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  至  第二二〇

211**時間: 地點:
    (再說那婦人歸到家中,去槅子前面設個靈牌,上寫「亡夫武大郎之位」。)
    (靈床子前,點一盞琉璃燈,裏面貼些經旛、錢垛、金銀錠、采繒之屬。)
    (每日卻自和西門慶在樓上任意取樂,卻不比先前在王婆房裏,只是偷雞盜狗之
    (歡,如今家中又沒人礙眼,任意停眠整宿。)
    
    
212**時間: 地點:
    (自此西門慶整三五夜不歸去,家中大小亦各不喜歡。)
    (原來這女色坑陷得人,有成時必須有敗,有詩為證:
    (  參透風流二字禪,好姻緣是惡姻緣。)
    (山妻小妾家常飯,不害相思不損錢。)
    
    
213**時間: 地點:
    (且說西門慶和那婆娘終朝取樂,任意歌飲,交得熟了,卻不顧外人知道。)
    (這條街上遠近人家,無有一人不知此事。)
    (卻都懼怕西門慶那廝是個刁徒潑皮,誰肯來多管?)
王 婆:(常言道)樂極生悲,否極泰來。
    (光陰迅速,前後又早四十餘日。)
    
    
214**時間: 地點:
    (卻說武松自從領了知縣言語,監送車仗到東京親戚處,投下了來書,交割了箱
    (籠,街上閒行了幾日,討了回書,領一行人取路回陽穀縣來。)
    (前後往回,恰好將及兩個月。)
    (去時新春天氣,回來三月初頭。)
    (於路上只覺得神思不安,身心恍惚,趕回要見哥哥。)
    (且先去縣裏交納了回書,知縣見了大喜。)
    (看罷回書,已知金銀寶物交得明白,賞了武松一錠大銀,酒食管待,不必用說
    (。)
    (武松回到下處房裏,換了衣服鞋襪,戴上個新頭巾,鎖上了房門,一逕投紫石
    (街來。)
    (兩邊眾鄰舍看見武松回了,都喫一驚,大家捏兩把汗)
暗暗地:這番蕭牆禍起了!這個太歲歸來,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來!
    
    
215**時間: 地點:
    (且說到門前,揭起簾子,探身入來,見了靈床子,寫著『亡夫武大郎之位』七
    (個字,呆了,睜開雙眼道)
武 松:莫不是我眼花了?
寫 著:(叫聲)嫂嫂,武二歸來。
    (那西門慶正和這婆娘在樓上取樂,聽得武松叫一聲,驚得屁滾尿流,一直奔後
    (門,從王婆家走了。)
那婦人:叔叔少坐,奴便來也。
    (原來這婆娘自從藥死了武大,那裏肯帶孝,每日只是濃妝艷抹,和西門慶做一
    (處取樂。)
聽 得:(武松叫聲)武二歸來了。
    (慌忙去面盆裏洗落了脂粉,拔去了首飾釵環,蓬鬆挽了個兒,脫去了紅裙繡
    (襖,旋穿上孝裙孝衫,便從樓上哽哽咽咽假哭下來。)
武 松:嫂嫂且住,休哭!我哥哥幾時死了?得甚麼症候?喫誰的藥?
一 面:(那婦人一頭哭)你哥哥至從你轉背一二十日,猛可的害急心疼起來﹔病了八九
    日,求神問卜,甚麼藥不喫過,醫治不得,死了。撇得我好苦!
    (隔壁王婆聽得,生怕決撒,即便走過來幫他支吾。)
武 松:我的哥哥,從來不曾有這般病,如何心疼便死了?
王 婆:都頭卻怎地這般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暫時禍福』。誰保得長沒事?
那婦人:虧殺了這個乾娘。我又是個沒腳蟹,不是這個乾娘,鄰舍家誰肯來幫我!
武 松:如今埋在那裏?
婦 人:我又獨自一個,那裏去尋墳地?沒奈何,留了三日,把出去燒化了。
武 松:哥哥死得幾日了?
