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一  至  第九七〇

961**時間: 地點:
    (此時已是五更時分了。)
    (州尹聞報大驚,火速差縣尉檢驗殺死人數,及行兇人出沒去處﹔一面差人教將
    (陝州四門閉緊,點起軍兵,並緝捕人員,城中坊廂里正,逐一排門搜捉兇人王
    (慶。)
    (閉門鬧了兩日,家至戶到,逐一挨查,並無影跡。)
    (州尹押了文書,委官下該管地方各處鄉保都村,排家搜捉,緝捕兇首。)
    (寫了王慶鄉貫,年甲,貌相,模樣,畫影圖形,出一千貫信賞錢。)
    (如有人知得王慶下落,赴州告報,隨文給賞﹔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食宿者,事
    (發到官,與犯人同罪。)
    (遍行鄰近州縣,一同緝捕。)
    
    
962**時間: 地點:
    (且說王慶當夜越出陝州城,抓扎起衣服,從城濠淺處,去過對岸,思想道)
心 中:雖是逃脫了性命,卻往那裏去躲避好?
    
    
963**時間: 地點:
    (此時是仲冬將近,葉落草枯,星光下看得出路徑。)
    (王慶當夜轉過了三四條小路,方纔有條大路。)
    (急忙忙的奔走,到紅日東升,約行了六七十里,卻是望著南方行走,望見前有
    (人家稠密去處。)
    (王慶思想身邊尚有一貫錢,且到那裏買些酒食喫了,再算計投那裏去。)
    (不多時,走到市裏,天氣尚早,酒肉店尚未開哩。)
    (只有朝東一家屋簷下,掛個安歇客商的破燈籠兒,是那家昨晚不曾收得,門兒
    (兀是半開半掩。)
    (王慶上前,呀的一聲推進門去,只見一個人兀未梳洗,從裏面走將出來。)
    (看時,認得)
王 慶:這個乃是我母姨表兄院長范全。他從小隨父親在房州經紀得利,因此就充做本州
    兩院押牢節級。今春三月中,到東京公幹,也在我家住過幾日。
王 慶:(當下叫道)哥哥別來無恙!
范 全:(也道)是像王慶兄弟。
    (見他這般模樣,臉上又刺了兩行金印,正在疑慮,未及回答。)
    (那邊見左右無人,托地跪下道)
王 慶:哥哥救兄弟則個!
范 全:(慌忙扶起道)你果是王慶兄弟麼?
王 慶:(搖手道)禁聲!
    (范全會意,一把挽住王慶袖子,扯他到客房中,卻好范全昨晚揀賃的是獨宿房
    (兒。)
范 全:(悄地忙問)兄弟何故如此模樣?
    (王慶附耳低言的,將那喫官司刺配陝州的事,述了一遍。)
    
    
964**時間: 地點:
    (次後說張世開報仇忒狠毒,昨夜已是如此如此。)
    (范全聽罷大驚,躊躇了一回,急急的梳洗喫飯,算還了房錢飯錢,商議教王慶
    (只做軍牢跟隨的人,離了飯店,投奔房州來。)
范 全:(王慶於路上問范全為何到此)蒙本處州尹,差往陝州州尹處投遞書札,昨日方
    討得回書,隨即離了陝州,因天晚在此歇宿﹔卻不知兄弟正在陝州,又做出恁般
    的事來。
    (范全同了王慶,夜止曉行,潛逃到房州。)
    (纔過得兩日,陝州行文挨捕兇人王慶。)
    (捏了兩把汗,回家與王慶說知)
范 全:城中必不可安身。城外定山堡東,我有幾間草房,又有二十餘畝田地,是前年買
    下的。如今發幾個莊客在那裏耕種,我兄弟到那裏躲避幾日,卻再算計。
    (范全到黑夜裏,引王慶出城,到定山堡東,草房內藏匿﹔卻把王慶改姓改名,
    (叫做李德。)
