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３１＊＊時間： 地點：
（一日，棗核釘胡彪到寺中玩耍，正仙姑露形之時。）
（棗核釘看見，認做陳素娥，上前一揖說）
棗核釘：素娥小娘子怎麼到此？
仙 姑：我非素娥，相公認錯了。我是唐時仙人殷七七封在盒內，由宋至明已經四世，卻
好十六年前，有趙府孫夫人放我出來，住在樓上，不飢不寒，寺僧就以仙姑稱我
。只是此處寂寞淒涼，全無依靠。
胡 彪：仙姑既是趙夫人放出，何不就請到趙府熱鬧處去。
仙 姑：卻也用得。
胡 彪：明日著轎來請。
仙 姑：就是。
（棗核釘出了寺門，趕至趙府，來見趙懌思）
棗核釘：大爺，恭喜你！
趙懌思：（趙懌思聽胡彪恭喜）有何喜事？
胡 彪：有天大的喜事。連晚生都覺快活。
趙懌思：快些講來。
胡 彪：我適纔在少林寺玩，忽見一個女子，真是第二個陳素娥。我問他來由，他說：『
是唐時殷七七封在盒內。十六年前趙府孫夫人放我出來，住在寺樓。皆稱仙姑。
就是寂寞，無人依靠。』我說：『既是趙府孫夫人放出，何不就依靠趙府。』他
竟肯了。豈不是天大的喜事麼？我准他明日著轎去請。
（趙懌思大喜，吩咐預備大轎隨班，務要整齊。）
（堂上熱鬧，棗核釘笑道）
棗核釘：任他萬事順便，不如兩相情願。明日做了新郎，媒人怎樣酬謝？我看仙姑樂從，
不像陳素娥那樣費事。
趙懌思：（趙懌思大笑起來說）老彪，你今日就在我家歇宿，明日大早好行事。
胡 彪：是。
（當晚就收拾新娘房，花梨紫檀木器，錦繡綾綢鋪蓋，金珠古玩陳設，不必細說
（。）
（次日晨起，大轎現成。）
（棗核釘騎了馬，領了轎，來到寺門下馬，走進寺內說）
棗核釘：和尚，煩你去請仙姑。
寺 僧：僧人十餘年來都是迴避的。相公自己去請罷。
（棗核釘上樓，見仙姑說）
棗核釘：特來奉請。
仙 姑：轎子齊備，就此起身。
棗核釘：（棗核釘心中暗想說）那有這等容易事？真是大爺的好福氣，又是小胡子的好運
氣。
（仙姑出了寺門上了轎，棗核釘騎馬前行。）
（來到趙家門首，棗核釘下馬，吩咐長轎進內堂。）
仙 姑：（仙姑下轎說）孫夫人在那裏？我要拜謝。
棗核釘：夫人在正宅，此是副宅。先請仙姑住此一宿，明日夫人就來奉拜。
（丫環扶仙姑進房，仙姑看見那些陳設都是新娘房內的樣子，心中暗想）
心中暗：此是趙賊動了淫念，我自有道理，嚇他一嚇。
棗核釘：（棗核釘隨著趙懌思走進房來）這位趙大爺就是仙姑依靠的人。
仙 姑：（仙姑立起身來說）請坐。
（趙懌思此時神迷意亂，仙姑推為不知。）
胡 彪：如今喜事，還少個贊禮的儐相。我小胡代勞了罷。儐相作揖，恭喜兩位貴人。請
起，聽我六言八句，褲襠都要滴水。新娘一請就來，新郎且莫造次。洞房花燭何
時，三更任你兒戲。
（仙姑聽說大笑起來。）
棗核釘：世上原有厚臉新娘。仙姑臉厚不比尋常，纔聽儐相八句贊禮，就向新郎大笑若狂
。必是深得此中妙趣，從前滋味定然先嘗。大爺請受用罷。儐相出去了。
趙懌思：（趙懌思走到房門口說）不送。明日早來。
（說畢轉身進房，已有更許時候。）
（眾丫環都去了。）
趙懌思：（趙懌思掩上房門說）仙姑請卸妝罷。
仙 姑：且慢。
（又停一會，趙懌思性急起來，親手替仙姑解衣。）
仙 姑：（仙姑笑道）相公先睡。奴家還要略坐一坐。
（趙懌思脫了上蓋衣服，只穿著玉色綾小襖、大紅湖縐褲、元緞靴子，坐在床邊
（上等了一會，不見仙姑來睡，他就起來要摟抱仙姑上床。）
（仙姑大怒，罵道）
仙 姑：奸黨賊子，你敢存妄想，辱我仙姑！