婦 人:再兩日,便是斷七。
    (武松沉吟了半晌,便出門去,逕投縣裏來﹔開了鎖,去房裏換了一身素淨衣服
    (,便叫土兵打了一條麻絛,繫在腰裏﹔身邊藏了一把尖長柄短背厚刃薄的解腕
    (刀,取了些銀兩帶在身邊﹔叫一個土兵鎖上了房門,去縣前買了些米、麵、椒
    (料﹍﹍等物,香、燭、冥紙,就晚到家敲門。)
    (那婦人開了門,武松叫土兵去安排羹飯。)
    (武松就靈床子前,點起燈燭,鋪設酒餚。)
    (到兩個更次,安排得端正,撲翻身便拜道)
武 松:哥哥陰魂不遠!你在世時軟弱,今日死後,不見分明。你若是負屈銜冤,被人害
    了,托夢與我,兄弟替你做主報讎。
    (把酒澆奠了,燒化冥用紙錢,便放聲大哭。)
    (哭得那兩邊鄰舍,無不恓惶。)
    (那婦人也在裏面假哭。)
    (武松哭罷,將羹飯酒餚和土兵喫了,討兩條席子,叫土兵中門傍邊睡。)
    (武松把條席子,就靈床子前睡。)
    (那婦人自上樓去,下了樓門自睡。)
    (約莫將近三更時候,武松翻來覆去睡不著﹔看那土兵時,齁齁的卻似死人一般
    (挺著。)
    (武松爬將起來,看了那靈床子前琉璃燈,半明半滅﹔側耳聽那更鼓時,正打三
    (更三點。)
    (武松歎了一口氣,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語)
口 裏:我哥哥生時懦弱,死了卻有甚分明。
    (說猶未了,只見靈床子下捲起一陣冷氣來,真個是盤旋侵骨冷,凜烈透肌寒。
    ()
    (昏昏暗暗,靈前燈火失光明﹔慘慘幽幽,壁上紙錢飛散亂。)
    (那陣冷氣逼得武松毛髮皆豎。)
    (定睛看時,個人從靈床底下鑽將出來,叫聲)
只 見:兄弟,我死得好苦!
    (武松看不仔細,卻待向前來再問時,只見冷氣散了,不見了人。)
    (武松一交顛翻在席子上坐地,尋思是夢非夢。)
    (回頭看那土兵時,正睡著。)
武 松:(想道)哥哥這一死,必然不明。﹍﹍卻纔正要報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氣衝散了
    他的魂魄。﹍﹍
    (直在心裏不題,等天明卻又理會。)
    (詩曰:
    (  可怪人稱三寸丁,生前混沌死精靈。)
    (不因同氣能相感,冤鬼何從夜現形?)
    (天色漸明了,土兵起來燒湯。)
    (武松洗漱了。)
    (也下樓來,看著武松道)
那婦人:叔叔夜來煩惱?
武 松:嫂嫂,我哥哥端的甚麼病死了?
那婦人:叔叔卻怎地忘了,夜來已對叔叔說了,害心疼病死了。
武 松:卻贖誰的藥喫?
那婦人:見有藥貼在這裏。
武 松:卻是誰買棺材?
那婦人:央及隔壁王干娘去買。
武 松:誰來扛抬出去?
那婦人:是本處團頭何九叔。盡是他維持出去。
武 松:原來恁地。且去縣裏畫卯,卻來。
    (帶了土兵,走到紫石街巷口,問土兵道)
便起身:你認得團頭何九叔麼?
土 兵:都頭恁地忘了?前項他也曾來與都頭作慶。他家只在獅子街巷內住。
武 松:你引我去。
武 松:(土兵引武松到何九叔門前)你自先去。
    (土兵去了。)
    (卻揭起簾子,叫聲)
武 松:何九叔在家麼?
    (這何九叔卻纔起來,聽得是武松來尋,嚇得手忙腳亂,頭巾也戴不迭,急急取
    (了銀子和骨殖藏在身邊,便迎接著)
出 來:都頭幾時回來?
武 松:昨日方回到這裏,有句話閒說則個,請那尊步同往。
何九叔:小人便去,都頭且請拜茶。
武 松:不必。免賜。
    (兩個一同出到巷口酒店裏坐下,叫量酒人打兩角酒來。)
何九叔:(起身道)小人不曾與都頭接風,何故反擾?
