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 地點:
    (此時宗孔已經來幫忙了兩三天,聽見貴興肚餓,便叫人搬上酒菜來,陪著貴興
    (吃酒。)
貴 興:(貴興忽然怔了一怔道)此刻已經寫榜了,不知可曾寫到『凌貴興』三個字?
宗 孔:姪老爹只管放心吃酒,寫了出來,自然有報子報到的。
    (貴興此刻不知怎樣,忽又想到萬一不中,如何是好?自言自語道)
貴 興:如果不中,我今番死定了!
    (宗孔只顧揀大塊的吃、大杯的喝,卻不曾留心聽得這話。)
貴 興:(貴興忽然又頓足道)果然不中,如何是好!
宗 孔:姪老爹放心,馬半仙的話沒有不靈的。我前天也去算了個命,他說我一生衣祿,
    都仗貴人扶助。你想我這麼窮,不是姪老爹照應,哪裡還有飯吃、有衣穿?這貴
    人扶助的一句話,不是已經靈了麼?此刻已經二更了,待我去叫他們裡裡外外,
    都點起燈燭來,等著貴人來報喜。總要燈燭輝煌,才像個喜事人家呀。
    (說罷,起身去張羅了一會。)
    (果然一霎時裡外通明,如同白晝。)
貴 興:(貴興不覺哈哈大笑起來)我果然中了,不知要累叔父怎麼忙呢?
宗 孔:這是當得效勞的,姪老爹中了解元,我的臉上也有光彩了。
貴 興:(貴興歎口氣道)也不望解元,只要榜上有了個名字就好了。
    
    
12**時間: 地點:
    (正說話間,忽聽得門外面一聲鑼響,人聲嘈雜,貴興大喜,以為是報到了。)
    (宗孔更忙著三步兩步跳了出去,只聽得那人聲鑼聲慢慢的去遠了。)
    (貴興不覺一陣心亂如麻,又想)
又 想:我才頭一次場,就中了,只怕沒有這等容易。但是這一科不中了,下一科不知中
    不中呢?
    
    
13**時間: 地點:
貴 興:(忽然又轉念道)不管馬半仙算的命靈不靈,一萬三千銀子的關節早就買定了,
    哪有不中之理!
    (想到這裡,心裡又是一樂,忽然又想)
又 想:關節上的幾個字,我是已經嵌了上去。但似乎勉強些,不知王大人看得出看不出
    。萬一看不出來,豈不壞了事!
又 想:(忽又想)這幾個是極平常的字,萬一別人破題上頭,也無意中弄上了這幾個字
    。倘使主考先看了他的卷,以為是我,倒中了他,豈不是誤了我的事!
    (想到這裡,不由的汗流浹背起來。)
又 想:(坐不住,走到牀上躺一下,一會又起來走走,又自己安慰自己道)那關節的幾
    個字只有我知道,別人那裡有這樣巧,也剛剛用了這幾個字呢?
貴 興:(忽又回想道)天下事也難說,萬一果然有這等巧事,那就怎麼樣呢!
    (側耳聽聽,外面已經打過三更了。)
貴 興:(道)噯!我今番不去下場,此刻倒也安安穩穩的睡覺了。雖然,盼了一夜,明
    日穿了衣帽去拜老師,簪花赴鹿鳴宴,也是開心的!我今年只得二十五歲,到了
    雍正六十四年,我八十五歲,還要重宴鹿鳴呢!
    (想到這裡不禁噗嗤一聲,自己笑起來。)
宗 孔:姪老爹又樂甚麼呢?我看那些報子真是可惡!你聽聽看,外面一起一起的過去不
    少了,單是我們這裡他不來,真是可惡!回頭他來了,且不給他賞錢,先要罵他
    幾句。你聽聽看,這管怕是來了!
    (原來外面又起了一陣人聲,再聽時就去遠了。)
貴 興:我也不等了,睡吧!
    (走到內室,便和衣睡下,哪裡睡得著?不到一刻工夫又站起來,走到外面,只
    (見宗孔躺在牀上,呼呼的睡著了。)
    (獨自一人,無精打采的,對著那殘肴剩酒默默的出神。)
    (坐了一會,走過去把宗孔搖醒了道)
宗 孔:叔父!你聽聽看,已經交過五更了,只怕沒有望的了!
宗 孔:(宗孔一骨碌爬起來道)姪老爹!不說要睡了麼?怎麼又出來?