    (范全思想王慶臉上金印不穩﹔幸得昔年到建康,聞得『神醫』安道全的名,用
    (厚幣交結他,學得個療金印的法兒,卻將毒藥與王慶點去了,後用好藥調治,
    (起了紅疤,再將金玉細末,塗搽調治,二月有餘,那疤痕也消磨了。)
    (光陰荏苒,過了百餘日,卻是宣和元年的仲春了。)
    (官府挨捕的事,已是虎頭蛇尾,前緊後慢。)
    (王慶臉上沒了金印,也漸漸的闖將出來,衣服鞋襪,都是范全周濟他。)
    
    
965**時間: 地點:
    (一日,王慶在草房內悶坐,忽聽得遠遠地有喧嘩廝鬧的聲。)
    (王慶便來問莊客,何處恁般熱鬧。)
莊 客:李大官,不知這裏西去一里有餘,乃是定山堡內段家莊。段氏兄弟,向本州接得
    個粉頭,搭戲臺,說唱諸般品調。那粉頭是西京來新打踅的行院,色藝雙絕,賺
    得人山人海價看。大官人何不到那裏
    (王慶聽了這話,那裏耐得腳住?一逕來到定山堡。)
    (只因王慶走到這個所在,有分教,配軍村婦諧姻眷,地虎民殃毒一方。)
    (畢竟王慶到那裏觀看,真個有粉頭說唱也不,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回 段家莊重招新女婿 房山寨雙併舊強人)
    
    
966**時間: 地點:
    (話說當下王慶闖到定山堡,那裏有五六百人家,那戲臺卻在堡東麥地上。)
    (那時粉頭還未上臺,臺下四面,有三四十隻桌子,都有人圍擠著在那裏擲骰賭
    (錢。)
    (那擲色的名兒,非止一端,乃是:
    (  六風兒,五么子,火燎毛,朱窩兒。)
    (又有那攧錢的,蹲踞在地上,共有二十餘簇人。)
    (那攧錢的名兒,也不止一端,乃是:
    (  渾純兒,三背間,八叉兒。)
    (那些擲色的,在那裏呼么喝六,攧錢的在那裏喚字叫背﹔或夾笑帶罵,或認真
    (廝打。)
    (那輸了的,脫衣典裳,褫巾剝襪,也要去翻本,廢事業,忘寢食,到底是個輸
    (字﹔那贏的,意氣揚揚,東擺西搖,南闖北踅的尋酒頭兒再做,身邊便袋裏,
    (搭膊裏,衣袖裏,都是銀錢,到後捉本算帳,原來贏不多,贏的都被把梢的,
    (放囊的撚了頭兒去。)
    
    
967**時間: 地點:
    (不說賭博光景,更有村姑農婦,丟了鋤麥,撇了灌菜,也是三三兩兩,成群作
    (隊,仰著黑泥般臉,露著黃金般齒,呆呆地立著,等那粉頭出來。)
    (看他一般是爹娘養的,他便如何恁般標致,有若干人看他。)
    (當下不但鄰近村坊人,城中人也趕出來看,把那青青的麥地,踏光了十數畝
    (。)
    (話休絮繁。)
    (當下王慶閑看了一回,看得技癢,見那戲臺裏邊,人叢裏,有個彪形大漢兩手
    (靠著桌子,在杌子上坐地。)
    (那漢生的圓眼大臉,闊肩細腰,桌上堆著五貫錢,一個色盆,六隻骰子,卻無
    (主顧與他賭。)
王 慶:(思想道)俺自從喫官司到今日,有十數個月,不曾弄這個道兒了。前日范全哥
    哥把與我買柴薪的一錠銀在此,將來做個梢兒,與那廝擲幾擲,贏幾貫錢回去買
    果兒喫。
    (當下取出銀子,望桌上一丟,對那漢道)
王 慶:胡亂擲一回。
那 漢:(一眼瞅著王慶說道)要擲便來。
    (說還未畢,早有一個人,向那前面桌子邊人叢裏挨出來,貌相長大,與那坐下
    (的大漢,仿佛相似。)
出 來:(對王慶說道)禿禿,他這錠銀怎好出主?將銀來,我有錢在此。你贏了,每貫
    只要加利二十文。
王 慶:最好!
