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61**時間: 地點:
    (話說魯智深走過數個山坡,見一座大松林,一條山路。)
    (隨著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里,抬頭看時,卻見一所敗落寺院,被風吹得鈴鐸
    (響。)
    (看那山門時,上有一面舊朱紅牌額,內有四個金字,都昏了,寫著「瓦罐之寺
    (」。)
    (又行不得四五十步,過座石橋,再看時,一座古寺,已有年代。)
    (入得山門裏,仔細看來,雖是大剎,好生崩損。)
    (但見)
    (鐘樓倒塌,殿宇崩摧。)
    (山門盡長蒼苔,經閣都生碧蘚。)
    (釋迦佛蘆芽穿膝,渾如在雪嶺之時﹔觀世音荊棘纏身,卻似守香山之日。)
    (諸天壞損,懷中鳥雀營巢﹔帝釋欹斜,口內蜘蛛結網。)
    (沒頭羅漢,這法身也受災殃﹔折臂金剛,有神通如何施展。)
    (香積廚中藏兔穴,龍華臺上印狐蹤。)
    (魯智深入得寺來,便投知客寮去。)
    (只見知客寮門前大門也沒了,四圍壁落全無。)
智 深:(尋思道)這個大寺,如何敗落的恁地?
    (直入方丈前看時,只見滿地都是燕子糞,門上一把鎖鎖著,鎖上盡是蜘蛛網。
    ()
    (把禪杖就地下搠著,叫道)
智 深:過往僧人來投齋。
    (叫了半日,沒一個答應。)
    (回到香積廚下看時,鍋也沒了,灶頭都塌損。)
    (智深把包裹解下,放在監齋使者面前,提了禪杖,到處尋去。)
    (尋到廚房後面一間小屋,見幾個老和尚坐地,一個個面黃肌瘦。)
智 深:(喝一聲道)你們這和尚,好沒道理!由灑家叫喚,沒一個應。
那和尚:(搖手道)不要高聲。
智 深:俺是過往僧人,討頓飯喫,有甚利害。
老和尚:我們三日不曾有飯落肚,那裏討飯與你喫?
智 深:俺是五臺山來的僧人,粥也胡亂請灑家喫半碗。
老和尚:你是活佛去處來的僧,我們合當齋你。爭奈我寺中僧眾走散,並無一粒齋糧。老
    僧等端的餓了三日。
智 深:胡說,這等一個大去處,不信沒齋糧。
老和尚:我這裏是個非細去處。只因是十方常住,被一個雲游和尚,引著一個道人,來此
    住持,把常住有的沒的都毀壞了。他兩個無所不為,把眾僧趕出去了。我幾個老
    的走不動,只得在這裏過,因此沒飯喫。
智 深:胡說,量他一個和尚,一個道人,做得甚事?卻不去官府告他。
老和尚:師父,你不知這裏衙門又遠,便是官軍,也禁不的他。這和尚道人好生了得,都
    是殺人放火的人,如今向方丈後面一個去處安身。
智 深:這兩個喚做甚麼?
老和尚:那和尚姓崔,法號道成,綽號『生鐵佛』﹔道人姓丘,排行小乙,綽號『飛天夜
    叉』。這兩個那裏似個出家人,只是綠林中強賊一般,把這出家影佔身體。
    (智深正問間,猛聞得一陣香來。)
    (智深提了禪杖,踅過後面打一看時,見一個土灶,蓋著一個草蓋,氣騰騰透將
    (起來。)
    (智深揭起看時,煮著一鍋粟米粥。)
智 深:(罵道)你這幾個老和尚沒道理!只說三日沒喫飯,如今見煮一鍋粥,出家人何
    故說謊?
    (那幾個老和尚被智深尋出粥來,只叫得苦,把碗碟、缽頭、杓子、水桶都搶過
    (了。)
    (智深肚飢,沒奈何,見了粥要喫,沒做道理處,只見灶邊破漆春臺,只有些灰
    (塵在上面。)
    (智深見了,「人急智生」,便把禪杖倚了,就灶邊拾把草,把春臺揩抹了灰塵
    (﹔雙手把鍋掇起來,把粥望春臺只一傾。)
    (那幾個老和尚都來搶粥喫,被智深一推一交,倒的倒了,走的走了。)
    (智深卻把手來捧那粥喫。)
    (纔喫幾口,那)
老和尚:我等端的三日沒飯喫,卻纔去那裏抄化得這些粟米,胡亂熬些粥喫,你又喫
    我們的。
    (智深喫五七口,聽得了這話,便撇了不喫。)
    (只聽的外面有人嘲歌。)
    (智深洗了手,提了禪杖,出來看時,破壁子裏望見一個道人,頭帶皂巾,身穿
    (布衫,腰繫雜色絛,腳穿麻鞋,挑著一擔兒,一頭是個竹籃兒,裏面露些魚尾
    (,並荷葉托著些肉﹔一頭擔著一瓶酒,也是荷葉蓋著。)
口 裏:(嘲歌著唱道)你在東時我在西,你無男子我無妻。我無妻時猶閒可,你無夫時
    好孤恓。
    (那老和尚趕出來,搖著手,悄悄地指與智深道)
有幾個:這個道人便是飛天夜叉丘小乙。
    (智深見指說了,便提著禪杖,隨後跟去。)
    (那道人不知智深在後面跟來,只顧走入方丈後牆裏去。)
    (智深隨即跟到裏面,看時,見綠槐樹下放著一條桌子,鋪著些盤饌,三個盞子
    (,三雙箸子,當中坐著一個胖和尚,生的眉如漆刷,臉似墨裝,肐的一身橫
    (肉,胸脯下露出黑肚皮來。)
    (邊廂坐著一個年幼婦人。)
    (那道人把竹籃放下,也來坐地。)
    (智深走到面前,那和尚喫了一驚,跳起身來)
便 拜:請師兄坐,同喫一盞。
智 深:(提著禪杖道)你這兩個如何把寺來廢了?