貴 興:不知怎麼,只管睡不著。
宗 孔:姪老爹!我想起一件事來了。我聽見人家說,寫榜是從第六名寫起的,等全榜都
    寫好了,寫前五名。姪老爹中的是解元,是要末了才寫的,寫得遲,所以報也報
    得遲了。
    (貴興大悟,暗想)
心中暗:我買的是經魁,還可希冀個解元。此刻解元不解元且不管他,好歹是個經魁,高
    高的中在前五名,自然填榜填的遲了,怎麼我不曾想起來。白白的著急了一夜,
    早點想起來,我倒先去睡覺了。此刻五更時候,將近要填到五經魁了,可又不能
    不等了!噯!好歹再等一個更次,中與不中也可以知道了。
    (宗孔起來了,只是拉三扯四的閒談。)
    (貴興只是無心理會,定了神側著耳去聽,慢慢的覺著四面絕無聲息。)
    
    
14**時間: 地點:
    (忽然抬起頭來,見天已發白,貴興已是急得搓手頓足。)
貴 興:(忽聽得門外高叫一聲)新科解元試錄!
    (此廣東風氣也,放榜之前一夕,探榜者逐名探出,連夜以活字排版,全榜既成
    (即印出。)
    (沿街叫賣,謂之試錄,時榜尚未張掛也。)
    (宗孔連忙出去,要買一張看,那人已經去的遠了,只得回進來了。)
貴 興:(貴興歎道)試錄已經出了,總是無望的了!買來做甚麼呢!
宗 孔:只怕那報子找不著我們的地方,也未可知。此刻只怕榜也掛出來了!姪老爹,何
    妨自己去看看呢!
    (宗孔一面說,一面覷著貴興,只見貴興在那裡發抖呢!說道)
宗 孔:叔……叔父去……去看罷!我……我……我看見有點怕呢!
宗 孔:姪老爹不要擔心,等我去看來,包你一名解元,馬半仙不會騙我的。
    (說罷去了。)
    (貴興氣惱一番,看看天色大明,太陽已出,沒好氣走到房裡,納頭便睡。)
    (這一睡,睡到下午方才起來。)
    (看見紅紙裹著預備賞報子的銀子還放在那裡,自家覺得沒意思,便跑到書房裡
    (再睡。)
    (思量莫非那姓陳的是個騙子,可惜交銀給他的時候,沒有要個收條,不然倒可
    (以告他。)
又 想:(又想到)除非他再也不到廣東,倘是再來時,我一定不放過他!
    (心中胡思亂想,又復睡去。)
    (這一天,連飯也沒有吃。)
    (一直過了三天,宗孔才來,一來了便道)
宗 孔:姪老爹,不要煩惱,我這兩天也著實代姪老爹生氣,我想內中一定有個緣故。
貴 興:甚麼緣故呢?
宗 孔:古語說的好,若要求取功名,要五件事俱全。那五件事是古語傳下來的,『一命
    、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功、五讀書。』依我看來,據馬半仙算的命,姪老爹的
    命運是好到極處的了。至於積陰功一層,別的我不知道,單是我這個遠方窮叔子
    ,哪一時哪一刻不受姪老爹的恩惠,這還不算積陰功麼?講到讀書呢,我常看見
    姪老爹出口成章,就是說句話有時也是之乎者也不去口的,還怕文章作不好嗎?
    我疑心的,就是風水一件事,或者有甚麼關礙之處,也未可知。
貴 興:(貴興慢騰騰的答道)這也未必。我父親在時最講究風水,所有作灶開門,都定
    了方向,甚至修渠小事,也選過日子。這總是我的晦氣罷了,怨甚麼風水呢!
宗 孔:話雖如此,只怕陽宅好了,陰宅未見得十分好呢。我聞得馬半仙看風水的本事極
    好,渾名叫『鑽穿石』,何不請他去看看陰宅呢?好在所費無幾,姪老爹也不是
    在乎此的。
貴 興:這等說,就煩叔父去請他來,同去看看。
    (宗孔巴不得一聲答應了,就來找馬半仙,講定了五兩銀子步金。)
    (宗孔卻要個九五回用,一同到貴興家來,叫了船搖到譚村去。)
    (原來貴興祖墳,葬在譚村。)
    
    
15**時間: 地點:
    (當時船泊了岸,貴興、宗孔、半仙一同登岸,來到墳上。)
    (馬半仙開了羅盤,看了方向,又四面看了大局,就發起他那荒謬議論來)
馬半仙:尊府這座陰宅,前後俱是高聳,中間低陷,是個『貓兒伸懶』之局,行門放水,
    極合其宜,可以斷得是發科發甲、丁財兩旺之地。
貴 興:有甚不到之處,尚望指教,不可過譽!
馬半仙:我是依書直說,毫無褒獎。從前那位點穴的先生,很有功夫,恰恰點在這龍盤之
    內。東邊文筆既顯,西邊催官亦猛,後面玄武高聳,前面朱雀坦平,四圍鞏固,
    八將歸堂,應有一名狀元,三名進士,舉貢秀才,可保屢代不絕的。
貴 興:既如此,何以我今年下場不利呢?
