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31**時間: 地點:
    (單說左翼翼尉烏珍,自阿氏過部後,因見報紙上屢屢指摘,一面與市隱、鶴公
    (、普公、福壽等日夜研究,一面督飭探兵,秘為採訪。)
    (這一日連升來回說普津之弟普雲,確與蓋九城有些嫌疑,請即拘案等悟。)
    (烏公聞了此信,正在思索,忽有蘇市隱同著一個鬢髮皆白的老人進來。)
    (此人有六旬以外,穿一件藍紗大褂,足下兩隻雲履,載著深黑的墨鏡,手拿一
    (柄紈扇,掀簾走進。)
    (烏公站起來,忙與市隱見禮。)
市 隱:(市隱笑指道)這是我的至友原淡然先生。這就是烏恪謹先生。
    (二人彼此為禮,各道久仰。)
市 隱:阿氏一案,原大哥很給費心,他同普津、文光,俱都相好。
烏 公:(烏公稱謝道)好極,好極。我們的差事,叫大哥費神了。
    (說著,分賓主讓座。)
    (僕人送上茶來。)
市 隱:秋水沒來麼?
烏 公:自前次來信後,至今沒來。春阿氏送部的那天,我特地去拜他一回,誰知他不忘
    舊惡,竟自擋駕沒見,你說這個人這樣悖謬:叫我怎麼辦呢?那日我請你來,你
    又功課很忙,不肯騰個工夫,給我說合說合。鬧到而今,我也沒有法兒了。
淡 然:秋水是哪一位?
市 隱:原大哥的記性,可實在太壞。那日我同你提過,我們同人,因為他這宗地方,常
    管他叫荒公,又管他叫傻子,不管是什麼事情,他發起暈頭悖謬來,無法可治,
    成年累月,掣出糟錢,設立學堂捐些個,辦報館賠些個。作官他辱罵堂官,待下
    人他要講平等,茶天酒地裡要逞豪華,到了金盡囊空時,他還要恤人之貧,濟人
    之急。那種種荒謬地方,就不用提了。
淡 然:(淡然猛悟道)哎,是了,不錯不錯,他是小兄弟,我們要格外原諒,不加計較
    才是。
烏 公:(烏公陪笑道)兄弟也未嘗計較。那日小菊兒衚衕驗屍,他同市隱哥一同去的,
    當日回到舍下還在本翼公所聽了回口供。後來我托人調查,人人說阿氏冤屈,范
    氏可疑。他給來一封信,說阿氏殺夫是真,笑我們無故生疑,沒有定見,信內信
    外,刻薄了我兩句。從此就沒管。兄弟的意思,因為疑點甚多,惟恐屈在好人,
    所以才托人調查。據他一說,確乎是阿氏所害,無有疑義。可是原來函內,並無
    證據。淡翁想情,兄弟當如何處治呀!一來我們翼裡,對於這宗案子,本是過路
    衙門。再說是審問裁判,都有刑部主持,冤與不冤,我們是沒有力量的。你想秋
    水荒謬不荒謬?
淡 然:(淡然點頭道)年輕好勝的人,大都如此。這阿氏一案,他只知其外,不知其內
    。兄弟與文光、普雲,全都熟識。大概情形,瞞不得我。上月兄弟與市隱在普雲
    樓上喝酒,因近日納妾的陋習,很談了一回。後來那普雲也去了,我打聽文光的
    家事,他說的很詳細。那日市隱找我,說是你老先生對於阿氏一案,極為認真,
    我才敢據實說出。其實與文、普二家,並無嫌隙。不過是因友致友,看著報紙上
    ,這樣嘈嘈一個輕年女子,蒙此不白之冤,不忍不說,不能不說了。
    (說著,讓了回茶,便將普雲樓上,如何遇著普二的話,並普二替賃孝衣,當日
    (如何說笑的話,細述一遍。)
市 隱:(市隱亦接口道)普二的神情,很透恍惚。不知通電之後,恪謹哥調查了沒有?
    (烏公正欲答言,忽見瑞二走來)
烏 公:鶴、普二位大人,普協尉福大老爺,現在公所相候,連升、潤喜等,已將小菊兒
    衚衕殺害春英的兇手,捉獲送翼了。
    (烏公聽了此話,說聲就去。)
    (連忙著穿衣戴帽,留著原、蘇二人,在此少候。)
市 隱:(市隱驚問道)原凶是誰,可以告訴我們不可?
    (烏公一面更衣,一面笑道)
一 面:所獲的就是普二。淡翁也不是外人,您陪著在此稍候,我去去便來。
    (說著,拿了團扇,帶著僕人瑞二,竟往左翼公所一路而來,要知如何,且看下
    (文分解。)
    (第八回 驗血跡普雲入獄 行酒令秋水談天)
    
    
32**時間: 地點:
    (話說烏公帶了僕人瑞二,到了左翼公所,早有槍兵,回了進去,鶴、普二公並
    (協尉福壽等,全部迎至階下。)
    (福壽把連升、潤喜如何將普雲拘獲的話,回了一遍。)
    (烏公升了公座,先把連升、潤喜等一齊叫來,問說捕獲普雲,你們有何見證?
    (連升)
連 升:探兵連日探訪,見普雲的面色,很是張惶。論他與文光的感情,很是親近。此次
    文家事發,他該當每日前去,才是交友之道。不但他每日不去,自此次出事後,
    他連一趟也沒敢去。大人想情,這不是無私有弊,可疑之點嗎?
    (烏公點了點頭,隨命福壽等,帶過普雲來。)
烏 公:(左右齊聲嚷道)帶上來。
    (只見茶鼻樑德樹堂,還有幾個穿號衣的官人,連拉帶扯,把普雲帶過來;喝聲
    (跪下;普雲是嫌疑犯,項下帶著鐵鎖,穿一件白夏布大褂,下面是白布褲子,
    (兩條腿上,帶有許多血跡。)
    (走到公案以前,低頭跪下。)
    (烏公坐在正中,看了個逼真逼切。)
    (又見他腿上有血,暗想道)
福 壽:天網恢恢,真是疏而不漏。
烏 公:(隨問道)你叫普雲嗎?
    (普雲低著頭,結結巴巴答了一聲渣,立時他渾身亂抖,現出畏罪的神情來。)
烏 公:你是哪一旗哪一牛錄?同文光甚麼交情?詳細說來。
福 壽:(福壽亦喝道)你是哪一旗哪一牛錄同文光甚麼交情,大人問你呢。
普 二:(普二又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是鑲黃旗滿洲普津佐領下人。
普 二:(說到此處,想欲把差使說出,又恐怕銷除旗擋,打丟了錢糧,隨口又接道)我
    可是閒散。
烏 公:你到底有錢糧沒有?莫非你自己不知道嗎?
普 二:沒有。
烏 公:你同文光是甚麼交情?
普 二:我們是本旗親戚。
烏 公:是什麼親戚。
普 雲:乾親。
    (這一句話,引得烏公等反倒笑了。)
普 雲:(隨喝道)乾親算什麼親戚?究竟是親戚不是?
普 雲:不是。
福 壽:(福壽喝道)不是親戚,你怎麼說是親戚?乾親家不算親戚,你同他什麼交情?
    怎麼相厚,為什麼認的乾親?
      你仔細向大人說說。
    (普二遲了半晌,顫顫巍巍的)
顫巍巍:文光家的事,我可不知道。
福 壽:(福壽又喝道)沒問你那個,問你與文光家裡。是什麼交情?
普 二:洋報上竟胡說,我跟蓋九城,哪能夠有別的。
烏 公:(烏公拍案道)有沒有我不知道,你幾時到文家去的?
普 二:文光的女兒,認我作乾爹,我常到他家裡去,穿房過屋的交情,不分彼此。
    (烏公點了點頭,遲了一會)
烏 公:前幾天你去了沒有?
    (普二抬了抬頭,望見烏公問他,又低下頭說道)
普 二:沒去。
烏 公:(烏公拍案道)胡說!你實說到是去了沒有?
    (嚇得普老二渾身亂戰,遲了半日)
遲了半:去過一次。
烏 公:(烏公冷笑道)一次兩次,我到不問。你說的這一次,是何日何時呢?