（趙懌思聽罵，正要呼眾丫環持鞭來打，忽然眼花繚亂，看見一條五爪金龍，紅
（鬚綠角，掉尾昂頭，懸空盤繞，噯呀一聲，嚇倒在地，口吐白沫。）
（家人推開房門，那金龍騰空而去。）
（家人救醒，趙懌思嚇成三瘧，延醫調治不提。）
通元子：（早有通元子立在雲端說）仙姑妙計驚嚇奸人，甚好。貧道特來指點你到西湖邊
陳素娥家，依靠他母子罷。
仙 姑：多謝仙師。
（次日仙姑到陳素娥家，說明仙師指點的話，陳奶奶留在家中，非止一日，有詩
（為證。）
（詩曰：
（ 自古好龍說葉公，葉公不解好真龍。）
（況今花貌動鱗甲，何故洞房飄雨風。）
（惡賊那堪稱快婿，良緣自得遇仙翁。）
（非徒色怖聞談虎，親見飛騰向碧空。）
（第二十回 勇蔡飛救難酬恩）
（先聲搗練子〕調）
（詞曰：
（ 到如今，心自忖，悔落了紅塵境。）
（雖是裁衣鋪可居，剪刀聲裏終難隱。）
（直等到鐵勤奴至，鬧莊時又添出雲斬仙子。）
３２＊＊時間： 地點：
（話說玉蓮帶了洪昆投住張兆店裏，與鳳姐同居。）
鳳 姐：花鈴、玉蓮二位姐姐是客，小妹是主人，你們請在大床睡，我另鋪小床。
花 鈴：如此有上下床之別了。
鳳 姐：休得取笑。
（安排宿歇。）
（次日晨起，梳洗已畢，用了早膳，那張兆得了五十兩銀了，就到外面吃酒賭錢
（，不管家中事了。）
鳳 姐：前日中秋佳節，我們結盟，就如同胞姊妹一般。都要甘苦共嘗，死生不變。
玉 蓮：鳳賢妹，這兩句話切夫妻，不切姊妹。我有詩奉呈。
（詩曰：
（ 姊妹雖然父母同，鴛鴦求匹各西東。）
（他年貧富何能包，不及夫妻百歲終。）
花 鈴：何不就訂夫妻之盟呢？
玉 蓮：（玉蓮知道洪昆之意）花鈴姐姐是賓中賓，派他妝做丈夫。事有巧合，我前日包
袱誤帶了男子衣服，取出來與花鈴姐穿，扮成新郎，可不是湊巧的事麼？
（就把玉色繡花方巾、桃經綾窄擺、杏黃鑲鞋替洪昆依舊穿起來。）
玉 蓮：（玉蓮故意說）我先結盟。
（鳳姐看見花鈴這樣打扮，心中暗想）
心中暗：可惜是個女兒，若是真男子，與他為夫妻豈不妙極。
玉 蓮：（因向玉蓮說）姐姐，你說花鈴姐是賓中賓，你陪他到我家來就是賓中主了。小
妹反是主中賓，要讓我先與盟。
玉 蓮：（玉蓮暗笑道）這小妮子動了春心了。就讓你先，我做賓相何如？
（玉蓮扶持鳳姐與洪昆拜堂，三人笑謔一會，到一更時候，玉蓮笑說）
玉 蓮：鳳妹既與花鈴妹夫拜堂，今日我睡小床，把大床讓你們睡。雖然假事，裝龍要像
龍，裝虎要像虎。
鳳 姐：如此就得罪玉蓮姐了。
（花鈴與鳳姐上了大床。）
（玉蓮坐在小床邊好笑。）
（二人各自解衣而睡。）
（蝴蝶夢中對對，于是二人歸帳就寢。）
（香閨初寂，蠟炬未殘，一會兒鳳姐喊叫起來）
鳳 姐：不好了。上了玉蓮這臭蹄子當了。
３３＊＊時間： 地點：
（此時仲秋天氣，輕暖輕寒，鳳姐一滾起來，不及穿裏衣，就赤身露體下了床邊
（。）
（洪昆也就赤條條下床來，站在鳳姐面前。）
鳳 姐：相公，你既係男子，因何女妝同玉蓮姐到我家來？
（洪昆笑而不言。）
（玉蓮假裝睡熟微學呼聲，心中暗想）
心中暗：我不驚他們，聽他們說些甚麼。
鳳 姐：我既與相公同榻而眠，定然從一而終。此身即許相公了。然夫婦為人倫之始，禮
重于歸，義無苟合。我今日知以夫婦之倫為重，相公他年必知以君臣之倫為重。
奴家願守堅貞，留為相公異日之信。務望相公原情。
（洪昆本是個天姿純厚的人，聽鳳姐這一番話）
鳳 姐：鳳姐性情端正，小生亦非貪色之徒。豈容相強。
心中暗：（兩人遂穿好衣服說）玉蓮姐未醒，他醒來必疑我們事已成了。看他怎樣說法。
玉 蓮：（玉蓮因暗暗自悔說）我當初一念之差，遂成終身話柄。若不私奔，馬氏知道豈