半 仙:(半仙歎了一口氣道)最可恨的是前邊那一座石室,恰在那犯煞的位上。最宜平
    坦,不宜高聳。不知是哪個人的房屋,倘能叫他遷讓,此地便是十全十美的了。
貴 興:這是舍親梁天來的房子。
半 仙:既是令親,當好商量,老兄……
    (說到此處,宗孔拉了他一把,走過幾步。)
    (半仙不知何故,也跟了過來。)
宗 孔:(宗孔悄悄說道)你見了我家姪老爹,就稱呼一聲大爺,也不辱沒了你,你怎麼
    稱兄道弟起來!
半 仙:(半仙忙道)是是是!
又對貴:(又走過來對貴興)大爺!不可惜了小費,總要弄了過來,拆平了他,非但可保
    人口平安,而且科甲不絕,千萬不可錯過!
    (貴興欣然,送過步金,打發半仙先回去。)
    (宗孔連忙跟到船上,取了回用。)
    (又回到貴興家來,討這差使,要去見梁天來,商量買他的石室。)
    (不知此去買得成功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論柴米家庭現醜態 恣鼓簧中表動爭端)
    
    
16**時間: 地點:
    (卻說凌貴興的老宅,本來也在慕德里司居住。)
    (因為他父親發了大財,所以又在省城蓋造了房屋。)
    (貴興借讀書為名,在省城住的時候居多,就是家眷也是時常往來兩面。)
    (此次因同馬半仙來看風水,就便回老宅去,所以打發半仙先走。)
    (宗孔因為去省城伺候貴興等榜,也多日未曾回家,此時向貴興討了差使,一同
    (走下山來,送得貴興回到老宅,自己也回家一轉。)
謝 氏:(妻子謝氏埋怨道)你好呀!一去七八天,也不管家裡沒柴沒米。從前天起,灶
    上就沒有起過煙了,鬧得個兒啼女哭,叫我一個守著,你卻一個人在外頭樂呢!
宗 孔:不要緊,我今天再到省城走一次,包你有好處。
謝 氏:呸!餓也快餓死了,還講好處呢!一連三天了,只在門前山芋攤上,賒了兩斤山
    芋,就當一天米糧。還望你有好處呢!
宗 孔:(宗孔側著臉兒想了一想)家裡還有甚麼衣服沒有?
謝 氏:你好快活呀!還想有得當呢!要就在身上剝下來,索性大家打赤膊過日子。
宗 孔:你不要性急。首飾呢,可還有點?
    (謝氏聽了,立起來對準宗孔臉上狠命的啐了一口,又伸出手指在自己臉上撥了
    (兩撥)
謝 氏:虧你羞也不羞!我陪嫁的幾件首飾,哪一件不敗在你手裡?你曾同我置過甚麼來
    ,害得我耳朵上戴了銅耳環子,頭上插了銅壓髮簪兒,你要,就都拿了去!
    (說罷賭氣,果然把那銅耳環、銅壓髮除了下來,劈面摜去。)
    (宗孔嬉皮笑臉的拾起來,也不言語,往外就走。)
謝 氏:(謝氏哭著說道)天殺的!你索性把他摜了,等我銅的也沒得戴,披著頭髮,光
    著耳朵,只當穿你這天殺的重孝!
    (宗孔頭也不回,一直走到貴興家中)
宗 孔:姪老爹!我來請一個示,比如天來肯讓那所石室,姪老爹肯出多少價呢?
貴 興:聞得他們當日蓋造的時候,不過一千多銀子。此刻我為風水起見,說不得要多出
    幾個錢,就是三四千也不要緊。他肯賣最好,不肯時,也不可勉強。不知叔父怎
    樣說法?
宗 孔:此事同他們女人說,是不中用的。我打算趕到省城,到他糖行裡,同天來當面說
    。
貴 興:只是又累叔父奔走,如果事成,這中費用我格外從豐就是了。
宗 孔:這有甚要緊!我即刻去張羅一件事就動身。
貴 興:叔父又要張羅甚麼?
宗 孔:不要說起,剛才我回家去,看看恰好柴也沒了、米也缺了!
    (說到這裡,把那銅簪兒環兒故意半隱半現的,在貴興眼前晃了一晃)
貴 興:拿這個去當了,好叫他們買起柴米來。
貴 興:叔父為了我的事,哪有叫叔父破費的道理?不必當,我這裡拿去用吧!
    (說罷,拿出十兩銀子來,交與宗孔。)
宗 孔:明日事成,請在中費裡面扣回就是了,慚愧得很呢!我也不說謝了。
    (說罷,辭了出來,氣忿忿的跑回家中,把銀子往桌子旁一摜,直挺挺的坐著,
    (瞪起了眼睛一言不發。)
    (謝氏走到桌子旁邊一看,果然真是銀子,便陪笑道)
謝 氏:官人!當真把那銅東西換出銀子來,真是本事!