武 松:且坐。
    (何九叔心裏已猜八九分。)
    (量酒人一面篩酒,武松更不開口,且只顧喫酒。)
    (何九叔見他不做聲,倒捏兩把汗,卻把些話來撩他。)
    (武松也不開言,並不把話來提起。)
    (酒已數杯,只見武松揭起衣裳,颼地掣出把尖刀來,插在桌子上。)
    (量酒的都驚得呆了,那裏肯近前?看何九叔面色青黃,不敢氣。)
    (捋起雙袖,握著尖刀,指何九叔道)
武 松:小子麤疏,還曉得『冤各有頭,債各有主』。你休驚怕,只要實說:══對我一
    一說知武大死的緣故,便不干涉你!我若傷了你,不是好漢!倘若有半句兒差,
    我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個透明的窟窿!閒言不道,你只直說我哥哥死的
    屍首,是怎地模樣?
    (武松道罷,一雙手按住肐膝,兩隻眼睜得圓彪彪地,看著何九叔。)
    (便去袖子裏取出一個袋兒,放在桌子上道)
何九叔:都頭息怒。這個袋兒,便是一個大證見?
    (武松用手打開,看那袋兒裏時,兩塊酥黑骨頭,一錠十兩銀子)
便起身:怎地見得是老大證見?
何九叔:小人並然不知前後因地,忽於正月二十二日在家,只見開茶坊的王婆來呼喚小人
    殮武大郎屍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見縣前開生藥鋪的西門慶大郎,攔住
    ,邀小人同去酒店裏喫了一瓶酒。西門慶取出這十兩銀子,付與小人,吩咐道:
    『所殮的屍首,凡百事遮蓋。』小人從來得知道那人是個刁徒,不容小人不接。
    喫了酒食,收了這銀子,小人去到大郎家裏,揭起千秋旛,只見七竅內有瘀血,
    唇口上有齒痕,係是生前中毒的屍首。小人本待聲張起來,只是又沒苦主﹔他的
    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聲言,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惡,
    扶歸家來了。只是火家自去殮了屍首,不曾接受一文。第三日,聽得扛出去燒化
    ,小人買了一陌紙,去山頭假做人情﹔使轉了王婆並令嫂,暗拾了這兩塊骨頭,
    包在家裏。══這骨殖酥黑,係是毒藥身死的證見。這張紙上寫著年月日時,並
    送喪人的姓名,便是小人口詞了。都頭詳察。
武 松:姦夫還是何人?
何九叔:卻不知是誰。小人閒聽得說來,有個賣梨兒的鄆哥,那小廝曾和大郎去茶坊裏捉
    姦。這條街上,誰人不知。都頭要知備細,可問鄆哥。
武 松:是。既然有這個人時,一同去走一遭。
    (武松收了刀,藏了骨頭銀子,算還酒錢,便同何九叔望鄆哥家裏來。)
    (卻好走到他門前,只見那小猴子挽著個柳籠栲栳在手裏,糴米歸來。)
何九叔:(叫道)鄆哥,你認得這位都頭麼?
鄆 哥:解大蟲來時,我便認得了。你兩個尋我做甚麼?
便起身:(鄆哥那小廝也瞧了八分)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歲,沒人養贍。我卻難相伴
    你們喫官司耍。
武 松:好兄弟。
便起身:(便去身邊取五兩來銀子道)鄆哥,你把去與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說話。
鄆 哥:(自心裏想道)這五兩銀子,如何不盤纏得三五個月?便陪他喫官司也不妨。
    (將銀子和米把與老兒,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個飯店樓上來。)
    (叫過賣造三分飯來,對鄆哥道)
武 松:兄弟,你雖年紀幼小,倒有養家孝順之心,卻纔與你這些銀子,且做盤纏。我有
    用著你處。事務了畢時,我再與你十四五兩銀子做本錢。你可備細說與我:你恁
    地和我哥哥去茶坊裏捉姦?