    (普二遲了半日,不敢答言。)
    (鶴公、普公並協尉福壽等,連問數遍,又喊道)
鶴 公:再若不說,可是找打。
普 雲:(普雲遲了半比顫巍巍的回道)上月二十六日,我們文大嫂子,帶著姑娘兒媳婦
    ,往他大舅家裡行人情去,是我給憑的孝衣,別的事我不知道。
烏 公:你不知道的,我也不同你。春英是怎麼死的?你必知道。你若是實話實說,我必
    然設法救你。你若一味的裝糊塗,可是自尋苦惱。
    (一面說。)
    (一手把團扇拿起,扇著問道)
一 面:你的生死,就在乎你了。
    (普雲聽了這一句,登時嚇得大哭,結結巴巴的道)
普 雲:大人明鑒。春春春英英死的時候,我我我沒在場,怎麼死死死的,我我哪裡知知
    道啊!
    (烏公搖著團扇,冷笑兩)
冷笑兩:這麼問你,你如何肯說。
普 雲:(隨明令官人道)把他梏起來!
    (左右一聲答應,挪過幾塊破磚、兩根木棍來,又把麻辮子等物預備停妥,嚇得
    (普雲魂飛魄散,面如銀紙一般,口裡把大人兩字,叫得震耳,隨口又百般安告
    (。)
福 壽:你自己作的事,好漢子該當承認,幹什麼委委曲曲,哭紅一鼻子呢,
鶴 公:(鶴公亦喝道)若怕受罪,就趕緊說實話,別這麼苦作情。世間的因因果果,絲
    豪不爽。不管你如何虧心,橫豎天網難逃,神目如電。你不用瞎害怕,假著急。
    不是你害的,你要說;是你害的,你也要說。不怕我們翼裡,聽你的罪過重,再
    給你往輕裡摘呢。反正是不說實話,叫作不行。
    (普雲一面抹眼,委委曲曲的哭道)
普 雲:大大大人,我是真冤枉。
普 雲:(說著伸出兩手,撫眼擦淚,抬起頭來道)春春英被害,是缸兒裡沒我,岔兒裡
    也沒有我,把我帶到這裡,豈不是活活活要我命嗎?想想想不到啊!官衙門裡,
    也愛聽洋報的話。
普 雲:(說著,把那洋報館罵個不休,又數數落落的道)大人大人想情,必是我得罪人
    了,所以才亂給捏合。要按報上說,我成什麼人了?大人是聖明,您給我分晰分
    晰,
    (烏公搖搖頭,歎口氣)
歎了口:我不打你,你是誠心靜意的同我裝傻。
普 雲:(因指其血跡道)你也低頭瞧瞧,殺人血跡,現在你身上帶著,竟敢粉飾撒謊,
    欺負我不肯打你,真是可惡之至。
歎了口:(乃厲聲道)梏起來!
    (左右一聲答應,登時把麻辮備妥,一人站在身後。)
    (挺住普雲脊骨,隨把編成的麻辮,箍在普雲腦上,那人站在身後,用力一擰,
    (普雲噯喲一聲,登時就昏了過去。)
    (那人把手一鬆,不一時,普雲又明白過來。)
    (把「大人饒命,我說」連聲說聲說個不祝。)
    (烏公坐在椅上,把扇子一抬,官人把麻辮放鬆,普雲挺著脊背,直著兩隻駱脯
    (,翻著眼睛,皺著眉毛,結結巴巴的道)
烏 公:殺人的事,我真正不虧心,實實在在的不知道。
    (烏公聽了,不由大怒,正欲再令人梏起。)
普 雲:(普雲口裡百般央告道)大大人饒命,容我細細的說。
福 壽:你那身上血是哪裡來的?快說。
普 雲:血是哪裡來的,我也不知道。炎天暑日,不知在何處蹭的,或是鼻孔流的血。我
    因一時疏忽,沒能看見,亦未可知。怎麼大人說。一過是是是殺人的血呢?
烏 公:胡說。明明是一遍血跡,您不實認,還這樣狡展。
    (普雲低下頭去,顫顫巍巍的不敢則聲。)
    (烏公搖著扇子,冷笑了兩聲道)
烏 公:普雲,你作的事情,我這裡早有報告。你不肯認,也是不行的。不過受些刑罰,
    臨完了還得說。你這是圖什麼?依我勸你,你實話實說,你與蓋九城,有什麼拉
    攏?你二人誰的主謀?為什麼害的春英?您把實話實說了吧。
普 雲:(普雲一面抹淚道)大人說的話,都是街上謠言,我平日安分守己,多一步不敢
    走。
      文光家裡,我倒時常去,我那乾嫂子待我如同親兄弟一般。我有了壞雜碎,
    還對得過文光嗎?
烏 公:別的事我先不問,還告訴你一句話,你要記在心裡。我這裡問你,您說與不說,
    到無關緊要,反正這件事,不能怨你。我看你公公正正,很是個又規矩又老實的
    人。錯非蓋九城,尋樣嚇呼你,你也行不出來。一來她嫌著礙眼,二來要一計害
    三賢,把春英夫婦,一同害死,好出她羞惱之氣。你的事也卻不在你,你也是被
    逼無奈。上了了娘兒們的當了。你若是明白的,把前前後後實話實說,滿供在范
    氏身上,把你就洗刷清了。雖說殺人償命,若按著律例上說,主動的兇手,造意
    的兇手,都算正凶。幫凶的吃點苦頭,也沒有抵償罪過。像你這樣話不說,一味
    撒謊,一直往正凶裡巴結,我亦不能管了。
普 雲:(隨喚官人道)來呀,先把他帶下去,明天送衙門。冤與不冤,叫他到衙門說去
    。
    (左右答應一聲,正欲退下,普二連聲嚷道)
普 二:大大人別生氣。救命救命,要這麼一來,豈豈不苦了我麼?
鶴 公:你說實話呀。
普 二:(普二磕頭道)這件事實在沒有身裡切近,我也摸不清。
烏 公:(烏公搖首道)仍然不說實話,明天解送提署,轉送刑部定罪。你愛認不認。
    (說罷,喝令官人,帶下暫押。)
    (普二也不敢再言,淒悽慘慘的退了下去。)
    (烏公、鶴公等退人休息室內。)
烏 公:我著普二臉色,頗為可疑。又兼他身上有血,簡直是確而確了。現在市隱、淡然
    皆在我家裡等候,據他們說,也是普雲,不知你們二位,眼光怎麼樣?
鶴 公:是也許是,無奈他身上血跡,不似是殺人濺的。過了這麼多日,豈有那行兇衣服
    仍舊穿著呢?再說這麼熱天,能不換衣服呢?
烏 公:我看那血跡像是瘡血。不過他被了嫌疑,不能不根究到底,問他個水落石出。少
    時我問問市隱,等晚上涼快了,我再細問普云。
鶴 公:這辦法也好。閣下先行一步,問問蘇、原二公,有什麼新奇事故,咱們到正堂宅
    裡,見面再說。
普 公:依我說,不必麻煩。今晚把文書辦好,明日清早,先把普雲掌上去,冤與不冤,
    叫他衙門說去。你們二公意見以為何如?
烏 公:(烏公沉吟半晌道)不妥不妥。普雲既已捉獲,據我想,解不解的事,只恐屈誣
    好人,倒是我們的錯過了。
    (說著,拱了拱手,與鶴、普二公告辭,忙著回去。)
    
    
33**時間: 地點:
    (此時那市隱二人,坐在烏公書房,等候已久,因不見烏公回來,甚為煩悶。)
    (市隱靠近書案,一面與淡然閒談,一面在破信皮上,寫了數字,遞與淡然道)
市 隱:我這兒有一首詩,若贈與文范氏,非常切當。
    (淡然接過紙來,將看了第一句,忽見烏公回來,二人忙的站起。)
烏 公:好熱好熱,二位受等了。
    (說著,更換衣服,又連聲聲道歉,說淡翁初次降臨,偏你我這樣忙亂,真是太
    (不敬了。)
淡 然:(淡然亦笑道)恪翁說哪裡話來,我輩相交,不拘於形跡,隨隨便便,倒是很好
    。
市 隱:(市隱亦插言道)淡然不是外人,彼此皆不拘泥,才是道理。
    (說著,更向烏公打聽普雲的神色,是否此案原凶?烏公把公所情形,並所訊口
    (供,身邊的血跡,一一說了。)
市 隱:(市隱拍手道)快極,快極。普雲被獲,真是大快人心的事。
淡 然:(又向淡然道)你把我那首詩,也讓恪翁看看。
烏 公:什麼事這麼高興?
    (淡然忙的遞過,二人一同看道)
淡 然:自為禽獸行,反興兒女獄。殺子復殺媳,此心真酷毒。
烏 公:這叫詩麼?