    (宗孔也不言語,把那銅簪兒環兒,劈面的摜了過去。)
    (謝氏連忙拾起來,又陪笑道)
謝 氏:官人,我們老夫老妻,無意中的三言兩語,何苦動了真氣!倘使氣壞了你,你叫
    我靠哪個呢!你吃了飯不曾?可要弄飯給你吃?你喜歡吃甚麼菜?我去煩隔壁王
    媽媽來。
    (宗孔也不言語,抓了兩塊銀子,約莫有一兩多重,立起來就走。)
    (謝氏等他走遠了,咕噥道)
謝 氏:天殺的!不受抬舉!我看銀子面上巴結他,他倒在老娘面前鬧起脾氣來了!
宗 孔:(又大聲嚷道)王媽媽,王媽媽!有空麼?叫了李婆婆、張嫂嫂來打天九呀!我
    們那個東西又走了!大家來湊個興兒,我要翻本呢!
    (不提謝氏這裡,且說宗孔離了家門,叫了一隻小船,搖到省城,一逕到第八甫
    (天和糖行來尋梁天來。)
    (原來梁天來自從南雄拆股以後,就在省城第八甫開設天和糖行,自己帶著兄弟
    (君來、兒子養福,在行中經理一切,生意倒也興旺。)
    (這一天,宗孔來到,名份上他是娘舅,天來兄弟是外甥,自然慇懃接待。)
    (寒暄既畢,宗孔)
宗 孔:賢甥近來生意想必興隆,不知這糖行的利息有多少?
天 來:利息本來甚微,不過所望銷場多,就可望多中取利,亦不過敷衍罷了。
宗 孔:此刻有一注生意,可以獲到幾倍利,不知賢甥願做麼?願做的,我就說出來,不
    願做的,我也免開尊口了。
天 來:(天來笑道)哪裡有幾倍利的生意?除非是販古董,可奈這個,愚甥不在行。
宗 孔:這個雖不是販古董,卻也同古董差不多,只要賢甥肯做,我便說出來,什麼在行
    不在行的。
天 來:既承娘舅照應,又有甚麼個利錢,哪裡有不肯做的道理?只怕還是求之不得呢!
宗 孔:你肯做,我就說了。我那位祈伯舍姪,今年鄉試,主考瞎了眼睛,沒有中他。他
    心中不忿,請了一位極高明的風水先生名叫馬半仙的,來看陰宅風水。據說風水
    十分好,應該要中一名狀元,三名進士……
    (天來見他忽然掉轉話頭,講到風水上去,覺得不倫不類,暗暗好笑。)
天 來:(因問道)這是尊府的福地,才談的是生意,怎麼扯到這個上來?
宗 孔:你不要性急,等我慢慢講下來呀!後來又說可惜前面這座石室擋住了風水,倘能
    把石室拆平了,就要馬上見功的。這石室就是賢甥的尊府,因此祈伯特地叫我來
    與賢甥相商,請賢甥把這石室讓與他。當日你令尊翁蓋造這座石室,我是知道的
    ,不過花了千把銀子。我今天來時,到祈伯那裡請示,問他肯出多少錢,他一口
    就出了三千。我想他功名心切,就是一萬也肯出的。賢甥若是肯賣時,一萬銀子
    包在我身上。可有一層先要說明白,可是要三七分的。交易成了,你得七千,我
    得三千。賢甥,你千把銀子的房子,賣了七千,不是幾倍利麼?
天 來:(天來愕然道)原來如此!但是這石室是先父手建,平時常常說起,他日無論家
    計如何,這石室不准毀賣,三代之內,必要保全。三代之外,人事變遷,也不能
    預為囑咐的了。這是先父的話,此刻先父骨肉未寒,哪就好變賣?卻想不到這房
    子有礙貴府風水,好不令人為難!
    (宗孔見天來言語之間似乎活動,心中暗想,以為天來嫌其分潤太多)
宗 孔:如果賢甥肯讓,分潤一節,可以從長計議。不必一定三七,就是二八也可商量。
天 來:不是這等說,愚甥只礙著先父遺命,是以為難。
宗 孔:賢甥之言差矣,父命雖重,卻是早已死了。與其守著死父親的遺命,毫無好處,
    何如徇了活親戚之情義,發筆財呢?
君 來:(君來聽得不耐煩)娘舅!這是甚麼話?人家只有晚輩不長進,敗壞先人遺業,
    做長輩的出來禁止。禁止不從,還可以教訓。怎麼你做娘舅的,倒說出這般話來
    ,慫恿愚甥們向不肖路上走呢!我弟兄兩個任憑怎麼樣,這房子是不變賣的。何
    況此刻靠著點小生意,還有飯吃呢,我看娘舅還是免開尊口吧!
