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 至 第九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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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回到家來,只覺得裕耕堂上,蛛網塵封,不免也有些傷感。)
(當即叫人掃掃起來,重新陳設一番,東西書房,也都收拾停當。)
(便同爵興兩個飲酒解悶。)
(卻是宗孔也在省城醫好刑傷。)
(先就回家去了,此時聞得貴興回來,連忙便去探望。)
(入得門來,先就大呼小叫,一疊連聲的「姪老爺」叫個不止。)
(原來貴興自從翻案回來之後,因為一班黨羽,都受盡刑罰,大家都是死裡逃生
(,提出了大大的一筆銀子,分散各人,作為酬謝。)
(宗孔便得了三千銀子,貴興又格外指給他一所房子,幾畝田地,因此宗孔平白
(地便變了個素封之家。)
(那一片感激的心腸,他自己也說不出,恨不能夠把貴興叫了「老子」才好,所
(以那狐媚巴結較前又添了幾倍。)
爵 興:(當下他一逕走到書房道)姪老爹,幾時回來的?我一點也不曾知道,我來請你
的萬福金安呢。呀!區老表台也來了,你們吃酒快活呀!喜來端把椅子過來,我
也陪著吃一杯。
貴 興:叔父來得正好,就此吃一杯吧。我們翻過案來之後,還沒有慶賀呢!
宗 孔:正是,正是!姪老爹幾時請客呢?
貴 興:(貴興遣)好教叔父得知,梁天來那廝病的了不得,大約有九分要死的了!
(說罷,又把喜來的話告訴他一番。)
宗 孔:(宗孔拍手道)這更應該慶賀了!我明天親自到省城走一遭,把眾人一齊約了來
。這裡裕耕堂,許久不曾熱鬧了,也好叫他熱鬧熱鬧。一來是我們自己慶賀,二
來也慶賀天來的病。
宗 孔:(說罷,舉起酒杯來,連喝了幾杯,便起身告辭道)我近來有點窮忙,先去辦妥
了,明日好到省城去,代姪老爹請客。
(說罷,辭了出來,自去辦他的事。)
(到了次日一早,他果然到省城去了,將那一班狐朋狗黨,一一約齊,陸續都到
(譚村而來。)
(這一日,裕耕堂中,又是高朋滿座了。)
(貴興不免又是肥魚大肉的供養起來,歡呼暢飲。)
(敘了三天,這一天格外的山珍海錯,窮奢極侈,作為慶賀筵席。)
(眾強徒只不過狼吞虎咽,笑語喧囂。)
(惟有宗孔樂得手舞足蹈,那一種興高彩烈的光景,實在形容他不出來。)
(從日落西山起,直吃到二鼓將盡。)
(正商量洗盞更酌,忽聽得門外一聲大叫)
宗 孔:禍事臨頭!你們還在這裡尋樂麼?
(這一聲叫不打緊,卻把眾人的酒都嚇醒了。)
(不知到底是何禍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妙算無遺爵興再點將 屬垣有耳阿七聽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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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凌貴興等眾人正在歡呼暢飲,忽聽得有人闖進門來,大叫禍事,嚇的眾人
(一驚。)
(連忙看時,卻是簡勒先。)
貴 興:(貴興忙問)是甚麼禍事?
宗 孔:(勒先道)我自從送大爺們起程之後,仍在肇慶販私鹽……
宗 孔:(宗孔搶著道)問你甚麼禍事,你談這個做甚?快點說了出來呀!
貴 興:(勒先道)事情有個層次,等我慢慢講來呀。--又承大爺給我許多銀子,本錢
充足了,便易做事,因此兩三個月裡頭,很賺了幾個錢。我看見肇慶的錫器很好
,據說是天下馳名的東西,因此買了一份席面,要來孝敬大爺,親自帶了,叫船
送來。昨天下午時候,船到佛山,忽然對面來了一隻船,我看見船上一個人,很
象祈富。一時起了疑心,便叫船家回轉舵去,跟著他走。走了一程,天色晚了,
那船便泊定了,我叫船家把我的船緊緊靠在他的船邊。到了夜靜時,我留心察聽
,忽聽見一個人說道:『今天才離家一天,大爺便這樣愁悶,須知在路上的日子
多呢!照大爺這樣,只怕未曾到得北京,先自愁壞了。』這個明明是祈富的聲音
。又一個人道:『我也知道,怎奈想起那一番冤苦,就要傷心。又想到這番進京
,不知濟事不濟事!……』以後的話,便模糊聽不清楚了。這個可是梁天來的聲
音。我想他主僕兩個進京,必定不是好事,今天一早便要趕來報信,偏又遇了一
個舊朋友,硬拉著在佛山鷹嘴沙,盤桓了大半天,所以此時才得趕到。大爺要趕
緊設法才好!
貴 興:(貴興詫異道)前兩天他才病著,怎麼就好了!
爵 興:(爵興跌腳道)中了計了!不信你再趕到省城去問程萬里,他一定還說他病著呢
。
貴 興:(貴興著急道)這便怎麼處,求表叔作速定個計策才好。
爵 興:(爵興歎道)我本來暗中發過誓,從此之後,我一言不發,不定一計的了,省得
宗孔表台,開口『賽諸葛』,閉口『足智多謀的』,叫我聽得難受。
宗 孔:哼!恭維你還不好麼?
