然後再走
    。你別的不顧,難道同胞骨肉,你連一句實話都不肯說嗎?
    (梁媽聽了此話,噯喲一聲,連向蕙兒搖手。)
    (又扶起玉吉頭來,細看臉上顏色,已如銀紙般。)
    (嘴皮嘴唇,顫成一處。)
    (蕙兒看此光景,嚇得沒有主意,隨手把玉吉放倒,自己坐在一旁,直直愕著。
    ()
    (梁媽亦手忙腳亂,有意抱怨蕙兒,卻又不肯。)
一 面:(忙著熱了一壺開水,沖了一碗白糖,悄向玉吉道)起來喝一點兒水,定定神就
    好了。大爺這個病根兒,實在要命。
    (說著,眼辣鼻酸,一手端著碗,一手抹著眼。)
    (玉吉昏沉半日,睜開眼睛一看,蕙兒、梁媽兩人,俱在一旁抹淚。)
    
    
103**時間: 地點:
    (當時心頭如刀割一般,只得爬起來,呷了口水。)
    (蕙兒百般勸解,梁媽亦沒得話說。)
    (只問三月之久,大爺往哪裡去了?)
    (怎麼大舅太太道謝來,說你幌了一幌,就家來了呢?莫非道兒上,遇什麼邪魔
    (外崇,糾纏住了?不然,怎麼一日一夜,天亮你才回來呢?玉吉歎了一口氣,
    (因恐蕙兒著急,不敢實說,只好胡謅亂扯,說了一片假話,心裡打定主意,但
    (能把蕙兒勸住,然後把一切事情,告明梁媽。)
    
    
104**時間: 地點:
    (明日我到官投案,也就完了。)
    (當下以閒言散語,遮飾一遍。)
    (到底蕙兒心裡,知識無多,又兼玉吉為人,極其誠篤,素常素往,並沒有半句
    (謊語,所以蕙兒聽了,深信不疑。)
    (不過骨肉情重,倒用些開心話語來勸玉吉,惟恐與三蝶兒相厚,今遭此不白之
    (冤,哥哥一動怒,難免出事。)
    (梁媽亦婉言勸解,說年頭不濟,衙門裡使髒錢。)
    (雖說不干我事,究竟也得躲避。)
    (倘若牽連在內,事情一出來,很是難辦,再者文光家裡,有的是銀錢,好歹托
    (托弄弄,就許把大爺饒上。)
    (圖什麼擔名不擔利,鬧這宗麻煩呢。)
    (咱們以忍事為妙。)
    (大爺的運氣低,千萬以小心為是。)
    (說完便向蕙兒籌劃明日玉吉往哪裡躲藏的好?玉吉躇躊半晌,想著有人來訪,
    (必非好意。)
    (定然是阿氏過部後,因為受刑不過,供出實話來了。)
    (雖說是阿氏情屈,然自己思前想後,又經高僧點悟,早把一段癡情拋在九霄雲
    (外去了。)
    
    
105**時間: 地點:
    (此時只惱恨阿氏,不該把實話吐出,若把我拘去抵償,原不要緊、士為知己者
    (死,死亦無恨,只可憐你的名節,從此喪盡,教我如何能忍。)
    (這是玉吉心裡,憐惜阿氏名譽,不肯自投的苦哀。)
    (哪知此時阿氏,收在北所女監,情極可憫。)
    (每逢提審的日子,不是受非刑,就是跪鐵鎖。)
    (堂上訊詰,只合她索問姦情,倒底他姓甚名誰,哪裡住家?用盡了諸般權變,
    (誘取供詞,怎奈她情深義重,受盡無數非刑,跪百數餘堂鎖,始終連一字一聲
    (,均不吐露。)
    (問到極處謀害親夫的罪名,情甘一死,有時因受刑太過,時常撲倒堂前,昏迷
    (不醒。)
    (有時因跪鎖的次數多了,兩膝的骨肉碎爛,每遇提訊日子,必須以簸籮抬上。
    ()
    (到堂之後,由上午問至日落,總不見有何口供。)
    (鬧得承審司員,無法可施。)
    (傳了德氏來,一同苦打,一齊下獄。)
    (因為阿氏純孝,好叫她痛母傷心,招出實話來,了結此案。)
    (不想連行數次,仍無口供。)
    (德氏為受刑不過,自己因於囹圄,看著女兒如此,實覺傷心。)
    (常勸女兒說,有何情節,只管招認。)
    (若是范氏、普雲兩人所害,你尤其要實說了。)
    (我看你日日受刑,委實難忍。)