天 來:(天來的兒子養福插嘴道)說來也是笑話,人家好好的住宅房子,又是礙了風水
    了!考試不得中,不怪自己心眼塞,倒說主考眼睛瞎了!若要中舉,何不多讀兩
    篇文章、多臨兩行古帖,反來要買人家的房子!須知這房子底下,生不出個舉人
    來呀!倒是我們近來商量要起造花園,沒有地基,凌表叔的房子恰好合式,不知
    他肯賣給我麼?
    (天來一聲喝住,對宗孔道)
天 來:小孩子的話沒有輕重,不要見怪!愚甥不敢不恪遵父命,望娘舅回去,多多拜謝
    祈伯,恕我有違尊命!其實風水一節,虛無縹渺,不足憑信,何必以此攖心呢!
    (宗孔受了君來、養福兩個搶白,正沒有下場。)
    (今得天來轉了個彎,便一言不發,搭訕著走了。)
    (天來也不挽留,送出大門而別。)
    (天來轉身,埋怨君來、養福)
養 福:就是不賣給他,也要好好的打發他,你叔姪兩個不該出言激怒他。你們可知譚村
    一帶,鄉民有兩個歌謠,叫做『不怕雷公,只怕宗孔;不怕菩薩,只怕祈伯』,
    他兩個的行為,就可想而知。這宗孔的綽號,還叫做『落地蜈蚣』,你們偏要碰
    到他頭上,須防惹下禍來,我可不答應你們的!
    (一席話說得君來、養福默默無言。)
    
    
17**時間: 地點:
    (且說宗孔受了一番搶白,沒好氣走了出來。)
    (叫了船,一口氣搖到慕德里司,捨舟登陸,一口氣奔入貴興家中,將天來、君
    (來、養福各人說話,一字不諱,滔滔汨汨的說了出來。)
    (說罷,暗覷貴興面色。)
貴 興:(貴興歎道)天來表兄能恪守我姑丈遺命,在市井之中,可算難得!
    (宗孔以為貴興必怒,誰知他一點也不怒,反贊美天來,不禁愕然道)
宗 孔:天來還情有可原,君來的話就太豈有此理了!
貴 興:他說的本來也是正理。
宗 孔:(宗孔著急道)叵奈養福這廝,出言無狀。
貴 興:小孩子們懂得什麼,何必同他計較!
宗 孔:小孩子……說小也不小了,上二十歲的人,親也娶過了,還小麼?而且天來也豈
    有此理,聽了他兒子的話,登時也翻過臉來,說我的兒說的不錯,當日凌……姪
    老爹,你不要動氣,這是我學梁天來說的……他說當日凌貴興的老子,本來是個
    窮光蛋,多虧了我父親提攜他起來。他此刻有了幾個臭銅錢,就這麼放恣起來,
    連我的房子也要想買起了,問他要臉不要臉?
    (貴興聽了,勃然大怒起來。)
    (未知這一怒,怒出什麼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回 鼠牙雀角宗孔穿墉 虎噬狼吞爵興設計)
    
    
18**時間: 地點:
宗 孔:(卻說宗孔看見貴興已怒)我聽了他這話,代姪老爹下不來,同他爭執了兩句,
    他兄弟父子就要動起來。左右鄰居都來相勸,他還當著眾人,盡力的糟蹋姪老爹
    呢。
貴 興:(貴興大怒道)無論省城,無論南雄,哪一個不知梁朝大是我父親攜帶起來的?
    梁天來怎敢這般無禮!我與他勢不兩立!
    (說著便要往省城,與天來理論。)
宗 孔:(宗孔連忙攔住道)姪老爹何必性急!此刻去同他理論,一則他兄弟父子同蠻牛
    一般,不是可以理喻的。二則姪老爹是讀書斯文人,犯不著同他們去鬥嘴。叫旁
    人看見,也失了姪老爹的斯文,何不叫旁人去出他的氣呢?
貴 興:怎麼叫旁人出氣呢?
宗 孔:(宗孔低頭想了一想)我記得梁朝大葬的山墳,那一片地是姪老爹你老人家送與
    他的,原是我凌家之地。此刻何不仍舊叫我們姓凌的人抬個棺材去,掘去他的棺
    材,就葬在他那裡?
貴 興:掘墳見棺,只怕是犯法的。
宗 孔:若怕犯法,我們只掘破他的天罡,卻不掘到見棺,他能奈我何!好歹去鬧他一場
    ,也是好的。
貴 興:這個事只怕沒有人去做。
宗 孔:我兄弟海順,為人膽大,生相兇惡,若多少給他點好處,沒有不肯幹的。
貴 興:只是哪裡去找那死人呢?
