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21**時間: 地點:
    (當時取了供詞,令將德氏帶下,將原告文光帶堂問話。)
    (左右一聲答應,將文光、托氏一齊帶到。)
問 官:文光,你的兒媳婦,素日品行如何?
文 光:肅日她品行端正,並沒有別的事情。今竟無緣無故,將小兒殺死,其中有無別故
    ,領催就不知道了。
    (問官點了點頭。)
問 官:(又問托氏道)你兒媳婦自過門以來,夫婦和睦不和睦?
托 氏:說和睦也和睦,居家度日,那有盆碗不磕的時候,偶然他夫妻反目,究竟也不算
    大事。
    (問官又點了點頭,告訴文光夫婦,下去聽傳。)
    (隨後將供詞繕妥,先給三堂打了稟貼。)
    (又把阿氏口供,謄清了幾份,送到各報館宣佈,好令各界人士。)
    (詳知內容。)
    (不想自把連日口供登報之後,惹起各界人士指出提督衙門種種的錯謬來。)
    (要知是怎麼錯謬,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回 春阿氏提署受刑 德樹堂沿銜訪案)
    
    
22**時間: 地點:
    (話說提督衙門因問了德氏等口供,連日又改派問官,熬審阿氏。)
    (阿氏是青年女子,因為受刑不過,只得抱屈招認。)
    
    
23**時間: 地點:
    (當時承審司員,回了堂憲,說阿氏謀害親夫,連日訊究,已得實供。)
    (定日將阿氏全案送交刑部。)
    (不想各界人士,聽了這個消息,大為不平,秋水得了此信,卻極口稱快。)
    
    
24**時間: 地點:
    (當時寫了封信,遣人與烏公送去。)
    (信上說阿氏在家時,原不正經,此次殺夫,決定是阿氏所為,別無疑義。)
    (烏公得了此信,將信將疑,心與市隱通電,笑著)
笑 著:那日你不肯來,秋水調查此案,現在他得意已極。按他來信上說,簡直是損我。
    你怎麼袖手旁觀,自不來此呢?
市 隱:(市隱隔著電話笑道)我並非不管。秋水為人,原有些乖謬脾氣,人家說白,他
    偏要說黑。眾人說真,他口裡偏要說假。我想這件事,不能魯莽。提督衙門裡,
    此次訊問阿氏,也不無粗疏之處。近日白話報紙錄出口供之後,里巷的議論,皆
    為不平。紛紛與報館投函,替阿氏聲冤。大概報上的話,您已經看見了。昨日在
    提督衙門裡,刑訊阿氏。阿氏供說:『自從過門後,我丈夫春英,無故就向我辱
    罵。』這兩句話,可疑得很。若不是受刑不過,斷無此言。記得那日翼裡,除范
    氏一人,回說阿氏夫婦素日不和外,其餘文光等,及文光二女,供的是伊嫂過門
    後,並無不和。這就是先後不符,可疑可怪的地方。
烏 公:是的,是的。但是這件事情,你又沒工夫調查,依你說怎麼辦好呢?
市 隱:事緩則圓。據各處的議論,范氏的別號,叫什麼蓋九城,又叫蓋北城,平素的聲
    名很壞。我往各處打聽,她實在是暗娼出身。文光的朋友,有一個姓普的,號叫
    什麼亭,是他們佐領之弟,與鄙友原淡然兩人相好。就在此案出現的前一天,同
    在普雲樓上,喝過一回酒。我是各處窮忙,不暇及此。您再打發別人,探聽探聽
    ,如有其事,不妨將普某拘案,問他個水落石出。社會的輿論,自然就平復了,
    (烏公連連稱是,囑托市隱道)
烏 公:明天您擇個工夫,到我這兒談談。
市 隱:(市隱亦笑道)我有工夫便去。秋水那裡,您先不用理他,等著案結之後,他也
    就明白了。
    (烏公答應聲是,放下耳機。)
    (正要呼喚瑞二,忽見竹簾一啟,走進一人,正是協尉福壽,垂手向烏公回道)
福 壽:連升,德樹堂兩人有緊要公事要見大人。
烏 公:叫他們進來。
    (福壽答應一聲,出去傳喚。)
福 壽:(又見瑞二進來)鶴大人,普大人來了。
    (烏公忙的迎出,只見鶴、普二人,一面說著話兒,自外走來,三人見禮畢,讓
    (至書房。)
鶴 公:(鶴公坐下道)恪謹,你看見沒有,白話報上把我們損苦了,硬說我們翼裡,不
    會辦事。其實我們翼裡,哪有審判的權力呀!
烏 公:您不用說了,若不是信你話的,斷不致惹人訕笑。報上的議論,與我所見的略同
    。我們調查的情形,原沒敢指出實據。若都依你所說春阿氏越發的冤了。
鶴 公:我調查的情形,俱是實情,誰想此事之中,還另有緣故呢。
烏 公:(烏公笑著道)你的眼光稍淺,當日若同你辯駁,你必不樂意。
    (說著,福壽等進來,望見鶴、普二公在此。)
    (一一請安後,向烏公回道)
普 二:連升、德樹堂來了。
    (說著,門簾一啟,連升、德樹堂二人進來,見了烏公等報名請安,烏公叫連升
    (道)
烏 公:我叫你探聽的事,得了消息沒有?
    (連升喳了一聲,笑道回道)
連 升:大人交派的事,我已經訪明瞭。大抵鈺福的報告,還不的確。
烏 公:鈺福的報告,你且不必管。他的報告,雖然未必的確,你調查的情形,也難保無
    錯。
連 升:(連升又喳了一聲道)范氏的綽號,原叫蓋北城,又叫蓋九城。她跟大沙雁兒他
    們,都是一路貨,早先就倚著吃事。近來倉庫兩面兒,也都結了完了。她跟著文
    光,就算從良啦。文光的牛錄普津,有個兄弟普雲,此人有二十多歲,挑眉立目
    ,很像個軟須子。范氏在家的時候,普雲也認識過她。他二人有無別情,連升可
    沒法去調查。
    (這一句話,說的烏公、鶴公並普公、福壽等,都嗤嗤的笑了,德樹堂扭過頭去
    (,亦笑個不住,連升雖知說錯,然而話已出口,駟不及舌,只得莊莊重重的接
    (著回道)
連 升:文光家裡,普雲常去。
      若按報上說,阿氏是屈在已極,若不是阿氏害夫,必是范氏所為,毫無疑義
    了。
烏 公:這事你調查的的確麼?
連 升:確與不確,連升不敢說定。可是揣情度理,若不因為姦情,也決不至於動凶。我
    在文光家裡,查看情形,大概殺人的凶,不止一人,不管是阿氏、范氏,總得有
    姦夫幫忙。
    (烏公聽了此話,點了點頭,隨令福壽等,將普晉、普雲的住址記下,吩咐連升
    (等掛椿跟著,勿令普雲漏網,連升等連連答應,福壽亦隨後退下。)
    (烏公把瑞二喚來,令把近日的白話報紙,按天揀出,遞與鶴公道)
烏 公:這報上的話,一點不錯。所指的錯誤,亦極有理。
      你細細的看看。
    (鶴公接了報紙,一而把帽子摘下,一面取出眼鏡來戴上,看那報上,有疑心子
    (的來函,題目是《春阿氏原供,與烏翼尉訪查不符》,一件一件的指出錯誤,
    (上寫著)
一 面:昨天貴報上,登載提督衙門,春阿氏的供詞。原供上說:自過門後,我男人無故
    向我打罵。又供說二十七日行人情回應,我男人無故,又向我打罵。又供說:在
    東屋洗臉的時候,自己打算尋死。又供說自己一陣心迷,才把男人殺了。
鶴 公:(鶴公把眼鏡放下道)如此說來,春阿氏的口供,已承認殺夫是實了。噯呀,怪
    得很。
普 公:(普公亦納悶道)這事怪得很。怎麼這些口供,都被白話報訪去了呢?