市 隱:不是詩是什麼,管保這二十個字,是那哪范氏的定評。
烏 公:這事可不能倉卒,一生評論非到蓋棺時,不能論定。
      究竟這件事,尚無一定結果,你焉能速下斷語。
市 隱:不是我一人這樣說,您問淡然,那日普雲樓上,我見過普雲一面,看他那舉止動
    作,聽他那說話口氣,決不是安分良民。記得喝酒時候,淡然好言勸他,他是極
    口辯證,死說是傳聞失實,並沒那麼宗事。其實是賊人膽虛,越掩諭越真確,越
    粉飾越實在。連一絲一毫,也欺不得人。淡然亦連說不錯,又說普云為人,是個
    小無二鬼。家有當佐領的哥哥,他是任什麼事也不管作,終日在文家起膩,買點
    兒東西,跑跑道兒。左右是義務小使,普雲也最慇懃,不管什麼事,都往前伸腦
    袋。嘴兒又甘甜,臉上又透媚氣,我想纏來纏去,早晚是一團亂絲,無法可解。
    我知道身臨切近,所以極力勸他,襯早兒遠避嫌疑,免得蜚言逆語,好說不好聽
    。誰想他不肯承認,反說我血口噴人,不談正事。如今有經案發現,旁人疑他,
    我也是不能無疑。不是我背地談人,我見市隱對這件事非常注意,所以才出來幫
    忙。
      把日平所知的事情,說個大略。究竟是普雲與否,兄弟也不敢懸揣。
烏 公:(烏公愕然道)本來這件事,是不能懸揣的,可疑的地方固然少。似是而非的地
    方,也實在很多。才我問普雲,見他那臉上顏色,頗形驚恐。若依我們普大人的
    辦法,不管他冤不冤,明天就解送提署。我想這件事,不能鹵莽。還求你們二位
    ,替給想個法子。
    (淡然一手理須,正容而坐,市隱亦走來坐下,一面點著煙卷,笑哈哈的想道)
淡 然:我想這件事,也是真該慎重。
      不必說你們貴翼名譽要緊,就是我們私人調查,也得細心研究,斷不是胡鬧
    的。
市 隱:(因指淡然道)淡然的心思細,趁此無事,請將先時口供,及連日的白話報秋水
    的來函,並連升、潤喜、錳福、德樹堂的報告,一齊拿出,咱們好細細兒看看。
    (烏公連聲說好,隨令瑞二,把協尉福壽,並連升、潤喜二人,先為喚來。)
    (又開了一個紙條,叫科房的書手,把存案的供詞報告,一並檢齊,送來查看。
    ()
    (瑞二答應出去。)
淡 然:(淡然搖手道)這些案卷,據兄弟看著,無非具文,翻閱幾回,也未必有何疑點
    。我們討論此事,要以屍場的情形為斷。
市 隱:(因間市隱)驗屍那日,你去過沒有?
市 隱:驗屍前一日,我同著秋水,恪謹一同去的。
淡 然:廚房的水缸,是倒在地下還是未曾倒呢?
烏 公:(烏公愕然道)沒倒。
淡 然:(淡然笑了笑道)那就是了。
烏 公:阿氏的傷痕,究竟是真啊是假呢?
烏 公:傷是不錯的,頭頂、右肋,共有兩處擊傷,大概是木棍打的。我看阿氏形容,慘
    慟已極,驗屍時哭的很慟,決不是滿臉煞氣,殺人不認的神色。
    (說著把阿氏口供,並連升、潤喜的報告,一並令瑞二取出。)
    (三人圍著冰桶,一面查看。)
烏 公:(烏公與市隱說道)倒底是談然見識,與平常人不同,開口先問水缸,這就是要
    緊地方。我那日忙忙慌慌的,也沒顧得細看。今被淡然提起,我才恍然大悟。
    (市隱亦連連稱是。)
淡 然:別的事小,第一是出事之後,那文家的街門,是開著的,還是關著呢?須要根究
    明白,才有研究的價值。
    (市隱亦猛然省悟,連說)
連 升:淡然大哥,真是高見。我在這一層上,實在的疏忽了。
烏 公:我也是事情多,顧不及了。那日把文光拘來,我該當問問他。誰想問案的時候,
    我的腦筋不靈呢。
市 隱:如今不必後悔,好在這件事,也容易打聽。
淡 然:(淡然亦笑道)事緩則圓。沒有不露風的時候。
      普雲的品行,我雖盡知,然是否是普雲的原凶,我可不敢必。
      只要文光家內,平素沒有旁人,一定是普雲所為,決沒有第二個人。若是廚
    房水缸是倒著,是不倒著,內裡也總有毛玻只要是街門開著,一定是另有姦夫,
    幫同謀害。若是街門關著,則動手的原凶,出不去院裡人了。
    (這一篇話,說的蘇、烏二人,連連點頭,贊說原淡然的見解,實在高明,我們
    (這麼許多日子,並沒研究到這一層上,合該是翼裡露臉,明日普雲解送提署,
    (這一案就許有了頭緒了。)
    (淡然兄所談的幾件可疑之點,我另委人查查,或者得出真情,說罷,呼喚僕人
    (等,預備晚飯,要留著原、蘇二人,痛飲幾杯。)
    
    
34**時間: 地點:
    (晚間在左翼公所,好看看普雲的神色。)
    (市隱是惦著學務,忙著要走。)
    (淡然因初次來訪,諸多不便。)
    (又因秋水的事情,要約著烏、蘇二人,明晚在餘園飯莊,聚會一日,烏公推辭
    (著有差,又云正堂宅裡,明日有事,請著原淡然改訂日期,烏公要自己備酒。
    ()
市 隱:(市隱亦攔道)恪翁的差事忙,他既這樣說,當然當真有事。依我的主意,明天
    餘園飯局,不是改個地方,我有幾位至友,都是巡警廳探訪局的人,自此案發生
    後,他們也日夜研究,時常的找我。明早多備上幾分貼,定一處清潔所在,咱們
    好聯絡聯絡。一來為熱鬧,二來也打聽打聽他們是怎麼調查的。
烏 公:如此很好。二位既這樣費心,容日我再為道謝。
      若能與聞秋水見面,請把兄弟的苦衷,代為述明,那尤其圓滿了。
    (說罷,拉著市隱,仍欲留飯。)
    (又嗔市隱不該著不替挽留淡然。)
市 隱:他亦實在有事,留也是不能成的。
    (淡然亦亟力辭謝,急急忙忙同著市隱去了。)
    (烏公送至門外,拱手而回。)
    (晚飯已畢,又到左翼公所,審問普雲一回,連打三次,普雲是堅不承認,只認
    (說二十六日上午,因為賃孝衣,到過文家一次。)
    (自春英死後,至今未去。)
    (身上血跡。)
    (確是生瘡的膿血。)
    (及致脫衣相驗,那普雲腿上,又的確有瘡,鬧得烏公心裡,也猶疑不安。)
    (只得告知科房,明日把嫌疑犯普雲,先行送署。)
    (又叫過連升來,問他是什麼緣故?連升、潤喜等張口結舌,不知所以。)
    (只說普雲可疑,而又毫無證據。)
    (烏公不由的著了慌恐,一面叱令連升再去調查,一面與鶴、普公通了電話,說
    (普雲的口供,不似殺人兇犯。)
    (身上血跡,卻是瘡療的膿血,請向提憲稟明,至要至要。)
    (當晚又寫了封信,把普雲不似正凶的疑點,告知市隱。)
    (市隱見了此信,也納悶的了不得。)
    (當日與淡然相見,又約了聞秋水等,晚間在煤市街三義館相見。)
    (市隱與淡然二人,先往等候。)
    (工夫不大,聞秋水匆匆進來,一手摘了眼鏡,與淡然、市隱見禮市隱一面笑吟
    (吟的讓坐,笑問道)
市 隱:你同恪謹,因為什麼事,這樣生分?
    (秋水一面擦臉,一面笑著道)
一 面:這事你不怕打聽。咱們是朋友相交,並沒圖他什麼。像他那趾高氣揚,拿腔作勢
    的神氣,我實在不敢已結。再說我們幫他的忙,他那宗神氣,誰還敢近他呀。
市 隱:(市隱攔道)先生你不必犯牢騷,到底因為什麼?你說給我聽聽。
秋 水:事情卻不大,只是氣兒難生。
    (說著抓一把白瓜子,一面嗑著道)
一 面:因為阿氏一案,我東奔西跑,費了九牛二虎的勁,好容易查清了,那日同你散後
    ,我恭恭敬敬,跑到他府上去,同他究研,他說連街談巷議,都說阿氏冤,你有
    甚麼證據,說阿氏不冤呢?我當時也沒有抬槓。臨完了,電鈴一響,他說正堂宅
    裡電話找他。
      他立時就要走。對我說,得了消息,給他送信。你們二位想想,誰是他三輩
    家奴哇,我們不圖名,不圖利,按著朋友相交,給他幫忙。像這麼對待我,下得
    去麼?有堂官的電話,立時他得去。我小子白跑白忙,算是活該受累了。世界交
    朋友,有這麼熱心的嗎?