鄆 哥:我說與你,你卻不要氣苦。我從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籃兒雪梨。我去尋西門
    慶大郎掛一勾子,一地裏沒尋他處。問人時,說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裏,
    和賣炊餅的武大老婆做一處﹔如今刮上了他,每日只在那裏。』我聽得了這話,
    一逕奔去尋他,叵耐王婆老豬狗,攔住不放我入房裏去。喫我把話來侵他底子,
    那豬狗便打我一頓栗暴,直叉我出來,將我梨兒都傾在街上。我氣苦了,去尋你
    大郎,說與他備細,他便要去捉姦。我道:『你不濟事。西門慶那廝手腳了得,
    你若捉他不著,反喫他告了,倒不好。我明日和你約在巷口取齊,你便少做些炊
    餅出來。我若張見西門慶入茶坊裏去時,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擔兒等著。只看我
    丟出籃兒來,你便搶入來捉姦。』我這日又提了一籃梨兒,逕去茶坊裏。被我罵
    那老豬狗。那婆子便來打我,喫我先把籃兒撇出街上,一頭頂住那老狗在壁上。
    武大郎卻搶入去時,婆子要去攔截,卻被我頂住了,只叫得:『武大來也。』原
    來倒喫他兩個頂住了門。大郎只在房門外聲張,卻不隄防西門慶那廝開了房門,
    奔出來,把大郎一腳踢倒了。我見那婦人隨後便出來,扶大郎不動,我慌忙也自
    走了。過得五七日,說大郎死了?我卻不知怎地死了。
武 松:你這話是實了?你卻不要說謊。
鄆 哥:便到官府,我也只是這般說。
武 松:說得是,兄弟。
    (便討飯來喫了,還了飯錢,三個人下樓來。)
何九叔:小人告退。
武 松:且隨我來,正要你們與我證一證。
    (把兩個一直帶到縣廳上。)
知 縣:(見了問道)都頭告甚麼?
武 松:小人親兄武大,被西門慶與嫂通姦,下毒藥謀殺性命。這兩個便是證見,要相公
    做主則個。
    (知縣先問了何九叔並鄆哥口詞,當日與縣吏商議。)
    (原來縣吏都是與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說,因此官吏通同計較道)
西門慶:這件事難以理問。
知 縣:武松,你也是個本縣都頭,不省得法度。自古道:『捉姦見雙,捉賊見贓,殺人
    見傷。』你那哥哥的屍首又沒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姦﹔如今只憑這兩個言語,便
    問他殺人公事,莫非忒偏向麼?你不可造次,須要自己尋思,當行即行。
    (懷裏去取出兩塊酥黑骨頭、十兩銀子,一張紙)
武 松:覆告相公:這個須不是小人捏合出來的。
知 縣:(看了道)你且起來,待我從長商議。可行時,便與你拿問。
    (何九叔、鄆哥,都被武松留在房裏。)
    (當日西門慶得知,卻使心腹人來縣裏許官吏銀兩。)
    (次日早晨,武松在廳上告稟,催逼知縣拿人。)
    (誰想這官人貪圖賄賂,回出骨殖並銀子來)
武 松:武松,你休聽外人挑撥你和西門慶做對頭。這件事不明白,難以對理。聖人云:
    『經目之事,猶恐未真﹔背後之言,豈能全信?』不可一時造次。
知 縣:(獄吏便道)都頭,但凡人命之事,須要屍、傷、病、物、蹤,══五件事全,
    方可推問得。
武 松:即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卻又理會。
    (收了銀子和骨殖,再付與何九叔收了。)
    (下廳來到自己房內,叫安排飯食與何九叔同鄆哥喫)
土 兵:留在房裏相等一等,我去便來也。
    (又自帶了三兩個土兵,離了縣衙,將了硯瓦、筆、墨,就買了三五張紙,藏在
    (身邊。)
    (就叫兩個土兵,買了個豬首、一隻鵝、一隻雞、一擔酒,和些果品之類,安排
    (在家裏。)
    (約莫也是巳牌時候,帶了土兵,來到家中。)
    (那婦人已知告狀不准,放下心,不怕他,大著膽看他怎的。)
武 松:(叫道)嫂嫂下來,有句話說。
那婆娘:(慢慢地行下樓來)有甚麼話說?
武 松:明日是亡兄斷七,你前日惱了眾鄰舍街坊,我今日特地來把杯酒,替嫂嫂相謝眾
    鄰。
那婦人:(大刺刺地說道)謝他們怎地!