爵 興:罷了,這一回天來進京,無非是御告,象這等重案,不免要派出欽差來,大家等
著吧。到了那時,一網而擒,只樂得大家引頸就戮。好在死的也不是我一個!
貴 興:算了吧!這會事到臨頭,這些口頭言語,還計較他做甚麼呢?表叔趕緊畫策吧!
宗 孔:姪老爹好不禁嚇。怎見得他進京,就一定是御告呢?勒先也不過隔船聽了兩句話
,象是他的聲音罷了,怎見得就一定是他呢?
(宗孔說話時,爵興已經踱到書房裡去了。)
(貴興也撇下眾人,來和爵興商量道)
貴 興:表叔,大事要緊!望你一切都看我薄面,定個計策吧。
爵 興:本來這是個『同舟共濟』的事情,我怎好不管?只是嘔氣不過!
貴 興:算了吧,全是我的不是吧!
爵 興:如今之計,只有截殺一法,叫人兼程趕到南雄嶺等著,等他來時,便一刀了卻。
貴 興:這豈不是又在那裡鬧一個命案?
爵 興:這裡鬧到炮火連天,弄出七屍八命,還不怕他,難道再殺個把人,就膽小了麼?
貴 興:這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無可奈何的了。只是哪個可以去得呢?
爵 興:這不過姑妄言之罷了,哪一個能辦這件事?此刻他人已去了,我們在這裡縱使派
人去趕他,趕得上,自不必說。萬一趕不上呢,又要回來報信,這裡再設法,再
打發人去趕,這樣兩個來回,他早出了廣東界了,哪裡是計策!
貴 興:難道真是束手待斃麼?
爵 興:法子是有一個,賢姪不必著急。你先出去交代眾人,今晚且盡歡痛飲,明日一早
有事,你且陪著他們,讓我一個人靜靜的想個十全法子。
(貴興應諾,出來交代,又陪著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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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眾人一個個都懷著鬼胎,哪裡還有心腸吃酒?糊裡糊塗的吃了幾杯,就散
(了。)
(略略歇了一會,都去安歇,宗孔也辭了回家。)
(貴興便來與爵興計議。)
爵 興:我一切都已安排妥當,明日一早,大家陸續起身,都到省城去,卻要留下兩個人
在這裡!
貴 興:留下誰呢?
爵 興:一個是熊阿七,一個便是令叔宗孔。
貴 興:留下他們有甚用處麼?
爵 興:阿七是有用的,留下令叔,不過是叫他陪陪阿七的意思。不然,賢姪出門去了,
家中只有女眷,沒個自家人,倒留個外人在家裡,總不方便呀。
(商量定了,各去安歇,一宿無話。)
(次日早起,陸續打發各人動身,都約定在三德號取齊,單只留下宗孔、阿七,
(爵興拉阿七到一旁,附耳叮囑了幾句。)
宗 孔:(又道)這件事只好暗暗而行,除你我之外,不許有第三個人知道。一得了實信
,便到省城來告訴我。
(阿七點頭答應了,然後才同貴興,帶了喜來,叫船到省城去。)
(到得三德號時,一眾強徒,早已等候多時了。)
爵 興:此時要首先派人到南雄,不知哪位願去?
宗 孔:(李阿添道)我願去。
爵 興:(甘阿定道)我也去。
爵 興:有了兩個了,然而你們恐怕認不得天來,再叫越文、越武、越順、越和,四個同
著去,他們是見慣天來的,多幾個人看著,免得他漏網。
宗 孔:贛州關一路,也要著人去,不知誰肯去?
美 閒:我從前曾經到過,是條熟路,我可以去得。
宗 和:我也要去。
爵 興:還可以帶了柳鬱、柳權、簡當、葉盛同去。
又對貴:賢姪可作速打一張三萬銀子南雄的匯單來,我這裡已寫下一封信了,這個差使卻
要喜來走一趟。
(貴興連忙叫賬房去打了來。)
爵 興:(爵興叫喜來道)我給你這封信、你到南雄時,到千總衙門去投遞。南雄千總劉
昇,與我有八拜之交,這件事我全托他代辦。這三萬銀的匯票,你到了南雄,先
取一萬,送與劉千總,餘下二萬,就存在銀號裡。倘劉千總說打點關上,要多少
使用,便隨時去取。贛州關一面要使用,也到你那裡去取,千萬要小心在意!
(又對李阿添、凌美閒等道)
美 閒:你們到了地步,各人都到關上去住著,那兩處都有劉千總招呼,千萬留心著。天
來過關時,便指與關上人知道,自有害他的法子,不必你們動手。只要指出天來
,便是大功。
(又各人另外給了盤纏使用,立刻出北門,走陸路,兼程趕去。)
貴 興:(貴興又囑咐喜來道)這是生死關頭的一件大事。你伺候我多年,知道你能辦事
,所以派了你去,辦妥了回來,我重重的賞你。路上好生在意。
(喜來諾諾連聲,一行人紛紛出北門去了。)
林大有:他們都有事去了,不知我們當辦些甚麼?
爵 興:還有一處,要想拜煩你去一遭。
大 有:到哪裡呢?
爵 興:我恐怕他不走南雄,卻走了和平嶺。要煩你去截他。那裡沒有熟人,不能打點,
不是智取,便是力勝,他人恐怕靠不住,所以留下你到那邊。
大 有:和平嶺一路,是要走東江的,何以他又走佛山呢?