    (你哥哥兄弟聽見,也要傷心。)
    (不如以早認的為是。)
    (難道你孝順母親,還忍令年老母親同你受罪嗎?阿氏哭天抹淚,投入母懷,告
    (訴母親道)
阿 氏:女兒只有一死,別無話說,若認出一個人來,女兒的貞節何在?孝又何在?女兒
    的事小,又女兒一人,敗壞家聲事大。
    (說罷,大哭不止。)
    (引得監中難友,俱各淚下。)
    (這是當時阿氏獄中的慘狀。)
玉 吉:(有時亦想起玉吉來)不知此時此刻,究竟是生是死,因此長吁短歎。或在黑夜
    裡,獨醒暗泣。可憐你絕頂聰明,怎麼就做這傻事,哪裡是敬我愛我,分是前生
    冤孽,該下你的性命,到了今生今世,惹下這麼大禍,叫我還債嗎。你若是有情
    有義,怎不早行設法,偏等著大事已去,你才出頭。我若是忘情負義,扯你到案
    ,何致你姨媽合我,這樣受屈。因想你前程遠大,來日方長。總是我母親作錯了
    ,才至如此。可憐我這片心,縱然死於刑下,你也不知道。可見我的心,一時一
    刻,受的這樣委屈,全都是顧全你。你的行為,都不是顧全我了。
    (其實玉吉心裡,也是這個意思,不過與梁媽、蕙兒等,不能實說。)
    (看來,人在兩處,心是一樣設想,較這尋常兒女的愛情,大有不同。)
    (那玉吉心中,又想著我不管怎麼樣,俱無不可,只要姐姐如了心,那才是姊妹
    (情意呢。)
    (阿氏心裡,又想著你不負我,只管破除死命,為我出氣。)
    (哪知道氣不能出,反給我添了禍。)
    (我若是糊塗女子,供出你來,豈不反負了你。)
    (如此看來,兩人是姊妹情重,斷不是有何私見,像是無知兒女,那等癡情。)
    (合算比癡情兒女的傷心,尤覺慘切。)
    (難得這兩個人,自幼兒朝夕聚首,耳鬢斯磨。)
    (成年時候,又有兩家父母,戲為夫婦,而竟能發乎情止乎禮,不隱於兩小無疑
    (之嫌。)
    (這樣知己,莫非愛情真切,道德高尚的人,萬難作到。)
    (一個是父母死後,原議已消,恐怕阿氏心裡,傷心難過,所以處處般般,極力
    (疏遠。)
    (一以免姨母猜疑,二可使阿氏灰心,免得違背母命,落個不孝之名。)
    (心裡頭虔祈默祝,看自己品學才貌,無一處可配阿氏。)
    (只盼阿氏出閣遇著個品學兼憂,像貌出眾,和樂且耽的快婿,再能夠衣食無缺
    (,安享榮華,這才快意,豈知向日所望,都成夢想。)
    (請問他的心裡,焉得不憤,焉得不怒。)
    (慢說是平素敬愛,最親切,最關心的妹妹,就是尋常人,偶步街頭,遇見個丑
    (夫美妻,劣男才婦的事情,還要暗裡不平呢。)
    (何況幼年兒女,父母曾有過婚姻之議,如今往事如煙,既不能抗違母命,又不
    (能忘卻夙好。)
    (事到無可如今,只可怨天由命,存心忍受而已。)
    (過門之後,常自心香暗祝,盼著終身至死,不與玉吉相見。)
    (自己心裡事,更不願玉吉知道,以免惹他煩惱。)
    (誰知事有湊巧,竟鬧出場天大事來。)
    
    
106**時間: 地點:
    (此時自己只有隱住原凶,殉夫一死,想不到心心相印的人,坐在家裡,並不知
    (道。)
    
    
107**時間: 地點:
    (且說玉吉聽著梁媽所勸,教他暫為躲避的話,很是有理。)
    (次日別了妹妹,帶了幾件衣服,不敢往墳塋再住,只好遠走一遭,先往雲津暫
    (住,避避風氣。)
    (當日登上火車,只聽汽笛嗚嗚亂響,定睛細看,已至老龍頭車站。)
    (因想著客囊羞澀,不敢往客棧去住,尋路至北營門地方,覓了一處小店。)
    (時光緊促,歲月如流。)
    (轉瞬之間,除夕將近。)
    (自己所帶錢財,早已花淨。)
    (虧他還能寫一筆好字,店主人憐其文弱,常給他介紹生意,聊以餬口。)