武 松:禮不可缺。
    (喚土兵先去靈床子前,明晃晃地點起兩枝蠟燭,焚起一爐香,列下一陌紙錢,
    (把祭物去靈前擺了,堆盤滿宴,鋪下酒食果品之類。)
    (叫一個土兵,後面盪酒﹔兩個土兵,門前安排桌凳﹔又有兩個,前後把門。)
便 來:(武松自吩咐定了)嫂嫂,來待客,我去請來。
    (先請隔壁王婆。)
那婆子:不消生受,教都頭作謝。
武 松:多多相擾了乾娘,自有個道理。先備一杯菜酒,休得推故。
    (那婆子取了招兒,收拾了門戶,從後門走過來。)
武 松:嫂嫂坐主位,干娘對席。
    (婆子已知道西門慶回話了,放著心喫酒。)
兩 個:(都心裏道)看他怎地?
    (武松又請這邊下鄰開銀鋪的姚二郎姚文卿。)
武 松:(二郎道)小人忙些,不勞都頭生受。
武 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長久,便請到家。
    (那姚二郎只得隨順到來,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
    (又去對門請兩家,══一家是開紙馬鋪的趙四郎趙仲銘。)
只 得:(四郎道)小人買賣撇不得,不及陪奉。
武 松:如何使得?眾高鄰都在那裏了。
    (不由他不來,被扯到家裏道)
武 松:老人家爺父一般,便請在嫂嫂肩下坐了。
    (又請對門那賣冷酒店的胡正卿。)
    (那人原是吏員出身,便瞧道有些尷尬,那裏肯來﹔被武松不管他,拖了過來,
    (卻請去趙四郎肩下坐了。)
武 松:王婆,你隔壁是誰?
王 婆:他家是賣餶飿兒的張公。
    (卻好正在屋裏,見武松入來)
喫了一:都頭,沒甚話說?
武 松:家間多擾了街坊,相請喫杯淡酒。
那老兒: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禮數到都頭家,卻如何請老子喫酒?
武 松:不成微敬,便請到家。
    (老兒喫武松拖了過來,請去姚二郎肩下坐地。)
    
    
216**時間: 地點:
    (說話的,為何先坐的不走了?原來都有土兵前後把著門,都似監禁的一般。)
    
    
217**時間: 地點:
    (且說武松請到四家鄰舍,並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
    (武松掇條凳子,卻坐在橫頭,便叫土兵把前後門關了。)
    (那後面土兵,自來篩酒。)
武 松:(唱個大喏)眾高鄰:休怪小人麤鹵,胡亂請些個。
眾鄰舍:小人們都不曾與都頭洗泥接風,如今倒來反擾。
武 松:(笑道)不成意思,眾高鄰休得笑話則個。
    (土兵只顧篩酒。)
    (眾人懷著鬼胎,正不知怎地。)
    (看看酒至三杯,那胡正卿便要)
起 身:小人忙些個。
武 松:(叫道)去不得!既來到此,便忙也坐一坐。
    (那胡正卿心頭十五個弔桶打水,七上八下,尋思道)
暗暗地:既是好意請我們喫酒,如何卻這般相待,不許人動身?
    (只得坐下。)
武 松:再把酒來篩。
    (土兵斟到第四杯酒,前后共喫了七杯酒過,眾人卻似喫了呂太後一千個筵宴。
    ()
    (只見武松喝叫土兵,且收拾過了杯盤,少間再喫。)
    (武松抹了桌子。)
    (眾鄰舍卻待起身,把兩隻手只一攔道)
武 松:正要說話。一干高鄰在這裏,中間高鄰那位會寫字?
暗暗地:(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極寫得好。
武 松:(便唱個喏道)相煩則個。
武 松:(便卷起雙袖,去衣裳底下,颼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來﹔右手四指籠著刀靶
    (,大母指按住掩心,兩隻圓彪彪怪眼睜起道)諸位高鄰在此:小人冤各有頭,
    債各有主,只要眾位做個證見。
    (只見武松左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四家鄰舍驚得目睜口呆,罔知所措,
    (都面面廝覷,不敢做聲。)
武 松:高鄰休怪,不必喫驚。武松雖是麤鹵漢子,══便死也不怕,══還省得有冤報
    冤,有讎報讎,並不傷犯眾位,只煩高鄰做個證見。若有一位先走的,武松翻過
    臉來休怪,教他先喫我五七刀了去,武二便償他命也不妨。
    (眾鄰舍俱目瞪口呆,再不敢動。)
武 松:(看著王婆喝道)兀那老豬狗聽著!我的哥哥這個性命,都在你的身上,慢慢地
    卻問你!