    (一面說,一面有氣,引得淡然、市隱反倒笑了。)
    (淡然一面斟茶,一面笑道)
一 面:快休如此。恪謹為人,也不至如此。秋水老弟,未免錯怪了。
市 隱:(市隱亦笑道)這是哪裡說起。恪謹若是那樣人,我早就不理他了。非因他是翼
    尉,我才護他。想世間朋友相交,第一以知心為尚。像你這個小性,我實不敢謬
    贊。
    (說罷,哈哈大笑,鬧得秋水面上,不由的紫漲起來,心裡是又急又惱,欲待分
    (辨,又不能分辨,冷笑兩)
冷笑兩:你說我小性兒,我就小性,你說好不好?
市 隱:(市隱又笑道)你不要心裡不服,用那麼大信套,寫那麼恭敬字,把欽加二品銜
    ,左翼翼尉的字樣,抬起五六頭來,不是損人嗎?
    (說的秋水也笑了。)
    (淡然坐在一旁,亦拍掌大笑。)
淡 然:(忽有走堂的進來)項老爺來了。
    (三人忙的站起,只見竹簾一起,走進一人,年在三十以外,英眉武目,氣宇軒
    (昂,穿一件竹灰官紗大衫,足下是武備官靴,見了蘇市隱,忙的見禮。)
市 隱:(市隱指薦道)這位是聞秋水。這位是原淡然。
淡 然:(又指那人道)這位是項慧甫。
市 隱:(又悄向秋水道)這就是探訪局項慧甫。
    (秋水點頭陪笑,三人忙的見禮,各道久仰,謙謙讓讓的坐了。)
    (然後有慧甫的同事何礪寰、黃增元等二人,先後來到。)
    (又有市隱的至友謝真卿,隨後趕到。)
    (此人是某科優貢,終日際流連詩酒,倚著祖上產業,不務生理。)
    (對於社會公益,極其熱心。)
    (向與蘇市隱最為同心。)
    (恰與聞秋水是一樣性情。)
    (大家相見畢,通了姓氏。)
    (走堂的淨上桌面,大家謙讓半天,讓著項慧甫坐了首坐,真卿次座,再次是原
    (淡然、何礪寰、聞秋水、黃增元,市隱在主席相陪,謙著要酒。)
    (先要了幾樣冰碗,預備下酒。)
    (市隱是飲量最大,等不得菜品上齊,先與首坐的慧甫,猜起拳來。)
    (秋水是存不住話,先把阿氏名聲如何不正的話告知眾人,又把報紙上混淆黑白
    (,不問是非的話,痛斥了一回。)
    (眾人都默默不言,只說阿氏一案,現在無法,但看刑部裡最後如何定擬了。)
    (淡然亦一面飲酒,把昨天翼裡,如何把普二捉獲,如何他身上有血的話,細說
    (一遍,眾人皆驚得不已。)
    (惟項慧甫與聞秋水兩人,都面面相視,不作一語。)
    (市隱心裡,本想是聯絡同志,調查阿氏、范氏,究竟是何等為人。)
    (不想有秋水在此,不能開口。)
    (今聽聞秋水貶斥阿氏,又痛詆白話報,種種不辨是非的地方,遂接口道)
秋 水:阿氏為人,究竟怎麼樣,誰也說不定。現在左翼公所,因為輿論攻擊,無可如何
    ,昨天將嫌疑犯普雲業已拿獲。因他身有血跡,常與文家往來,不能沒有嫌疑,
    今日已解送提署了。
      想過部之後,當能水落石出,此時何苦饒舌。
    (秋水笑了笑,假作不聞。)
增 元:秋水兄以為如何?
秋 水:(秋水冷笑道)此事實難料定,調查之行,不敢渭獨具隻眼,識其隱奸。而生在
    這一犬吠影,百犬吠聲,沒有真是非的時代,只可緘默不言倒也罷了。
市 隱:(市隱笑道)秋水的說話忒傷眾、難道庇阿氏的,都是狗了不成?
    (秋水也自漸失言,不由的面紅耳熱,遂笑道)
秋 水:我說是如今時代,並非辱罵世人。我們在坐的人,誰也不能挑眼。
真 卿:(真卿鼓掌道)好一張快嘴。我們是狗先生,惹不起你,好不好?
    (說罷,哈哈大笑,引的合座諸人俱都笑了。)
    (秋水面上,越發難過起來。)
增 元:(增元解和道)猜拳猜拳。
增 元:(說著,便向慧甫道)起這來。
    (淡然與市隱二人,亦三星四喜的喊叫起來。)
    (惟真卿、秋水二人,素有書生習氣,不樂拇戰。)
    (因見市隱等如此有趣,不免亦高起興來。)
真 卿:(真卿站起道)我有一個酒令,不知善飲諸君,贊成能否?
    (市隱等忙的止拳,問說何令?淡然搖手道)
淡 然:你們不用問,凡行酒令,沒有不悶人的,為什麼歡歡喜喜,不助點兒豪放氣,偏
    弄個酒令兒悶人呢?我不贊成。
增 元:(增元亦笑道)我不贊成。
淡 然:(礪褒道)贊成者請起立。按本章程第三條,以多數表決之法表決之。
    (話未說完,引得慧甫、秋水等笑個不祝慧甫道)
秋 水:國會未開,他把議事細則,先就規定了。
    (說的市隱等亦都笑了。)
    (大家起立一看,除去原、黃二人,仍占多數。)
真 卿:多數表決,我要發令了。
秋 水:(中隱道)別忙。我要阻令。令官下令,須要雅俗共賞,不加悶人的令兒,方可
    通過。不然,本兄弟決不列席。
礪 寰:今日聚會,不比往日。既為著阿氏一案,彼此研究,務必要不失原題,才算有趣
    。
    (秋水點了人數,笑著)
笑 著:在座七人,可以七字為令。或是飛花,或是頂針續麻,我想都好。
淡 然:我們是一不拗眾,勉強遵命。只要不定人,我們無不認可。
慧 甫:(慧甫拍案道)飛花好,飛花好。
    (真卿望著秋水,笑嘻嘻的)
笑嘻嘻:飛花令,好是好,只是便宜些。
慧 甫:(又笑道)也罷,現在春英被害,我們以春英的春字為令,飛至哪裡,說一句有
    春字的七言詩。
      春字落在何處,何處喝酒,由喝酒者再飛花。諸位以為何如?
    (眾人俱各稱善。)
    (隨令走堂的,催酒催菜。)
    (真卿將手巾一支筷子,穿了一紙條,當作花籌,端起酒盅來,飲了門杯,用手
    (指點著道)
真 卿:一片花飛減卻春。
    (春字正落在慧甫身上。)
    (慧甫結起酒杯,一飲而盡,接過花籌來念道)
慧 甫:東望望春春可憐。
    (增元亦念了一遍,因聽是兩個春字,遂嚷道)
增 元:兩個春字,該是誰喝酒呢?
    (真卿忙的站起,按字數了一回,隨指道)
真 卿:第一個春字起令,第二個喝酒。
    (增元無話可好,連說好好,低頭把酒喝了。)
礪 寰:(礪寰接過花籌道)萬紫千紅總是春。
    (挨次指點,該到真卿。)
    (真卿喝了酒,指著秋水道)
真 卿:端起酒杯來。
礪 寰:(隨念道)客中不覺春深淺。
秋 水:(秋水搖頭道)現編的不算。
      你能把下由說出誰的詩。什麼題?都要說明,我才服你。
真 卿:你不用賴。另換一句,也該是你的喝酒。賈似道的芍藥詩你可記得?
秋 水:(隨念道)滿堂留客春如畫,對酒何妨鬢似絲。
    (隨將手裡花籌,遞與秋水。)
秋 水:(秋水搖頭道)不行。令官行令,應以第一句為準,請把第一句注出來。
真 卿:(真卿站起道)你不用橛我,我說你們少見多怪,你不肯服,連湛道山的茶糜詩
    ,都沒見過,還要朦人。上句是:客中不覺春深淺。下句是:開了茶糜一架花。
    這是諂的不是?