    (到了次年春日,聽說春阿氏在獄絕食,每遇審訊時節,仍一口咬定,說自己正
    (欲尋死,忽然丈夫醒了,因此一陣心迷,撲在丈夫身上,以致碰傷身死。)
    (據著報紙上登載情形,阿氏過部之後,著實可憫。)
    (玉吉聞知此信,焉有不痛心的道理。)
    
    
108**時間: 地點:
    (當時吐了口血,由此就寢食俱廢,一病不起。)
    (急得店主人十分著慌,玉吉又沒錢服藥,每日店錢食物,都要主人供給。)
    (以一個小店主人,如何供應得起。)
    (萬不得已,只有典衣賣物,供給玉吉。)
    (玉吉躺在牀上,過意不去。)
玉 吉:(含淚向主人道)東家這樣待我,我沒齒不能忘。只是病到這樣,諒無生理。想
    著今生今世,不能圖報了。
    (說罷,淚如雨下。)
    (店主人一面安慰,一面抹淚。)
    (玉吉長歎一聲,淒悽慘慘的道)
玉 吉:我有一封信,明日早晨,求你給我送去,我在你店裡,是生是死,你就不必管了
    。
    (店主人不知何事,淒然。)
    
    
109**時間: 地點:
    (晚間命了筆墨,叫玉吉寫了信,以便送去。)
    (接過信來一看,皮面上寫著:面呈天津縣正堂公展。)
    (嚇得店主人一愕,知是玉吉在此,沒有官親,何事與本縣縣台公然通信。)
    (既然通信,必當熟識,豈有不知其姓字的道理。)
    (轉又一想,這事很怪。)
    (莫非他因病所魔,死後要告什麼陰狀不成?越想越怪,自己回到帳房,想了半
    (天,背著櫃上伙計,私自把信皮拆去,看見裡面信紙,注著玉吉的籍貫、年歲
    (,自認是命案兇犯,潛逃耗費。)
    (因為店主人待我太厚,此生無以為報,情願叫本地公差,把我解押進京,免得
    (累及店主的話。)
    (後面有幾行草字,注著來此養病,費錢若干,店錢若干,飯錢若干。)
    (大約原凶被獲,京裡必有賞,所有獎賞,縣台如不愛小,務將所欠各款,一律
    (清還的話。)
    (店主人看了一半,嚇得渾身起粟,暗想玉吉為人,本是文弱學士,豈像是殺人
    (的人呢,這必是病中胡話了,急忙把原信懷起來問玉吉。)
    (玉吉躺在牀上,正自昏沉惡睡,店主人拍著枕頭,慢慢喚醒,問他寫信之意。
    ()
    (所因何故,莫非是病纏的不成?)
    (玉吉聽了此話,點了點頭。)
    (知道店主人恩深義重,不忍送去,長歎一口氣,自又思忖半晌,含著眼淚)
抹著眼:東家不忍送去,倒也罷了。只是我玉吉真是殺人兇犯,縱令你不忍,然天網恢恢
    ,終久也不能遺漏的。
    (說罷,合眼睡去。)
    (店主人想著如此好人,斷不會作出滅理的事來。)
    (且聽他這宗說話,更不似殺人的人。)
    (今一見他這般景況,越發慘了。)
    (從此逢人便說,先誇贊玉吉的為人。)
    (後談論前番的怪信,雖然是一片好意,獎譽其人,不想一傳十,十傳百,傳到
    (隔壁店中,有一個姓王名長山的耳朵內。)
    (此人久在天津,素以作小販為業。)
    (年在三十上下,性極慷慨,因聽店主人誇贊玉吉,次日便過來拜訪。)
    (見過店主人,問他在哪裡?店主人一面贊歎,隨把玉吉原信,遞了過來。)
    (長山看了一過,誇贊的了不得,連說筆底有神,此人雖在病中,寫字還能這樣
    (好,實在難得。)
    (閣下要極力保存,不可撕毀。)
    (店主人點頭稱是,隨又引見玉吉。)
    (說近日玉吉吃了幾次丸藥。)
    (病已見好。)
    (店主人歡歡喜喜引進房中,喚著玉吉道)
店 主:玉吉老弟醒一醒,隔壁王先生特來看你。
    (玉吉微開二目,不知來者是誰,只得點了點頭,復又合目睡了。)