    (回過臉來,看著罵道)
婦 人:你那淫婦聽著!你把我的哥哥性命,怎地謀害了,從實招了,我便饒你。
那婦人:叔叔,你好沒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干我甚事!﹍﹍
    (說猶未了,武松把刀肐查子插在桌子上,用左手揪住那婦人頭髻,右手劈胸提
    (住。)
    (把桌子一腳踢倒了,隔桌子把這輕輕地提將過來,一交放翻在靈床面前,兩腳
    (踏住﹔右手拔起刀來,指定王婆道)
婦 人:老豬狗,你從實說!
    (那婆子要脫身,脫不得)
只 得:不消都頭發怒,老身自說便了。
    (叫土兵取過紙、墨、筆、硯,排好在桌子上,把刀指著胡正卿道)
武 松:相煩你與我聽一句,寫一句。
指 著:(胡正卿肐抖著道)小人便寫。
指 著:(討了些硯水,磨起墨來,胡正卿拿起筆,拂開紙道)王婆,你實說!
那婆子:又不干我事,教說甚麼?
武 松:老豬狗,我都知了,你賴那個去!你不說時,我先剮了這個淫婦,後殺你這老狗
    。
    (提起刀來,望那婦人臉上便。)
那婦人:(慌忙叫道)叔叔,且饒我!你放我起來,我說便了。
    (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跪在靈床子前。)
武 松:(喝一聲)淫婦快說!
    (那婦人驚得魂魄都沒了,只得從實招說:將那時放簾子,因打著西門慶起,並
    (做衣裳,入馬通姦,一一地說。)
    
    
218**時間: 地點:
    (次後來怎生踢了武大,因何設計下藥,王婆怎地教唆撥置,從頭至尾,說了一
    (遍。)
    (武松叫他說一句,卻叫胡正卿寫一句。)
王 婆:咬蟲,你先招了,我如何賴得過,只苦了老身!
    (王婆也只得招認了。)
    (把這婆子口詞,也叫胡正卿寫了。)
    (從頭至尾,都說在上面。)
    (叫他兩個都點指畫了字,就叫四家鄰舍書了名,也畫了字。)
    (叫土兵解搭膊來,背剪綁了這老狗,捲了口詞,藏在懷裏。)
    (叫土兵取碗酒來,供養在靈床子前,拖過這婦人來,跪在靈前,喝那婆子也跪
    (在靈前。)
武 松:哥哥靈魂不遠,兄弟武二與你報讎雪恨!
    (叫土兵把紙錢點著。)
    (那婦人見頭勢不好,卻待要叫,被武松腦揪倒來,兩隻腳踏住他兩隻肐膊,扯
    (開胸脯衣裳﹔說時遲,那時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裏銜著刀,雙手去挖
    (開胸脯,摳出心肝五臟,供養在靈前﹔肐查一刀,便割下那婦人頭來,血流滿
    (地。)
    (四家鄰舍,喫了一驚,都掩了臉,見他兇了,又不敢動,只得隨順他。)
    (叫土兵去樓上取下一床被來,把婦人頭包了,揩了刀,插在鞘裏,洗了手,唱
    (個喏一道)
武 松:有勞高鄰,甚是休怪。且請眾位樓上少坐,待武二便來。
    (四家鄰舍,都面面相看,不敢不依他,只得都上樓去坐了。)
    (武松吩咐土兵,也教押那婆子上樓去。)
    (關了樓門,著兩個土兵在樓下看守。)
    (包了婦人那顆頭,一直奔西門慶生藥鋪前來,看著主管,唱個喏)
武 松:大官人在麼?
主 管:卻纔出去。
武 松:借一步閒說一句話。
    (那主管也有些認得武松,不敢不出來。)
    (武松一引引到側首僻靜巷內。)
武 松:(翻過臉來道)你要死,卻是要活?