    (與那人打了兩貫錢,那人已是每貫先除去二十文。)
王 慶:也罷!
    (隨即與那漢講過擲朱窩兒。)
    (方擲得兩三盆,隨有一人挨下來,出主等擲。)
    (那王慶是東京積賭慣家,他信得盆口真,又會躲閃打浪,又狡猾奸詐,下捵主
    (作弊﹔那放囊的,乘鬧裏踅過那邊桌上去了,那挨下來的,說王慶擲得兇,收
    (了去,只替那漢撚頭兒。)
    (王慶一口氣擲贏了兩貫錢,得了采,越擲得出,三紅四聚,只管撒出來。)
    (那漢性急反本,擲下便是絕塌腳小四不脫手。)
    (王慶擲了九點,那漢偏調出倒八來無一個時辰,把五貫錢輸個罄盡。)
    (王慶贏了錢,用繩穿過兩貫,放在一邊,待尋那漢贖梢,又將那三貫穿縛停當
    (。)
    (方欲將肩來負錢,那輸的漢子喝道)
王 慶:你待將錢往那裏去?只怕是纔出爐的,熱的熬炙了手。
王 慶:(怒道)你輸與我的,卻放那鳥屁?
那 漢:(睜圓怪眼罵道)狗弟子孩兒,你敢傷你老爺!
王 慶:(罵道)村撮鳥,俺便怕你把拳打在俺肚裏拔不出來,不將錢去!
    (那漢提起雙拳,望王慶劈臉打來。)
    (王慶側身一閃,就勢接住那漢的手,將右肘向那漢胸脯只一搪,右腳應手,將
    (那漢左腳一勾。)
    (那漢是蠻力,那裏解得這跌法,撲通的望後攧翻,面孔朝天,背脊著地。)
    (那立攏來看的人,都笑起來。)
    (那漢卻待掙扎,被王慶上前按住,照實落處只顧打。)
    (那在先放囊的走來,也不解勸,也不幫助,只將桌上的錢都搶去了。)
    (王慶大怒,棄了地上漢子,大踏步趕去。)
    (人叢裏閃出一個女子來,大喝道)
只 見:那廝不得無禮!有我在此!
    (王慶看那女子,生的如何:
    (  眼大露兇光,眉粗麤橫殺氣。)
    (腰肢坌蠢,全無嬝娜風情﹔面皮頑厚,惟賴粉脂鋪翳。)
    (異樣釵鐶插一頭,時興馴鐲露雙臂。)
    (頻搬石臼,笑他人氣喘急促﹔常掇井欄,誇自己膂力不費。)
    (針線不知如何撚,拽腿牽拳是長技。)
    (那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紀﹔他脫了外面衫子,捲做一團,丟在一個桌上,裏面是
    (箭桿小袖緊身,鸚哥綠短襖,下穿一條大檔紫夾紬褲兒,踏步上前,提起拳頭
    (,望王慶打來。)
    (王慶見他是女子,又見他起拳便有破綻,有意耍他,故意不用快跌,也拽雙拳
    (吐個門戶,擺開解數,與那女子相撲。)
    (但見:
    (  拽開大四平,踢起雙飛腳。)
    (仙人指路,老子騎鶴。)
    (拗鸞肘出近前心,當頭砲勢侵額角。)
    (翹跟淬地龍,扭腕擎天橐。)
    (這邊女子,使個蓋頂撒花﹔這裏男兒,耍個遶腰貫索。)
    (兩個似迎風貼扇兒,無移時急雨催花落。)
    (那時粉頭已上臺做笑樂院本,眾人見這邊男女相撲,一齊走攏來,把兩人圍在
    (圈子中看。)
    (那女子見王慶只辦得架隔遮攔,沒本事鑽進來,他便覷個空,使個「黑虎偷心
    (勢」,一拳望王慶劈心打來。)
    (王慶將身一側,那女子打個空,收拳不迭。)
    (被王慶就勢扭捽定,只一交,把女子攧翻﹔剛剛著地,順手兒又抱起來。)
    (這個勢:叫做「虎抱頭」。)
王 慶:莫污了衣服。休怪俺衝撞,你自來尋俺。
    (那女子毫無羞怒之色,倒把讚道)
王 慶:嘖嘖,好拳腿!果是觔節!