長 山:不要驚動。我輩相見,即是有緣,將來交情,不知到什麼地方呢。
    (說著,便向懷中取了兩塊洋錢,遞與店主人道)
店 主:請閣下代為收下,我本欲將此洋錢購些食物,然不知病人口味,閣下必知之最深
    ,即請代為購買。四海之內,皆為兄弟。聶兄這個朋友,我實在願意。
    (說罷,作了個揖,鬧得店主人無言可答,只好接過錢來,替著道謝。)
長 山:老兄說哪裡話來。我們都是朋友。
      應該如此。
    (說著,又托囑店家,細心照料,他還要時常過來,幫著扶侍。)
    (又勸著店主人,須把繁文客氣,一律免掉。)
    (店主人聽了,千恩萬謝,替著聶玉吉感激不荊這也是玉吉命中,合該有救,從
    (此王長山逢寒遇暖的常來問訊,每日與店主人煎湯熬藥,不上三月工夫,玉吉
    (的病體,已經大癒。)
    (看見報紙所載,普雲與范氏二人現皆被拘,每日在大理院中,嚴刑拷問,大概
    (阿氏一案,已有轉機。)
    (玉吉得了此信,更覺放心。)
    (由不得喜形於色,振起精神來笑道)
玉 吉:天下的事,無奇不有。哪裡有真是真非呀!
    (說罷,哈哈大笑。)
    (不想這一句話說的很冒失,長山與店主人為知何故,隨問道)
長 山:你說的話,很難明白。若沒有真是真非,還成得世界?
玉 吉:(玉吉搖首笑道)二位不知。我是心有此感,出之於口,不知不覺的,犯了兩句
    牢騷話,二位倒不必介意。
長 山:誰介意來著,我想你為人誠懇,聽見不平事,必要動怒。大概你看那報紙有感於
    懷,莫非那阿氏家裡,同你認識嗎?
    (玉吉聽了此話,暮的一驚,遲了半晌)
遲了半:認識卻認識。可憐她那為人,又溫順,又安憫。遇著那樣婆家,焉得不欲行短見
    哪!
    (說著,自己不覺眼淚含在眼中,滴溜亂轉。)
長 山:(長山笑道)這也奇了。你真好替人擔憂!咱們既不占親,又不帶故,屈在不屈
    在,礙著誰筋疼呢?咱們以正事要緊。一二日內,我打算進京訪友,前天有敝友
    來信,囑我薦個師爺,他家有一兒一女,年紀都不甚大,我想你很是相當,何妨
    你暫為俯就,等著時來運轉,再謀好事。
      雖然他束脩無幾,畢竟也強如沒事。且待我料理料理,咱們一同進京,不知
    你意下如何?
玉 吉:(玉吉搖手道)不行不行。我今年不過二十歲,這麼早便為人師,這就是第一個
    不行。再者北城裡污穢不堪,我既離了京城,縱終身不再進京,亦不為憾。
      王兄美意,我實在辜負了。
    (說罷,隱几而臥,大息不止。)
長 山:不能由你,我與店主人硬捏鵝脖,你樂意去,也得隨我去。不樂意去,亦不能由
    你。
    (說著,又向店主人道)
店 主:主人翁,這事你作得主否?
    (店主人嘻嘻而笑,知道聶玉吉性情高傲,有些特別。)
    (又知王長山確是好意,隨笑道)
長 山:他不肯去,都有我呢。你盡管料理一切,收拾行裝,臨行之日,我可以強他上車
    。
    (說的長山、玉吉全部笑了。)
長 山:一言即出,駟不及舌。
店 主:快馬一鞭,只要我說了,一定辦得好。
      不但叫他去,我還要進京呢。
長 山:怎麼店主人也要進京嗎?好極好極,只是這個買賣,主人交給誰呢?
店 主:(店主人道)提起來話兒長。這個買賣,我是新近倒的。昨天京裡來信,有朋友
    叫我回去。二位進京時住在那個後裡,留個地名兒。等我把經手事情辦完,我隨
    後就找了去。
    (長山與玉吉二人連說很好很好,當下把日期訂妥,長山去料理一切。)
    (定於後日清早,同著玉吉起身,往虎坊橋謙安棧。)
    (到了是日,別過店主人,敘了回到京復會的話。)
玉 吉:(玉吉灑淚道)人生聚散,原屬常事。惟此生離,即如死別。
    (說罷,淚如下雨。)
長 山:這是何苦。等不到三五日,必能見面,圖什麼這樣傷心呢?