主 管:(慌道)都頭在上,小人又不曾傷犯了都頭。
武 松:你要死,休說西門慶去向﹔你若要活,實對我說西門慶在那裏。
主 管:卻纔和══一個相識,去══獅子橋下大酒樓上══喫酒。
    (武松聽了,轉身便走。)
    (那主管驚得半晌,移腳不動,自去了。)
    
    
219**時間: 地點:
    (且說逕奔到獅子橋下酒樓前,便問酒保道)
武 松:西門慶大郎和甚人喫酒?
酒 保:和一個一般的財主,在樓上邊街閣兒裏喫酒。
    (武松一直撞到樓上,去閣子前張時,窗眼裏見西門慶坐著主位,對面一個坐著
    (客席,兩個唱的粉頭坐在兩邊。)
    (武松把那被包打開一抖,那顆人頭,血淥淥的滾出來。)
    (武松左手提了人頭,右手拔出尖刀,挑開簾子,鑽將入來,把那婦人頭望西門
    (慶臉上摜將來。)
    (認得是武松,喫了一驚,叫聲)
西門慶:哎呀!
    (便跳起在凳子上去,一隻腳跨上窗檻,要尋走路。)
    (見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裏正慌。)
    (說時遲,那時快,武松卻用手略按一按,托地已跳在桌子上,把些盞兒、碟兒
    (,都踢下來。)
    (兩個唱的行院,驚得走不動。)
    (那個財主官人,慌了腳手,也驚倒了。)
    (西門慶見來得兇,便把手虛指一指,早飛起右腳來。)
    (武松只顧奔入去,見他腳起,略閃一閃,恰好那一腳正踢中武松右手,那口刀
    (踢將起來,直落下街心裏去了。)
    (西門慶見踢去了刀,心裏便不怕他,右手虛照一照,左手一拳,照著武松心窩
    (裏打來。)
    (卻被略躲個過,就勢裏從口下鑽入來,左手帶住頭,連肩胛只一提,右手早捽
    (住西門慶左腳,叫聲)
武 松:下去!
    (那西門慶一者冤魂纏定,二乃天理難容,三來怎當武松勇力,只見頭在下,腳
    (在上,倒撞落在當街心裏去了,跌得個發昏章第十一。)
    (街上兩邊人,都喫了一驚。)
    (武松伸手去凳子邊提了淫婦的頭,也鑽出窗子外,湧身望下只一跳,跳在當街
    (上,先搶了那口刀在手裏。)
    (看這西門慶已自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只把眼來動。)
    (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門慶的頭來﹔把兩顆頭相結何一處,提在手裏,把
    (著那口刀,一直奔回紫石街來。)
    (叫開了門,將兩顆人頭供養在靈前﹔把那碗冷酒澆奠了)
土 兵:哥哥靈魂不遠,早生天界!兄弟與你報讎,殺了姦夫和淫婦,今日就行燒化。
    (便叫土兵樓上請高鄰下來,把那婆子押在前面。)
    (拿著刀,提了兩顆人頭,再對四家鄰舍道)
武 松:我還有一句話,對你們四位高鄰說則個。
鄰 舍:(那四家叉手拱立盡道)都頭但說,我眾人一聽尊命。
    (武松說出這幾句話來,有分教,景陽岡好漢,屈做囚徒﹔陽穀縣都頭,變作行
    (者。)
    (直教名標千古,聲播萬年。)
    (畢竟武松說出甚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 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
    
    
220**時間: 地點:
武 松:(話說當下對四家鄰舍道)小人因與哥哥報讎雪恨,犯罪正當其理,雖死而不怨
    ﹔卻纔甚是驚嚇了高鄰。小人此一去,存亡未保,死活不知,我哥哥靈床子,就
    今燒化了。家中但有些一應物件,望煩四位高鄰與小人變賣些錢來,作隨衙用度
    之資,聽候使用。今去縣裏首告,休要管小人罪犯輕重,只替小人從實證一證。
    (隨即取靈牌和紙錢燒化了。)
    (樓上有兩個箱籠,取下來,打開看了,付與四鄰收貯變賣﹔卻押那婆子,提了
    (兩顆人頭,逕投縣裏來。)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