    (那邊輸錢喫打的,與那放囊搶錢的漢子,分開眾人,一齊上前喝道)
兩 個:驢牛射的狗弟子孩兒,恁般膽大!怎敢跌我妹子?
王 慶:(喝罵道)輸敗腌臢村烏龜子,搶了俺的錢,反出穢言!
    (搶上前,拽拳便打。)
    (只見一個人從人叢裏搶出來,橫身隔住了一雙半人,六個拳頭,高叫道)
口 裏:李大郎,不得無禮!段二哥,段五哥,也休要動手!都是一塊土上人,有話便好
    好地說!
    (王慶看時,卻是范全。)
    (三人真個住了手。)
范 全:(連忙向那女子道)三娘拜揖。
    (也道了萬福,便問)
那女子:李大郎是院長親戚麼?
范 全:是在下表弟。
那女子:出色的好拳腳!
王 慶:(對范全道)叵耐那廝自己輸了錢,反教同夥兒搶去了。
范 全:(笑道)這個是二哥、五哥的買賣,你如何來鬧他?
    (那邊段二,段五四隻眼瞅著看妹子。)
那女子:看范院長面皮,不必和他爭鬧了。拏那錠銀子來!
只 得:(段五見妹子勸他,又見妹子奢遮)是我也是輸了,
    (只得取出那錠原銀,遞與妹子三娘。)
只 得:(那三娘把與范全道)原銀在此,將了去!
    (說罷,便扯著段二段五,分開眾人去了。)
    (范全也扯了王慶,一逕回到草莊內。)
范 全:(埋怨王慶道)俺為娘面上,擔著血海般膽,留哥哥在此﹔倘遇恩赦,再與哥哥
    營謀。你卻怎般沒坐性!那段二,段五,最刁潑的﹔那妹子段三娘,更是滲瀨,
    人起他個綽號兒,喚他做『大蟲窩』。良家子弟,不知被他誘紮了多少。他十五
    歲時,便嫁個老公﹔那老公果是坌蠢,不上一年,被他炙煿殺了。他恃了膂力,
    和段二,段五專一在外尋趁廝鬧,賺那惡心錢兒。鄰近村坊,那一處不怕他的?
    他們接這粉頭,專為勾引人來賭博。那一張桌子,不是他圈套裏?哥哥,你卻到
    那裏惹是招非!倘或露出馬腳來,你吾這場禍害,卻是不小。
    (王慶被范全說得頓口無言。)
范 全:(起身對王慶道)我要州裏去當直,明日再來看你。
    
    
968**時間: 地點:
    (不說范全進房州城去,且說當日王慶,天晚歇息,一宿無話。)
    (次日,梳洗方畢,莊客報道)
只 見:段太公來看大郎。
    (王慶只得到外面迎接,卻是皺面銀鬚一個老叟。)
    (敘禮罷,分賓主坐定。)
口 裏:(段太公將王慶從頭上直看至腳下)果是魁偉!
    (便問王慶那裏人氏?因何到此?范院長是足下甚麼親戚?曾娶妻也不?聽他問
    (的蹺蹊,便捏一派假話,支吾說道)
王 慶:在下西京人氏,父母雙亡,妻子也死過了,與范節級是中表兄弟。因舊年范節級
    有公幹到西京,見在下獨自一身,沒人照顧,特接在下到此。在下頗知些拳棒,
    待後覷個方便,就在本州討個出身。
    (段太公聽罷大喜,便問了王慶的年庚八字,辭別去了。)
    (又過多樣時,正在疑慮,又有一個人推扉進來)
王 慶:范院長可在麼?這位就是李大郎麼?