玉 吉:王兄不知,日前我在病中交與店家的書信,確是實事。此番到了北京,必罹奇禍
    。二公要憐我愛我,知道我的苦衷,千萬把我的肺腑,述告報館。及至橫死,我
    也可瞑目了。
    (說著,臉如白紙,渾身亂顫。)
長 山:(長山害怕道)這還了得。你既這樣為難,就不必進京了,何苦往虎口裡去呢。
玉 吉:(店家亦勸道)不去也好,樂得不躲靜求安,逍遙法外呢。
玉 吉:話不是這樣說,我作的事,從未向二公提過。一來恐二公錯疑了我的身分,二來
    也難為外人言。
    (剛說到此處,長山插口道)
長 山:不用你說,我早已猜到了。
玉 吉:(玉吉驚問道)你猜到什麼事?倒要請教。
長 山:此事也不必細說。你肯於進京,咱們趕快走。不願進京,即請留步。
      眼看著天己過午,火車都要開了。容日有了工夫,我們再細講吧。
    (說著,便欲起身。)
    (玉吉是極溫柔極隨和的一路人,聽了這樣話,不忍改變宗旨,只得隨了長山,
    (別了店東,一同出了店門,直奔車站。)
    (書要簡斷。)
    (是時正三月天氣,不寒不暖,一路上花明柳媚,看不盡豔陽煙景。)
    (只聽汽笛嗚嗚亂吼,轉眼之間,車已行過了楊村。)
玉 吉:王兄說話,有些可疑。臨行之時,你說我的事情,全都知道。究竟你知道什麼事
    ?請你說給我聽聽。
長 山:說也不難。只是在火車上,不是講話之所。等到棧房裡,我再細說你聽。我不止
    只知一件,連你的家鄉住處,都可以猜個大概。
玉 吉:(玉吉搖首道)這話我卻不信,除非你是神仙,能夠算的出來。
玉 吉:(剛說到此,旁坐兩個閒談的道)大哥長在京裡住著,沒聽說京城的事嗎?
長 山:(那人道)京城什麼事情,我也沒聽見說。
玉 吉:(那人道)昕說京城裡封了兩個報館,把辦報的杭辛齋、彭翼仲全都給發配,這
    話是真呀是假?這麼樣一來,恐怕春阿氏一案,又要翻案了。
    (那人無心說話,玉吉是關係最近的人,正與長山閒談,冒然聽了此話,嚇得一
    (個寒戰,登時毛骨悚然,把要說未說的話,也都咽住了。)
長 山:(又聽那一人答道)誰說不是呢。自從彭先生走後,白話報紙上也沒人敢說話啦
    。昨天在別的報上,看了一段新聞,說現在阿春氏已經定案,報上有大理院原奏
    的摺子。前天我留下一篇。現在這裡。
    (說著,取出來遞與那人。)
    (兩人一面看著,一面贊歎。)
長 山:(長山向玉吉道)天下事無奇不有。古今謀殺案子,不止數千百件。
      哪一件都有原因,決不像這麼新奇。你也常看報紙,對於此案真像,你有什
    麼見解?說我聽聽。
    (玉吉聽到這裡,忽然一愕,半晌方才答道)
半 晌:人心鬼域難測,畢竟是春阿氏本人所殺?還是旁人所殺?抑為春阿氏有關係人所
    殺,現在尚難推測。審訊這么二年,皆無結果。今日你猛然一問,叫我回答,我
    哪裡能知道哇。
長 山:(長山大笑道)本來你不知道,我是故意問你。
    (說著,向旁坐那人借了報紙,二人倚往車窗翻閱一遍,上面有法部原奏,及左
    (翼翼尉烏珍調查此案的報告。)
    (玉吉關心最重,看了一回,翻過頭來又要再看,那時臉上顏色,紅了又自,白
    (了又紅,一時皺皺眉,一時翻翻眼,現出種種的神色,很為可怪。)
    (旁人見他這樣,皆以為用心看報,所以如此。)
    (獨有長山在座,心下明白。)
長 山:(扯過報紙來道)老弟老弟,你只顧看報紙,你看到哪裡了?
    (玉吉嚇了一驚,抬頭一看,車到馬家堡小站,轉眼就是前門車站了。)
    (到底人有虧心,心裡兩樣。)
    (隨手把報紙放下,揪住長山)
長 山:你我患難之交,天津托的話,你不盡忘了才好。
長 山:(長山發笑道)豈有此理,難道離了開津,嚥不下米去嗎?