那和尚:師兄請坐,聽小僧說。
智 深:(睜著眼道)你說!你說!
那和尚:在先敝寺十分好個去處,田莊又廣,僧眾極多,只被廊下那幾個老和尚喫酒撒潑
    ,將錢養女。長老禁約他們不得,又把長老排告了出去。因此把寺來都廢了。僧
    眾盡皆走散,田土已都賣了。小僧卻和這個道人,新來住持此間,正欲要整理山
    門,修蓋殿宇。
智 深:這婦人是誰?卻在這裏喫酒。
那和尚:師兄容稟:這個娘子,他是前村王有金的女兒。在先他的父親是本寺檀越,如今
    消乏了家私,近日好生狼狽,家間人口都沒了,丈夫又患病,因來敝寺借米。小
    僧看施主檀越面,取酒相待,別無他意,師兄休聽那幾個老畜生說。
    (聽了他這篇話,又見他如此小心)
智 深:叵耐幾個老僧戲弄灑家。
    (提了禪杖,再回香積廚來。)
    (這幾個老僧方纔喫些粥,正在那裏。)
    (看見智深嗔忿的出來,老和尚道)
指 著:原來是你這幾個壞了常住,猶自在俺面前說謊。
老和尚:(們一齊都道)師兄休聽他說,現今養著一個婦女在那裏。他恰才見你有戒刀禪
    杖,他無器械,不敢與你相爭。你若不信時,再去走遭,看他和你怎地?師兄,
    你自尋思:他們喫酒喫肉,我們粥也沒的喫,恰纔還只怕師兄喫了。
智 深:也說得是。
    (倒提了禪杖,再往方丈後來,見那角門卻早關了。)
    (智深大怒,只一腳踢開了,搶入裏面,看時,只見那生鐵佛崔道成仗著一條朴
    (刀,從裏面趕到槐樹下來搶智深。)
    (智深見了,大吼一聲,掄起手中禪杖,來鬥崔道成。)
    (兩個鬥了十四五合,那崔道成鬥智深不過,只有架隔遮攔,掣杖躲閃,抵當不
    (住,卻待要走。)
    (這丘道人見他當不住,卻從背後拿了條朴刀,大踏步搠將來。)
    (智深正鬥間,忽聽的背後腳步響,卻又不敢回頭看他。)
    (不時見一個人影來,知道有暗算的人,叫一聲著!那崔道成心慌,只道著他禪
    (杖,托地跳出圈子外去。)
    (智深恰纔回身,正好三個摘腳兒廝見。)
    (崔道成和丘道人兩個又併了十合之上。)
    (智深一來肚裏無食,二來走了許多路途,三者當不的他兩個生力,只得賣個破
    (綻,拖了禪杖便走。)
    (兩個撚著朴刀,直殺出山門外來,智深又鬥了十合,掣了禪杖便走。)
    (兩個趕到石橋下,坐在欄杆上,再不來趕。)
    (智深走得遠了,喘息方定)
尋 思:灑家的包裹放在監齋使者面前,只顧走來,不曾拿得﹔路上又沒一分盤纏,又是
    飢餓,如何是好?待要回去,又敵他不過﹔他兩個併我一個,枉送了性命。
    (信步望前面去,行一步,懶一步。)
    (走了幾里,見前面一個大林,都是赤松樹。)
    (但見:
    (  虯枝錯落,盤數千條赤腳老龍﹔怪影參差,立幾萬道紅鱗巨蟒。)
    (遠觀卻似判官鬚,近看宛如魔鬼髮。)
    (誰將鮮血灑林梢,疑是硃砂鋪樹頂。)
魯智深:(看了道)好座猛惡林子。
    (觀看之間,只見樹影裏一個人探頭探腦,望了一望,吐了一口唾,閃入去了。
    ()
智 深:俺猜這個撮鳥是個剪徑的強人,正在此間等買賣。見灑家是個和尚,他道不利市
    ,吐一口唾,走入去了。那廝卻不是鳥晦氣,撞了灑家,灑家又一肚皮鳥氣,正
    沒處發落,且剝小廝衣裳當酒喫。
    (提了禪杖,逕搶到松林邊)
喝 一:兀那林子裏的撮鳥快出來!
呵呵大:(那漢子在林子聽的)我晦氣,他倒來惹我!