    (秋水無可再辯,只得把酒喝了。)
真 卿:別人不算,你也要隨詩加注,否則無效。
秋 水:(秋水笑了笑道)那是自然。
真 卿:(隨念道)花落掩關春欲幕,月圓敬枕夢初回。
真 卿:什麼題?
秋 水:劉兼的征婦怨,再還你一句朱子詩:幽居四釁只空林,啼鳥落花春意深。
    (真卿點點頭,把酒喝了。)
增 元:這就是你們過鬧,沒我們事了。
真 卿:你別忙。
    (一手指著淡然,說了句小樓一夜聽春雨。)
    (淡然接過花籌,說了句詩隨千里尋春路。)
    (輪到市隱,市隱喝了酒,說了句草木知春不久歸。)
    (輪到慧甫,慧甫喝了酒,想了半晌道,欲憑燕語留春往。)
    (輪到淡然,淡然喝了酒道)
淡 然:這些便宜句子,都被你們占去了。
真 卿:(隨念道)老盡名花春不管。
    (按次指點數到增元,增元接了花籌,想了半日道)
增 元:鐵球漿子春不老。
    (一語未了,引得市隱等大笑起來。)
    (慧甫把口中酒,也笑得吐了。)
真 卿:(真卿笑問道)你這句詩,也得加注解。
    (增元一面數字,將手巾花籌,遞與慧甫。)
    (慧甫一面搖手,仍自笑個不祝增元道)
慧 甫:笑我不通文,你們才不知事物呢!連保定府三宗主,鐵球、漿子、春不老這句話
    。
    (大家沒等他說完,早就大笑起來。)
大 家:(忽見走堂俏向市隱道)官座裡有位平老爺,請你說話。
    (市隱不知是誰,隨了走堂,來到六官,原來是平子言,要報告蓋九城在家內歷
    (史,要知如何,且看下回再表。)
    (第九回 項慧甫偵探女監 宮道仁調查例案)
    
    
35**時間: 地點:
    (話說蘇市隱等因為黃增元說的酒令兒,正在哄堂而笑,忽有走堂的進來。)
    (回說第六官座,有市隱的至友平子言平老爺來請。)
    (市隱忙的出來,到了大問官座,裡面有五人在座,正在飲酒,望見市隱進來,
    (一齊站起。)
    (平子言年有三十餘歲,麻面無須,穿一身藍綢褲褂,學士緞靴,離了座位,先
    (與市隱見禮,又挨次與市隱介紹,謙遜讓坐。)
    (走堂的添了匙著,眾人都舉杯讓酒。)
    (市隱以善飲著名,無法推辭。)
    (子言又極力獎譽,誇說市隱先生如何能飲、強令著先盡三杯。)
    (市隱一一喝了。)
市 隱:(子言道)市隱先生,怎麼這般閒在?經年不見,面上越顯得發福了。
市 隱:(市隱陪笑道)兄弟是無事忙,不為有事,輕易不肯出城的。
    (說著把阿氏的事情,當作新聞笑話,說了一回。)
    (子言一面讓酒,望著門外無人,笑向市隱道)
阿 氏:難為你那樣細心,那日在小菊兒衚衕,見你與秋水二人,幫著烏翼尉檢察屍常我
    想你們二位,都是學界中人,如何在偵探學上,也這麼不辭辛苦呢?當時我沒敢
    招呼,後來聽朋友說,你們二位因受烏翼尉之托,很費研究,不知調查的怎麼樣
    了。
    (市隱聽了此話,很為詫異,因問子言道)
市 隱:你是幾時去的?聽誰說的?
阿 氏:(子言搖頭道)這一層先不用問,請問春英一案,依照先生所見,兇手究竟是誰
    ?
    (市隱正欲答言,眾人道)
市 隱:子言是喝醉了。昨天左翼公所,已將普雲拿祝現在滿城風雨,都知是普雲、蓋九
    城所害,此時還有可疑義麼?
阿 氏:(子言搖頭道)不然不然,當日屍場的情形,疑點甚多,不知市隱先生記下來沒
    有?
    (市隱聽了此話,追想屍場情形,歷歷在目。)
市 隱:(隨笑道)記得記得,閣下有什麼高見?倒要領教。
阿 氏:(子言道)第一處可疑之點,是蒼氏屋中的兇器,及兇器上阿氏的手巾。第二是
    牆上的灰。第三是阿氏簪環,及廚房裡臉盆水缸。第四是茅廁中,有一條板凳。
    這宗地方,都是偵察資料,
    (眾人聽了此話,皆笑子言迂腐。)
    (惟有市隱一人深為佩服,暗想那日屍場,我與聞秋水那樣詳細,尚有未留心處
    (,今被子言提起,這才恍然大悟,連聲贊美。)
    (因為在坐人多,說著不便,遂邀平子言過那屋細談。)
    (子言亦領會其意,惟因有慧甫等在坐,不樂意過去。)
    (論其心理,本想以私人資格,要調查此案原委,既不求鳴之官,亦不樂白諸人
    (,好似有好奇之僻,欲借此驚奇故事,研究破悶似的。)
    (聽市隱讓他過去,甚不謂然,隨笑道)
市 隱:先生請便,改日訪得的確,再與慧甫諸君相見未晚。
    (市隱亦知其意,不便再讓,當與告別,回到原席。)
    (只見礪寰等酒令未完,正輪到黃增元喝酒,說了句春風春月春光好。)
    (眾人一面笑,正問他此句的出處,逼他喝酒呢。)
    (一見市隱進來,大家齊笑道)
大 家:市隱來了,咱們收令罷。
    (說著,催了菜飯,大家吃過。)
    (市隱把見著子言,所談屍場的情形,細對慧甫諸人述了一遍。)
礪 寰:子言是半開眼兒的人,何足憑信。我告訴你說,此案的內容,我同慧甫、增元三
    人,已探得大概情形,只礙於沒有證據,不敢指實。你要少安勿躁,等過十日之
    後,我必有詳細報告。
市 隱:你說的固然很是,但此時我的心裡,非常悶悶,非把內中真像,探得實在,我心
    裡不能痛快,我終日東奔西跑,專為此事,你們既已知道,又何必嚴守秘密,不
    肯告訴人呢?
礪 寰:不是我不肯告訴人,方才於真卿先生,業已談過大略。真卿住家,最與刑部相近
    。部裡情形,他知之最詳。現真卿定於明日午後,真卿與慧甫二人,赴部調查,
    等他們回來報告。我便有把柄了。
    (市隱聽了此話,很覺渺茫,細追問一切情形,礪寰不肯說,真卿含笑在旁,剔
    (牙不語。)
    (鬧得蘇市隱猶疑不定,疑是方才出去時,慧甫等有何議論,或是慧甫等,已得
    (其中真象,不肯與旁人說明,亦未可知。)
慧 甫:(遂笑道)你們這鬼鬼崇祟,我實在不作情。
      肯得說明呢,就趕緊說明。不肯說明呢,就不必告訴我。又何必吞吞吐吐,
    叫人家發疑呢?
    (說的增元等也都笑了。)
慧 甫:(慧甫亦笑道)不悶人不成笑話,你先少打聽罷。
    (真卿漱了口,也湊近眾人道)
真 卿:似我所見,春阿氏一案,實在冤枉。過部那一日,我己眼見其人,身世不甚高,
    圓合臉兒大眼睛,面上一團嚴肅的顏色,絕不似殺人的女子。聽說到刑部後、分
    在山西司承審,阿氏是收在北所,不令與家人相見,以免有串供的情弊,現在連
    過數堂,尚無口供,只認說一陣心迷,便要尋死,後來又一陣迷糊,將伊夫砍死
    ,所以才畏罪投缸。您想這一片口供,能算得上是實供嗎?嗎?後來又再三拷問
    ,她說她丈夫既死,落了謀害親夫的罪名,如今只求一死,情願抵償。問她婆婆
    如何?她也說好。問她丈夫如何?她也說好。我想這一件冤枉案子,若一旦定讞
    ,必然依照律例,凌遲處死,死後便無日昭雪了。
秋 水:(秋水冷笑道)你們這宗見脈都顯無稽之談。凡評論一件事,萬不能倉卒草切,
    須把種種證據,一一指明,方能把阿春氏證為好人呢。
淡 然:(淡然亦笑道)秋水卓見,誠可令人佩服。
      但昨日翼裡已將普雲拿獲,今午解送提看。大概一兩日內,必然過部,是否
    為害人原犯,現尚難得定論。然若詳細究問,必能得著內中真像。
秋 水:(秋水含笑道)不見得罷?