肯甘休。我不如鳳姐多矣。
（豈知冥判官發放之時，已說明斷案，只因玉蓮回陽後昧了前因，但知今世懷孕
（含羞，已忘了前世貪功抱愧。）
判 官：（諺語云）欲知前世事，但看今生為。
（此之謂也。）
（且此案固是天譴，亦由天定。）
（若無藏樓懷孕一事，後來誰能幻形救杜？又後來誰能變態擒倭？鳳姐固能守貞
（，玉蓮亦不可謂之淫也。）
３４＊＊時間： 地點：
（此時雞聲初唱，月影猶明，鳳姐）
鳳 姐：玉蓮姐醒來。你何苦壞心，不肯說明。想你是個過來人了。
玉 蓮：鳳賢妹，不必說了。你今是而我昨非。悔之無及。
（就把墜洞藏樓，懷孕私奔的事，細細說了一番。）
玉 蓮：洪郎，把第四個玉蟾蜍拿出，與鳳姐做聘禮罷。
（洪昆取出，遞在鳳姐手中。）
（到了天明，仍妝了三個女子在家，漸漸不甚謹密。）
（該應事要敗露，就有湊巧的事來。）
３５＊＊時間： 地點：
（且說張兆得了五十兩銀子，把生意不當事，玩了三、五天，銀子賭輸干淨，時
（纔近午，帶怒而歸，想再與玉蓮借幾兩銀子好去撈本。）
（他二人在家，萬不料張兆此刻回來，正在玩笑時，洪昆要小便，因無外人，就
（分開裙子，扯下褲子，站在天井溺尿。）
（張兆走進來撞見，知花鈴不是女子，氣上加氣，走到廚房拿了一把亮霍霍的刀
（來，要殺他們三人。）
玉 蓮：動也動不得。你白日無故殺死三人，罪該梟首。若殺我與洪相公，你是爭奸不從
殺傷兩命，也是死罪。若殺鳳姐與洪相公，你是勒詐逼奸，殺傷二命，亦是死罪
。
（張兆聽說，殺星頓退，就來騙他銀子）
張 兆：賢甥女，你算得個聰明伶俐的女子，不但活你們三命，連我的命都是你活了。我
同你商議一件事：連日在賭錢場上把前日的銀子都輸了，還同你借銀三、五兩做
做本錢。
玉 蓮：我同洪相公來時只帶了五十兩銀子，此外沒有。
（張兆見沒有銀子借，就來盤問他說）
張 兆：你剛纔說洪相公，是那個洪相公？
（玉蓮此時忙人無急智，就把西湖打趙懌思的洪昆說了一遍。）
（張兆又轉過念頭來，自說）
張 兆：趙府懸了賞單寫著：『有人拿住洪昆賞銀五百兩。』他到我家來，是個財神進門
了。我暗中到趙府送信，那時領人來捉洪昆，籠裏雞、案上肉，連飛都飛不的。
張 兆：（想定主意，又強作笑臉，向玉蓮說）你既沒銀子，我就到賭錢場上拈頭兒做賭
本罷。你三人好好在家。
（張兆出了門，他三人依舊玩耍。）
（張兆在街上正走之時，遇見胡彪，張兆本來認得棗核釘）
張 兆：胡相公，我同你去見趙懌思大爺去。
棗核釘：你要見他做甚麼？
張 兆：到了他家你就曉得了。這件事也少不得你。
（一同進了趙府，張兆見了趙懌思說）
張 兆：小的特來領賞。洪昆現在我家。大爺速去拿人。
棗核釘：張師夫，你想獨來發財麼？要分些我呢。
張 兆：我原說是少不得你。快去，快去！
棗核釘：大爺，這洪家小雜種本事大得很，不可輕視。
趙懌思：我家從前的打手皆敵不過他。請前日特聘來的那位馮教師帶領眾人去。即刻動身
。
（張兆引路。）
（街上都鬧翻了。）
（來到裁衣店門首，棗核釘先進去。）
洪 昆：（洪昆認得他）二位賢妹，我的對頭來了。事到其間，有死而已。
趙懌思：（趙懌思走來看見三個女子）洪昆在那裏？
張 兆：（張兆指著花鈴說）這就是洪昆。他男扮女妝的。
懌 思：家丁，去扯他的褲子看來。
家 丁：（家丁回稟）果然是個男子。
（趙懌思教馮師爺拿人馮教師一手擒起洪昆。）
趙懌思：且住，我看他力不能搏雞智不能脫兔。我這裏猛虎出山，他那裏死蛇掛樹。這是
假洪昆若是真的何能這等容易捉住？放了他罷。張兆亂報冒賞，拿我帖兒，送到