宗 孔:姪老爹真是好人,何必一定要死人呢?只要胡亂去弄個空棺材就是了。
貴 興:(貴興笑道)既如此,叔父去辦吧!要開銷多少,到我這裡來支。
    (宗孔巴不得一聲,來找到了海順,告知如此如此。)
    (登時招了十多個無賴,弄了一口薄板棺材,海順穿了一身素服,無賴抬了空棺
    (,逕奔梁氏墳地而來。)
    (七手八腳,砍伐樹木,挖掘墳頭。)
    (這梁朝大的墳,原是毗連住宅的,就在屋後菜園的後面。)
    (這一天,天來的家人祈富在後園澆菜,看見這種情形,連忙奔告老主母凌氏。
    ()
    (凌氏聽說,老大吃了一驚,忙到後面,開了後門觀看。)
    (見是娘家的堂房兄弟海順所為,不禁大怒,罵道)
凌 氏:你們這是做什麼來了!怎樣連王法都沒有了……
凌 氏:(話未絕口,海順手執竹竿,吼聲如雷,撲將過來,罵道)老虔婆!這是我凌家
    之地,我姪老爹祈伯,送給我葬老婆的,干你這老虔婆甚事來,要你出來攔阻我
    !
    
    
19**時間: 地點:
    (卻說天來有一位叔叔,名喚翰昭,住在鄰近,聞聲出來相勸。)
    (海順見了,便捨了凌氏,逕奔翰昭來。)
    (翰昭本是個安分鄉民,從來不會多事,看見海順無理取鬧,連忙退了回去。)
    (這裡海順帶著一眾無賴,恣意蹂躪一番,撇下了空棺,一哄而散。)
    (宗孔便開了帳目,到貴興處支錢開銷。)
    (貴興一看,不多不少,恰是紋銀五十兩,就照數付了。)
    (宗孔拿去開發了,自己落下一大半,又拿回去驕其妻妾,自不必說。)
    (捱過了年,宗孔的日子又窮了。)
又 來:(又來尋著貴興道)梁家那一座石室,阻了我姪老爹的功名富貴,我心中總是不
    平,夜來想得一個妙計,管教梁天來將這石室,雙手奉與姪老爹。
貴 興:不知叔父有何妙計?
宗 孔:他那石室正對著一座土山,我們可將那土山前面,削平一塊,豎起木板,在木板
    上面畫一隻白虎,對著他那石室的明堂。古語有兩句說道:『白虎守明堂,一歲
    幾人亡』,那時他怕死人,不愁他不出賣。
貴 興:如此叔父就去辦來。
    (宗孔得令,連忙就去,果然在那土山腳下,豎了五六尺寬的木板,畫了一隻白
    (虎,畫得張牙舞爪,擺尾搖頭,好不怕人。)
    (凌氏見了又氣又惱,叫人請了翰昭來商量。)
翰 昭:我們何不在後牆上,畫一隻貔貅擋著他呢?
凌 氏:除此之外,也無他法,只得就這樣罷了!
    (遂叫人在後牆上畫了一隻貔貅。)
    (看官!須知這算命、風水、白虎、貔貅等事,都是荒誕無稽的,何必要敘上來
    (?只因當時的民智不過如此,都以為這個神乎其神的。)
    (他們要這樣做出來,我也只可照樣敘過去。)
    (不是我自命寫改良小說的,也跟著古人去迷信這無稽之言,不要誤會了我的意
    (思呀。)
    (閒話少提,卻說宗孔自畫了白虎之後,便日夕前來探聽消息,以為梁家從此要
    (坐立不安的了。)
    (那天看見一個泥水匠,在梁家出來,宗孔便走過去問道)
宗 孔:請問梁家修理甚麼房子呢?
凌 氏:(那泥水匠道)不是修理房子,只因前面不知甚麼人畫了一隻白虎,恰好對著梁
    宅明堂,他叫我去後牆上面畫了一隻貔貅,要克制那隻白虎呢。
宗 孔:畫好了麼?
凌 氏:(那泥水匠道)剛好今日完工。
    (宗孔聽了,不禁愕然。)
宗 孔:(忽又問道)貔貅可以克制白虎麼?不知又有甚麼東西,可以克制貔貅?
凌 氏:(泥水匠道)那可不知道了。
    (宗孔沒好氣,走回家來,思前想後,總不得一個善法,弄了那石室過來,巴結
    (貴興。)
凌 氏:(越想越氣,不覺的)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跑到外面,招了十多個無賴,逕奔梁宅後面,不問情由,對著後牆,一陣亂搗
    (,登時那牆豁剌一聲,坍了下來。)
    (凌氏聽見,忙到後面觀看,見宗孔率領一眾無賴,正在拆得興頭。)
凌 氏:(因大喊道)我同凌家有什麼過不去?屢次三番來騷擾我!前番海順糟蹋山墳,
    我也不理論了,今番索性鬧上門來了!