烏 公:(烏公笑道)你真糊塗,前幾日正堂有諭,叫承審司員,把訊問春阿氏的供詞,
    一律登報,免得外界妄生猜疑,你難道不知道嗎?當初若不登還好,自登出報來
    ,反成了笑話了,
鶴 公:誰說不是呢。這些口供,與我們所訊口供,大不相同,俗語說:小孩兒嘴裡討實
    話。那天二正說,伊嫂過門後,並無不和。二十七日他跟他嫂子回家,一會兒就
    睡了覺啦。死鬼春英,並沒有辱罵阿氏的話呀。
普 公:(普公亦納悶道)大概衙門裡,許是用刑給問出來的。我想這件事,極為可怪。
    若說文光、范氏深夜睡熟,怎麼聽見動作,就知是春英已死,阿氏跳水缸呢?若
    說是阿氏有意尋死,緣何洗臉時不去尋死,又跑到西房去,用刀殺夫呢?殺夫之
    後,若真個有意尋死,為何不用刀自抹,反把切菜刀送在東房,又跑到廚房裡,
    去投水缸呢?
鶴 公:(鶴公亦納悶道)真是可怪,怪不得白話報紙這樣指摘,這些口供,純乎是受刑
    不過,制出來的。
烏 公:(烏公亦皺眉道)為這事不要緊,我得罪一個朋友。
    (鶴公忙問何故?烏公歎了口氣,遲了半晌)
遲了半:咱們的事,本不該求人。我恐其不洽輿論,招人指摘,所以把蘇市隱、聞秋水二
    人一同請出,求他們事外幫忙,我們也好作臉。誰想秋水來信。
遲了半:(說著,把來信取出,遞與普公道)他說春阿氏不是好人,笑我們猜疑范氏,成
    了糊塗獄。信皮兒上面,稱我大人,寫我官銜,意思之中滿是挖苦我。昨天又來
    了一信,依舊的滿紙謾罵,楞說報上所說,都是捉風捕影,一句亦信不得。你道
    這件事,可笑不可笑?
鶴 公:那麼蘇市隱先生,也沒有來嗎?
烏 公:方才蘇市隱通了電來,他的事情很忙,近日與聞秋水也不常見面。據他調查,與
    白話報上所見略同。跟連升的報告,也相差不遠。
普 公:這麼一說,這普雲必是個嫌疑犯了。方才恪翁交派,實在有理。
鶴 公:(鶴公亦插口道)我想這件事,不宜遲緩,急早把普雲拘獲,送交提署吧,不然
    ,春阿氏就要屈打成招了。
烏 公:(烏公笑著道)你這個人,可真會後雲覆雨。據你的意思,既說是阿氏所害,怎
    麼又反過嘴來,說她冤枉了呢?
鶴 公:(鶴公急辯道)不是我一人說冤,人人為阿氏聲冤,我何必懸揣謬斷呢。
烏 公:(烏公笑指道)你真是好口齒,我說不過你。
    (說的普公亦笑了。)
烏 公:(一時瑞二進來)晚飯已齊。
    (鶴公忙著要走,烏公)
烏 公:你這是何苦,在這裡吃飯,不是一樣嗎?
    (說著,廚役等安放桌凳,鶴公、普公也不便推辭,彼此謙遜半日,各自坐下。
    ()
    (僕人等擺上酒菜,普公)
普 公:當我們這類差事,真是受罪。你看那別的衙門,差不多的丞參員司,都是花天酒
    地,日夜暄呼,看看人家有多們樂呀。
烏 公:(烏公笑著道)你這話大不通了。世間苦樂,並沒有一定的標準。在你以為苦,
    在旁人就以為樂。你以為樂的,旁人就以為苦、一苦一樂,就是眼前境界,心念
    上的分別,又何必發這些牢騷呢。
鶴 公:我也要同你抬槓。苦子樂子,本是兩件事,如何說是一樣呢?
    (烏公一面酌酒,一面笑道)
一 面:你不要抬槓。你心裡以為樂,就是樂了。你心裡以為苦,就是苦了。中庸上說,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現出來,便可以為喜,為怒,為哀,為樂。在於未發
    之先,那喜怒哀樂,還不是一個理嗎。
    (鶴公一面喝酒,笑嘻嘻的)
笑嘻嘻:咱們別抬槓。你說是苦樂一樣,那麼阿氏一案,就不必深追了,反正屈也是不屈
    ,不屈也是屈,屈不屈同是一理,咱們就不用究了。
    (這一句話,說得烏公、普公笑個不祝烏公把酒杯放下,笑的喘不過氣來,噯呀
    (了一聲,指著鶴公道)
普 公:你要把我笑死。
普 公:(普公亦笑道)鶴三哥的快言快語,真招人好笑。
    (鶴公一面喝酒,一面用筷子指道)
一 面:你們不要笑,這不是正理嗎。
    (說的烏、普二公又都笑了。)
    (烏公將飲了一口酒,亦笑得吐了。)
烏 公:(忙笑對鶴公道)阿氏屈不屈,是法律上的事情,不能以哲理論斷,我的話你沒
    聽明白,糊裡糊塗,你說到哪兒去了?
    (鶴公正欲發言,忽的壁上電鈴噹噹亂響。)
    (瑞二忙的跑過,摘下耳機來問是哪裡,又對著電機道)
鶴 公:大人用飯呢!有什麼事,回頭再說吧。
    (說著,掛了耳機,烏公忙喝道)
烏 公:什麼事這樣說話,難道我吃飯時,就不能當時說話了麼?
    (說著,把糊塗混帳,罵個不休。)
普 公:(普公忙勸道)不要生氣,告訴這一回,下回來了電話,不可以如此對待就是了
    。若遇了堂官打電。豈不是麻煩嗎。
烏 公:(烏公站起道)若真是堂官,還不要緊,若是秋水那人,因這一次電話,就能惱
    我一生。知我的還能原諒,不知我的聽了,這不是闊老惡習麼。
    (瑞二站立一旁,不敢則聲。)
普 公:(遲了一刻回道)方才的電話,是福壽福大老爺,從公所打來的。若是別人,我
    當時就來回了。
烏 公:(烏公又喝道)更混蛋!翼裡老爺們,當的國家差事,論職分雖比我小,並不是
    我僱的工人,你們要這樣膽大,豈不該死!
    (說的瑞二臉上,萬分難過。)
烏 公:(隨又摘下耳機,叫了公所的號碼兒,隨又向烏公道)福老爺請您說話。
    (烏公放下筷子,來接耳機。)
    (原來協尉福壽,因在左翼公所,接了提署電話,說春阿氏謀害親夫,業已訊得
    (確供。)
    (定日要送交刑部,委翼派人的話。)
烏 公:那麼春阿氏謀害親夫,承認了沒有呢?
福 壽:承認與未承認,大概報紙所說,盡是實供。今天衙門來電,要傳令文光到案,不
    知是什麼緣故?
烏 公:既如此,就先傳文光。
    (說罷,將耳機放下。)
    (鶴公、普公問說福壽來電,為什麼事情?烏公一面催飯,一面把提督衙門現已
    (訊得確供,不日要送交刑部的話,細述一遍。)
鶴 公:這麼一說,春阿氏謀害親夫,是確而又確啦。
烏 公:(烏公亦皺眉道)這事我真是為難,鬧的我張口結舌,也不敢說定了。
    (話未說完,忽見門上來回,說隊兵鈺福,要求見大人。)
烏 公:(烏公點頭說)叫他進來,
    (家人答應而去。)
    (工夫不大,只見鈺福掀簾進來,見了烏公等,挨次請安。)
烏 公:(烏公一面漱口一面問道)你調查的怎麼樣了?