仁和縣打他五十板。
（家丁扭住張兆。）
張 兆：五百兩銀子換了五十個板子。這是那裏晦氣！窮人想發空頭財連菩薩都拿他玩。
胡相公，有銀子同分，有板子同打。我到縣裏當堂咬你一嘴，你也不得干淨。
棗核釘：大爺，張兆不必打，他還算有功。
趙懌思：怎麼有功？
胡 彪：他雖指鹿為馬，畢竟玉貌堪誇，大爺帶了回去，書房掃地、烹茶，前有玉杵一柄
，還可後庭開花。
趙懌思：老彪之言有理。
胡 彪：還有順便事。 索興僱兩乘小轎，連這兩個女孩子也帶了去。
（頃刻僱轎來了，馮教師押著洪昆，家丁硬將二女扶上轎。）
（街上人都看呆了，那個敢多一句嘴？對面來了一人，怎生打扮：
（ 頭戴隨風倒烏鬃帽，花布纏頭，黑多白少的花臉，身穿元緞小襖，大紅緞
（魚肚兜，包藍白布裹腿。）
（腳踏鐵挺尖的薄底鞋，腰插兩柄短斧。）
趙懌思：（大喝道）趙懌思奸黨賊子休得橫行！俺蔡飛來也！
（贊曰：
（ 一聲如虎嘯，谷應又山鳴。）
（短斧剛纔動，杭城莫不驚。）
（陪堂同鼠竄，武士直蛇行。）
（救出洪公子，仙人計更生。）
（此人本是忠義之將，趙文華要害他，前任總督尚書張經開活他罪，放出刑部牢
（。）
（他就逃避臺州錦雞山落草為盜，所殺的都是貪官污吏，所劫的都是地棍土豪。
（）
（專報不平，非同匪亂。）
（何以來得湊巧呢？）
３６＊＊時間： 地點：
通元子：（那日有通元子過他山頭說）蔡飛，八月二十日，你恩人之子在杭州城南街有難
，速去救他。我臨時駕雲而來。
（這一日，卻好到了，先將馮教師打倒，救了洪昆，又把趙家人眾打散。）
（棗核釘、趙懌思鑽人褲襠裏跑了。）
（街上人抬頭一看，那兩乘小轎四個轎夫都在雲端，這就是通元子用的仙法，來
（救玉蓮、鳳姐去了。）
蔡 飛：（蔡飛救了洪昆）你父親是何人？
洪 昆：我父親是有名的人，受冤而死，不敢明言。
蔡 飛：仙人通元子教我救恩人之子，想必公子就是的了。我是曾總制銑的先鋒，嚴嵩與
趙文華害了總制，把我囚在刑部獄中。多蒙張經大人釋放，連年暫寄綠林，專尚
義氣，從不搶奪良善人家。前月有通元子教我來救相公。他說臨時駕雲而來，這
雲端裹轎子，想是大仙妙法，但不知救的何人？
（洪昆又把玉蓮、鳳姐說了一遍。）
蔡 飛：相會，你可隨我上山麼？
洪 昆：既蒙恩人救我，理當隨行。但有陳岳母在西湖邊，我去與他知道。
然後同行。
蔡 飛：我送你去。
（二人來到陳家，見了陳奶奶。）
（陳奶奶連忙去說與素娥、保元知道。）
（素娥、保元、仙姑都來見洪昆。）
素 娥：洪郎，自從雪洞受驚之後已經半載，不知何處容身？
（洪昆把前事細細一說，問）
洪 昆：這位小娘子是誰？
（素娥又把仙姑來歷說了一遍，又把同庚的話說與洪昆知道。）
洪 昆：這都是與我有緣。
（因取出第五個玉蟾蜍，交了仙姑。）
（此事不提，再說下回。）
（第二十一回 棗核釘毒計栽誣）
（先聲重翻江兒水〕調）
（詞曰：
（ 毒計暗裏施，不與鬼神知。）
（那洪、陳小書生一網打盡，全憑片紙寫虛詞。）
（蔡飛救了洪昆，送到陳素娥家，即自去了。）
（那棗核釘知道，就生了毒計，來見趙懌思說）
棗核釘：大爺，小洪與我們世仇。前日蔡強盜又送他到陳素娥家去。大爺具主報官出首，
就說流匪洪昆交通海寇，恐貽大患。據實申明，暗中再拿大爺名帖到仁和縣，知
縣滑大生是大人的門生，他一定是要辦的。
趙懌思：老彪，你就做呈子。
胡 彪：（胡彪笑道）小胡連字都認不全，何能做刀筆？我有個好朋友，姓魏名豹，他素
行甚狂，帽子都戴在腦後，露出顛頂。人因加他個綽號叫做魏大頭。他的呈子百
發百中，在浙江省中是第一枝好筆。