    (說罷,把所看報紙,還與那人。)
    (大家忙忙亂亂,取箱籠的取箱籠,取行李的取行李。)
    (工夫不大,汽笛兒驀的一吼,再注目時,已到正陽門東車站了。)
    (長山、玉吉兩人下車僱了兩輛人力車,直往虎坊橋謙安客棧而來。)
    (一路上人煙稠密,車馬轔轔。)
    (雖然繁華富麗,玉吉也無心觀看。)
    (到了謙安客棧,尋了客房,長山把行李鋪蓋安置已畢,隨命店伙計倒茶打水,
    (忙亂一陣。)
    (玉吉則坐在一旁,呆呆發得。)
    (看著店中伙計,皆與長識熟識,想必是時常來往,店中熟客了,因此也毫不為
    (意。)
    (只看長山此來,這樣辛苦,心裡過意不去,隨問道)
長 山:剛一迸門,何要這樣忙累,為什麼不歇一歇呢?
長 山:(長山笑著道)老弟你不知道,負販謀生的人,光陰要緊。耽延一刻,即少賺一
    刻金錢,不准少賺,還苦多虧哩。
    (說罷,哈哈大笑。)
哈 哈:(叫過店伙計來道)聶老爺不是外人,是我至近的朋友。我們這次來京,不能就
    走,你們要好好伺候。
    (說的店伙計連連陪笑。)
玉 吉:這樣交派他,你要往哪裡去?
    (長山一面發笑,打開一個包袱,換了一陣族新的衣服,笑嘻嘻道)
長 山:老弟的記性,真是有限。請問你隨我來京,作什麼事情來了?
    (玉吉愕了半晌,忽想起薦館的事來,隨笑道)
玉 吉:事也不必忙,何用一進門,就先出去呢。
    (長山亦不答言,囑告店伙計留心伺候,轉身便出去了。)
    (剩下玉吉一人,異常煩悶。)
    (隨令店伙計,倒了壺茶,盤膝坐在炕上,由不得撫今思昔,心如亂絲一般,面
    (壁吁歎,無限感慨。)
玉 吉:(一會又勸慰自己道)既然案已判決,此次進京來,堪保無事,專盼遇了機緣,
    去到法部監獄,拜別姐姐一回,免她終身懷念,也就完了。自今以後,我已萬緣
    皆靜,從此皈依三寶,就算此生的歸宿。
    (一面思慮,一面翻拾行李,打算找卷書看,看著破悶。)
    (翻拾半天,一卷也沒能找著。)
    (只見一個皮包,很覺希奇。)
    (打開一看,裡面並無他物,竟是一色亂紙,俱是王長山的信件,以及電報等物
    (。)
玉 吉:(玉吉納悶道)長山本一商販,怎麼來往書紮,卻這樣多?
    (一面驚異,想起王長山的言容,並方才所換的衣裳來,心下益覺詫異。)
    (隨手便取出信來,逐件翻閱。)
    (忽於雜亂紙中檢出個電文來。)
    (電碼之下,注著譯出來的文字,一目可以了然。)
玉 吉:(上寫道)長山兄鑒:前報告聞已由天津達部,上憲憫其情,不忍追究。昨犯已
    絕食,所事速解至要。
    (下面注寫著:項何等叩。)
    (玉吉瞧了半天,不解其意。)
玉 吉:(又見有一張電報上面是)王長山君鑒:案已判結,定監禁。公等費神,部院盡
    知。誰因情可憫,未出犯人口,不忍拘耳。
    (下面注寫著:卿叩。)
    (玉吉翻來復去,誦讀了兩三遍。)
    (正在搔頭納悶之時,又見皮包裡放有一匣名片,拿過一看,匣裡名片很多,一
    (半是張銳珊三字,下注順天霸縣人,一半是王長山三字,並無住址。)
    (玉吉看到這裡,恍然大悟。)
    (料想著王長必是偵探大家,怪不得與吾交好,邀我進京來呢。)
    (這樣手段真是令人難測。)
    (一面想,一面把亂紙倒出,逐件審閱。)
    (又見有一張呈底,滿注著自己事情。)
    (看畢這一驚非校要知如何投案,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六回 閱判詞傷心墜淚 聞噩耗覓跡尋蹤)
    (說起玉吉拾起一張草底來,正是王長山訪案的原報告。)