    (都面面廝覷,錯愕相顧,都想道)
二 人:曾會過來。
    (敘禮纔罷,正欲動問,恰好范全也到。)
范 全:(三人坐定)李先生為何到此?
    (聽了這句,猛可的想著道)
王 慶:他是賣卦的李助。
李 助:(那也想起來道)他是東京人,姓王,曾與我問卜。
李 助:(對范全道)院長,小子一向不曾來親近得。敢問有個令親李大郎麼?
范 全:(指王慶道)只這個便是我兄弟李大郎。
王 慶:(接過口來道)在下本姓是李:那個王,是外公姓。
李 助:(拍手笑道)小子好記分。我說是姓王,曾在東京開封府前相會來。
    (王慶見他說出備細,低頭不語。)
李 助:(對王慶道)自從別後,回到荊南,遇異人,授以劍術,及看子平的妙訣,因此
    叫小子做『金劍先生』。近日在房州,聞此處熱鬧,特到此趕節做生理。段氏兄
    弟,知小子有劍術,要小子教導他擊刺,所以留小子在家。適纔段太公回來,把
    貴造與小子推算,那裏有這樣好八字?日後貴不可言。目下紅鸞照臨,應有喜慶
    之事。段三娘與段太公大喜,欲招贅大郎為婿。小子乘著吉日,特到此為月老。
    三娘的八字,十分旺夫。適纔曾合過來:銅盆鐵帚,正是一對兒夫妻。作成小子
    喫盃喜酒!
    (聽了這一席話,沈吟了一回,心下思想道)
范 全:那段氏刁頑,如或不允這頭親事,設或有個破綻,為害不淺。只得將機就機罷!
思 想:(便對李助道)原來如此!承段太公,三娘美意。只是這個兄弟麤蠢,怎好做嬌
    客?
李 助:阿也!院長不必太謙了。那邊三娘,不住口的稱讚大郎哩!
范 全:如此極妙的了!在下便可替他主婚。
范 全:(身邊取出五兩重的一錠銀,送與李助道)村莊沒甚東西相待,這些薄意,准個
    茶果,事成另當重謝。
李 助:這怎麼使得!
范 全:惶恐,惶恐!只有一句話
    
    
    :先生不必說他有兩姓,凡事都望周全。
    (李助是個星卜家,得了銀子,千恩萬謝的辭了范全,王慶,來到段家莊回覆,
    (那裏管甚麼一姓兩姓,好人歹人,一味撮合山,騙酒食,賺銅錢。)
    (更兼段三娘自己看中意了對頭兒,平日一家都怕他的,雖是段太公,也不敢拗
    (他,所以這件事一說就成。)
    (李助兩邊往來說合,指望多說些聘金,月老方纔旺相。)
    (范全恐怕行聘播揚惹事,講過兩家一概都省。)
    (那段太公是做家的,更是喜歡,一逕擇日成親。)
    (擇了本月二十二日,宰羊殺豬,網魚捕蛙,只辦得大碗酒,大盤肉,請些男親
    (女戚喫喜酒,其笙簫鼓吹,洞房花燭,一概都省。)
    (范全替王慶做了一身新衣服,送到段家莊上。)
    (范全因官府有事,先辭別去了。)
    (王慶與段三娘交拜合巹等項,也是草草完事。)
    (段太公擺酒在草堂上,同二十餘個親戚,及自家兒子,新女婿,與媒人李助,
    (在草堂喫了一日酒,至暮方散。)
    (眾親戚路近的,都辭謝去了﹔留下路遠走不迭的,乃是姑丈方翰夫婦,表弟丘
    (翔老小,段二的舅子施俊男女。)
    (三個男人在外邊東廂歇息﹔那三個女眷,通是不老成的,搬些酒食與王慶,段
    (三娘煖房,嘻嘻哈哈,又喝了一回酒,方纔收拾歇息。)
    (當有丫頭老媽,到新房中鋪床疊被,請新官人和姐姐安置,丫頭從外面拽上了
    (房門,自各知趣去了。)
    (段三娘從小出頭露面,況是過來人,慣家兒也不害甚麼羞恥,一逕卸釵鐶,脫
    (衫子。)
    (王慶是個浮子弟,他自從喫官司後,也寡了十數個月。)
    (段三娘雖粗眉大眼,不比嬌秀牛氏妖嬈窈窕,只見他在燈前,敞出胸膛,解下
    (紅主腰兒,露出白淨淨肉嬭嬭乳兒,不覺淫心蕩漾便來摟那婦人。)
王 慶:(段三娘把一掌打個耳刮子道)莫要歪纏,恁般要緊!