趙懌思：你就去請他來。
胡 彪：是。
（棗核釘出了趙家，走過兩條街，已到魏家門首。）
（走進來看見魏豹，高叫道）
魏 豹：大頭兄請了。
魏 豹：棗核釘兄請坐。
（兩人亂皮亂鬧一陣，魏豹）
魏 豹：我有一小曲奉贈。
（曲曰：
（ 胡老彪真好瞧，身似橄欖核子雕了個猴兒曹。）
（人說是連釘一條，我說是老鼠有屎藥裏調。）
（《本草》老鼠屎名「兩頭尖」）
胡 彪：我也有一小曲奉答。
（曲曰：
（ 魏老豹真好笑，頭似渾圓金斗套了個壽星老。）
（人說是肉頭雙料。）
（我說是疝氣上沖醫無效。）
（兩人大笑一會，魏豹）
魏 豹：言歸正傳。胡兄到此何幹？
胡 彪：趙府公子有呈子事奉求，特來相請屈駕同行。
魏 豹：筆資要二十兩紋銀。看你面上讓個八折。
胡 彪：包管不得少。只要呈子做得好。
（魏豹吩咐家人關上門，就同棗核釘往見趙懌思說）
棗核釘：公子呼喚，有何委辦？
棗核釘：（棗核釘代說）前由定要速辦。
趙懌思：用過午飯請教。
（家童擺了酒席，魏豹賓位，胡彪陪位，趙懌思主位。）
（飲酒之間，敘些寒溫。）
（飲畢，撤過酒席，請到書齋，擺下文房四寶。）
（魏豹拿起筆來，向趙懌思）
向趙懌：小弟素畫南無大慈大悲觀音菩薩勸世，雖做呈詞，不肯十分狠話，總是問主人意
思。
棗核釘：必要置小洪於死地，方泄胸中之忿。
魏 豹：就是了。
（遂鋪紙寫呈。）
（呈曰：
（ 具稟仁和縣。）
（四品蔭官趙懌思呈稟。）
（抱稟趙雄年三十歲。）
（為私結海倭，陰謀不軌事。）
（切職居住憲治親仁里八鋪，風聞有流匪洪昆，魆藏土棍陳保元家，勾通海寇蔡
（飛，劫殺逞凶，非止一日。）
（蔡則糾眾搶奪，洪則坐地分贓。）
（左右居民屢遭諸毒害。）
（又聞蔡飛在臺州錦雞山中招兵買馬，盤踞浙東，沿途燒劫，來搶杭州，約洪昆
（開門內應，約倭寇航海外援。）
（若不斬除萌孽將來蔓草難圖，勢必百萬生靈無一能逃兵燹。）
（為此據實稟呈，不獨自全軀命，且欲為國家除去腹心。）
（非敢妄報機宜，亦欲為憲臺功參民社，伏乞老父臺大人差緝渠魁，以傾巢穴，
（著交黨羽，以剪根株。）
（沐恩上稟。）
魏 豹：（魏豹叫）胡兄，呈子做完，送與公子看。
胡 彪：費心了。
（送來遞與趙懌思，懌思）
懌 思：我連日酒色過度，眼目昏花。老彪你念了我聽。
胡 彪：有幾個懸路虎，念不下去。還請老魏念罷。
（魏豹念過一遍，趙懌思）
趙懌思：好極。小洪殺之不足，剮之有餘。不愧刀筆好手。
（魏豹告辭，給了筆資十六兩紋銀。）
（棗核釘送他出去，叫明九折，分了魏豹的一兩六錢銀子過來，拱手而別。）
（拿了呈稿，來到詞篷，買了格式，教代書寫好帶回，明日早堂好〔投〕。）
（第二十二回 蔡小妹獄中雙救）
（先聲浣溪沙〕調）
（詞曰：
（ 既不類雍糾婦愚，又不似緹縈上書。）
（突如其來，蔡小姑。）
（望中輕燕飛囹圄，憑他黑索把人拘。）
（雙雙救出父與夫。）
趙懌思：（趙懌思叫趙雄說）我有呈詞一紙，差你到仁和縣衙門去遞。再拿我的名帖。這
位滑老爺是家老爺的門生。你說我拜上此案要速辦。
趙 雄：是。
（趙雄來到縣前，先將名帖送到門上說）
趙 雄：我家公子還有呈子一紙，要面呈太爺呢。
（門上回明了，傳趙雄進內堂，遞上呈子）
趙 雄：家小主人拜上太爺，要請速辦。
滑知縣：（滑知縣看完呈詞）你回去拜上你家主人，我即刻差拿。
（當下差四名快頭前往，到陳保元家，不由分說，把洪昆鎖起）
洪 昆：你是首犯。
（素娥、仙姑不知何故，嚇得魂不附體放聲大哭。）
（又要鎖陳保元。）
素 娥：（有個年老的快手說）伙計們，我老頭子當了四十余年衙門，未曾見過十三、四