爵 興:事情難料,或者他怕我們耳目眾多,故意到一到佛山,掩我們耳目,亦未可知,
再者,勒先既在隔船聽得著他的話,就不許他看得見勒先麼?他看見了勒先,知
道被人窺破,改道而行,亦未可知,怎麼好說得定呢?
大 有:既這樣,我就走這路。
(周贊先、黎阿二同道)
阿 二:我等同去助林大哥一臂之力。
爵 興:好!你們就帶了潤保、潤枝、宗孟、宗季同去。
林大有:我到了那裡,除非他不走那一路,要是走那一路時,包管你手到擒來。
(於是各各領了盤纏,一路向和平嶺去了。)
爵 興:(爵興又叫勒先道)你可趕韶州去一趟,那裡是個熱鬧所在,須下手不得。你帶
些盤纏去,到那裡賃一隻小舢販,在太平關前水上做個小買賣。每日北上的船、
都要驗關的。你就留心察看。如見了天來,你就先趕到南雄,到關上報知李阿添
等,好留心下手。只要你先趕到半日。就有了預備了。
(勒先領了盤纏去了。)
(貴興見一一都調撥停當,便問爵興道)
貴 興:不知南雄一路,是用甚麼法子去處置他?
爵 興:我托劉千總到關上去打點,見了天來時,便將他扣住,硬說他私帶軍火,就近把
他送給地方官,再到衙門裡打點些,把他問成一個死罪,豈不是乾淨麼?
貴 興:他並未帶得軍火,怎樣好誣他呢?
爵 興:賢姪好老實!劉千總那汛地上,哪裡不弄出幾斤火藥,幾支火槍來?預先裝好箱
手,貼了梁天來記號,存在關上,他走過時,胡亂栽到他行李旁邊,饒他滿身是
嘴,也辯不來!
貴 興:表叔真是神出鬼沒之機了!
爵 興:這也叫『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罷了。我昨天晚上,算了一夜,已是算無遺策的
了。但願派去的人,不躲懶,肯趕路,沒有趕不上的。連日都是北風,前日勒先
在佛山遇見他,算到今天,他最快也不過走到清遠罷了,這裡從陸路快多著呢。
(當下議論一番,各自休息。)
(從此二人就在三德號住下。)
(凌貴興是急得同熱鍋上螞蟻一般,不是抓耳撓腮,便是跳出跳進。)
(區爵興也不免要長吁短歎。)
(那些夥計們來勸解的,都說)
區爵興:這不過是簡勒先一面之辭,如今事之真假,尚在未定,何必這等著急呢?
(貴興聽了這話,只得自家勉強開解,也在那裡希冀是簡勒先的謠言。)
(不覺過了六七天,這天忽見熊阿七匆匆走了進來,對爵興道)
不 覺:千真萬確,趕緊防備才好呢!
(貴興又是一驚。)
(不知阿七說甚麼事「千真萬確」?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拐鉅款喜來遁跡 進京都爵興登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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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熊阿七匆匆走來,對爵興道)
阿 七:這事千真萬確的了!我在譚村,依計而行,天天晚上,到梁家去打聽。每夜到了
三更時候,天來的母親,便出來燒香拜神,口裡喃喃吶吶的,不知禱告些甚麼。
我在房頂上,風又大,聽不清楚,一連幾夜,都沒有頭緒。昨日君來回家去,等
他母親燒過香,方才回房,我便落將下去,在窗外去聽他說話。只聽見君來說得
一句道:『這全虧了姓蔡的,不是他贈了盤纏,哥哥怎麼去得成呢?』又一個女
子道:『去便去了,但不知這個冤伸得成伸不成呢?』又聽得君來道:『這可難
說了!如果他有本事,弄到皇帝也受了他的贓,那真是天命了!』你想這不是千
真萬確的麼?
(說著便要辭去。)
貴 興:你左右是沒事的人,就在這裡住幾天何妨呢?或者早晚有事,也未可知。
阿 七:本來可以在這裡,我本來是沒事的人,但恐一會宗孔大叔到了,我實在怕見他。
爵 興:怎麼?你們鬧翻了麼?
阿 七:翻是沒有翻,只是他的說話很難聽,還是不聽的好。
貴 興:他說什麼話來?
阿 七:又何必再提呢?
爵 興:凌大爺問你,就說說也不妨。
阿 七:我們自從認得凌大爺之後,多承大爺的照顧,這是我們眾兄弟都是一樣的,前回
肇慶府翻了案回來,凌大爺格外恩典,拿出若干銀子,分給眾兄弟,一來壓驚,
二來酬勞。當日到堂,本來沒有我的事,大爺卻分潤到我,我不合受了過來,此
刻宗孔見了我,要就不提及翻案的事,一提起時,他開口就是甚麼『不要臉的無
功受祿』,閉口也是甚麼『不要臉的無功受祿』。我想這是大爺的恩典,與他甚
麼相干?何苦要常常糟蹋我,取笑我呢?我這幾年鴉片煙吃的多了,把那火性子
都減盡了,要是前幾年的脾氣,我早就打了他了。
貴 興:這個你何必同他計較!他來了,我說他幾句,叫他以後不要如此就是了。
爵 興:說也奇怪,他近來不知怎樣,專喜歡得罪人,我同他無怨無仇的,他卻也是苦苦
的糟蹋我。他單知道說『無功受祿』,倘使當日不是有你們三個在逃的,只怕早
就受戮了呢,他還想受祿麼?我倒以為你們這一逃,是個救命的大功呢。
貴 興:正是!還有尤阿美,至今未見回來,不知到哪裡去了,又沒有個信。他那一份,
我還代他存著呢,老七,你不必介意,只管在這裡住著。
(阿七只得留下。)
(大家又議論天來進京的事,爵興把調撥人馬之事,一一告知。)
阿 七:既然這樣周密,料天來他飛也飛不過去,大爺只管放心。
貴 興:我別的都放心,只因他先動身三天,恐怕我們的人,趕不上他,那就糟糕了。
阿 七:他到京裡去,算他告准了,那便怎麼樣?難道還差人到這裡提我們到京,皇帝自
家審嗎?