淡 然:(淡然亦急道)普二常在文家,焉能不知?
秋 水:(秋水搖頭道)不見得,不見得。我憑空這麼說,沒有真實證據,你們絕不肯信
    。咱們設一個賭約,等她定讞後,倒看誰輸誰贏。
    (說罷,與淡然擊掌,以市隱作證人,將來輸了時節,罰他五十人的東道,並捐
    (助貧民院一百塊洋錢,礪寰等連稱很好,慌忙的淨面穿衣,會了飯帳,各自分
    (頭回家,不必細題。)
    (次日項慧甫同了謝真卿二人,去到刑部北所,要偵察阿氏舉動。)
    (不想事有湊巧,這日山西司提訊阿氏、文光與范氏諸人,均在羊肉館聽傳候審
    (呢。)
    (真卿、慧甫等聞知,喜出望外。)
    (先到刑部裡面,尋了相熟的牢頭,引至北所。)
    (一面走路,一面與那牢頭,打聽阿氏的舉動。)
    (正步在西夾道內,忽見有一群小孩兒,圍隨一個女犯,年在十六八歲,梳著辮
    (,穿一件蔚蘭色竹布褂,慢慢的走來,真卿一看,卻是阿氏。)
    (隨在慧甫身後,拍了一掌,慧甫亦忙的止步,閃在一邊,見那一群小兒,一個
    (個歡歡喜喜,呼喚姐姐,阿氏低著粉頸,頭也不抬,消消停停的走過,那一種
    (慘淡形容,真令人觀不忍睹。)
    (任是鐵石心腸,也不免傷心落淚。)
    (慧甫待其走遠,向牢頭打聽。)
    (這一般小兒,是阿氏的什麼人?牢頭)
牢 頭:說來很奇,這都是附近住戶的小兒,皆因春阿氏性情溫婉,自入女監後待人極好
    ,不但監中囚犯,全都愛她敬她,連女牢頭梁張氏,全都憐憫她。看她的言容舉
    動,頗有大家風范,又安靜,又沉穩,決不似殺夫的神氣。所以合監女犯,全都
    替她呼冤。這群小孩子,也因她待人極好,所以成群結隊的呼他姐姐。有什麼好
    吃的好玩的東西,她都爭先恐後的送來。現在半個多月,已經成習慣了。
真 卿:(真卿歎口氣道)這群小兒,真個有趣。只是中國刑法,暗無天日。像這樣冤屈
    事,得何時昭雪呀?
    (說罷,歎息不止。)
牢 頭:(牢頭悄聲道)二位到處邊去、先不要說。昨天蓋九城已經放出,大概是文光家
    裡托了人情,不然也難於釋放。
慧 甫:那麼過堂時節,范氏是什麼口供?
牢 頭:(牢頭搖首道)范氏口供,我們也打聽不著。司裡也下過諭,不准官差皂隸透出
    消息。倘外間有何議論,即以站堂的是問。像這麼嚴緊,我們哪能知道。
    (三人一面說話,來到女監。)
    (先向女牢頭梁張氏打聽監內景象。)
    (聽那梁張氏說,阿氏是極其沉穩,每天兩飯一粥,若有官人進去,旁人都歡歡
    (喜喜,有說有笑,惟有春阿氏安然靜坐,絕沒有輕狂之氣。)
    (就像監裡那樣骯髒,阿氏也極其潔靜。)
    (不但她衣服鞋襪,一切照常,就是她所鋪草簾,所蓋的棉被,都比同牀的乾淨
    (。)
    (若說這樣女子,謀害親夫,那麼陽世人間,就沒有好人了。)
    (梁張氏越說越氣,連把淫婦蓋九城,不該因奸殺子,污陷兒媳,痛罵了幾十聲
    (。)
    (真卿等也聽著痛快,彷彿那梁張氏一罵,便替春阿氏洗了冤枉似的。)
    (隨又打聽阿氏在監,說過她家事沒有?梁張氏)
梁張氏:沒說過。
    (慧甫聽了此話,謹記在心,因問阿氏過堂,能幾時回來?牢頭)
牢 頭:過堂沒有時限,有跪鎖拷問時,至早須三個時辰,方能放出。
    (真卿又歎息半日慧甫把監內情形,得了大概,俯在牢頭耳旁,欲求牢頭費神,
    (轉向女牢頭打聽,可有阿氏娘家人,來此探問沒有?梁張氏)
梁張氏:上頭有交派。
      阿氏家裡人不准進來。
梁張氏:(說著,又用手指道)您瞧,這就是她母親德氏,由堂上下來了。
    (慧甫等回頭一看,果見東牆夾道,有管獄官人,帶著個年近六旬,蒼白頭髮的
    (老婦,面帶愁容,穿一件蘭布褂,兩隻香色福履鞋,後面跟隨官人,進了女監
    (。)
    (慧甫把德氏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得緊皺眉頭,暗中納悶。)
    (看那德氏面貌,很是嚴肅,斷不是不講家教的舉止。)
    (慧甫看了一回,催促謝真卿趕緊回去,說獄中情形,我己得著大概,等過了三
    (五日,普雲過部後,我們再來查看。)
    (當下與那男女牢頭告別,分頭而去,慧甫把部中情形,告知礪寰,問他有什麼
    (法子,可以調查真象。)
礪 寰:先生不必著急,兄弟自有妙法。
慧 甫:既有妙法,你我分頭調查,如有所得,即行商議。
    (兩人計議已定,又約會黃增元等,調查文光的親友,和阿氏的家事。)
    (又聽說阿氏胞兄,名叫常祿,現在外城警廳充當巡瞥,慧甫要委婉托人,交結
    (常祿的同事,好探聽阿氏為人,究竟品行若何?)
    (不想光陰似箭,時序如流,轉瞬之間,已經嶺上梅開,小陽將近。)
    (刑部的消息,自把普雲送部,一連著拷問數堂,沒有承認的口供。)
    (驗其血跡,確是療瘡脈血。)
    (雖在嫌疑之內,若指為原凶,又沒有真實憑證,只不過報紙宣傳,因為普云為
    (人不甚務正,又常在文光家內,難免與蓋九城有拉攏。)
    (不想拷問多次,依然無供。)
    (尚書葛寶華、左侍郎紹昌、左侍郎張仁黻,全都非常著急,誠恐一司承審,所
    (見不公,又更調幾回司口,改派幾回問官。)
    (凡部中有名的司官,沒有一個沒審過。)
    (會審多次,都說普雲、范氏不像正凶,稟明堂官,請予釋放。)
    (堂官也無話可說,只得將普雲、阿德氏先行釋放,好改派問官,嚴訊阿氏。)
    (隨將合署員司聚在一處,大家討論此事,畢竟有什麼方法,可以得著實供。)
    (眾司員面面相視,毫無辦法。)
大 家:(葛公道)此案若不得真象,如何定案?現在輿論是這樣攻擊,若不見水落石出
    ,本部的名譽,自此掃地。昨日叫起兒,上頭曾問此事,我當時無話可答,只好
    支吾搪塞,口奏了一回。至散門的時候,我同紹仁亭很是著急。仁亭要親自提審
    ,但能有個要領,雖一時不能定案,也好變個方法,具奏請旨埃不然。因循日久
    ,言官再一參奏,我們就沒顏面了。
慧 甫:(紹侍郎道)前日在景運門地但,曾與那中堂景大人相見,談及此事,據提署左
    翼報告,俱說春英之死,確是阿氏所害;但不知幫凶的為誰?諸公對於此案,皆
    已審訊多次,若果是阿氏所害,我們居心無愧,即可按律定擬,免得延緩日期。
問 官:(問官宮道仁道)大人如此高見,司員也不敢不說,本司提審阿氏,因見她舉止
    言容,皆極莊靜,頗不似殺人兇犯,未敢用刑。後因她沒有口供,不說是情甘抵
    命,便說心迷誤殺。後見其手上指甲,有似用刀折傷的痕跡,當即以嚴刑拷問,
    據阿氏供說,一陣心迷,不知如何折落。司員聽此口供,分明是支吾之語,遂設
    法誘供,並令女牢頭梁張氏,暗探其言談舉動之間,有什麼破綻沒有。不想直至
    改調別司,仍無口供。據司員想著,阿氏在家中受氣,意欲自行抹脖。
      春英猛然驚醒。阿氏於驚慌失措之際,誤將春英砍傷,似亦在情理之中。
宮道仁:(又一司員道)本司亦審過多次,但揣情度理,所見與山西司稍有不同。日前與
    提署行文,將院鄰德修等傳案質問,該以春阿氏平日是否正經?據稱,未聞有不
    正名譽。詰以文范氏品行若何?皆雲不知。如此看來,則是否為阿氏所殺,尚在
    兩可。
    (葛尚書聽到此處,隨令各司員將屢次所訊供詞一一調出,細與張、紹兩侍,翻
    (覆查閱。)
宮道仁:(又一司員回道)阿氏在本司所供,皆與他司不同。原供說,屢受春英辱罵,繼
    又說素受夫妹欺負,後又說素受婆母斥責。且殺死春英一節內發迷,提刀向春英
    脖上,盡力一抹。繼又說,是日在家,提刀坐在牀沿上,本欲自盡,不料春英掙
    起,揪住該氏手腕,以致一時情急,刀口誤傷春英咽喉。其前後供詞,屢經變易
    ,殊難深信。
      當用嚴刑拷問,而阿氏一味支吾,迭次用刑,仍堅稱委無他故。
      按其情節,原凶是春阿氏無疑。惟據文光、德氏、瑞氏、托氏並鄰德珍等供
    稱,阿氏過門後,夫婦向無不和,阿氏亦沒有醜名。據此看來,必係別有緣因。
    或為家中細故,偶與婆母小姑稍有不睦,一時思想不開,遂至情急尋死,抑或兒
    女纏綿,欲與丈夫同荊或春英見其欲死,向前奪刀,以致誤傷而死,這亦在情理
    之內,疑似之間的事。
問 官:(又一司官道)諸公所見,皆極近理。阿氏由本司承審。屢次所供,皆與各司略
    同。惟最後供說,丈夫已死,不願再生。請早賜一死,以了殘生。其言慘痛,頗
    難形容其狀,似有別項緣由,隱忍不能言的意思。後詰其姦夫為誰?彼則堅稱願
    死,別無可供。據此看來,則阿氏心目中,必有別項隱情,斷非一時所能猜測的
    了。
問 官:(一語未了,把旁坐一位司官,名叫志誠的怒惱,冷知兩聲道)今有堂憲在此,
    願我同寅諸公,要以官常為市,莫被奸人所誤才是。
    (說的那一司員,臉上發紅。)
    (因為志誠以冷言激刺,彷彿指摘旁人,受過文光運動似的,因冷笑道)
文 光:我輩以法人資格,誰肯循私呢?