歲的孩子會做強盜，一定是冤枉。我們做些好事，放了他罷。
仙 姑：（那班捕快說）王老爹說得有理。
（放了陳保元。）
（陳奶奶跪謝起來，眾捕快擁了洪昆，陳奶奶哭隨在後。）
（進了衙門，滑知縣坐堂。）
原 差：（原差跪稟）洪昆當面。
（洪昆跪在公堂，口稱）
洪 昆：冤枉。
滑知縣：（滑知縣問原差）還有陳保元呢？
原 差：（原差稟）大爺，陳保元聞信潛逃。
滑知縣：你們再去訪拿。
原 差：是。
滑知縣：你就是洪昆。你是那裏人？父親是誰？怎麼結連海寇又與蔡飛同謀。從直招來。
交出蔡飛，免得用刑。
（洪相公聽得有蔡飛，纔知是趙懌思陷害。）
洪 昆：小人父親名洪張，土著杭州，並非流匪。父親病故，依栖岳母，與妻弟陳保元讀
書。不知甚麼海寇，不知甚麼蔡飛。定是趙懌思陷害。要求伸冤。
滑知縣：（那滑知縣冷笑道）我知道，用刑你纔招呢。
（皂隸把鐵繩盤緊，將洪昆褪了襪子，跑在鐵繩上。）
（著兩人扭提他耳，再用棍踩住他的膝彎。）
滑知縣：洪昆，看你招是不招？
（可憐洪相公兩腿細皮白肉，那裏受得住這樣刑罰？一會兒又踩棍子。）
（相公已昏迷不省人事。）
（陳奶奶在衙門外放聲大哭。）
（這連日蔡飛還在杭城未歸，聞得此信，怒罵道）
蔡 飛：狗知縣，你阿附奸黨，刑求善人，相公那能吃得這虧？我不如親自投案免得相公
受苦。
蔡 飛：（遂闖進衙門，大叫）滑大生，俺蔡飛來也。好生放了洪昆，與他無干。
滑知縣：（滑知縣卻吃了一驚）狗強盜做得好事！搬取大刑來！
蔡 飛：狗知縣要大刑何用？俺實係強盜，也曾殺傷人命。殺的是污吏貪官之命。也曾搶
奪貨財，奪的是橫征暴斂之財。卻不是你這狗知縣做不義之事，存無恥之心。
滑知縣：（滑知縣冷笑說）罵得好。我也不難為你。你畫供罷。
（蔡飛畫了供。）
滑大生：洪昆，他已認了，你還不畫供麼？
洪 昆：我無供可畫。
滑知縣：再踩起棍來。
蔡 飛：相公，你不勝苦楚，就供認了罷。天或者不絕善人也未可知。
（洪昆也認了供。）
（滑知縣標兩面監牌，把兩人寄監，問成死罪。）
（一面差人到趙家回復，一面申詳上司，專候斤詳。）
３７＊＊時間： 地點：
（再說通元子推算神數，知道洪昆、蔡飛有難，用了縮地法來到錦雞山，指點蔡
（小妹說）
通元子：你日後與洪昆有姻緣之分，他現在與你父親都拘囚在杭州府仁和縣獄中。你速去
救他兩人。
先到西湖邊陳素娥家暫住一宿。次日施行。俺去了。
（蔡小妹聽得仙師之言，不敢稍停，即刻前往。）
（怎生打扮：
（ 梳了個孟光的椎髻，戴了個鏤金漁婆笠，四圍拖珠。）
（穿了大紅繡花長襖，元色繡花十八瓣油肩。）
（白綾繡花裙，兩傍插在腰帶。）
（露出杏黃綾繡花褲。）
（元色倭緞鑲邊大紅滿花三寸繡鞋。）
（提了兩口寶劍。）
（直奔杭州而來。）
（到了西湖邊，正遇見陳奶奶送獄飯哭回。）
小 妹：老奶奶，借問一聲陳素娥娘子住在那裏？
（陳奶奶收了淚痕，把小妹一看，暗想）
心中暗：此女定非凡人。但不知怎樣曉得小女之名。我且問他。小娘子你何以知道陳素娥
的？
小 妹：仙師指點我來的。
陳奶奶：（陳奶奶就忍不住說）好了，有命了。請小娘子到我家細談。
（陳奶奶陪著小妹走進門來。）
素 娥：（素娥看見問道）母親，這位小娘子何來的？
（小妹就把通元子指點的話一一說明，舉家歡喜。）
（次日，小妹午後妝束齊全，直到縣前，有詩為證。）
（詩曰：
（ 錦雞山上劍揮來，不是當年詠絮才。）
（殺氣千層沖犴獄，豐城石運為誰開。）
（蔡小妹威風抖擻，花貌娉婷。）
（杭州城內人人喝採。）
（這個說是賣戲法的，那個說是美男子妝了玩的。）