鈺 福:(鈺福笑道)回大人話,阿氏為人,的確有不正經名兒。今天早間,隊兵在澡堂
    子裡,聽見人說,死鬼春英,是個標就溜溜的樣子,常在澡堂洗澡。有時他四肢
    朝天,躺在凳子上睡覺。
      洗澡的人,全部不愛近他,因為他兩隻大腳,非常之臭。
    (說的鶴公、普公俱都笑了。)
烏 公:(烏公亦笑道)說了半天,我都沒聽明白,究竟此案的原凶,還是春阿氏不是呢
    ?
鈺 福:現在報紙上一登,隊兵倒不敢說了。
    (烏公一面要擦臉,一面向普公道)
一 面:你們二位,也不知飽了沒有?我這裡粗茶淡飯,怠慢得很。
普 公:(普公陪笑道)鶴三哥飽不飽,我不知道。我是已經飽了。
    (說著,梆鑼聲響,外面已經起更。)
    (僕人把杯盤撤去,按坐送茶。)
烏 公:(烏公喚懷福道)你不要專看報紙,從來市井上,沒有真是非。我們當去的差事
    ,要想著如人之意,恐怕不能。
  古人說: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那真是有定力的話。
      若是一大吠影,群吠聲,那還有公理嗎?
鶴 公:(鶴公亦笑道)咱們是當官差,辦官事。報館的話,也可信可不信。你怎麼調查
    的,你就照直的說。
鈺 福:春阿氏的模樣兒,生的很漂亮。在家的時候,很有不正的名兒。過門之後,她一
    心一意的戀愛舊交,不肯與春英同牀,所以她婆婆、丈夫,全都不樂。
烏 公:范氏的為人如何?你調查了沒有?
鈺 福:范氏的外號兒,實在叫蓋九城,自嫁文光之後,雖說的好穿好戴,嘴極能說,而
    莊莊重重。很透正派。連升所說的普津,原是個窮佐領。
      那佐領圖記,還在外頭署著呢。他兄弟普雲,雖不是正派一路人,而確是文
    光的小使。
烏 公:(因向烏公笑道)這旗下的事,你還不知道嗎?沒錢的窮牛桑,慣與領催往來。
    接長補短,借上包兒錢糧,就是那們擋子事。因此涎皮淡臉的,常在文家苟事。
      買買東西呀,掃掃院子呀,簡斷截說吧,沒什麼起色。
普 公:(普公點頭道)這一類人,哪能有起色。他既這樣下賤,就難怪人說他與蓋九城
    不清楚了。
鈺 福:喳,可不是吧。終日際捶腰捶腿,笑笑嘻嘻。阿氏過門後,哪裡看得上埃一來春
    阿氏是個偷香國手,二來蓋九城是個流猾婦人。婆媳兩個,哪兒能對勁呢!
烏 公:(烏公點頭道)你調查的很是詳細,為什麼殺人的兇器,又藏在范氏屋裡呢?
    (鈺福答應聲喳,順著腦門子,滴滴流汗。)
遲了半:兇器是怎麼件事,隊兵倒沒去調查。
烏 公:這就不對。調查案件,應從要緊地方,先為著手。案件枝節,很不必過於追求。
    若是大海尋針,不是難上加難嗎!
    (鈺福連連稱是。)
烏 公:你再去打聽得了細底。
      即來報告。
    (鈺福連連答應,退了出來,暗想此案的情形,可真個奇怪。)
    (阿氏是殺人兇犯,怎麼混身上下,並無血跡,反在頭頂,脅下,有了重傷呢?
    (以一個青年女子,能把丈夫害死,還能將屍首移在牀下,能令白色衣裳,不雜
    (血痕,真是可怪的很。)
    (又納悶道:殺夫之後,既打算自己尋死,為何不就用凶刀自刎,反把他送到東
    (房,自己又到廚房,去投水缸呢?一面想著,一面細問。)
    (又想著方才光景,烏公雖未申飭,那種問兇器的意思,就是不以為然,我若隨
    (聲附和,再說范氏,一來與連升氣不出,二來也說不下去。)
    (正自思索,背後走來一人,拍了鈺福一掌。)
    (鈺福忙的回頭,那人又咚咚的跪了。)
鈺 福:(鈺福忙問道)誰這麼打哈哈,嚇了我一身汗。
    (連問數遍,左右無人。)
鈺 福:(又嚷道)你再不言語,我可要罵了。
    (話未說完,只見有幾人提燈,自東跑來。)
    (又見有槍隊數人,拉馬走來。)
鈺 福:(西面有看街兵丁,高聲喊道)鶴大人、普大人,六條衚衕往西咧。
    (鈺福忙止腳步,一面將號衣大衫兒脫下拆疊,望見烏公門首,鶴、普二公先後
    (上馬,烏公亦隨後相送。)
    (有技勇槍隊等,左右圍護,擁著鶴公、普公,往西去了。)
    (鈺福在牆陰之下,看得逼真,把拍肩的那人,罵了半日,也沒有問出是誰來。
    ()
    (只得低頭忍氣,悻悻的回家。)
    (這鈺福家裡,也沒有別人。)
    (只有母親媳婦娘兒三個度日。)
鈺 福:(到了門首,只見人山人海,圍著看熱鬧,裡面有婦人聲音,高聲罵道)街坊四
    鄰,你們都聽聽。如今這年月,顛倒兒顛拉,媳婦是祖宗,婆婆是家奴,你們給
    評評,是我昏?Z了,是她欺辱我。
烏 公:(又一人勸道)大姐,您家去罷。三更半夜滿街上嚷嚷什麼?是了也就是了,就
    是怎麼說呢?
哭 著:(那老婦又哭著)噯喲,姐姐們您可不知道啊,自從我們三靈兒,補了口分之後
    ,喝。這位公主女,就上了天兒了。喝,福田造化啦,爺爺兒能掙錢什麼薰魚兒
    咧,灌腸咧,成天際亂填塞。我今兒喝點豆汁兒,她就驢臉子瓜搭。立刻就給我
    個樣兒。我這老婆子,豈不是越活越冤嗎?
    (一面數落,一面痛哭。)
一 面:(有旁人勸道)老太太,不用說了。家家觀世時,到處彌勒佛。誰家過日子都有
    本難念的經。
一 面:(說著,將老婦攙起,又勸解道)三更半夜的,您進去歇歇兒罷。
    (這一片話,鈺福站在一旁,聽了逼真,知是母親與媳婦愛氏,不定又因為什麼
    (,鬧了些個閒氣。)
    (遂用手分開眾人,一面道著借光,一面)
一 面:街坊鄰舍,這不是謀害親夫春阿氏害人呢!
哭 著:(又向他母親說道)這麼大年紀,您又怎麼了?
一 面:(眾人亦勸道)得了,您家去歇著罷。
    (說著,拉拉扯扯,把張氏攙入。)
    (鈺福對著眾人道說勞駕,又笑道)
鈺 福:無緣無故,又惹得街坊笑話。這是怎麼說呢?
一 面:(眾人皆陪笑道)不要緊,不要緊。居家度日,這是常有的事嗎。俗語說:悖晦
    爺娘,不下雨的天,您也不用言語了。
    (說著,又向鈺福打聽春阿氏的消息。)
鈺 福:咳,不用提了。總算春阿氏有點兒來歷,不知她怎麼弄的,居然白話報上,直替
    她伸冤,那山巷議論,更不用細提了。
一 面:(又有一人道)鈺子,你看見沒有?帽兒衚衕西口,貼了些匿名揭帖,帖上話語
    ,罵是提督衙門,說承審司員,有個叫金某的,不不案由,膽敢以非刑拷問,屈
    打成招。看的主兒,全都極其憤懑,很替阿氏不平。你說北衙門裡,有多麼事惡
    。
鈺 福:(又有一人道)你說的笑話兒還校聽說北衙門的司官,昨天在什剎海飯莊子,要
    賄賂報館的主筆。
      主筆不受,今天在白話報上。又給合盤托出了,你說有多麼笑話呀!