爵 興:哪有這等事!告准了,自然放欽差來審。
阿 七:那就好辦了。欽差未必就不要錢,大爺有的是錢,甚麼事打點不過來,除非又出
了第二個孔大鵬。我想象孔大鵬那種呆子,天底下再不會有第二個的!
(這一句說話,猛然又提醒了凌貴興,以為天下人哪一個不是黑眼睛看見白銀子
(的?饒他甚麼欽差,我拼了銀子,買他不動,拿金子去買他,沒有買不動的。
()
(且等到了那時候再說。)
(於是不知不覺又快活起來,便叫拿酒來吃。)
(三個人傳杯遞盞,吃了一回,忽見宗孔大踏步跨了進來,對著阿七嚷道)
宗 孔:你好,你好!怎麼說話也沒有一句,就跑到這裡來了!
阿 七:我有要緊事,來對大爺說。我早上起來時,你尚自睡著,我不敢驚動你,所以先
走了。
宗 孔:偏你有緊要事,我便沒有要緊事!姪老爹,我告訴你,好叫你歡喜。我今天早起
,不見了老七,問小廝們,知道他來了。我一個人悶得慌,也趕了來。想起你們
聽見說梁天來進京去了,便慌做一堆。我明明記得前幾天,姪老爹親自告訴我,
說天來病了,是喜來打聽來的實信。他怎麼忽然又好了呢?因此我也學了喜來的
樣子,裝了病,到程萬里那裡去看病,就問他:『天來病好了麼?』姪老爹你猜
他說甚麼來?他說:『天來的病,只怕神仙也醫不好的了,所以我也回覆了,叫
他另請高明。』姪老爹,依他這樣說,天來只怕將近要死了,哪裡還會進京呢?
(貴興聽了,將信將疑。)
爵 興:程萬里和天來是莫逆之交,這一定是恐怕我們知道,設法截他,因此串通了,故
意在我們面前撒出這個謠言,好叫我們不在意。他有了這種深謀遠慮,我們正要
加意提防呢。
宗 孔:(宗孔瞪著眼道)偏是你如同看見的一般,我們去打聽的,都不象你胡猜亂想的
,倒是個真憑實據!
(爵興只不理他。)
(貴興此時雖然將信將疑,卻打了一個行賄欽差的主意,先就放下一半心來。)
(每日只是同爵興吃酒解悶。)
(不知不覺,又過了十多天。)
85**時間: 地點:
宗 孔:(忽然一天,尤阿美踉踉蹌蹌的跑來,喘呼呼的說道)凌大爺,不好了!
(貴興吃了一大驚,忙問道)
貴 興:許久不見你了!為甚事這等倉皇?
宗 孔:(阿美道)喜來沒有了!
貴 興:什麼沒有了?這話怎麼講?
爵 興:(爵興接著道)到底什麼事?你從哪裡來?好好的從頭說起吧。
爵 興:(阿美這才喘息定了)自從那回聽說孔制台拿人,我就亡命到了南雄去,投在黃
元合行棧裡,做個打雜。八天前頭,李阿添等一行人投到棧裡住宿,我們都是好
友,因此晚上沒事,就到他們房裡敘舊。說起來,才知道大爺已經翻了案。此時
梁天來又進京去御告,他們是到南雄截天來去路的。又說起喜來帶了三萬銀子匯
單,一同前去。因為帶了重資,不便在一起,扮了客商,另外投到朱怡和店裡去
住下了。說明過了一天,就去取現銀,一面送給劉千總,一面來給他們信。誰知
等了三天,毫無影響。是我到朱怡和店去打聽,說是有一個如此這般的客人,來
住了兩夜,今天一早,動身去了,問他到哪裡去的,店家卻也沒理會,只說是往
北去的。據那店家說起來,那人一定是喜來了。我回去同他們商量,又不知往哪
裡追尋的好。想起千總衙門裡,我有兩個汛兵相熟的,我又去打聽,這兩天裡有
人來送過禮沒有,誰知連影子都沒有,喜來到底不知往哪裡去了。此刻關上又不
能打點。劉千總那裡,也不能通個信。這裡匯單是匯到南雄哪一家的,大眾又都
不知道,這筆銀子拿去了沒有,也無從打聽,大家急的了不得。又因為一路上兼
程趕路,大眾都乏了,沒有人肯回來報信,叫我趕著跑一趟。是我兼程趕來,求
大爺做主!
(阿美一面說著,爵興一面跌腳,貴興一面著急,宗孔一面埋怨道)
宗 孔:怪老爹,你有三萬銀子的大事,為甚不叫我去,卻叫喜來這廝去?要是我去時,
事情早已辦妥了,此刻怎樣辦法呢?