    (自己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由不得心驚肉跳,戰慄不止。)
    (又見有一本細冊,翻開一看,正是大理院結案二次覆奏的原撸玉吉納悶道)
長 山:怪得很,怎麼長山手眼,這樣靈活,探訪這樣確呢。
    (一面驚異一面翻開細看。)
    (見上面寫道:
    (  大理院謹奏為審訊殺夫犯婦,他無證佐,謹就現供,酌擬辦法,由咨改奏
    (,恭摺仰祈聖鑒事。)
    (准步軍統領衙門咨送文光報稱,伊子春英被伊兒媳春阿氏砍傷身死一案,當將
    (人犯解部審訊。)
    (春阿氏初則賴稱伊夫春英,因撞見文光之妾范氏與普雲通姦,被文范氏謀殺斃
    (命,迨提同環質,審係虛誣。)
    (始據供認自尋短見,以致誤傷春英身死。)
    (法部恐案情不實,未及訊結,移交到院。)
    (臣定成等督飭進派讞員,詳慎訊鞠。)
    (春阿氏始猶藉詞狡賴。)
    (當查照法部卷宗,嚴行駁詰。)
    (復自認誤殺屬實。)
    (臣院曾於上月十六日,瀝陳前後訊供情形,並聲明嚴飭承審各員。)
    (予限訊鞠,如有別情發覺,自當據實推求。)
    (如春阿氏始終堅執一詞,亦當酌取現供,會同法部擬議具奏等因。)
    (奏奉諭旨:知道了。)
    (欽此。)
    (欽遵在案。)
    (玉吉看到此外,不禁眼辣鼻酸,流淚不止。)
    (暗暗咒怨自己,不該驀地生事,陷害自幼的姊妹。)
    (幸虧她明白大體,不然若供出我來,豈不把兩人名譽一齊都抹煞了嗎。)
    (因又往下看:阿氏堅認委因在家受氣,欲自行抹脖,以致刀口誤碰傷春英身死
    (,並無別情。)
    (當飭取具現供,臣等詳加查閱。)
    (據春阿氏供,係鑲黃旗滿洲鬆昆佐領下阿洪阿之女,伊父早年病故,有兄常祿
    (充錄巡警。)
    (光緒三十二年三月間,由伊母阿德氏主婚,將伊嫁給本旗普津佐領下馬甲春英
    (為妻。)
    (過門後夫婦和睦,夫翁文光係領催,祖婆母德瑞氏,二婆母文范氏,及夫弟春
    (霖,夫妹大正、二正,均待伊素好。)
    (大婆母文托氏,係春英親母,平日管束較嚴。)
    (家內早晚兩餐,俱由伊做飯。)
    (自祖婆母以下衣服,皆由伊漿洗。)
    (伊平素做事遲慢,每早梳頭稍遲,即被大婆母斥罵。)
    (間逢家內諸人脫換衣服,漿洗過多不能早完,亦屢經大婆母斥責。)
    (因此常懷愁急。)
    
    
110**時間: 地點:
    (是年五月二十日後,大婆母因母家堂伯病故,定期接三。)
    (當給伊孝衣數件,囑令漿洗,至晚尚未洗完。)
    (大婆母嚴加責言,伊自思過門不及百日,屢被譴責,嗣後何以過度。)
    (不如乘間尋死,免得日後受氣。)
    (二十七日早飯後,大婆母帶同伊及大正至堂舅家弔喪,會見各門親戚。)
    (以伊係屬新婦,同聲誇好。)
    (大婆母聲稱做事無能,有何好處。)
    (伊愈加氣悶。)
    (傍晚時夫翁走至,將三事畢,大婆母天氣炎熱,堂舅家房屋過窄,商令夫翁將
    (伊帶回。)
    (伊隨同夫翁坐車回歸。)
    (至九點鐘後,伊在廚房收拾家具。)
    (瞥見菜刀一把,觸此尋死情由,念不如自行抹脖,較為乾淨。)
    (將刀攜回自己屋內,掖在鋪褥底下。)
    (移時春英回房,搭鋪睡宿。)
    (上房堂屋門亦己關閉。)
    (伊仍在廚房溫水洗臉。)
    (完後回至屋內,見春英側身向裡睡熟。)
    (維時約近十二點鐘,全家及院鄰均已睡靜。)
    (伊將菜刀取出,提在手內,走近春英牀邊,向之愁歎。)