    (宗孔不由分說,拿起一塊斷磚,劈面打來,凌氏急急閃避,未曾打中,卻把一
    (口金魚缸打破了。)
    (宗孔見打破金魚缸,觸動了心機。)
    (登時叫眾無賴,把拆下來的磚頭搬到旁邊一口魚池裡,填塞起來,嘴裡大嚷道
    ()
宗 孔:近來譚村一帶,小兒多出麻疹,風水先生說,你這堵牆有礙小口。我今拆了,為
    眾人除害,縱使告到官司,怕我輸了你!
    (凌氏還要拼命向前阻止,當有長媳劉氏、孫媳陳氏,及孫女桂嬋,一同前來勸
    (止,扶入內室。)
    (宗孔蹂躪了多時,又搶劫了多少花卉樹木,方才一哄而散。)
    (凌氏聽得外面人聲已靜,悄悄到後頭來一望。)
    (只見拆得七零八落,魚池填塞了一半,花盆花架也鬧得東歪西倒,不覺放聲大
    (哭。)
    (劉氏沒了主意,只得叫祈富趕到省城,請天來兄弟回來商議。)
    (天來兄弟聞信大驚,連忙喚了快艇,趕回家中。)
    (凌氏一見,便大哭道)
凌 氏:你們兄弟在外,得罪了凌家甚麼人,鬧到這個樣子!你兄弟幹下來的,你兄弟還
    去料理。我上七十歲的人,沒有幾天活了,只是你們也要過個安樂日子。
    (天來兄弟,雖由祈富將上項事大概說知,到底還不甚清楚,只得向劉氏詰問。
    ()
    (劉氏一一說知。)
    (天來到後面看了一遍,不覺怒道)
不 覺:如此,哪裡還成個世界!我明天就到番禺縣裡告他一狀,請官勘驗,好歹要罰他
    賠償!
凌 氏:算了吧!豈不聞『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你兄弟的財勢,哪一樣敵得
    過凌貴興?受了這場惡氣還不夠,還要去討一場輸官司麼?只不知你兄弟怎麼得
    罪了他,惹下這場是非?
    (天來把宗孔來求買石室一事告知,凌氏聞言,只有歎氣。)
劉 氏:(劉氏對天來道)婆婆不願意打官司,官人不可違拗,再惹老人家動氣。只好自
    己認個晦氣,趕緊叫人來修理好了,仍舊到行裡去招呼生意吧!
凌 氏:媳婦說的是!這些惡棍,從此遠避他點就是了。
    (天來無奈,只得叫了匠人來。)
    (修理墳墓、補種樹木、重起後牆。)
    (過了幾天,商量仍回省城料理生意。)
君 來:茶村有一筆帳,我們何妨去取了回來,再到省城呢?
天 來:也好!
    (於是弟兄二人,取道茶村而去。)
    (真是「無巧不成書」,剛剛冤家路窄,他兄弟二人取道前行,並不留意。)
    (被宗孔看見了,暗想這一條是往茶村的大路,他們到那裡做什麼呢?連忙奔到
    (貴興家來。)
宗 孔:(亂叫亂嚷道)姪老爹!不好了!梁天來兄弟要告到衙門去了!
貴 興:(貴興吃了一驚)此話何來?
宗 孔:我碰見他兄弟兩個到茶村去,想來一定是叫人寫狀去了。
    (貴興尚未答話,只見旁邊一人說道)
貴 興:放心,放心!他斷不是去叫人寫狀。
    (宗孔抬頭看時,原來是貴興的表叔區爵興。)
    (這區爵興本是一個斯文敗類,坐了一間蒙館,教了幾個蒙童度日。)
    (平日專好結交地保衙役,唆擾訟事,顛倒是非,混淆黑白。)
    (他又略略能料點事,凌貴興等便推服他足智多謀,上他一個徽號,叫做「賽諸
    (葛」。)
宗 孔:(當下宗孔便問道)老表台!你向來料事如神,這回可知道他們到茶村做什麼呢
    ?
爵 興:茶村一帶多有蘇幫客人,這蘇幫客人多半是辦糖的,與他們總有往來,他們一定
    到那裡討帳去了。
宗 孔:(宗孔拍手道)不錯,不錯!我們何不到半路去攔截,搶了他的銀子,喪喪他的
    氣?姪老爹家財百萬,本來不在乎此,然而搶了來,我們一眾窮兄弟吃杯酒,也
    是好的。不知姪老爹意下如何?
貴 興:攔路搶奪,非但王法不容,就是旁人看見也要抱不平的。
宗 孔:我們多約幾個人去,怕他什麼?
貴 興:(貴興搖頭道)不妥,不妥!