    (兩個摟抱上床,鑽入被窩裏,共枕歡娛。)
    (正是:
    (  一個是失節村姑,一個是行兇軍犯。)
    (臉皮都是三尺厚,腳板一般十寸長。)
    (這個認真氣喘聲嘶,卻似牛齁柳﹔那個假做言嬌語澀,渾如鶯囀花間。)
    (不穿羅襪,肩膊上露兩隻亦腳﹔倒溜金釵,枕頭邊堆一朵鳥雲。)
    (未解誓海盟山,也搏弄得千般旖旎﹔並無羞雲怯雨,亦揉萬種妖嬈。)
    (當夜新房外,又有嘴也笑得歪的一樁事兒。)
    (那方翰,丘翔,施俊的老婆通是少年,都喫得臉兒紅紅地,且不去睡,扯了段
    (二段五的兩個老婆,悄地到新房外,隔板側耳竊聽﹔房中聲息,被他每件件都
    (聽得仔細。)
    (那王慶是個浮浪子,頗知房中術,他見老婆來得,竭力奉承。)
    (外面這夥婦人,聽到濃深處,不覺羅褌兒也溼透了。)
    (眾正在那裏嘲笑打諢,你綽我捏,只見段二搶進來大叫道)
婦 人:怎麼好!怎麼好!你每也不知利害,兀是在此笑耍!
    (眾婦人都捏了兩把汗,卻沒理會處。)
段 二:(又喊道)妹子,三娘,快起來!你床上招了個禍胎也!
    (段三娘正在得意處,反嗔怪便在床上答道)
段 二:夜晚間有甚事,恁般大驚小怪?
段 二:(又喊道)火燎鳥毛了!你每兀是不知死活!
    (王慶心中本是有事的人,教老婆穿衣服,一同出房來問,眾婦人都跑散了。)
    (王慶方出房門,被段二一手扯住,來到前面草堂上,卻是范全在那裏叫苦叫屈
    (,如熱上螞蟻,沒走一頭處,隨後段太公,段五,段三娘都到。)
    (卻是新安縣龔家村東的黃達,調治好了打傷的病,被他訪知王慶蹤跡實落處,
    (昨晚到房州報知州尹。)
    (州尹張顧行,押了公文,便差都頭,領著土兵,來捉兇人王慶,及窩藏人犯范
    (全並段氏人眾。)
    (范全因與本州當案薛孔目交好,密地裏先透了個消息。)
    (范全棄了老小,一溜煙走來這裏,頃刻便有官兵來也!眾人個個都要喫官司哩
    (!眾人跌腳搥胸,好似掀翻了抱雞窠,弄出許多慌來,卻去罵王慶,羞三娘。
    ()
    (正在鬧吵,草堂外東廂裏走出算命的『金劍先生』李助,上前說道)
只 見:列位若要免禍,須聽小子一言!
    (眾人一齊上前擁著來問。)
李 助:事己如此,三十六餘策,走為上策!