    (就從林子裏拿著朴刀,背翻身跳出來)
喝 一:禿驢,你是當死,不是我來尋你。
智 深:教你認的灑家。
    (掄起禪杖搶那漢。)
    (那漢撚著朴刀來鬥和尚,恰待向前)
肚裏尋:這和尚聲音好熟。
便 拜:兀那和尚,你的聲音好熟,你姓甚?
智 深:俺且和你鬥三百合,卻說姓名。
    (那漢大怒,仗手中朴刀來迎禪杖。)
    (兩個鬥到十數合,暗暗的喝采道)
那 漢:好個莽和尚。
    (又鬥了四五合,叫道)
那 漢:少歇,我有話說。
    (兩個都跳出圈子外來,便問道)
那 漢:你端的姓甚名誰?聲音好熟。
    (智深說姓名畢,撇了朴刀,翻身便剪拂)
那 漢:認得史進麼?
智 深:(笑道)原來是史大郎。
    (兩個再剪拂了,同到林子裏坐定。)
智 深:史大郎,自渭州別後,你一向在何處?
史文恭:自那日酒樓前與哥哥分手,次日聽得哥哥打死了鄭屠,逃走去了。有緝捕的訪知
    史進和哥哥齎發那唱的金老,因此小弟亦便離了渭州,尋師父王進。直到延州,
    又尋不著。回到北京,住了幾時,盤纏使盡,以此來在這裏尋些盤纏,不想得遇
    哥哥。緣何做了和尚?
    (智深把前面過的話,從頭說了一遍。)
史文恭:哥哥既是肚飢,小弟有干肉燒餅在此。
    (便取出來教智深喫。)
史文恭:哥哥既有包裹在寺內,我和你討去。若還不肯時,一發結果了那廝。
智 深:是。
    (當下和史進喫得飽了,各拿了器械,再回瓦罐寺來。)
    (到寺前,看見那崔道成丘小乙兩個兀自在橋上坐地。)
智 深:(大喝一聲道)你這廝們,來,來,今番和你鬥個你死我活!
那和尚:(笑道)你是我手裏敗將,如何再來敢廝併?
    (智深大怒,掄起鐵禪杖,奔過橋來。)
    (那「生鐵佛」生嗔,仗著朴刀,殺下橋去。)
    (智深一者得了史進,肚裏膽壯﹔二乃喫得飽了,那精神氣力,越使得出來。)
    (兩個鬥到八九合,崔道成漸漸力怯,只辦得走路﹔那「飛天夜叉」丘道人見和
    (尚輸了,便仗著朴刀來協助。)
    (這邊史進見了,便從樹林子裏跳將大喝一聲)
出 來:都不要走。
    (掀起笠兒,挺著朴刀,來戰丘小乙。)
    (四個人兩對廝殺。)
    (與崔道成正鬥到間深裏,智深得便處喝一聲)
智 深:著!
    (只一禪杖,把「生鐵佛」打下橋去。)
    (那道人見倒了和尚,無心戀戰,賣個破綻便走。)
和 尚:(史進喝道)那裏去?
    (趕上望後心一朴刀,撲地一聲響,道人倒在一邊。)
    (史進踏入去,掉轉朴刀,望下面只顧肐肢肐察的搠。)
    (智深趕下橋去,把崔道成背後一禪杖。)
    (可憐兩個強徒,化作南柯一夢!正是「從前作過事,無幸一齊來」。)
    (智深史進把這丘小乙崔道成兩個尸首都縛了,攛在澗裏。)
    (兩個再打入寺裏來,香積廚下那幾個老和尚,因見智深輸了去,怕崔道成丘小
    (乙來殺他,已自都弔死了。)
    (智深史進直走入方丈後角門內看時,那個擄來的婦人投井而死。)
    (直尋到裏面八九間小屋,打將入去,並無一人﹔只見包裹已拿在,彼未曾打開
    (。)
    (魯智深見有了包裹,依原背了。)
    (再尋到裏面,只見床上三四包衣服,史進打開,都是衣裳,包了些金銀,揀好
    (的包了一包袱,背在身上。)
    (尋到廚房,見有酒有肉,兩個都喫飽了。)
    (灶前縛了兩個火把,撥開火爐,火上點著,焰騰騰的先燒著後面小屋,燒到門
    (前。)
    (再縛幾個火把,直來佛殿下後簷,點著燒起來。)
    (湊巧風緊,刮刮雜雜地火起,竟天價燒起來。)
    (智深與史進看著,等了一回,四下火都著了。)
二 人: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俺二人只好撒開。
    (二人廝趕著,行了一夜。)
    (天色微明,兩個遠遠地望見一簇人家,看來是個村鎮。)
    (兩個投那村鎮上來,獨木橋邊,一個小小酒店。)
    (但見:
    (  柴門半掩,布幙低垂。)
    (酸醨酒瓮土林邊,墨畫神仙塵壁上。)
    (村童量酒,想非滌器之相如﹔醜婦當罏,不是當時之卓氏。)
    (牆間大字,村中學究醉時題﹔架上簑衣,野外漁郎乘興當。)
    (智深史進來到村中酒店內,一面喫酒,一面叫酒保買些肉來,借些米來,打火
    (做飯。)
    (兩個喫酒,訴說路上許多事務。)
    (喫了酒飯,便問史進道)
智 深:你今投那裏去?