爵 興:事不宜遲,此刻只得再打了匯單,等我親自趕到南雄打聽。天來如果未曾過去,
就在那裡打點;如果已經過去了,我就在南雄轉匯到京城,尋著陳大人,好打聽
他告得准告不准,然後打點送欽差的禮。除此之外,更沒有辦法的了。
宗 孔:喜來拐走了那三萬,就由他去麼?
貴 興:這件事只好再作商量的了,此刻先打算進京一路要緊。
宗 孔:進京麼?我也同著去。
爵 興:老表台肯去最好了,省了我一番跋涉。
貴 興:還是表叔去罷,叔父在這裡,早晚還有事呢。
(宗孔只得依從。)
(貴興又慮到天來已經過了南雄,認真要進京,三萬銀子不夠,想打十萬的匯票
(。)
爵 興:只怕三萬也夠了,萬一不夠,應允他到了此地再找足,也是一樣的。
(貴興再三商量,打了一張五萬匯單,交給爵興。)
(定了明日一早,帶了尤阿美、熊阿七動身。)
(三個人一早出發,一路上無心觀看山川景致,只管趲路,兼程而進。)
(走了六天,到得南雄,就投到朱怡和店裡住下,爵興的意思,要住在這店裡,
(好順便打聽喜來的蹤跡。)
(這一天恰好是中秋佳節,店主朱怡甫,格外備了酒席,請寓客吃酒賞月。)
(爵興本來是個酒徒,又恰好碰了這個機會,樂得開懷暢飲,同席各客,不免互
(通姓氏。)
(內中有好些於這書上無干的,不必表他。)
(單表一個姓蘇,表字沛之的,他是直隸人氏,也寓在朱怡和店裡,已經二十多
(天光景了。)
(飲酒中間,爵興問起朱怡甫道)
爵 興:十幾天前頭,有一個名叫喜來的,曾到貴棧寓過麼?
怡 甫:敝店過往客多,哪裡都記得名字呢?
(爵興又把喜來面貌身材說了一遍。)
怡 甫:象有這麼一個,他說姓凌,不知道他的名字,住了兩天就走了。
爵 興:他到哪裡去呢?
怡 甫:這卻沒有理會得。
沛 之:不知區兄問他作甚?
爵 興:他是個拐子,拐了一筆巨款去。
沛 之:(沛之驚道)拐了多少呢?
爵 興:為數頗不少。
沛 之:還有一位姓梁的,名叫天來,不知可曾到過這裡?
怡 甫:這也沒理會。
沛 之:可是有五十多歲,面目瘦削,頭髮蒼白的麼?
爵 興:正是,正是!不知沛之兄可曾會來?
沛 之:怡甫兄真是健忘,梁天來的蹤跡,我倒還知道呢。
(爵興忙問天來蹤跡,果在哪裡?不知蘇沛之說出甚麼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眷懷故舊蔡顯洪贈金 憐憫奇冤蘇沛之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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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爵興當下急急要問天來蹤跡。)
沛 之:弟在此處,住了將近一個月了,曾記得半個月以前,有這麼一個人,在這裡住過
兩三天,就動身去了。
爵 興:他到哪裡去呢?
沛 之:聽說是進京。
爵 興:(爵興故意沉吟了半晌道)他果然進京了麼?他去辦甚麼事呢?
沛 之:這個可不便多問他,但是我看這個人,氣色很不好,只怕不久的了。
爵 興:沛之兄善於風鑒麼?
沛 之:不瞞區兄說,弟自幼就學就了星命堪輿,至於看相,更是餘事。因為久仰貴省是
個富庶之地,所以要到那邊行道呢。
爵 興:好極了!兄要到那邊去,弟可寫一封信,薦你一個地方。
沛 之:(沛之大喜道)請教是甚麼地方?
爵 興:舍親凌祈伯,極講究此道。他又輕財好客,兄到了那邊去,見著了也,包管不虛
此一行。
(沛之更是歡喜,於是開懷暢飲。)
爵 興:(爵興吃得有了酒意)沛之兄既然精通星命,自然六壬太乙,也精通的了。
沛 之:這不過稍為涉獵,哪裡就好算精通?
爵 興:既如此,就煩同我卜一個課好麼?
沛 之:課倒可以不必卜。區兄心事,我可略知一二,此時不便細談。且等席散了,我們
再仔細談談吧。
(爵興大喜。)
(當夜席散之後,一班寓客,都散座賞月。)
(也有吹蕭吹笛的,也有唱的,也有彈的。)
(只有爵興聽了沛之的話,懷著心事,無意賞月,一經散席,就邀了沛之到自己
(房裡去談天。)
沛 之:區兄方才查問梁天來同喜來兩個人,莫非都有瓜葛的麼?
(爵興此時有了酒意,因照直答道)
爵 興:不瞞蘇兄說,梁天來是我舍親的一個冤家,連年結訟,他總不得直。近來聞得他
要進京,因恐他去御控,故打發喜來帶了一筆錢,到這裡打點,要攔阻他的去路
。不料那廝拐了此款,逃去無蹤。此番我到此地,正是專為這件事。
沛 之:不知訪著他兩個之後,卻又作何計較?
爵 興:訪著之後,卻再作區處;一兩天內,訪不著時,我便要趕進京去。
沛 之:莫非也為這件訟事麼?
爵 興:正是!舍親從前曾經結識一個翰林,此番打算去托他。
沛 之:令親到底為了甚麼訟事,值得這般張皇?不知這件事與老兄有關涉沒有?