鈺 福:(鈺福亦陪笑答道)衙門的官事,本來是瞎鬧。報館的新聞,也不可當作真事。
    告訴您幾位說罷,阿氏的根底,滿在我肚子裡呢。我們的親戚,跟他娘家,拉扯
    著是親戚。深兒裡的事,你就不用問了。天長日久,總有個水落石出。
    (眾人聽了此話,皆欲再問,忽見鈺福媳婦愛氏勿勿自門內走出,淚眼婆娑,拍
    (了鈺福一掌,淒淒切切的道)
鈺 福:你家裡來瞧瞧,德樹堂大哥來了好半天啦。
鈺 福:(又見有一人走出,趕向鈺福道)嘿,老台,方才在六條衚衕,實在是我的錯。
    (說罷,請了個安。)
    (鈺福亦忙著還禮,抬頭一看,正是德樹堂,不由得恍然大悟,遂對了德樹堂道
    ()
鈺 福:嘿,花鼻鼻兒,在早期影子裡,沒那麼嚇人的。
德樹堂:得咧,我拍你一巴掌,也沒那麼罵人的。
    (說著,兩人都笑了。)
    (鈺福與鄰家眾人道了費心,又說家裡閒吵,叫老街坊見笑,手拉著德樹堂,一
    (同走人。)
    (見母親張氏,坐此炕上,猶自灑淚。)
鈺 福:你這是何苦,因為豆兒大的事,吵煩什麼?招惹一群人,有多麼笑話兒呀。
    (一語未了,張氏又高聲嚷道)
梁張氏:嘔,是了,你娶了媳婦不要媽了麼?
    (一面說一面哭。)
    (德樹堂忙的解勸,又叫著愛氏道)
德樹堂:弟妹,你給老太太陪個不是。平白無故,這是怎麼說呢?
    (愛氏亦一面擦淚,走來請安。)
德樹堂:太太你罷我了。
    (張氏一面擦淚,反倒扭過頭來,嗚嗚哭道)
梁張氏:我可受不起。灶王爺多麼大,我們大奶奶多麼大。叫她給我請安,不是折我壽麼
    ?
      將來他爺爺兒,還要供起她來呢。
    (鈺福聽了此話,滿臉冒火,不容分說,揪過愛氏,按倒便打。)
德樹堂:(德樹堂嚷道)嘿,鈺子,這是怎麼說,這不是誠心敬意跟我不來嗎。
    (說著,把鈺福拉祝愛氏倒在地上,又哭又喊,又用頭撞地道)
鈺 福:你宰了我啵,我不愛活著了。
    (鈺福撒了愛氏,氣還未息,不提防炕上張氏,又哭又喊的鬧了起來,又忙的跑
    (過,一面把鈺福勸住,將愛氏拉起,一面勸著張氏,先到別屋裡坐著,大家你
    (言我語,連德樹堂等,都過去請安,勸說老太太不用生氣。)
大 家:(又回來勸鈺福道)居家度日,沒這樣打開的。老太太年老糊塗,尚有可耍好端
    端的你揪住弟妹就打,那還行了嗎!老太太說她,你就別言語了。
    (鈺福挽了辮發,粗脖紅筋的道)
鈺 福:咱們是外場的人,像這宗事情,能壓的下去嗎,饒這麼著,還鬧些閒排兒呢。
    (一面說,一面與德樹堂斟茶,又喚愛氏道)
一 面:嘿,你把爐子裡添一點兒炭,再做一弔兒水去。
    (愛氏坐在一旁,裝作未聞,一面用手巾擦淚,竟自不理。)
    (鈺福說了兩遍,並不答言。)
德樹堂:老台,你不用張羅,我也不喝了,正經你明天早起,同我出一趟城,一來為阿氏
    的案,二來天橋西邊兒,新開了一座茶館,也有酒罈子,代賣熟雞子、鹹花生等
    等,我請你個酒喝,咱們再詳細談談。
    (鈺福一面說話,一面賭著氣掣起茶壺來,自去簷下泵水。)
一 面:(又叫德樹堂道)嘿,德子,這陣兒院子很覺涼快,咱們在院裡坐著罷。
德樹堂:弟妹,您也歇著罷。鈺子的脾氣,你難道不知道麼?
德樹堂:(說著,卷了長衣服,出來向鈺福道)你不用煎水了,咱門明天見罷。
    (鈺福放了辮子,隨後相送。)
    (又打聽連升、潤喜,今天在哪裡該班兒,德樹堂)
德樹堂:他們摸普雲去,還沒有回來呢。大概今天晚上,總可以勾下來。連二也調查實啦
    ,春英是范氏所害,有普雲幫凶。你費了會子事,恐怕你要擔不是。
鈺 福:咳,味兒事,咱們哥兒門的話,當差也吃飯,不當差也吃飯。連二的話,咱門是
    好歹心裡分啦。要說春阿氏的話,滿在我肚子裡呢。久日以後,你准得知道。現
    在的話,擱著他的放著我的,井水不礙河水路,好漢作了好漢當。
德樹堂:(德樹堂贊道)嘿,得,好朋友,說句怎麼的話罷,這件事情,滿聽你的招呼,
    有時要外撇枝兒,向著連二的話,你盡管吐沫唾我。
    (說著,去了。)
    (至次日早起。)
    (德樹堂來找鈺福,欲往公泰軒茶社。)
    (與那茶友祥某,探聽文光家內出事的緣由。)
    (不想鈺福因昨晚婆媳嘔氣,直鬧至日出,亦未合眼。)
    (忽聽德樹堂在外呼喚,忙的出來道)
鈺 福:喝,你倒早班兒。
    (一面說,一面讓德樹堂進去,好一同出去。)
    (德樹堂再三不肯,說是天已不早,公泰軒裡有祥爺等著呢。)
    (鈺福不便再讓,回去換了衣服,同著德樹堂,迳往公泰軒一路而來。)
    (鈺福為著家事,懊惱已極。)
    (又因一夜未睡,一路上垂頭喪氣,悶悶不樂,德樹堂)
德樹堂:家務事小,你不用掛在心上。
      平白無故,皺什麼眉毛呢?
鈺 福:我不是皺眉毛,因為我們家務事,我倒想起春英來了。居家度日,這些閒話口舌
    ,最容易出事。阿氏的姦夫,雖未訪明是誰,可是殺害春英時,也未必有人幫忙
    。不必說平素不和,就便是恩愛夫妻,也許有殺夫時候。
鈺 福:(這一句話,說的德樹堂笑個不住,扯著鈺福道)嘿,老台,我同你並不玩笑。
    怎麼著,我們弟妹,也要殺你嗎?
鈺 福:(鈺福亦笑道)別打哈哈,我想夫婦之間,真有些難說難道。昨日我們那一位,
    哭個死去活來。若說老太太,也不是不糊塗,成日際閒話到晚,把我們那一位,
    所給鬧急了。橫豎她悖悖謬謬的,鬧了幾句,把老太太惹翻了。按說因為豆汁兒
    ,很不值當,從你走後,老太太並沒言語,我想著也就完了,誰想她連哭帶鬧,
    吵了一夜,連枕頭籠布,全都哭濕啦。我想著背地教妻,勸勸就完啦。誰想到越
    勸越央,抓過剪子來,就往肚子上紮,嚇得我連忙搶祝說句丟人的話罷,我直點
    兒央給她,你猜怎麼著?不勸還好,勸了半天,她奪過剪子去,反要紮我。不然
    ,就又哭又鬧,要死在一處罷。你想我這心裡。有多麼難過。莫非那阿氏殺夫,
    也是這宗情形?
德樹堂:(德樹堂搖首道)不能不能。若是阿氏所害,她的衣服上,必有血跡。現在她身
    上有傷,衣上沒血,哪能是她呢。
鈺 福:噯,那可別說。若是害人時,沒穿著衣裳,又那能沾血呢?
德樹堂:你這混鑽點子,也算有理。但是阿氏的傷,又是哪裡來的呢?