史文恭:我如今只得再回少華山去,投奔朱武等三人,入了夥,且過幾時,卻再理會。
智 深:(見說了道)兄弟也是。
    (便打開包裹,取些金銀,與了史進。)
    (二人拴了包裹,拿了器械,還了酒錢。)
    (二人出得店門,離了村鎮,又行不過五七里,到一個三岔路口。)
智 深:兄弟須要分手,灑家投東京去,你休相送。你打華州,須從這條路去,他日卻得
    相會。若有個便人,可通個信息來往。
    (史進拜辭了智深,各自分了路,史進去了。)
    (只說智深自往東京,在路又行了八九日,早望見東京。)
    (入得城來,但見:
    (  千門萬戶,紛紛朱翠交輝﹔三市六街,濟濟衣冠聚集。)
    (鳳閣列九重金玉,龍樓顯一派玻璃。)
    (花街柳陌,眾多嬌艷名姬﹔楚館秦樓,無限風流歌妓。)
    (豪門富戶呼盧會,公子王孫買笑來。)
    (看見東京熱鬧,市井喧嘩,來到城中,陪個小心問人道)
智 深:大相國寺在何處?
史文恭:(街坊人答道)前面州橋便是。
    (智深提了禪杖便走,早來到寺前。)
    (入得山門看時,端的好一座大剎!但見:
    (  山門高聳,梵宇清幽。)
    (當頭敕額字分明,兩下金剛形猛烈。)
    (五間大殿,龍鱗瓦砌碧成行﹔四壁僧房,龜背磨磚花嵌縫。)
    (鐘樓森立,經閣巍峨。)
    (旛竿高峻接青雲,寶塔依稀侵碧漢。)
    (木魚橫掛,雲板高懸。)
    (佛前燈燭熒煌,鑪內香煙繚繞。)
    (幢旛不斷,觀音殿接祖師堂﹔寶蓋相連,水陸會通羅漢院。)
    (時時護法諸天降,歲歲降魔尊者來。)
    (智深進得寺來,東西廊下看時,逕投知客寮內去,道人撞見,報與知客。)
    (無移時,知客僧出來,見了智深生得凶猛,提著鐵禪杖,跨著戒刀,背著個大
    (包裹,先有五分懼他。)
知 客:師兄何方來?
    (智深放下包裹禪杖,打個問訊,知客回了問訊。)
智 深:小徒五臺山來,本師真長老有書在此,著小僧來投上剎清大師長老處,討個職事
    僧做。
知 客:既是真大師長老有書劄,合當同到方丈裏去。
    (知客引了智深直到方丈,解開包裹,取出書來,拿在手裏。)
知 客:師兄,你如何不知體面,即目長老出來,你可解了戒刀,取出那七條坐具信香來
    禮拜長老使得。
智 深:你卻何不早說。
    (隨即解了戒刀,包裹內取出片香一炷,坐具七條,半晌沒做道理處。)
    (知客又與他披了袈裟,教他先鋪坐具。)
    (少刻,只見智清禪師出來,向前稟道)
知 客:這僧人從五臺山來,有真禪師書在此。
長 老:(清)師兄多時不曾有法帖來。
知 客:(叫智深道)師兄,快來禮拜長老。
    (只見智深先把那炷香插在爐內,拜了三拜,將書呈上。)
    (清接書拆開看時,中間備細說著)
長 老:魯智深出家緣由,並今下山投托上剎之故﹔萬望慈悲收錄,做個職事人員,切不
    可推故。此僧久後必當證果。
長 老:(清讀罷來書)遠來僧人且去僧堂中暫歇,喫些齋飯。
    (智深謝了,收拾起坐具七條,提了包裹,拏了禪杖戒刀,跟著行童去了。)
    (清喚集兩班許多職事僧人,盡到方丈,乃言)
長 老:汝等眾僧在此,你看我師兄智真禪師好沒分曉。這個來的僧人,原來是經略府軍
    官,為因打死了人,落髮為僧。二次在彼鬧了僧堂,因此難著他。你那裏安他不
    的,卻推來與我。══待要不收留他,師兄如此千萬囑咐,『不可推故﹔』══
    待要著他在這裏,倘或亂了清規,如何使得?
知 客:便是弟子們看那僧人,全不似出家人模樣,本寺如何安著得他?
長 老:(都寺便道)弟子尋思起來,只有酸棗門外退居廨宇後那片菜園,時常被營內軍
    健們並門外那二十來個破落戶侵害,縱放羊馬,好生囉唣。一個老和尚在那裏住
    持,那裏敢管他?何不教智深去那裏住持,倒敢管的下。
長 老:(清)都寺說的是。
    (教侍者去僧堂內客房裏等他喫罷飯,便喚將他來。)
    (侍者去不多時,引著智深到方丈裏。)
長 老:(清)你既是我師兄真大師薦將來我這寺中掛搭,做個職事人員,我這敝寺有個
    大菜園,在酸棗門外嶽廟間壁,你可去那裏住持管領。每日教種地人納十擔菜蔬
    ,餘者都屬你用度。
智 深:本師真長老著小僧投大剎,討個職事僧做,卻不教俺做個都寺監寺,如何教灑家
    去管菜園?