爵 興:便是帶著些干係,方才這般張羅。
沛 之:令親的訟事得直不得直,尚未可定。但是弟有一句話要奉告,只是礙著不便說得
。
爵 興:(爵興連忙道)弟正要請教,有甚見教的話,但求直說。
沛 之:弟以氣色而論,老兄百日之內,恐怕不免有牢獄之災。此番進京,只恐怕恰恰要
碰上。弟學就了風鑒,並不是同江湖上的一般,信口亂道,一味恭維,卻歡喜教
人趨避。
爵 興:弟不進京亦可,只是舍親所托的重要事件,不由得不走一遭。
沛 之:足見老兄高義。但弟既與兄有杯酒之歡,不忍坐視,不敢不知照一聲。倘到京之
後,不幸弟言竟驗,那時後悔不及了!
爵 興:(爵興沉吟道)蘇兄高明,不知這回到敝省去,可能教舍親一個趨避之法?
沛 之:這事要見機而作。弟向來好行方便,能出力的地方,無有不出力設法的。
爵 興:(爵興大喜道)如此弟修書一封,托兄帶到省城投交舍親,自有招呼。
(沛之連忙謝過。)
爵 興:依兄指示,弟且不進京,但不知暫時躲避,要往何方的好?
沛 之:兄若不辭跋涉,總要離了廣東才好。依弟愚見,不如往湖南暫避幾時,兄若肯去
時,弟長沙那邊,有一位相好朋友,可以寫一封信交兄帶去,自然有了招呼。
(爵興大喜拜謝。)
(當夜各各歸房歇宿。)
(到了次日,爵興先送過一封信來,沛之也給了爵興一封信。)
(兩人又談了幾句,爵興便到黃元合行棧,尋著李阿添等,告訴他們說)
爵 興:梁天來已經過去了。但是我遇見一位風鑒先生,曾經見過他,決定他不久就死。
如今你們等在此處也是無用,不如早點回去,代我拜上大爺。因為那風鑒先生,
說我百日之內,怕有牢獄之災,教我到湖南暫避。我等過了百日,自然回來。
(李阿添等只得應允。)
(爵興出了黃元合行棧,打算去尋劉千總。)
沛 之:(因想起蘇沛之牢獄之災的話)……千總雖小,卻也是個官。況且我同他雖說有
八拜之交,究竟多年不見了,不要恰恰碰上,豈不誤事!
(想罷,遂不尋劉千總,先到銀號裡打聽那三萬銀子的著落,誰知已被喜來盡數
(起去了,信步走回寓所,又與沛之商量。)
黃千總:(問)同伴的兩個,可以同去否?
(沛之問了尤阿美、熊阿七姓名)
沛 之:同去也好,他兩位氣色極佳,兄同著合伴,也可以仗著他兩位,逢凶化吉。
(爵興聽了,不勝之喜。)
87**時間: 地點:
(當時收拾過行李,給發了寓所房飯錢,帶了沛之給的信,即日起行,向湖南長
(沙而去。)
(沛之看見三人去後,不覺拍手呵呵大笑,拉了朱怡甫,走到後進一間小樓之上
(,去尋一個人。)
(看官!你道他尋的是誰?他尋的不是別人,正是受了九命奇冤,要進京去御控
(的梁天來。)
(原來梁天來因為新任兩廣總督到了,去告過一狀,未准,因此立定主意,一心
(要進京御控。)
(又因連年訟累,雖未傾家蕩產,卻已鬧得積蓄毫無了。)
(偶然想起一位世交,係父親朝大在時,曾經合伙做過磁器生意的。)
(這人姓蔡,名喚顯洪,福建人氏,為人十分豪爽。)
(近日剛從福建來到廣東,不如去同他商量,或者將沙田割讓,或者將糖行盤頂
(,想來他還可以承受。)
(想定了,就走到顯洪處,告知來意。)
阿 七:(顯洪道)賢契受了這場大冤,御告自是正理。但是一層,雖然乏了使用,卻只
可暗中打算,不能賣產變業。須知凌貴興這廝,耳目眾多,一經變產,他必定知
道。賢契同他又是至親,府上光景,自當了然。雖然連年受了訟累,卻還不至於
變產,這一節他豈不疑心!萬一他料定了你進京,豈不要又在路上生事!尊翁當
日,和我伙做磁器生意,到收盤時候,還有未曾收清的帳。那時我有事回福建去
了,幾年不曾料理得清楚。今番我是從海道來的,走過澳門,便上去尋著當年交
易的洋商,把那宿帳收了來,共是四千兩銀子。我們兩家,每家派著二千。此刻
賢契要用,就請四千一並拿了去,
天 來:這筆款項,當日似乎已經算清的了。既然老伯處又收得回來,只好拜領名下應得
之款。哪有四千都歸了小姪之理?
阿 七:(顯洪道)此時賢契等用,只管拿了去,等到將來大冤伸雪,生意興隆的時候,
再還我也未遲。
(說罷,檢出那一張匯單,雙手遞與天來,天來哪裡敢受,還是再三推辭;顯洪
(再三相讓,天來方才受了。)
(拜辭要行,顯洪又再三叮囑縝密行藏,再三珍重而別。)
(天來懷了匯單,來訪程萬里,告知顯洪贈金一節,萬里也自歡喜。)
(兩人商量縝密行藏之法。)
天 來:(萬里道)這個容易。兄這幾天只要少出外,假裝做病,我天天到你行裡來一次
。貴興那廝,必定有人打聽著你,知道你病了,他自然要大意些。到了幾時,你
卻悄悄的起行,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麼?