鈺 福:你想這情理呀,昨天晚晌,那樣蠻鬧,我實在忍不住氣,所以才捶她幾拳。不因
    為捶她,也不能合我拼命。
      難道春英死時,就不許打人。淨等著人砍麼?
德樹堂:有理,有理,我不同你抬槓了,你真是自家窩兒擺酒,關上門訪事。
    (說的鈺福也笑了。)
德樹堂:我告訴你說,家裡的事,不用碎咕唧了。要比春阿氏的話,咱們家裡頭,沒那德
    行。
    (二人一面說著,來至公泰茶社,祥某見了二人,站起讓道)
祥 某:二位在哪裡喝呢?怎麼這兩天,心也沒來?
    (德樹堂一面洗碗。)
德樹堂:(陪著笑道)哪兒也沒去,淨跑了西大院兒了。
祥 某:那麼菊兒衚衕的事情怎麼樣了?
德樹堂:您沒聽說麼,春阿氏滿都認了,
祥 某:認是認了,無奈這件事情,阿氏是被屈含冤,受刑不過呀,人家洋報上,說的不
    錯。
      一款一款的,全給指實啦。范氏的外號,叫做蓋九城,平素就大不安分,因
    嫌阿氏礙眼,所以才下這毒著兒。我聽朋友說,阿氏在家的時候,極為安穩。過
    門之後,因范氏不正經,兒媳婦時常撞見,父背前面後,常跟他丈夫提說。說春
    英是粗鹵漢兒,一肚子氣憤,打算要替父捉奸。因此蓋九城,積恨在心,您說阿
    氏那些口供,不是冤枉嗎?
鈺 福:(鈺福在旁笑道)冤與不冤,尚在兩可。我聽旁人說,阿氏在家的時候,也不大
    安分。
      不知這個議論,還是真哪是假呀?
祥 某:(祥某搖頭道)這可是造謠言。我與文家本是衚衕街坊,阿氏的胞弟,與我們少
    爺同學,身兒裡的事,還能瞞我嗎。
鈺 福:(又向德樹堂道)提起話兒長。大概的話,德爺也知道。我們東屋街坊任家,有
    個本家的哥哥,現在窮部裡當差。阿氏的家務,他知之最詳。昨天晚上,我們談
    論半天。他說白話報登的甚確,所說的話語,也極其近理。
      他說阿氏行情,既是婆婆媳婦,帶著小姑子去的,為什麼送三之後,他公公
    文光,單單把兒媳婦接回。這一件事,就是可疑的地方。再者阿氏既打算自盡尋
    死,又供說心裡一陣發迷,將夫殺死。殺夫之後,心裡轉又明白了,這都是亙古
    至今,從來未有的事情。既然是心明畏罪,手持切菜刀,何不自荊豈有拋去菜刀
    ,又跑到廚房裡去投水缸的道理,既豁得出投水缸,就豁得出抹脖子。哪有到尋
    死時,還挑三挑四,再找舒服的道理。我想這件事,阿氏是被屈含冤,無可疑義
    了。那白話報上,也登得有理。阿氏的原供,多有可疑之點。不信,你們二位,
    也仔細瞧瞧。
祥 某:(旁有一人道)你們二位,聽說是怎麼回事?
    (鈺福一面喝茶,照著祥某所說,敷衍了一遍。)
祥 某:(又笑道)橫豎這案裡,總有貓兒溺,不然也不能吵嚷。
    (幾人一面說著,德樹堂)
德樹堂:大哥貴姓?府上在哪裡住家?
祥 某:(那人笑答道)賤姓李,在鼓樓後頭住家。
祥 某:(答完了話,又與鈺福道)我想這件事,也很納悶。中國的官事,向來就不認真
    。俗語說:屈死不告狀,真應了那句話了。若以公理而論,春英躺在牀上,既被
    阿氏一刀砍在脖上,無論是什麼好漢,亦沒有騰身起來,罵完了才死的理。
祥 某:(祥某亦歎氣道)噯,是非真假,只要有銀子,就能打陽面兒官司。當初小二韓
    ,有句膽大的話,他說不怕官場中有天大的事,只要有地大的銀子,就可能翻得
    過來。
      這句話雖是吹牛,仔細一想,頗有道理。
    
    
25**時間: 地點:
    如今阿氏母女,若比文光有錢,不信這官司不贏。慢說是一條人命,就便是百八
    十條,也怕是拿錢鼓搗。
    (四人正談得高興,忽見有一人過來,先會了祥某茶資,說是今天晌午,春阿氏
    (過部,約著祥、李二人,同去看熱鬧。)
    (要知是如何光景,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回 蓋九城請究陳案 烏翼尉拘獲普雲)
    
    
26**時間: 地點:
    (話說鈺福等,正在談得高興,忽見一人走過,會了祥某的茶資,約同著去看熱
    (鬧。)
    (德樹堂聽了此話,不勝驚疑。)
    (暗想阿氏過部,怎麼這般快。)
    (莫非阿氏口供,已經確定了不成?因向神眼在福丟個眼色。)
    (鈺福會意,讓了回同坐的茶資,同著德樹堂走出茶館。)
鈺 福:啊,德子,你給我參謀一回。我不是愛犯財迷,莫非北衙門裡,阿氏圓供了嗎?
德樹堂:若真定准了謀害親夫,咱們的話,就算押寶押紅啦。
德樹堂:狗咬尿泡,不用瞎喜歡。案子到部裡,翻案的多著呢。如今的年月不像從先。早
    年營翼辦案,滿是一個套子。辦案之先,先跟科房先生商量好了。臨到過部,那
    部裡科房,也是通同一氣。定案之後,連兵部辦保冊的,都是一手。你說那個年
    頭兒,有多麼好辦哪。如今你東奔西跑,費九牛二虎的火車勁,臨完了的話,還
    不定怎麼樣呢。漫說這宗事,就是破出死命,拿獲盜案的事,也許在部裡翻供。
    及至於有了保舉,也是官兒在頭裡,咱們得倆錢,究其實的話,你說是誰的功勞
    ?
鈺 福: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想阿氏一案,街市喧傳,都是疑范氏所害。獨我一人,偏說
    是春阿氏。別說旁人,就是烏翼尉全鬧猶疑。如今北衙門裡,業已問出口供,雖
    說是渺渺茫茫,未見的確,然而揣情度理,不是阿氏所害,那麼是誰呢?若說蓋
    九城的話,不過是穿飾打扮,有些妖氣,其實也沒什麼。
德樹堂:話不要這樣說。一言四口,駟馬難追。走錯道回得來。
      說錯話回不來。現在一萬人中,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人說是范氏,獨有你
    我,按葫蘆掏子兒,偏偏的犯死鑿兒。要據我說,咱也得摟著來。不是別的,丟
    面子事小,保飯鍋實大。我勸你不用提了,以後得了消息,隨時報告。見了連二
    他們,也不必抬槓鬥嘴,圖什麼為這個得罪朋友呢?
    (二人一面說話,已來至帽兒衚衕西口,望見翼裡槍隊,並甲喇達德勒額等,皆
    (在衙門對面小茶館的門首乘涼。)
    (見了鈺福等,道說辛苦。)
鈺 福:(鈺福亦陪笑問道)天這般早,就這裡候著裡呢?
德勒額:事沒法子。昨天翼裡頭,傳的是辰刻嗎。
    (說著,有左履小隊,帶著文光,范氏等一干人證,進了角門兒。)
鈺 福:你忙什麼!得什麼時候走?怎麼的話,我得治餓去。
德樹堂:你忙什麼!天沒到晌午呢。
鈺 福:(鈺福搖首道)不成您那。昨天晚上,我就沒吃飯。為著不要緊的事,鬧了一夜
    ,不但沒吃,而且沒睡。回頭天橋的話,我可不奉陪了。
    (說著,進了茶館,因為當差日久,常來北衙門送案,所以茶館中人,都極熟識
    (。)
    (這處茶館,也沒有旁人喝茶,左右是提署當差、營翼送案的官人;這處茶館,
    (也沒有來此探監的人;或是衙門裡頭,有外看取保的案子,都在茶館裡頭去說
    (官事。)
    (鈺福、德樹堂等,俱是熟人,將一進門,伙計就過來周旋,忙著沏茶,又打聽
    (阿氏的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德樹堂隨聲附和答了幾句,忽見門皂常某,同著幾人進來。)
    (衣服打扮,俱是鄉人模樣。)
    (進門要壺茶,坐在一張桌上,在回右顧的,啾咕半日。)
鈺 福:常爺,什麼事這樣呵?