首 座:師兄,你不省得,你新來掛搭,又不曾有功勞,如何便做得都寺?這管菜園也是
    個大職事人員了。
智 深:灑家不管菜園,俺只要做都寺監寺。
知 客:你聽我說與你:僧門中職事人員,各有頭項,且如小僧做個知客,只理會管待往
    來客官僧眾。至如維那、侍者、書記、首座,這都是清職,不容易得做。都寺、
    監寺、提點、院主,這個都是掌管常住財物。你才到的方丈,怎便得上等職事。
    還有那管藏的,喚做藏主﹔管殿的,喚做殿主﹔管閣的,喚做閣主﹔管化緣的,
    喚做化主﹔管浴堂的,喚做浴主:這個都是主事人員,中等職事。還有那管塔的
    塔頭,管飯的飯頭,管茶的茶頭,管東廁的淨頭,與這管菜園的菜頭:這個都是
    頭事人員,末等職事。假如師兄你管了一年菜園好,便升你做個塔頭﹔又管了一
    年好,升你做個浴主﹔又一年好,纔做監寺。
智 深:既然如此,也有出身時,灑家明日便去。
    (清長老見智深肯去,就留在方丈裏歇了。)
    (當日議定了職事,隨即寫了榜文,先使人去菜園裏退居廨宇內,掛起庫司榜文
    (,明日交割。)
    (當夜各自散了。)
    (次早,清長老升法座,押了法帖,委智深管菜園。)
    (智深到座前,領了法帖,辭了長老,背上包裹,跨了戒刀,提了禪杖,和兩個
    (送入院的和尚,直來酸棗門外廨宇裏來住持。)
    (詩曰:
    (  萍蹤浪跡入東京,行盡山林數十程。)
    (古剎今番經劫火,中原從此動刀兵。)
    (相國寺中重掛搭,種蔬園內且經營。)
    (自古白雲無去住,幾多變化任縱橫。)
    
    
62**時間: 地點:
    (且說菜園左近有二三十個賭博不成才破落戶潑皮,泛常在園內偷盜菜蔬,靠著
    (養身。)
    (因來偷菜,看見廨宇門上新掛一道庫司榜文)
在馬上:大相國寺仰委管菜園僧人魯智深前來住持,自明日為始掌管,並不許閒雜人等入
    園攪擾。
    (那潑皮看了,便去與眾破落戶商議道)
有幾個:大相國寺裏差一個和尚,甚麼魯智深,來管菜園。我們趁他新來,尋一場鬧,一
    頓打下頭來,教那廝伏我們。
看 了:(數中一個道)我有一個道理。他又不曾認的我,我們如何便去尋的鬧?等他來
    時,誘他去糞窖邊,只做參賀他,雙手搶住腳,翻筋斗,攧那廝下糞窖去,只是
    小耍他。
有幾個:(眾潑皮道)好,好!
    (商量已定,且看他來。)
    
    
63**時間: 地點:
    (卻說魯智深來到廨宇退居內房中,安頓了包裹行李,倚了禪杖,掛了戒刀。)
    (那數個種地道人,都來參拜了,但有一應鎖鑰,盡行交割。)
    (那兩個和尚,同舊住持老和尚相別了,盡回寺去。)
    
    
64**時間: 地點:
    (且說智深出到菜園地上,東觀西望,看那園圃。)
    (這二三十個潑皮,拏著些果盒、酒禮,都嘻嘻的笑道)
只 見:聞知和尚新來住持,我們鄰舍街坊都來作慶。
    (智深不知是計,直走到糞窖邊來。)
    (那夥潑皮一齊向前,一個來搶左腳,一個便搶右腳,指望來攧智深。)
    (只教智深腳尖起處,山前猛虎心驚﹔拳頭落時,海內蛟龍喪膽。)
    (正是方圓一片閒園圃,目下排成小戰場。)
    (那夥潑皮怎的來攧智深,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
    
    
65**時間: 地點:
    (話說那酸棗門外三二十個潑發破落戶中間,有兩個為頭的,一個叫做「過街老
    (鼠」張三,一個叫做「青草蛇」李四。)
    (這為頭接將來,智深也卻好去糞窖邊,看見這夥人都不走動,只立在窖邊)
兩 個:俺特來與和尚作慶。
智 深:你們既是鄰舍街坊,都來廨宇裏坐地。
    (張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來,只指望和尚來扶他,便要動手。)
    (見了,心裏早疑忌道)
智 深:這夥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來,莫不要攧灑家?那廝卻是倒來捋虎鬚!俺且走
    向前去,教那廝看灑家手腳。
    (智深大踏步近眾人面前來。)
智 深:(那張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們特來參拜師父。
    (口裏說,便向前去,一個來搶左腳,一個來搶右腳。)
    (智深不等他占身,右腳早起,騰的把李四先踢下糞窖裏去﹔張三恰待走,智深
    (左腳早起,兩個潑皮都踢在糞窖裏掙扎。)
    (後頭那二三十個破落戶驚的目瞪口呆,都待要走。)
智 深:(喝道)一個走的,一個下去﹔兩個走的,兩個下去。
    (眾潑皮都不敢動彈。)
    (只見那張三李四在糞窖裏探起頭來。)
    (原來那座糞窖沒底似深,一身臭屎,頭髮上蛆蟲盤滿,立在糞窖裏叫道)
兩 個:師父饒恕我們。
智 深:(喝道)你那眾潑皮,快扶那鳥上來,我便饒你眾人。
    (眾人打一救,攙到葫蘆架邊,臭穢不可近前。)
智 深:(呵呵大笑道)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園池子裏洗了來,和你眾人說話。
    (兩個潑皮洗了一回,眾人脫件衣服,與他兩個穿了。)
智 深:(叫道)都來廨宇裏坐地說話。
    (智深先居中坐了,眾人道)
指 著:你那夥鳥人,休要瞞灑家﹔你等都是甚麼鳥人?來這裏戲弄灑家!