    (忽見春英翻身轉動,伊心內發慌,站立不穩,撲在春英身上,以致刀口碰傷其
    (咽喉左近,春英哼喊一聲,滾跌牀下。)
    (伊見其頸脖冒血,慌急無措,趕即跑出,投入食水缸內,致頭上扁方,磕傷左
    (額角。)
    (後伊夫翁等將伊救醒,聽聞春英業已身死。)
    (文范氏略稱,須留活口。)
    (伊心懷忿恨,時伊母阿德氏聞信前來,詢問殺死春英情由。)
    (伊聲稱情願與之抵命。)
    (當由夫翁報案,將伊帶至廳上。)
    (眼同相驗後,解交步軍統領衙門送部移交過院。)
    (今蒙訊問,伊夫春英咽喉受傷身死,實因伊自尋短見,以致誤行碰傷。)
    (盡情急投入缸內,委無別故。)
    (伊身穿血衣委係由步軍統領衙門送案時,伊母阿德氏攜回家內洗催,以致血跡
    (不甚明顯。)
    (至伊前供,春英撞見文范氏,與普雲通姦,致被文范氏謀殺,將伊投入水缸各
    (節,委因聽聞文范氏須留活口之言,心中懷恨。)
    (又因普雲當日,代夫翁賃取孝衣來家,故捏造春英對尹聲說,撞見文范氏與普
    (雲通姦,希冀死無對證,藉圖抵制,其實並無其事等語。)
    (玉吉看到此處,正在驚心動魄之際,忽的房門一響,長山自外面走來,笑嘻嘻
    (的)
笑嘻嘻:了不得,了不得,福爾摩斯的文犢,竟被你給偵查著了。
    (說著,把玉吉所看的原冊,一手按住,笑吟吟的)
笑吟吟:我問你一句話,然後再瞧。
    (玉吉猛嚇一跳,當時也說不出什麼來,隨把原摺放下道)
玉 吉:王兄你過於疏遠我了。既有這樣事,何不早為說明。
    (說著把皮包挪過,要將原物收起。)
玉 吉:(又陪笑道)小弟無品,不該趁人出去,檢察人的東西。
    (說罷,挺身站起,坐在一旁。)
長 山:老弟不須瞞怨,聽我把原委說明,省得你疑團不解。
玉 吉:疑念我卻沒有,難為你這樣細心,怎麼就知道案裡有我呢。我嘗讀西洋小說,深
    服那福爾摩斯,是個名探,不想中國人裡,居然有高過福爾摩斯的。
長 山:(長山發笑道)話休過獎。既然我的信件,被你看了,此時倒不妨說明,免你害
    怕。
玉 吉:我倒沒什麼害怕的。你打算怎麼樣我,自管直說。雖然你偵明是我,但恐殺人的
    緣由,你尚有誤會。先請你說我聽聽。
長 山:司法人員因為你的事情,煞費苦心。連先後堂官戴鴻慈、葛寶華,並紹昌、王立
    序諸公,都費過多少研究。因看阿氏可憫,未忍追究。雖然法律上不能袒護被罪
    人,而此案被罪人,情有可憫。以舊時律例考求,因好致傷本夫,或因奸故殺本
    夫的案子,樣樣兒查來比較,俱沒有此案奇特。阿氏在堂上的神色,頗為可怪。
    審查情形,又決不是因奸致傷本夫,犯婦幹事發後,袒護姦夫的神色。阿氏又日
    夜叫苦,自謂一輩子清清白白,可見她素日莊重,必非與行兇原犯。
    (剛說到此,玉吉以衣袖揮淚,攔住長山道)
玉 吉:請問長山兄,這幾位承審司員,姓甚名誰?這樣的體察至微,聽訟如神的人,實
    在難得。
長 山:提起話兒長,驗屍官姓蔡,號叫碩甫。驗屍之後,已將屍場情形,報知部裡。當
    時部裡不甚注意,後因此案頭緒十分複雜,部裡向蔡君要個主意。據蔡君說,若
    研究出此案真像,很是費手。以屍場情形論,阿氏昏倒,必是春英死時,夫婦未
    有一處。按心理來揣摩必是見了屍身,方才觸動悲感。
      以春英的傷痕而論,決定是謀殺無疑。然既非范氏,又非普雲,阿氏的口供
    ,總說是情願領罪。這宗話裡,頗耐尋味。若根究此案原凶,宜從這句話裡入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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