    (常某轉過頭來,看見鈺福在此,叫過伙計來,便讓茶錢。)
    (鈺福謙讓一回,還是常某給了。)
鈺 福:(鈺福稱謝道)爺們兒什麼事?這樣忙和?
    (常某見左右無人,走至鈺福耳邊,悄聲道)
鈺 福:這幾位是東直門外的朋友,被賊所攀,先在東直汛收了半個月。昨天有朋友見我
    ,討保出來的。
    (因見德樹堂在旁,又問起阿氏事來。)
    (鈺福把前前後後,述了一番。)
鈺 福:(常某連連贊好)少不了你,得下賞來的話,別忘了我。
    (說著答答訕訕,又向那桌上去了。)
    (鈺福一面說話,已令伙計烙過餅來,與德樹堂二人吃了。)
    (一時德勒額等,自外進來。)
    (嚷說車已來齊,立時就要起身,鈺福等忙的出來。)
    (只見看熱鬧的人,人山人海,你擁我擠,有如看會一般。)
    
    
27**時間: 地點:
    (少時把春阿氏帶出來,見她梳辮子身穿白布褲褂,福字履鞋,帶著手銬腳鐐。
    ()
    (粉頸之上,帶著極粗的鎖練子。)
    (有槍隊官兵等哄用閒人。)
    (先有一個官兵,上車臥底。)
    (隨有官兵把阿氏攙上車去。)
    (阿氏之母,也隨後擁出。)
    (那些看熱鬧的人,因見報紙所載,皆替阿氏不平。)
    (今見這般光景,紛紛議論。)
    (有說是蓋九城害的,有疑是普雲害的。)
    (更有那少婦長女,見春阿氏這般的慘,為這墜淚。)
    (那些官兵,一個個狐假虎威,連呼帶嚷。)
    (甲喇達德勒額等,帶著文光等一千人證,並有本旗佐領辦事的官人,帶著投呈
    (保片,隨後相隨。)
    (文光是赤紅臉,兩撇黑鬍子,穿一件半舊的兩截掛兒。)
    (瑞氏、托氏,俱是隨常衣服。)
    (范氏是頭挽旗髻,穿一身花布褲掛,標緻異常。)
    (看那面上顏色,頗有得意之態。)
    (阿氏、德氏母女,車在前行。)
    (文光等坐車在後。)
    (定在刑部對面羊肉館門外會齊,只見那官兵槍隊,盛盛武武的,喝道驅人。)
    (看熱鬧的鼻酸眼辣,觀之不忍。)
鈺 福:(一個唉聲歎氣的道)中國官事,這樣殘忍,不何知年何月才見青天。
    (更有忍不住氣的人,語言激烈,開口就罵。)
    (有罵問官受賄的,有罵差役不仁的,鈺福等跟隨在後,聽見這般議論,只好裝
    (作不聞。)
    (走至大街,德樹堂向鈺福道)
德樹堂:你聽見沒有?你我二人,也在挨罵之內。你說這宗議論,可怎麼好呢?
鈺 福:(鈺福悄聲道)世上的事,左右是那麼著,糊裡巴涂,也就算完了。這宗議論,
    也不是有見識的人,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非是報紙走哄,就便把阿氏剮
    了,他們也不知其故。碰巧還拍掌稱快,傳作奇聞呢。
    (二人一面走路,一面談論,又探頭探腦的,細察阿氏神情,不在話下。)
    
    
28**時間: 地點:
    (單說文光等隨著左翼原辦,到了刑部門首,候著官兵槍隊,把阿氏母女送進衙
    (門去。)
    (站在牆陰之下,扇扇乘涼,專等文書投到,傳喚過堂。)
    (工夫不大,只見甲喇德勒額自內出來,悄向文光道)
德勒額:這裡您托了人沒有?要不搭個天橋,恐怕報紙上一嘈嘈,就要翻案。那阿氏的口
    供,問著很難。昨在提督衙門,就是勉強著畫的供。先前過堂時,阿氏至死不認
    。我聽轉子常說,好費手啦。跪鎖上腦,刑法都用遍了,急的座上問官,無法可
    問,遂將阿德氏帶上,撇開了一收拾,好容易死說活說,才把女兒說好,對對敷
    敷的,把口供畫了。如今過了刑部,您要不托人的話,可就完啦,
    (鈺福也湊至跟前,唧唧噥噥的問道)
鈺 福:訂親之時,您怎麼不睜眼呢?
文 光:(文光歎口氣道)提起話兒長。事已至此,不怕你二位笑話,錯非是親上作親。
    娶她那一天,也就成了詞啦,一來她扭頭別頸,不肯歸房,二來風言風語,我聽
    了好些個。我若不怕丟人,也早就休了。
    (鈺福是有心探問,看了看左右無人,悄聲道)
鈺 福:事已至此,你也不用隱瞞。既知道阿氏不正,早該把姦夫指出。日子一久,姦夫
    可就走了。
文 光:(文光皺眉道)話雖如此,我也指不出誰來,不過風言風語,說她不正。究竟同
    誰不清楚?誰幫她下得手,我是絲毫不知。那天夜裡,若非小妾叫我,我還在夢
    中呢。
文 光:(說至此處,忽見有言人走說)阿氏母女,大概是收在北所司務廳裡,傳喚原告
    呢?
    (文光聽了此話,向鈺福二鞠躬,說是回頭說話兒。)
    (遂同了德勒額,隨從那官人進去。)
    (到了一處院落,冷氣森森,寂無人語。)
德勒額:(有皂隸高聲喊道)帶文光。
    (文光戰戰競競,走至公室以內,垂手侍立。)
    (公案之後,坐著位年約四十,面如古月,兩撇黑鬍鬚的官員,左右有書班皂隸
    (。)
    (望見文光進來,高聲喝道)
文 光:你是哪一旗哪一牛錄,細細報來。
文 光:旗人名叫文光,是鑲黃旗滿洲,普津佐領下的領催。
問 官:你兒媳阿氏,說親是誰的媒人?你兒子春英,是誰給害的?死時是如何情形?你
    要據實供來。
    (文光答應聲喳,如將根由,按著以前所供的,細回一遍,隨有旗佐領的辦事人
    (,投了保結,帶了文光下來。)
    (然後一起一起的,把瑞氏。)
    (范氏籌,挨次問過。)
    (查與送案口供並無不合之外。)
    (仰告一千人證,下去聽傳。)
    (福壽德勒額等,帶領官兵槍隊回去交差。)
    (鈺福把沿路見聞,也回去報告。)
    (文光、范氏等恐怕原述的口供,不能立時治罪,少不得日夜研究,托人弄槍,
    (好令春阿氏凌遲處死。)
    (瑞氏是疼愛孫子,痛惜孫媳,又因報上記載,皆替阿氏聲冤。)
    (街巷傳聞,亦說范氏不正。)
    (老年人心實好氣,不免于家庭之間,鬧些麻煩。)
    (托氏因兒子被害,兒媳投缸時,自己並未在場,未免也有些生疑,因此家庭骨
    (肉之間,在默默無形中,皆不和睦。)
    (那一些瑣瑣碎碎,鬧話流言,不屑細說。)
    
    
29**時間: 地點:
    (這日刑部已把此案分在山西司,行文本旗,傳喚文光等,到部廳審。)
    (文光帶了范氏、並托氏、春霖等一齊到案。)
    (那刑部司員,因為報紙暄傳,不能不加意慎重。)
    (分司之後,先把送案的原文,細閱一過。)
    (然後才開庭審訊,這位承審司員,姓宮名,表字道仁,是恩科舉人出身,為官
    (清正,審判極明。)
    (不管甚麼重案,一到宮道仁的司裡,沒有不即日間清的。)
    (因此尚書葛寶華,侍郎紹昌,皆極倚重。)
    (今因阿氏一案外間報紙上頗有繁言,所以宮道仁更加注意。)
    (當日升了公座,提取春阿氏過堂。)
    (先把阿氏上下打量一回,見她兩道似乎非瘦的籠煙眉,一雙半醉半醒的秋水眼
    (,腮如帶愧,唇若含嗔,羞羞澀澀的,跪倒案前。)
    (宮道仁見此光景,心裡好生疑惑。)
    (暗想我為官多年,所通謀害親夫,或因奸致死本夫的案子,不知凡幾。)
    (無論他如何兇悍,到了公堂之上,沒有不露出幾分形色的,怎麼這個婦人,這
    (樣自如,莫非是被人陷害,屈打成招嗎?因問道)
文 光:你現在多大年歲?