（都不介意是來劫獄的。）
（卻跟了許多人看。）
（走到衙門，飛身上屋。）
（那些看閑的嚇倒了一大半。）
（劈開牢門，殺了禁卒，將洪昆刑具打開。）
（蔡飛見他女兒來，遂扭去刑具，駝著洪昆出獄。）
（小妹提劍在手，無人敢攔。）
３８＊＊時間： 地點：
（此時剛是一更時候，城裏纔會營拿人。）
（小妹父女如飛出城，來到素娥家。）
（素娥又喜又怕。）
蔡 飛：此地都不能住了。我父女向南，相公向北，連夜起身。恐有人跟追。
（一家灑淚，不忍離別。）
蔡 飛：小女遵仙師之命，願奉箕帚。
洪 昆：也是天定姻緣。
（遂取出第六個玉蟾蜍，遞在小妹手中，就此拜別岳父，分路而去。）
（第二十三回 杜金定兩遭毒手）
（先聲西江月〕調）
（詞曰：
（ 急風驟雨浮槎，昏昏淚灑天涯。）
（苦海無邊何處岸，禍來兆大嘴烏鴉。）
（無端賣與豪家，可憐慘殺嬌娃。）
（叫絕一聲誰救我，香閨飛出夜叉。）
（自從玉蓮、洪昆辭樓去後，小姐懸掛在心。）
（日光西墜，獨坐淒涼，不得已到繼母馬氏樓中說其辭，要乳娘作伴說）
乳 娘：母親萬福。
（那馬氏做嘴做臉，大語冷言說）
馬 氏：豈敢。小姐姑娘，甚麼香風吹到為娘的樓上來玩玩？
小 姐：今早小孩兒教玉蓮丫環去了，來稟明母親，請乳娘與孩兒作伴。
馬 氏：（馬氏即刻變了臉罵道）大膽的小賤人，發放總由你，全沒有為娘的在眼裏。秋
香丫頭，取家法來！
（小姐哭跪在樓板上，秋香）
秋 香：家法有了。
（馬氏接在手中要打。）
乳 娘：（乳娘跪求說）小姐年幼，一時失于檢點。老婢子替打罷。
馬 氏：本該打他一頓，看你老人家面上，饒了他。以後小心些。
乳 娘：夫人息怒。老婢子送小姐到後樓，略做三兩日伴，就來服侍夫人。
馬 氏：老人家，你快些帶他走，拔去我眼中釘。
（小姐同乳娘下樓，走著哭著，進了後園門，放聲大哭說）
小 姐：我杜金定好命苦呀。若是我親娘在，何能受這等凌辱？就是父親在家，也不得至
此。
（不料秋香隨後跟來，這秋香面醜如鬼，嘴快似水，馬氏腹心以他為最。）
（秋香聽了，掣回頭就跑，到了馬氏樓上說）
秋 香：小姐哭罵夫人，說甚麼親娘、晚娘。
馬 氏：（馬氏大怒說）來日大早，我定去打死他就是了。
（此刻有黃昏時候，小姐哭上後樓，不用晚飯，和衣倒在床上。）
（乳娘勸到三更，小姐）
小 姐：乳娘，你睡去罷。
乳 娘：（乳娘又安慰幾句）小姐保重些，我睡去了。
（這一夜小姐何曾睡得熟。）
（紗窗早有亮光。）
（昨夜更深，乳娘忘卻關樓門，只聽得樓梯響聲甚急，乳娘）
乳 娘：是何人？
秋 香：夫人拿家法來了。
（乳娘慌忙披起衣來，馬氏罵）
馬 氏：小賤人，把你親娘叫活了！你膽敢罵我，我特來送了你罵的。
（氣沖沖走進小姐臥房，小姐）
小 姐：女孩兒何敢。
秋 香：我昨晚聽得明白，小姐不必抵賴。
（秋香是馬氏的小耳朵，又聽他這幾句話，真如火上澆油，氣上加氣，掀開帳門
（，不住手打了幾十板。）
（小姐痛哭叫苦。）
（乳娘連衣服都穿不全，跑過來跪在馬氏面前說）
乳 娘：夫人暫息雷霆。小姐已責罰過了。請回前樓罷。
馬 氏：（馬氏忿忿叫）秋香隨我來，吃過午飯再來打他一頓。
（小姐直哭到午後，馬氏又來打了幾十板，說晚間還要來打）
小 姐：定要打死他纔泄我恨。
３９＊＊時間： 地點：
（此時連乳娘都哭起來了。）
（因出去叫杜府吃工食的船戶周三，教他把船泊在後園門外伺候，又往鐵匠店裏
（打了把投得園門鎖的鑰匙回來。）
（上了樓，見小姐還在這裏哭。）
（勸了幾句，向晚下雨了，那馬氏冒雨又來打了一頓而去。）