只 見:(眾人道)走到那裏去?
李 助:只這裏西去二十里外,有座房山。
只 見:(眾人道)那裏是強人出沒去處。
李 助:(笑道)列位恁般獃!你每如今還想要做好人?
只 見:(眾人道)卻是怎麼?
李 助:房山寨主廖立,與小子頗是相識。他手下有五六百名嘍囉,官兵不能收捕。事不
    宜遲,快收拾細軟等物,都到那裏入夥,方避得大禍。
    (方翰等六個男女,恐怕日後捉親屬連累,又被王慶,段三娘十分攛綴,眾人無
    (可如何,只得都上了這條路。)
    (把莊裏有的沒的細軟等物,即便收拾,盡教打疊起了﹔一壁點起三四十個火把
    (。)
    (王慶,段三娘,段二,段五,方翰,丘翔,施俊,李助,范全九個人,都結束
    (齊整,各人跨了腰刀,鎗架上拏了朴刀,喚集莊客,願去的共是四十餘個,俱
    (拽扎拴縛停當。)
    (王慶,李助,范全當頭,方翰,丘翔,施俊保護女子在中。)
    (幸得那五個女子,都是鋤頭般的腳,卻與男子一般的會走。)
    (段三娘、段二、段五在後,把莊上前後都放把火,發聲喊,眾人都執器械,一
    (鬨望西而走。)
    (鄰舍及近村人家,平日畏段家人物如虎,今日見他每明火執仗,又不知他每備
    (細,都閉著門,那裏有一個敢來攔當。)
    (王慶等方行得四五里,早遇著都頭土兵,同了黃達,跟同來捉人。)
    (都頭上前,早被王慶手起刀落,把一個斬為兩段。)
    (李助,段三娘等,一擁上前,殺散土兵,黃達也被王慶殺了。)
    (王慶等一行人來到房山寨下,己是五更時分。)
    (李助計議,欲先自上山,訴求廖立,方好領眾人上山入夥。)
    (寨內巡視的小嘍囉,見山下火把亂明,即去報知寨主。)
    (那廖立疑是官兵,他平日欺慣了官兵沒用,連忙起身,披掛綽鎗,開了柵寨,
    (點起小嘍囉,下山拒敵。)
    (王慶見山上火起,又有許多人下來,先做準備。)
    (當下廖立直到山下,看見許多男女,料道不是官兵。)
王 慶:(廖立挺鎗喝道)你這夥鳥男女,如何來驚動我山寨,在太歲頭上動土?
李 助:(上前躬身道)大王,是劣弟李助。
    (隨即把王慶犯罪,及殺管營,殺官兵的事,略述一遍。)
    (廖立聽說得王慶恁般了得,更有段家兄弟幫助,想)
李 助:我只一身,恐日後受他每氣。
思 想:(翻著臉對李助道)我這個小去處,卻容不得你每。
    (聽了這句,心下思想)
王 慶:山寨中只有這個主兒,先除了此人,小嘍囉何足為慮?
    (便挺朴刀,直搶廖立。)
    (那廖立大怒,撚鎗來迎。)
    (段三娘恐王慶有失,挺朴刀來相助。)
    (三個人鬥了十數合,三個人裏倒了一個。)
    (正是瓦罐不離井上破,強人必在鏑前亡。)
    (畢竟三人中倒了那一個,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回 宋公明避暑療軍兵 喬道清回風燒賊寇)
    
    
969**時間: 地點:
    (話說王慶,段三娘與廖立鬥不過六七合,廖立被王慶覷個破綻,一朴刀搠翻,
    (段三娘趕上,復一刀結果了性命。)
    (廖立做了半世強人,到此一場春夢!提朴刀喝道)
王 慶:如有不願順者,廖立為樣!