(天來大喜,就依計而行。)
(又到兩處親戚地方,張羅了些資斧。)
(過了幾天,帶了祈富,悄悄起身,由水路進發。)
(一天到了南雄,投到朱怡和店裡歇宿,因守了蔡顯洪縝密行藏之教,有心要揀
(一個後進的房舍住下,本打算過了一宿,明日就要起行,誰知到入夜時,祈富
(有事出外,恰好走至前進,卻遇了喜來,也來投宿。)
(幸得自己在暗處,不曾被他看見,連忙退了進去,悄悄告知天來。)
(天來大驚失色,忙把房門閉上,主僕兩個,默默相對,急得沒有法想。)
(天來此時,又氣惱,又忿恨,不知不覺的流下淚來。)
88**時間: 地點:
(此時驚動了這一位專好管閒事的蘇沛之。)
(南雄地方,雖在八月,天氣尚熱,這位蘇沛之獨自一個,走出走進的乘涼,走
(過天來房門首,隱隱的聽見裡面有抽咽之聲,在門縫裡一張,看見一位斑白老
(者,在那裡垂淚。)
(暗想這個人好沒志氣,這麼一把年紀,還學那小兒女呢!伸手輕輕把門叩了兩
(下,只聽得裡面答道)
心中暗:是送茶水的麼?這裡不要了。
沛 之:不是送茶水的,我是同寓客人,閒著沒事,特來拜訪的。
(天來聽得是個外路口音的人,方才開了門,讓沛之進來,又叫祈富把門關上,
(方才請問沛之貴姓。)
(沛之兀自疑心。)
(通過姓名,轉問天來。)
天 來:(天來隨口答道)姓張。
沛 之:張兄想是初次出門,所以旅舍岑寂不慣?
(天來歎了一口氣,並不回答。)
沛 之:不知張兄從何處到此?意將何往?
天 來:本意是要進京,此刻怕走不成了。
沛 之:莫非缺少盤費麼?
天 來:盤費倒不缺少,只是今夜便有大難臨頭,恐怕不能再出這朱怡和店的門了!
沛 之:(沛之大詫異道)大難臨頭,何以能先知?既然先知,何以又不設法避過?卻只
在這裡垂淚,難道這大難可以哭免的麼?
天 來:誰不知道設法躲避呢?但是這個禍事,進門之後,方才得知,哪裡措手得及!
(沛之聽了,不覺納悶。)
(暗想這個人言詞閃爍,到底為著何事?難道這店裡有人要殺他麼?忽聽得天來
(長歎道)
心中暗:我死不足惜,只是七旬老母,未盡孝養之道,九命沉冤,未曾伸雪,好叫我死難
瞑目也!
(沛之聽了,忽然立起來道)
沛 之:我知道了!
(也不知他知道些甚麼?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梁天來度嶺走長途 林大有書房獻密計)
89**時間: 地點:
(卻說蘇沛之聽天來說出「九命沉冤」四個字,便直立起來道)
沛 之:我知道了,據兄所說,兄不是姓張。
(天來嚇得目瞪口呆,自悔失言。)
沛 之:兄不必著急,這件事弟在北京,已經聽人說過了,說廣東有這麼一個冤案。兄既
是冤主,為著甚事到這裡來?今夜又有甚麼大難臨頭?不妨告訴我,或者我可以
助兄一臂之力,也未可知。弟生平最歡喜的是代抱不平。
(天來見沛之義氣勃勃,又是外省口音,料來不是貴興一路的人。)
(況且已經被他識破,勢難隱瞞。)
(只得把打算進京御控的話,約略說了一遍,又把祈富遇見喜來的話告知。)
沛 之:他打發人趕來做甚麼呢?
天 來:此人與弟有不兩立之勢,這回知道弟要御控,打發人趕來,必無好意。
沛 之:(沛之沉吟了半晌道)喜來是凌貴興的什麼人呢?
天 來:是一個服侍的小廝,近來很以心腹相待的。
沛 之:不要緊,我來同你設法!
(說罷,起身出去,不一會,帶了棧主朱怡甫來。)
怡 甫:(指著天來道)這是一位窮途落難的朋友,請你另外找一個秘密的去處,給他住
下。這是個與人方便的事,諒來總可以商量。
怡 甫:可以可以!這當中有一座小樓,樓上供一位財神菩薩,向來是不住客的,可以搬
到那上面去。
(天來再三致謝,怡甫即刻叫了茶房,七手八腳,將行李鋪陳,都搬到小樓上去
(。)
(沛之、怡甫,別了出來。)
90**時間: 地點:
(此時尚未交二鼓,秋熱正盛,一眾寓客,都在客堂上散坐,喜來也雜在裡面。
()
(沛之本來是住了多天的客,寓客之中,多半都認得的了,只揀面生的看去。)
(看到喜來,便猜著了幾分,因靠在他旁邊坐下,故意拉拉扯扯,同那些寓客談
(風水、談算命、談卜卦、談相面。)
(看官!這幾行事業,是中國人最迷信的,中國人之中,又要算廣東人迷信得最
(厲害,所以蘇沛之專門賣弄這個本事,去戲弄別人。)
(我想蘇沛之這麼一個精明人,未必果然也迷信這個,不過拿這個去結交別人罷
(了。)
(當下沛之談得天花亂墜,內中有兩個請教過的,又極口誇贊他靈驗。)
(喜來聽得熬不住,也要請教他相面。)
(沛之先問他貴姓,他說姓凌。)
(沛之把他打量了一番,卻搖頭不語。)
(喜來再三請教,沛之)
沛 之:尊相有點與人不同的去處,不便說得。
喜 來:但肯見教,何妨直說呢?