    (說著,你言我語,紛紛爭議。)
    (幸有郎中善全、員外郎崇芳等婉為解說,為著公事,我們不要爭意見,大家方
    (才住口,紹公把供詞閱畢,聽了各司所見,各持一說,當即相任善全把各項卷
    (宗,調查清楚,按該氏自認誤殺屬實的情形,移送大理院,詳細推鞠。)
    (一面與葛尚書商議,再與提督衙門巡警廳,並各處探訪局所行文,煩請偵察名
    (家,悉心採訪,如得有確實憑證,即行咨送大理院,以備參酌,葛公亦深以為
    (然。)
一 面:(張侍郎道)古來疑獄,有監候待質之法,現在之現行例,強盜無自認口供,賊
    跡未明,盜伙又決無證明者,得引監候處決。則服制人命案件,其人已認死罪,
    雖未便遽行定誠,似可援監候處次之例,仿照辦理。
    (葛公等亦深以為然。)
    (隨令司員等先與偵察機關繕具公文,令其妥派偵探,細心採訪。)
    (並令官道仁等查檢舊時例案,有與此案相同者,好援例比擬,具奏請旨。)
    (囑咐已畢,隨即傳喚搭轎,各自回宅,暫且不表。)
    
    
36**時間: 地點:
    (單說那名家偵探,因為阿氏一案,皆極注意。)
    (其中有一位精細的偵察家,姓張名瑞珊,名號同一,常往來於京津一帶,性情
    (慷慨,極喜交遊,能操五省方言,人人都稱他福爾摩斯。)
    (是時在天津探訪局,為高等偵探。)
    (因見刑部堂官,有約請各處偵探,幫同調查的公函,遂動了爭名之念。)
    (暗想北京城中,是藏龍臥虎,人文薈萃的地方,怎麼阿氏一案,就無人解決呢
    (?)
    (隨即攜了銀錢,不今眾同事知其蹤跡,暗赴老龍頭車站,買了火車票,當日就
    (乘車來京,住在煤市街萬隆店,亦不暇拜望戚友,先往各茶樓,博彩輿論。)
    (有的說文光家裡,在刑部托了情,己將春阿氏問成死罪,不久即送大理院,請
    (旨定案了。)
    (有的說文范氏手眼通天,未嫁文光以前,常與王公闊老交接來往,此次承審官
    (員,皆與文范氏原的夙好,所以連姦夫普雲,皆各逍遙法外,無人敢惹。)
    (大家紛紛議論,所說不一。)
    (瑞珊也一一聽明,記在心裡。)
    (忽見眼前桌上,坐著個年少書生,衣服打扮,皆極華麗。)
    (對面有一老叟,童顏鶴髮,戴著墨晶眼鏡,手拿旱旱煙袋,口中吁著煙氣,與
    (那少年閒談。)
瑞 珊:(少年道)中國事沒有真是非。若望真實裡說,反難見信。近如春阿氏一案,明
    明是謀殺親夫,偏說是受人陷害,竟鬧得刑部堂官,都不敢定案了。
一 面:(那一老者歎道)人世間事,由來如此。若非報紙上這樣辯護,早已就定案了。
    我前次承審此案,阿氏跪在堂上,我仔細一看,不必她自己供認,那臉上顏色,
    己然是承認了。後來到別司拷問,她只說情願抵命,請早判死。只此一語,即可
    見害人是實了。雖不是阿氏下手,亦必是愛情圓滿,不可思議的情人了。
    (說著,聲音漸低,唧唧哦哦的,聽不真切了。)
    (瑞珊把茶資付過,得了這議論,心已打定主意,先往六條衚衕,拜見烏珍,把
    (翼裡口供、屍場情形,一一問明,婉轉各界戚友,變盡偵探方法,先與文光交
    (結,並探聽阿氏的家事。)
    (又赴外城警廳,面見阿氏的胞兄。)
    (自從丁未年冬月到京,費了若干手續,方知春阿氏乳名三蝶兒,自幼聰明過人
    (,父母都愛如掌珠。)
    (自從阿洪阿去世,只剩母親德氏,帶著她長兄常祿,少弟常斌,娘兒四個度日
    (。)
    (德氏為人,本是拘謹樸厚,頑固老誠的一派人,言容鄭重,舉止凜然。)
    (在家教訓子女,決不少假辭色。)
    (其對於親戚故舊,也是冷氣凌人,毫沒有和靄氣。)
    (以故那親戚朋友,都笑她老人板兒,德氏亦並不介意。)
    (殆至丈夫死後,母子們困苦無依,遂遷在至親家內,為是有些照顧。)
    (這家也不是旁人,正是德氏的從妹額氏家,妹丈姓聶,表字之先,現為某部員
    (外,生有一子一女,男名玉吉,女名蕙兒。)
    (玉吉幼而聰敏,長而好學,氣宇軒軒,不可一世。)
    (惟一受家庭拘束,年已十五歲,尤不許出外一步。)
    (額氏為人,也是拘謹莊重,向與德氏投緣,頑固氣息、實相伯仲。)
    (額氏住在西院,德氏帶著子女,賃居東院,兩家是一牆之隔,中有角門可通,
    (以故東西兩院,如同一家。)
    (玉吉比常祿小三歲,恰與三蝶兒同庚,比蕙兒長一歲。)
    (五個人年歲相仿,既是姨表兄弟,一院同住,所以耳鬢斯磨,每在一處玩要,
    (毫無拘禁。)
    (德氏姊妹,是虛文假作的拘謹,從來於兒女性情,悲歡喜怒上,並不留心。)
    (德氏雖知愛女,不過於表面上注意,只教唯唯諾諾,見人規矩而已。)
    (後來三蝶兒年歲稍長,出脫得如花似玉,麗若天人,鄰居左右,莫不驚其美豔
    (。)
    (每當夕陽而下,德氏姊妹常帶著子女們站在門前散悶。)
    (三蝶兒年方十五,梳一條油鬆辮子,穿一件淺蘭竹布褂,對著那和風弄景,芳
    (草綠茵,越顯得風流秀蕙,光豔奪人,彷彿與天際晚霞,爭華鬥豔似的。)
    (過往見者,咸驚為神仙中人,以故媒媼往來,皆欲與三蝶兒提親。)
    (誰知德氏姊妹,自從玉吉幼時,早就有聯姻之意,不過兒女尚小,須待長成之
    (後,始能提起。)
    
    
37**時間: 地點:
    (這日有鄰居張鑼,是東直門草廠一帶著名的惡少,因愛三蝶兒之美,托囑媒婆
    (賈氏,往德氏家內議婚。)
    (賈氏剛一進門,先將三蝶兒的針線贊個不了。)
    (三蝶兒是聰明過人,見她這般諂媚,厭煩之極,收了手巾活計,便向西院去了
    (。)
    (是時那玉吉、常祿兩人正在外處讀書,每日放學,教給三蝶兒識字。)
    (幸喜三蝶兒過目不忘,不到一年光景,已把眼前俗字,認了許多。)
    (尋常的書帖、小說,也可以勉強認得,只苦於德氏教女,常以女子無才便是德
    (一語為成,所以三蝶兒識字,不肯使人知道,只在暗地裡,看看說部,習習寫
    (字。)
    
    
38**時間: 地點:
    (晚間無事,便令玉吉講解,當作閒伙吹話兒,玉吉亦沉默向學,留心時事,每
    (日下學回家,即與兄弟姊妹,一處遊戲。)
    (常祿的資質略笨,性又剛直,故與玉吉不同。)
    (常斌是年紀小蝶兒性情投合。)
    (小時有什麼好玩物,皆與三蝶兒送去。)
    (有什麼好吃的,也與三蝶兒留著。)
    (三蝶兒性情孤傲,亦好清潔。)
    (看著常斌、蕙兒等又齷齪又骯髒,心裡十分厭惡,惟與聶玉吉脾胃相投,常於
    (每日晚間,學經問字。)
    (到了年歲稍長,智識漸開,三蝶兒的思想明敏,體察著母親心意,合姨夫姨媽
    (的心理,顯露了結親之意,遂不免拘謹起來。)
    (每逢與玉吉見面,極力防嫌,連一舉一動上,俱加小心。)
    (工不知何故,總疑有什麼得罪地方,欲待問她,又無從開口。)
    (這一日學塾放假,獨在上房裡練習楷字,忽見三蝶兒走來,站在玻璃窗外,因
    (見屋裡無人收住腳步,隔著玻璃問道)
三蝶兒:我姨媽往哪兒去了?你怎麼沒上學呀!