    (眾嘍囉見殺了廖立,誰敢抗拒?都投戈拜服。)
    (王慶領眾上山,來到寨中,此時已是東方發白。)
    (那山四面,都是生成的石室,如房屋一般,因此叫做房山,屬房州管下。)
    (當日王慶安頓了各人老小,計點嘍囉,盤查寨中糧草,金銀,珍寶,錦帛,布
    (疋等項,殺牛宰馬,大賞嘍囉,置酒與眾人賀慶。)
    (眾人遂推王慶為寨主。)
    (一面打造軍器,一面訓練嘍囉,準備迎敵官兵,不在話下。)
    
    
970**時間: 地點:
    (且說當夜房州差來擒捉的一行都頭土兵人役,被王慶等殺散,有逃奔得脫的,
    (回州報知州尹張顧行說)
王 慶:王慶等預先知覺,拒敵官兵,都頭及報人黃達,都被殺害﹔那夥兇人,投奔西去
    。
    (張顧行大驚,次早計點土兵,殺死三十餘名,傷者四十餘人。)
    (張顧行即日與本州鎮守軍官計議,添差捕盜官軍及營兵,前去追捕。)
    (因強人凶狠,官兵又損折了若干。)
    (房山寨嘍囉日眾,王慶等下山來打家劫舍。)
    (張顧行見賊勢猖獗,一面行下文書,仰屬縣知會守禦本境,撥兵前來,協力收
    (捕﹔一面再與本州守禦兵馬都監胡有為計議勦捕。)
    (胡有為整點營中軍兵,擇日起兵前去勦捕。)
    (兩營軍忽然鼓噪起來,卻是為兩個月無錢米關給,今日廠著肚皮,如何去殺賊
    (?張顧行聞變,只得先將一個月錢米給散。)
    (只因這番給散,越激怒了軍士。)
    (卻是為何?當事的,平日不將軍士撫恤節制﹔直到鼓噪,方纔給發請受,已是
    (驕縱了軍心。)
    (更有一樁可笑處,今日有事,那扣頭常例又與平日一般克剝。)
    (他每平日受的剋剝氣多了,今日一總發洩出來。)
    (軍情洶洶,一時發作,把那胡有為殺死。)
    (張顧行見勢頭不好,只護著印信,預先躲避。)
    (城中無主,又有本處無賴,附和了叛軍,遂將良民焚劫。)
    (那強賊王慶,見城中變起,乘勢領眾多嘍囉來打房州。)
    (那些叛軍及烏合奸徒,反隨順了強人。)
    (因此王慶得志,遂被那廝占據了房州為巢穴。)
    (那張顧行到底躲避不脫,也被殺害。)
    (王慶劫擄房州倉庫錢糧,遣李助,段二,段五,分頭於房山寨及各處,立豎招
    (軍旗號,買馬招軍,積草屯糧,遠近村鎮,都被劫掠。)
    (那些游手無賴及惡逆犯罪的人,紛紛歸附。)
    (那時龔端,龔正,向被黃達訐告,家產蕩盡,聞王慶招口,也來入了夥。)
    (鄰近州縣,只好保守城池,誰人敢將軍馬勦捕?被強人兩月之內,便集聚了二
    (萬餘人,打破鄰近上津縣,竹山縣,鄖鄉縣三個城池。)
    (鄰近州縣,申報朝廷,朝廷命就彼處發兵勦捕。)
    (宋朝官兵,多因糧餉不足,兵失操練,兵不畏將,將不知兵。)
    (一聞賊警,先是聲張得十分凶猛,使士卒寒心,百姓喪膽﹔及至臨陣對敵,將
    (軍怯懦,軍士餒弱。)
    (怎禁得王慶等賊眾,都是拚著性命殺來,官軍無不披靡。)
    (因此,被王慶越弄得大了,又打破了南豐府。)
    (到後東京調來將士,非賄蔡京,童貫,即賂楊戩,高俅,他每得了賄賂,那管
    (甚麼庸懦。)
    (那將士費了本錢,弄得權柄上手,姿意剋剝軍糧,殺良冒功,縱兵擄掠,騷擾
    (地方,反將赤子迫逼從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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