問 官:(皂隸亦喝道)你今年多大歲數?
阿 氏:(阿氏低頭道)十九歲。
宮道仁:你把你丈夫怎麼害的?你要據實說來,
    (阿氏遲了半晌,細聲細氣回道)
阿 氏:那天我行情回來,忽然一陣迷糊。一心打算尋死,不想我丈夫醒了,我當時碰他
    一下,不想就碰死了。
宮道仁:(宮道仁搖首道)不能。不能。你說的這樣話,朦不得人。無緣無故,你為什麼
    尋死呢?
阿 氏:我想我活著無味,不如死了倒乾淨。所以那日晚上,決定要尋死。
宮道仁:案到這裡來,不比別處。你若說出實話,我可以設法救你。你若一味撒謊,或是
    胡拉亂扯,謀害親夫四個字,實在打不得。你若說出真話;誰把你丈夫害的,一
    定要誰給抵償,把你脫出來,不干你事。一來你丈夫的仇,你也給報啦。二來你
    母親,也免得著急。你放著節孝兩字,不留個好名,偏要往謀害親夫的罪名上說
    ,這不是糊塗人嗎?
阿 氏:(皂隸亦勸道)老爺這樣恩典,你還不實說嗎?
    (阿氏聽到此處,嗚嗚的哭了。)
遲了半:我是該死的人,此時只求一死,大人不必問了。
    (說罷,淚流不止。)
    (宮道仁再三詢問,仍然不說。)
    (問到極處,只說是惟求一死,請毋深究。)
    (急的宮道仁無法可問,看她情形,實不似殺人兇犯。)
    (有心用刑,又有些不忍。)
    (隨令左右皂隸,先將阿氏帶下,將范氏帶上。)
    (宮道仁察言觀色,看著范氏神情,頗不正經。)
宮道仁:(遂問道)春英被害,你看見沒有?
范 氏:春英被害時,我已經睡熟了。因聽院子裡有人的腳步聲兒,當時我以為有賊。又
    聽西屋裡喊了一聲,所以提燈出來,才知是春英被害。
宮道仁:春英之死,你既然不知道,阿氏投水缸時,你總該知道了罷。
范 氏:阿氏跳缸,我也不知道。我從屋內出來,我丈夫文光,亦隨著出來了。他到西房
    去瞧,才知是出了逆事。當時我喊叫丈夫,先把阿氏救出,回她因為什麼下此毒
    手,後來我丈夫報官,把阿氏的母親德氏帶官,這就是當日情形。
宮道仁:你說的這宗情形,是真話是假話?
范 氏:家有這宗逆事,豈敢再說假話。
宮道仁:(宮道仁冷笑兩聲道)我且問你,那日你聞聲而起,怎不到上房去呢?偏偏你丈
    夫往西房去,你便往廚房去呢,想來是殺人之初,你必然知道,不然,怎這般湊
    巧?
    (范氏遲了半日,強答道)
范 氏:事有湊巧,橫豎是春英被害,神差鬼使,領我們去的。
    (宮道仁哈哈大笑,望著范氏道)
宮道仁:這些瞎話,你休得瞞我。你說的既這樣巧,我問你殺人兇器,你是怎麼藏的?
范 氏:(范氏發怔道)兇器,兇器我如何知道?人不是我害的,雖說是從我屋裡翻出來
    的,究竟是誰放的,連我也不知道。幸虧我睡的機警,不然那兇手進去,還想要
    害我呢。大概是我一咳嗽,把他嚇跑,因此把兇器放下,亦未可知。
宮道仁:你這樣狡展,實在可惡。難道你兒媳阿氏為什麼殺人,你也不知這麼?
范 氏:殺人為什麼,我哪裡知道。就請大老爺,追問阿氏。阿氏不說,還有她母親呢。
    素長素往,他們就鬼鬼祟祟,不干好事。當初我們親家,就是上吊死的。深裡的
    事,我雖然不知道,揣度情理,定是阿德氏逼的。向來她們母女,專想著害人。
    我們家裡,合該倒運就殼了。又說阿洪阿之死,並未經官,是親友私合的。又說
    阿氏幼時,家裡不知教育,女兒人家,終日際唱唱喝喝,不作正事。除去替花塗
    粉,撒嬌作態之外,一無所能。
    (這一席話,口齒伶俐,說的宮道仁也愣了。)
    (暗想這個婦人,可真個兇悍,她既把陳案勾出,便可以證明阿氏定然是謀害親
    (夫了。)
阿 氏:(因笑道)你說的這樣玄虛,莫非你兒媳養漢,被你看見了不成?
范 氏:(范氏冷笑道)看見做什麼,自她過門以後,不肯與春英同房,那就是可疑之點
    。
      大老爺這般聖明,何用細問。
冷笑兩:(言道仁道)好一個陰毒婦人!
      我這樣原諒你,你竟敢一字不說,還任意的污蔑人。這真是誠心找打!
范 氏:(因喝皂隸道)掌嘴!
    (左右答應一聲,走過便打。)
范 氏:(范氏冷笑著道)打也是這樣說,難道殺人兇手,還賴在我身上麼?反正這光天
    化日,總得講理。
喝 著:(皂隸喝著)快說,再若不說,可要掌嘴了。
范 氏:(范氏發狠道)到這說理地方,不能說理,我亦無法了。
宮道仁:你怎麼這般刁惡?
      再若不說,我連你一齊收下。
范 氏:收下便收下,難道兒媳婦謀殺本夫,還連帶著婆婆一同治罪嗎?
宮道仁:我且問你,阿氏過門後,孝敬你不孝敬你?
范 氏:孝敬我也是面子上,我婆母丈夫,跟我姐姐,全是忠厚好人。我這眼睛裡不揉沙
    子。論起理來,她豈肯孝敬我。過門以後,我們是面和心不和。我同她雖不理論
    ,她見我知她底細,她如何不恨呢。
宮道仁:你說的這般的確,阿氏的姦夫是誰,你能指出來麼?俗語說:捉好捉雙。你既說
    阿氏不正,就該有憑據才行。
范 氏:這憑據我是沒有。她若同誰有事,她豈肯告訴我呢。慢說是婆婆,就是生他的母
    親,她也不肯實說呀。
宮道仁:這是揣度的話,不足為憑,你指出證據來,便可以按法論罪。若無證據,你們全
    家老幼就皆在嫌疑之中,又不止阿氏一人了。
范 氏:老爺若問這節,須究問我姐姐,親事是她的主意,外甥女是她的外甥女。是好是
    不好,我如何能知道?
宮道仁:你既說根底好壞,你都知道,此時又翻過嘴來,往你姐姐身上推,顯係信口撒謊
    ,不招實供了。
范 氏:(因斥左右道)打!