指 著:(那張三李四並眾火伴一齊跪下)小人祖居在這裏,都只靠賭博討錢為生。這片
    菜園是俺們衣飯碗,大相國寺裏幾番使錢,要奈何我們不得。師父卻是那裏來的
    長老,恁的了得!相國寺裏不曾見有師父,今日我等願情伏侍。
智 深:灑家是關西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官,只為殺的人多,因此情願出家,五
    臺山來到這裏。灑家俗姓魯,法名智深。休說你這三二十個人直甚麼,便是千軍
    萬馬隊中,俺敢直殺的入去出來。
    (眾潑皮喏喏連聲,拜謝了去。)
    (智深自來廨宇裏房內,收拾整頓歇臥。)
    (次日,眾潑皮商量湊些錢物,買了十瓶酒,牽了一個豬來請智深。)
    (都在廨宇安排了,請魯智深居中坐了,兩邊一帶,坐定那二三十潑皮飲酒。)
智 深:甚麼道理叫你眾人們壞鈔?
指 著:(眾人道)我們有福,今日得師父在這里與我等眾人做主。
    (智深大喜。)
    (喫到半酣裏,也有唱的,也有說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
    (正在那裏喧鬨,只聽得門外老鴉哇哇的叫。)
只聽得:(眾人有叩齒的)赤口上天,白舌入地。
智 深:你們做甚麼鳥亂?
只聽得:(眾人道)老鴉叫,怕有口舌。
智 深:那裏取這話?
只聽得:(那種地道人笑道)牆角邊綠楊樹上新添了一個老鴉巢,每日只聒到晚。
智 深:(眾人道)把梯子去上面拆了那巢便了。
有幾個:我們便去。
    (智深也乘著酒興,都到外面看時,果然綠楊樹上一個老鴉巢。)
智 深:(眾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淨。
外 面:(李四便道)我與你盤上去,不要梯子。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樹前,把直裰脫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繳著,卻把左手
    (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將那株綠楊樹帶根拔起。)
    (眾潑皮見了,一齊拜倒在地)
只聽得:師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羅漢身體,無千萬斤氣力,如何拔得起?
智 深:打甚鳥緊?明日都看灑家演武,使器械。
    (眾潑皮當晚各自散了。)
    (從明日為始,這二三十個破落戶見智深匾匾的伏,每日將酒肉來請智深,看他
    (演武使拳。)
    (過了數日,尋思道)
智 深:每日喫他們酒食多矣,灑家今日也安排些還席。
    (叫道人去城中買了幾般果子,沽了兩三擔酒,殺翻一口豬,一腔羊。)
    (那時正是三月盡,天氣正熱。)
智 深:天色熱。
    (叫道人綠槐樹下鋪了蘆席,請那許多潑皮團團坐定。)
    (大碗斟酒,大塊切肉,叫眾人喫得飽了,再取果子喫,酒又喫得正濃。)
智 深:(眾潑皮道)這幾日見師父演力,不曾見師父使器械,怎得師父教我們看一看也
    好。
智 深:說的是。
    (便去房內取出渾鐵禪杖,頭尾長五尺,重六十二斤。)
    (眾人看了,盡皆喫驚)
都 來:兩臂膊沒水牛大小氣力,怎使得動?
    (智深接過來,颼颼的便動,渾身上下沒半點兒參差。)
    (眾人看了,一齊喝采。)
    (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見牆外一個官人看見)
喝 采:端的使得好。
    (智深聽得,收住了手,看時,只見牆缺邊立著一個官人。)
    (怎生打扮,但見:
    (  頭戴一頂青紗抓角兒頭巾,腦後兩個白玉圈連珠鬢環。)
    (身穿一領單綠羅團花戰袍,腰繫一條雙搭尾龜背銀帶。)
    (穿一對磕瓜頭朝樣皁靴,手中執一把折疊紙西川扇子。)
    (那官人生的豹頭,環眼,燕頷,虎鬚,八尺長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紀。)
口 裏:這個師父,端的非凡,使的好器械!
喝 采:(眾潑皮道)這位教師喝采,必然是好。
智 深:那軍官是誰?
喝 采:(眾人道)這官人是八十萬禁軍鎗棒教頭林武師,名喚林沖。
智 深:何不就請來廝見。
    (那林教頭便跳入牆來,兩個就槐樹下相見了,一同坐地。)
洪教頭:(林便問道)師兄何處人氏?法諱喚做甚麼?