小 姐：我不如尋個死，省得這樣受苦。
（乳娘一陣心酸，伏在小姐床邊大哭說）
乳 娘：小姐，我看這等光景，家中住不得了。我安排已定，船只現成，請小姐起來，送
你到城南親外祖家去躲避躲避。這鑰匙能投得園門鎖就好了。
（乳娘扶著小姐，來到後門，卻好開了門，走到湖邊，問周三船在那裏，周三）
周 三：在這裏。
（乳娘扶小姐上船，周三問小姐）
周 三：夜半往何處去？
乳 娘：適纔城南陳府送信，說陳老夫人臨危，要小姐見見面。這船繞城一帶天明纔得到
麼？
周 三：要得很。
（隨即開船。）
（卻好天明泊到南門碼頭。）
乳 娘：小姐請坐在船上，我進城到陳府著轎來接。周三，你小心伏侍小姐。
（乳娘去了，周三站在岸上，正撞著棗核釘）
棗核釘：胡相公怎這等早法？
胡 彪：今日是趙懌思大爺常誕，我去道喜的。
胡 彪：（這種壞人眼睛最快，看見船上坐了一位標致女子）周三，你大早擺張銀票在船
上做甚麼？
（這周三原非好人，聽這一句話就會過意來）
周 三：賣古董的。
棗核釘：你想發財。要依我說，你去僱一乘小轎，把這古董抬到東門內趙府，任你要多少
銀子都有的。我先去在趙府門首等你。你快些來。
（周三大喜，僱了轎子，說明路徑。）
（一會兒轎子到了碼頭，周三）
周 三：小姐請上轎。乳娘走得慢，我們抬著轎去迎他。
（小姐從未曾出過門，那裏知道奸計。）
（上了轎子，轎夫抬進城，直向東門去了。）
（乳娘跟著陳府大轎到了碼頭，看見空船一只，不見小姐，周三亦不見了。）
（四處尋覓，毫無蹤跡。）
（連忙回到陳府稟知陳太夫人，差人訪查不提。）
４０＊＊時間： 地點：
（且說棗核釘到了趙家，拜過生日）
棗核釘：大爺，今日雙喜。
趙懌思：怎樣雙喜？
棗核釘：大爺拿出兩封銀子交我，稍遲一刻就明白了。
（趙懌思吩咐取了銀子交過。）
（棗核釘拿了銀子，走到大門外，那轎子已到。）
棗核釘：把轎子抬到大廳下轎罷。
（便將銀子交了周三，開發轎錢。）
（小姐不見乳娘，知道不是陳府，就跌出轎來，要撞死在階石上。）
（轎夫連忙攔住，早有掌家婆走出說）
小 姐：小娘子不要如此。
（強八分扯到裏面去了。）
（有詩為證。）
（詩曰：
（ 猶是米家書畫船，淒淒夜雨渡前川。）
（誰知打槳驚飛起，誤買鴛鴦哭鄧錢。）
（第二十四回 小洪猛幻形救杜）
（先聲漁家傲〕調）
（詞曰：
（ 危機纔脫又危機，疑是紅顏命薄時。）
（恨殺仇家淚獨垂。）
（小洪兒，真形變幻救仙姬。）
（趙懌思看見掌家婆扶脅著一個美人走來，知道是胡彪替他買的，甚是歡喜。）
趙懌思：（向棗核釘說）容謝，容謝！
（那知道他已賺過五十兩銀子上腰了。）
（杜小姐進了房門，可憐如在夢中，連喉嚨都哭啞了。）
（當晚大廳上酒席散完，棗核釘告辭。）
（這杜小姐勞苦了兩夜兩天，無病也有病了。）
（趙懌思走進房來，看見小姐帶病嬌容，衣冠不整，雖張桓侯的白描美人都沒有
（這樣豐神）
趙懌思：小娘子，我這裏是趙府，當朝工部趙文華就是我父親。你賣到我家來多大福氣。
不必悲傷。
（小姐聽得此言，如夢初醒。）
（只疑惑乳娘與周三串賣的，罵道）
乳 娘：奸黨，你知我是何人？當朝禮部尚書侍郎杜維德是我父親。今遭惡僕騙賣，惟有
一死。何肯與奸賊之子苟合貪生！
（趙懌思先還不動氣，後來越罵越狠，就氣起來了）
趙懌思：你這等罵法兒，我就忍耐不得了。是要打你的。
小 姐：就打死我也是要罵的。
（趙懌思叫丫環取鞭來打。）
（此是小姐難星未退，誤入虎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