    (玉吉放下筆管,笑略嘻的點手喚她。)
    (三蝶兒搖搖頭,轉身便走。)
三蝶兒:(後面一人扯住道)你上哪兒去?我哥哥在家哩。
    (三蝶兒回頭一看,正是蕙兒。)
    (不容三蝶兒說話。)
    (死活往屋裡亂扯。)
三蝶兒:(三蝶兒央道)好妹妹,別揪我,我家裡還有事呢。
蕙 兒:(蕙兒冷笑道)有事麼?不搭棚,既往這裡來,就是沒事。
    (說著,拉了三蝶兒的手,來到屋內。)
    (玉吉也出來讓坐,笑問道)
玉 吉:姐姐這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請你吃飯,你都不肯來,莫非我們這裡,誰得
    罪了姐姐?
三蝶兒:(三蝶兒笑道)你真是沒話找話兒。我若不肯來,焉能坐在這裡?
    (說的玉吉笑了。)
    (忽額氏自外走來,一見三蝶兒在此,便問她吃的什麼?又問她做什麼活計?三
    (蝶兒一面答應,一面與蕙兒拉著手。)
    (蕙兒是年幼女孩,見了三蝶兒如見親人一般。)
    (因額氏在此,不敢放肆,嗤嗤而笑。)
    (三蝶兒惱她淘氣。)
    (因礙在額氏面前,不好說話。)
    (不想被額氏看見,瞪了蕙兒一眼。)
額 氏:(厲聲喝道)什麼事這麼揉搓人?這麼大丫頭,不知學一點兒規矩禮行,竟這麼
    瘋子似的,學討人嫌麼?
    (說著,把丫頭長、丫頭短的罵個不了。)
    (還是三蝶兒勸著,方才住了。)
額 氏:你不用護著她,你們姐妹們,都是一道號。半天晌午,為什麼不做活計?
      竟滿散逛,真不給小孩兒留分了。
    (說的三蝶兒臉上,一紅一白,放了蕙兒手,又不敢久坐,又不敢便走。)
    (玉吉站在一旁,一見蕙兒挨說,早嚇得跑迸屋內,不敢則聲了。)
    (一面磨墨,又聽見外間額氏申飭三蝶兒,遂高聲喚道)
額 氏:姐姐,你不要找尋了。貓從房頂上已經回去了。
    (三蝶兒會意,三步兩步的走出,回到東院。)
    (原來那說媒的賈婆,仍然沒走,坐在裡間屋裡,咕咕噥噥的,正與德氏說話。
    ()
    (三蝶兒把腳步放重,自外走來。)
    (站在母親身旁,又與賈婆德氏,斟了回茶,返身回到屋內,無精打采的,做些
    (針線。)
    (不想那賈氏話多,坐到日到平西,仍在西裡屋裡,刺刺不休。)
    (有聽得真切的,有聽著渺茫的,句句是說謀拉牽,自誇能事的話。)
    (又獎譽三蝶兒容貌,必得嫁與王公,方才配合。)
    (三蝶兒聽了半日,句句刺耳,因恐終身大事,母親有何變故,遂把針線放下,
    (靜坐細聽。)
賈 婆:(那賈婆)告訴姐姐說,我管的閒事,沒有包涵,你自管打聽去。家業是家業,
    郎君是郎君。明天把門戶帖兒。
    (說到此處,又隱隱的聽不真了。)
    (三蝶兒不知何事,料定母親心理,禁不得賈婆愚弄,若有長舌婦,來往鼓惑,
    (實與家庭不利。)
    (想到這裡,心裡突突亂跳,身子也顫搖起來。)
    (便悶悶倒在枕上,暗暗思量,覺得千頭萬緒,十分煩悶。)
    (忽見賈婆進來。)
笑嘻嘻:姑娘大喜了!我保的這門親事,管保門當戶對,姑爺也如心。
    (三蝶兒聽了這話,如同萬箭攢心一般,正在不得主意,猛聽西院裡一片哭聲,
    (說是玉吉挨打,被聶之先當頭一捧,打的昏過去了。)
    
    
39**時間: 地點:
    (當時一驚非小,三步兩步,跑了過去。)
    (果見聶玉吉躺在院裡,之先拿著木棒,喘吁吁的站在一旁,有德氏、額氏姐妹
    (,在旁求饒。)
    (蕙兒、常祿等亦跪地央告。)
    (之先怒目橫眉,頭也不顧抬,只望著玉吉發狠。)
    (眾人再三央告,死也不聽。)
    (搶步按住玉吉,欲下毒手,急得三蝶兒,噯呀一聲,仆倒就地。)
    (欲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露隱情母女相勸 結深怨姊妹生仇)
    
    
40**時間: 地點:
    (話說三蝶兒一見聶之先,按住玉吉,嚇得噯呀一聲,仆倒就地,本打算婉言央
    (告不想摔倒在地上,心裡雖然明白,口裡卻說不出話來。)
    (急得嗚嗚的亂嚷。)
    (忽見德氏走來,喚著三蝶兒起來。)
    (三蝶兒一面哼哼,正在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之際,猛聽德氏喚她,遂長歎一口
    (氣睜眼一看,彷彿身在房中,俯在牀上發昏似的。)
德 氏:(又聽德氏)姑娘你醒一醒,管保是魘著了。
    (三蝶兒定了定神,敢是作了南柯一夢。)
    (只覺得頭昏眼花,身子發懶,翻身坐了起來,一面揉眼,一面穿鞋下地。)
德 氏:(只聽德氏叨念道)半天晌午,淨知道睡覺,火也耽誤滅了,賣油的過來,也不
    打油去。賈大媽走了,也不知道送一送。這倒好,越大越沒有調教了。
    (說的三蝶兒心裡越發難過,一面理髮,顧不得再想夢景,只推一陣頭疼,不知
    (什麼工夫,竟睡去了。)
    (一邊說,一邊幫著做菜。)
    (吃過晚飯之後,覺身上懶懶的,不願做活,遂歪身躺在屋內,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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