智 深:灑家是關西魯達的便是。只為殺的人多,情願為僧,年幼時也曾到東京,認得令
    尊林提轄。
    (林沖大喜,就當結義智深為兄。)
智 深:教頭今日緣何到此?
林 沖:恰纔與拙荊一同來間壁嶽廟裏還香願。林沖聽得使棒,看得入眼,著女使錦兒自
    和荊婦去廟裏燒香,林沖就只此間相等,不想得遇師兄。
智 深:灑家初到這裏,正沒相識,得這幾個大哥每日相伴﹔如今又得教頭不棄,結為弟
    兄,十分好了。
    (便叫道人再添酒來相待。)
    (恰纔飲得三杯,女使錦兒慌慌急急,紅了臉,在牆缺邊叫道)
只 見: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廟中和人合口。
林 沖:(連忙問道)在那裏?
錦 兒:正在五嶽樓下來,撞見個奸詐不及的,把娘子攔住了不肯放。
林 沖:(慌忙道)卻再來望師兄,休怪,休怪。
    (別了智深,急跳過牆缺,和錦兒逕奔嶽廟裏來,搶到五嶽樓看時,見了數個人
    (,拏著彈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欄干邊﹔胡梯上一個年小的後生,獨自背立
    (著,把林沖的娘子攔著道)
林 沖:你且上樓去,和你說話。
林 沖:(娘子紅了臉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調戲?
    (趕到跟前,把那後生肩胛只一扳過來,喝道)
林 沖:調戲良人妻子,當得何罪?
    (恰待下拳打時,認的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內。)
    (原來高俅新發跡,不曾有親兒,無人幫助,因此過房這阿叔高三郎兒子在房內
    (為子。)
    (本是叔伯弟兄,卻與他做乾兒子。)
    (因此,高太尉愛惜他。)
    (那廝在東京倚勢豪強,專一愛淫垢人家妻女。)
    (京師人懼怕他權勢,誰敢與他爭口,叫他做『花花太歲』。)
    (有詩為證:
    (  臉前花現醜難親,心裏花開愛婦人。)
    (撞著年庚不順利,方知太歲是凶神。)
    
    
66**時間: 地點:
    (當時林沖扳將過來,卻認得是本管高衙內,先自手軟了。)
高 衙:林沖,干你甚事!你來多管!
    (原來高衙內不曉得他是林沖的娘子﹔若還曉的時,也沒這場事。)
    (見林沖不動手,他發這話。)
    (眾多閒漢見鬧,一齊攏來勸道)
林 沖:教頭休怪,衙內不認得,多有衝撞。
    (林沖怒氣未消,一雙眼睜著瞅那高衙內。)
    (眾閒漢勸了林沖,和哄高衙內出廟上馬去了。)
    (林沖將引妻小並使女錦兒,也轉出廊下來。)
    (只見智深提著鐵禪杖,引著那二三十個破落戶,大踏步搶入廟來。)
    (見了,叫道)
林 沖:師兄那裏去?
智 深:我來幫你廝打。
林 沖:原來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內,不認得荊婦,時間無禮。林沖本待要痛打那廝一頓,
    太尉面上須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沖不合喫著他的請受,權
    且讓他這一次。
智 深:你卻怕他本管太尉,灑家怕他甚鳥?俺若撞見那撮鳥時,且教他喫灑家三百禪杖
    了去。
林 沖:(見智深醉了)師兄說得是。林沖一時被眾人勸了,權且饒他。
智 深:但有事時,便來喚灑家與你去。
    (眾潑皮見醉了,扶著道)
智 深:師父,俺們且去,明日再得相會。
智 深:(提著禪杖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話。阿哥,明日再會。
    (智深相別,自和潑皮去了。)
    (林沖領了娘子並錦兒,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鬱鬱不樂。)
    
    
67**時間: 地點:
    (且說這高衙內引了一班兒閒漢,自見了林沖娘子,又被他衝散了,心中好生著
    (迷,怏怏不樂,回到府中納悶。)
    (過了三兩日,眾多閑漢都來伺候,見衙內心焦,沒撩沒亂,眾人散了。)
    (數內有一個幫閒的,喚作乾鳥頭富安,理會得高衙內意思,獨自一個到府中伺
    (候。)
    (見衙內在書房中閑坐,那走近前去道)
富 安:衙內近日面色清減,心中少樂,必然有件不悅之事。
高 衙:你如何省得?
富 安:小子一猜便著。
高 衙:你猜我心中甚事不樂。
富 安:衙內是思想那雙木的,這猜如何?
高 衙:(笑道)你猜得是,只沒個道理得他。
富 安:有何難哉?衙內怕林沖是個好漢,不敢欺他:這個無傷。他見在帳下聽使喚,大
    請大受,怎敢惡了太尉?輕則便刺配了他,重則害了他性命。小閒尋思有一計,
    使衙內能夠得他。
便 來:(高衙內聽得)自見了許多好女娘,不知怎的只愛他,心中著迷,鬱鬱不樂。你
    有甚見識,能勾他時,我自重重的賞你。
富 安:門下知心腹的陸虞候陸謙,他和林沖最好,明日衙內躲在陸虞候樓上深閣,擺下
    些酒食,卻叫陸謙去請林沖出來喫酒,教他直去樊樓上深閣裏喫酒。小閒便去他
    家,對林沖娘子說道:『你丈夫教頭和陸謙喫酒,一時重氣,悶倒在樓上,叫娘
    子快去看哩!』賺得他來到樓上。婦人家水性,見了衙內這般風流人物,再著些
    甜話兒調和他,不由他不肯。小閒這一計如何?