    (范氏聽一聲打字,忙又辨道)
范 氏:我說的不實,您問我姐姐,便知是實是虛了。
宮道仁:這一層也不必問,指不出好夫來,定然是案中有你。
范 氏:(說著又喝道)打她!
    (皂隸答應一聲,因為范氏口供,異常狡展,又兼她的像貌,有些兇悍之氣,先
    (聽了一聲打字,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七手八腳,打她一陣,方出此不平之
    (氣,因礙著官事官差,不敢露出。)
    (今見坐上司員這樣生氣,遂過來一聲喝喊,拍拍拍拍的,掌起嘴來。)
    (打得范氏臉上,立時腫起。)
    (順著嘴嘴角,直流血沫。)
范 氏:(嗚嗚的說道)打也是這祥說,誰叫是暗不見天呢!
宮道仁:你不要口強,慢說你這刁婦不肯承認,就是滾了馬的強盜,也是招供。
范 氏:(因喝左右道)帶下去收了。
    (左右一聲答應,登時帶下。)
    (座上又傳帶文光。)
    (工夫不大,只見領催文光自外走來。)
    (見了宮道仁,深深的請了一安,皂隸喝聲跪下,文光低著頭,規規矩矩的跪在
    (堂上。)
    (先把姓名年歲,報了一遍。)
    (隨又將親上作親,幾時迎娶,並春英夫婦,素日不和,以致二十七日夜出,出
    (了謀害親夫的事情,並於何時何處報了官廳的話,細問一遍。)
宮道仁:你說的話,我已經明白了。但此案真像,全不是那麼回事。你兒媳阿氏,本是清
    清白白的一個女子。你是為人父母的,乃竟敢隱瞞真情,庇護淫妾,勾引姦夫入
    室,殺死親子,陷害兒媳。你這妄告不實的罪過,你曉得不曉?
    (文光聽了,猶如涼水澆頭的一般。)
    (遲了半日,方敢抬頭回道)
遲了半:領催實不曉得是實是虛,是真是假。只就我目睹的狀況,呈報的官廳。至於兇手
    是誰,我想三更半夜,只是他夫婦同室。小兒之死,不是阿氏害的是誰。至於其
    中是否有別的原故,還求大老爺明斷,領催是一概不知的。
宮道仁:(宮道仁拍案道)胡說!你說是阿氏所害,為什麼那把切菜刀,可藏在范氏屋裡
    呢?
文 光:領催不知,只求老爺公斷。
宮道仁:知與不知,卻是小事。足見你管教不嚴,太沒有家法了。
    (文光遲了半日,無話可答,料著方才范氏,必定招出什麼,所以座上有此一問
    (。)
    (有心要探探口氣,又不敢開口,只得乞求問官,秉公裁斷,務將原凶究出,好
    (與春英報仇的話,敷衍幾句。)
    (宮道仁聽了,納悶的了不得。)
    (暗想春英之死,是不是范氏所害,連他丈夫文光,也不知底細麼?因問道)
范 氏:阿氏的姦夫,現在哪裡?你若指出名姓來,必予深究。若如此閃閃的的的,似實
    而虛,實在是不能斷擬。
文 光:小兒住室,只有他夫妻兩口,並無旁人,半夜裡小兒被殺,若不是阿氏所害,他
    看見有人行兇,定要聲嚷。
      既於出事前未見聲嚷,乃於事後,反去投水缸,若不是畏罪尋死,何能如此
    。老爺要仔細想情,替我報仇。
宮道仁:你說的卻也近理。但阿氏面上,並沒有殺人凶色。阿氏身上,又沒有殺人血跡。
    既是殺人時,你沒看見,那殺人兇器,又沒在阿氏手裡。動凶的原犯,焉能是她
    。即或是她,也必是有人虐待,把她逼出來的,或是另有姦夫脅迫出來的。不然
    ,阿氏的擊傷,又是誰打的呢?
文 光:未過門時,我見她端端正正,很有規矩,所以我極疼她,過門以後,我母親也疼
    她。
      我們夫婦,待她同女兒一樣。誰想到用盡苦心,哄轉不來,她終日哭哭啼啼
    ,無病裝病,獨自坐在屋裡,也是發愣。院裡站著,也是發怔。還不如未作親時
    ,到此間住,顯著喜歡呢。此中緣故,我以為夫婦不投緣,以致如此。然察言觀
    色,素常素往,並沒有不和地方。只是過門後,小兒與阿氏兩口兒,並未合房。
    初以為春英愚蠢,好用工夫練武。後來內子斟問,敢情是兩不能怨。雖說她沒有
    劣跡,可是既將小兒殺死。她那素日的心思,亦就可想而知了。
宮道仁:這些情形,文范氏知道不知道?
文 光:知道。
宮道仁:(宮道仁冷笑道)她知道怎麼不說?難道你一家人,夫婦還兩樣話嗎?
    (文光聽了一怔,不知方才范氏供的是什麼話,因隨口亂應道)
文 光:這些事情,家裡都知道,豈能說兩樣話呢。領催有一字虛言,情甘領罪。
宮道仁:是了。這句話你要記下。
宮道仁:(說著,反手一擺,皂隸喝道)下去聽傳罷。
    (文光連忙站起,規規矩矩的退了出去。)
    (宮道仁一面喝茶,看了看送案公文,正欲呼喚左右,喚托氏回話,忽見有皂隸
    (走來,回講堂官來了。)
    (宮道仁不知何事,暗想這半天晌午,又不是堂期,堂官有甚麼要事來署?一邊
    (納悶,忙著退了堂,整了整領帽袍,退入休息室中,跟隨著同寅司員,直上大
    (堂,見尚書葛寶華童顏鶴髮,滿部白鬍鬚,穿一件藍色葛紗袍,頭戴緯帽,紅
    (的的的珊瑚頂,翠鮮鮮的孔雀領,戴著極大眼鏡,坐在堂上,一手拿著報紙,
    (正在查閱新聞呢。)
    (宮道仁站在一旁,靜候葛尚書轉過頭來,方才走過作揖。)
    (葛尚書忙的還禮,摘下眼鏡來道)
宮道仁:阿氏的案子,問的怎麼樣了?
    (宮道仁見問,忙把阿氏口供,並范氏的形色可疑,現已收押的話,細回一遍,
    (葛尚書點了點頭,一手拿了報紙,遞與宮道仁道)
宮道仁:你看,報紙這樣嘈嘈,我也是不放心,所以到衙門來,似乎這宗案子,若招出報
    館指摘,言官說出話來,可未免不值。
宮道仁:(宮道仁亦陪笑道)司員也這樣想。全此案中真像,非用偵探調查,不能明晰。
    若僅據阿氏口供,萬難斷擬,
阿 氏:(葛尚書道)是極是極。我們堂刑的人。若把案子定錯,實於陰騭上有虧。若據
    閣下所說,我也就放心了。
    (宮道仁連連答應。)
    (葛尚書一面喝茶,一面叫皂隸出去,請了堂上的司員來,先與左右翼,內外城
    (巡警總廳,並各處偵探局所,繕具公函,求各機關幫助調查,以期水落石出。
    ()
    (堂主事沈元清,連連答應,又笑回道)
一 面:昨天紹堂已經給各處機關發了函去,大人既欲寫信,不如給各處行文,叫他們嚴
    密調查,以清案源。
一 面:(葛尚書連連贊好,又囑道)閣下就趕緊辦稿,另叫各界人士,指出錯謬來。
      方為合法。
    
    
30**時間: 地點:
    如今朝廷上銳意圖強,力除舊弊,倘書役皂隸們再有虐待犯人及受賄循私等情,
    必須查明究辦,勿稍循隱。
    (沈元清連聲答應,隨即辦了堂諭,貼在壁上。)
    (又有各司的官員,回了回各司案件。)
    (葛尚書挨次看過,又因阿氏一案,囑咐宮道仁格外細心,然後才乘轎回宅。)
    (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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