爵 興:縱然多約幾個人,理虧也是無用。我有一個法子,要叫天來將身邊所有之銀雙手
    奉上。如其不然,即硬行搶奪,也無人敢出場攔阻。並且天來事後,連屁也不敢
    放一個!
    (宗孔大喜,便問是何妙計。)
    (不知爵興說出個什麼妙計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假三千債搶三百銀強徒得意 打五巴掌換五擔米鄉老便宜)
    
    
20**時間: 地點:
區爵興:(且說區爵興當下對貴興道)如果約了多人攔路搶奪,非但旁人看見要抱不平,
    就是說起來,凌府上的人出來行搶,也不好聽。我有一計,卻要寫一張借票,寫
    著:『康熙四十八年,梁朝大因買受沙田,交價不敷,借到凌宗客銀三千兩。湊
    交田價,按月行息一分。』拿了這張借票,以索欠為詞,他若不認時,就搶了他
    的銀子。旁人也只知索欠,哪個敢來說我搶奪呢?
    (貴興大喜,一面叫宗孔去約人,一面叫爵興寫假票。)
    (寫好了,又取米塵彈染過那票子,成了舊色。)
    (宗孔已約到了凌氏一眾強徒,柳鬱、柳權、潤保、潤枝、越文、越武、越順、
    (越和、宗孟、宗季、宗孝、宗和、海順、美閒共十四人,分佈要隘,預備攔截
    (。)
    (也是天來合當有事,倘使他兄弟收了帳,就在茶村叫了船,一逕到省城去,他
    (就沒事了。)
    (偏偏想著一樁什麼事來,要回家去走一遍。)
    (又因為收了三百兩銀子的帳,帶在身上,走路不便,就叫了一隻小船,搖到譚
    (村來。)
    (那船將近碼頭時,天來在船上,遠遠望見碼頭旁邊茶亭裡面坐著一人,正是凌
    (貴興,手搖摺疊扇,左顧右盼。)
    (天來暗暗吃了一驚,忙將三百兩銀子,與君來分纏在身上。)
    (唉!梁天來這又失著了!他既然見了凌貴興,明知道凶多吉少,就應該叫船家
    (回轉船頭,搖到省城去,也就沒事了,卻偏偏還要投到虎口裡去。)
    (等船攏了碼頭,付了船錢,就捨舟登陸。)
    (只見凌貴興在茶亭裡面,一搖三擺的迎了出來,天來兄弟,要假裝不見,掠了
    (過去。)
    (貴興哪裡肯放過,高聲叫道)
貴 興:梁老表台!請了!
    (天來兄弟也只好與他招呼。)
    (只見他笑吟吟的走將過來,眉目間卻帶著三分殺氣,左有獐頭鼠目的區爵興,
    (右有豹頭環眼的凌宗孔。)
    (一個是做眉弄目,一個是擦掌摩拳,天來只得也說聲)
天 來:請了,
    (便欲走過。)
天 來:(貴興道)梁老表台!久不相逢,何必匆匆要去?弟有一事奉問呀!
天 來:(天來只得站定了)不知有甚事見教?
貴 興:從前姑丈那一筆帳,不知幾時可以清還?
天 來:(天來愕然道)先父有什麼帳目未清?
宗 孔:(宗孔冷笑道)姪老爹!是不是呢?我明知他是要賴的。喜得字樣沒有遺失,何
    不拿出來給他看呢?
    (貴興在身邊取出那一張假票來,笑吟吟的遞與天來道)
貴 興:這是姑丈字跡,想老表台也還認得!
天 來:(天來接來一看道)字跡對不對,此時且不必說,但是既然有了這筆帳,當日在
    南雄拆股的時候,何以不拿出來算清呢?
君 來:(君來大叫道)哥哥!還有工夫同他講理!這種借票,要還也可以,大家請到大
    王廟去,鳴鐘擊鼓,當著菩薩,我就如數交還!
    (看官!看了君來這句話,好笑麼?哪裡有什麼大王菩薩,來管你這閒帳呢?不
    (是這等說,在當日那迷信鬼神的人,大有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的神情。)
    (他肯叫出這句話來,正表得他是正直無私,不是賴帳人呢。)
    (不比得近來風氣漸漸開了,迷信的人,漸漸少了,在熱心世事的人,他還在那
    (裡暗暗歡喜呢!他說好了,好了,把這神權打破了,我們中國的民智要開起來
    (了,聽天由命的話頭抹煞了,實心辦事的人就多了,不知剛剛不是這樣說,這
    (就叫做出人意外之事了。)
    (怎麼叫做出人意外呢?那一班奸詐狡猾之徒,他知道了鬼神是荒誕的,迷信是
    (沒有用的,他卻不肯在嘴裡說出來,等到遇了機會,他還要借著那賭神罰咒,
    (去行他的偷盜拐騙呢!)
    (閒話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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