高 衙:(內喝采道)好計!就今晚著人去喚陸虞候來吩咐了。
    (原來陸虞候家只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內。)
    (次日,商量了計策,陸虞候一時聽允,也沒奈何﹔只要小衙內歡喜,卻顧不得
    (朋友交情。)
    
    
68**時間: 地點:
    (且說林沖連日悶悶不已,懶上街去。)
    (巳牌時,門首有人叫道)
聽 得:教頭在家麼?
    (出來看時,卻是陸虞候,慌忙道)
林 沖:陸兄何來?
陸 謙:特來探望兄,何故連日街前不見?
林 沖:心裏悶,不曾出去。
陸 謙:我同兄長去喫三盃解悶。
林 沖:少坐拜茶。
    (兩個喫了茶起身。)
陸虞候:阿嫂,我同兄長到家去喫三盃。
林 沖:(娘子趕到布簾下叫道)大哥,少飲早歸。
    (林沖與陸謙出得門來,街上閒走了一回。)
陸虞候:兄長,我們休家去,只就樊樓內喫兩盃。
    
    
69**時間: 地點:
    (當時兩個上到樊樓內,佔個閣兒,喚酒保吩咐,叫取兩瓶上色好酒,希奇果子
    (按酒。)
    (兩個敘說閒話,林沖歎了一口氣)
陸虞候:兄長何故歎氣?
林 沖:賢弟不知﹍﹍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這般腌臢的
    氣!
陸虞候:如今禁軍中雖有幾個教頭,誰人及得兄長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卻受誰的氣
    ?
    (林沖把前日高衙內的事告訴陸虞候一遍。)
陸虞候:衙內必不認得嫂子。兄長休氣,只顧飲酒。
    (林沖喫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遺)
起 身:我去淨手了來。
    (林沖下得樓來,出酒店門,投東小巷內去淨了手,回身轉出巷口,女使錦兒叫
    (道)
只 見:官人尋得我苦,卻在這裏!
林 沖:(慌忙問道)做甚麼?
錦 兒:官人和陸虞候出來,沒半個時辰,只見一個漢子慌慌急急奔來家裏,對娘子說道
    :『我是陸虞候家鄰舍。你家教頭和陸謙喫酒,只見教頭一口氣不來,便撞倒了
    ,叫娘子且快來看視。』娘子聽得,連忙央間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漢子去,
    直到太尉府前小巷內一家人家。上至樓上,只見桌子上擺著些酒食,不見官人。
    恰待下樓,只見前日在嶽廟裏囉唣娘子的那後生出來道:『娘子少坐,你丈夫來
    也。』錦兒慌慌下得樓時,只聽得娘子在樓上叫殺人﹔因此我一地裏尋官人,不
    見,正撞著賣藥的張先生道:『我在樊樓前過見教頭和一個人入去喫酒。』因此
    特奔到這裏。官人快去。
    (林沖見說,喫了一驚,也不顧女使錦兒,三步做一步跑到陸虞候家,搶到胡梯
    (上,卻關著樓門,娘子叫道)
只聽得: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妻子關在這裏?
又聽得:(高衙內道)娘子,可憐見救俺。便是鐵石人,也告的回轉。
林 沖:(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開門。
    (那婦人聽的是丈夫聲音,只顧來開門。)
    (高衙內喫了一驚,挖開了樓窗,跳牆走了。)
    (上的樓上,尋不見高衙內,問娘子道)
林 沖:不曾被這廝點污了?
娘 子:不曾。
    (林沖把陸虞候家打得粉碎。)
    (將娘子下樓,出得門外看時,鄰舍兩邊都閉了門。)
    (女使錦兒接著,三個人一處歸家去了。)
    (林沖拏了一把解腕尖刀,逕奔到樊樓前,去尋陸虞候,也不見了。)
    (卻回來他門前等了一晚,不見回家,林沖自歸。)
娘 子:(勸道)我又不曾被他騙了,你休得胡做。
林 沖:叵耐這陸謙畜生!我和你如兄若弟,你也來騙我!只怕不撞見高衙內,也照管著
    他頭面。
    (娘子苦勸,那裏肯放他出門。)
    (陸虞候只躲在太尉府內,亦不敢回家。)
    (林沖一連等了三日,並不見面。)
    (府前人見林沖面色不好,誰敢問他。)
    (第四日飯時候,逕尋到林沖家相探)
魯智深:教頭如何連日不見面?
林 沖: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師兄。既蒙到我寒家,本當草酌三盃,爭奈一時不能周備。
    且和師兄一同上街間翫一遭,市沽兩盞如何?
智 深:最好。
    (兩個同上街來,喫了一日酒,又約明日相會。)
    
    
70**時間: 地點:
    (自此每日與智深上街喫酒,把這件事都放慢了。)
    (正是:
    (  丈夫心事有親朋,談笑酣歌散鬱蒸。)
    (只有女人愁悶處,深閨無語病難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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