(沛之又再三遲疑了一回,又取他的手掌來就燈下細細看來,還只是搖頭,不肯
(便說。)
(喜來再三相央。)
沛 之:說了可不要見怪!尊相奴僕照入印官,主出身微賤。只這一句話,對不對?要是
對的,我便說下去,不對就免談了吧。
喜 來:對對!對極,對極!請教吧。
沛 之:後福卻是不淺,並且發財就在眼前。但只一層,氣色上面,卻吉凶相混,則氣已
經旺極,卻又有一重晦氣罩住。這一重晦氣,不是疾病,便是官刑,最要小心提
防!雙眼底下,有一條陰騭紋,將近要現出來了。幸而還沒有出現,倘現了出來
,那就一生衣祿,都無望的了!
喜 來:甚麼叫陰騭紋?怎樣可以叫他不出現呢?
沛 之:這個就叫『修心補相』了。這陰騭紋,並非人人都有的,總是做下了惡事,方才
生出來。老兄做過惡事不曾,我可不知道,但是這條紋已經隱隱的在皮內,將近
要現出來了。
(一席話說得喜來目定口呆。)
(暗想這位先生,莫非是神仙?)
(當下敷衍了幾句話,先自回到房裡去,拿出一面小鏡子,自己對著看,卻只看
(不出來。)
(躊躇了一夜,想道)
又 想:那人的話,一點也不錯。他說我發財就在眼前,此刻三萬銀子卻現成的在我手裡
。他說我有晦氣,不是疾病,便是官刑,想來大爺連年打官司,幹下那種大事,
不定一朝碰上了個清官,要鬧到不得了。那時我當家人的,只怕也要連累。他又
說我甚麼陰騭紋將要出現,我這回到南雄來,本來是要收拾梁天來一命的,明天
認真要辦了這件事,梁天來豈不要死在我手裡!那時那陰騭紋只怕要現出來了。
倘使不辦,回去又如何回報呢?
(左右盤算,總想不出一個主意來。)
(想到了五更頭上,忽然打了一個絕念道)
一 個:不如應了那先生發財的話,起了那三萬銀子,走到別處去吧。我放過了梁天來,
也算做了好事。
(想定了主意,便不能再睡,打算拿了三萬銀子,到哪裡去?怎麼安置?怎樣做
(個事業,一直盤算到天明。)
(梳洗已畢,等到同寓眾人都已起來,便去尋蘇沛之說話,把自己的行蹤瞞過,
(只道出來經商,要求沛之指教走哪一路的好。)
沛 之:江西省城,便是個富庶之地,到那裡去最好。
(喜來此時,看得沛之如同神仙一般,聽見他說南昌好,就定了主意走南昌,當
(下別過沛之,到銀號裡取了那三萬銀子,又換過一家銀號,轉匯到南昌去。)
(忙了半天,十分困倦。)
(回到店裡歇息,不久就睡著了。)
(及至醒來,已是下午。)
(就叫店裡的人,代僱定了車馬,準備明日一早長行到南昌去。)
(一面又算清了旅費,又取出爵興給劉千總的信,用火燒了。)
(到了次日,果然動身去了,臨行還來和沛之作別,沛之不免也周旋了他一番。
()
(等他去後,沛之即叫過自己一個同伴的來。)
(叫他遠遠的跟著喜來,看他到了南昌,住在甚麼地方,做甚麼事業?隨時要寫
(信來通知,又給了盤纏。)
(那同伙的領命去了。)
(沛之便來報與天來,天來十分感激,便要動身。)
沛 之:此刻且行不得,喜來雖然去了,他一定還有爪牙羽翼在這裡。梁兄且多住幾天,
等他的羽黨散了,然後從從容容的動身,那就一路太平了。並且這個也不是趕急
的事,不在乎此幾天工夫呀!
(天來也以為然,因此就在朱怡和店耽擱下了。)
(過了些時,區爵興趕到,也被沛之說的走了。)
(當下拉了朱怡甫,尋到了小樓之上,見了天來,呵呵大笑,告知原委。)
(天來十分感激,便擬定明日動身。)
沛 之:喜來那廝,是從旱路走南昌的,梁兄明日過嶺之後,可由水路前去,可免路上遇
見。
(天來一一應命。)
(到了次日,天來收拾過行李,要動身,去尋沛之告辭,誰知他已經在天尚未明
(的時候,動身到省城去了。)
天 來:(天來不覺暗暗稱奇道)難道這個人專為幫我忙而來的麼?一向這等慇懃,何以
到了臨走的時候,卻又無言而去呢?
(只得到帳房裡同朱怡甫告別,說起沛之已經動身,未曾送他一送,甚為抱歉的
(話。)
怡 甫:我看此人,行為舉動,不是等閒之輩。他到這裡,住了一個多月,專門打聽些官
司事情,不然,他早就走了。因為遇見梁兄,他又耽擱下來。直到昨夜三更時候
,他忽然來結算房飯錢,說今天要走。今日天還沒亮,我還沒起來,他已經走了
,豈不奇怪!
(天來聽了,很是詫異。)
(別過怡甫,登轎起程,望北京而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