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 至 第一七〇
161**時間: 地點:
(再說祝觀察,此時是侷促非常,便道)
便 喝:大帥所見極是,職道愧不及此,一切還望鈞裁,職道自當遵辦。
(劉公又略為沉吟,方才)
方 才:看來這件事,莫如息事寧人罷。那個花牌樓殺人正凶,不是有病在身麼,姑且羈
押著,說不定早晚之間,歸於自斃。剩下那個從犯,不妨從輕發落,這事便可無
形消滅了。
(祝觀察唯唯稱是。)
(制台交派已畢,便端茶送客了。)
162**時間: 地點:
(再說胡得勝本日早就來到院上伺候,好偵察消息,見保甲公辦果然前來稟見,
(早把他的魂靈兒,嚇得飛上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見祝觀察走了,並沒有什麼動靜,這才略略地放下一點心,但結果究竟是
(吉是凶,恰還有些捉摸不定,立時輾轉托人,花了一筆運動費,要從制台左右
(親信的口中,討取消息。)
(果然錢能通神,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工夫不大,劉公跟祝觀察談話的一幕,當時是怎樣情形,已經到了胡得勝的耳
(內。)
(他這一喜,真乃非同小可,那飛去的靈魂,已是安然重歸殼內,覺得現在的制
(台,既然關礙情面,不肯往下追究,眼見得這件案子,便已等於死灰,決計無
(重燃之日。)
(從此以後,自己大可放開懷抱,落得個脫然無累了。)
(第十五章 遞訴呈枉費心機)
163**時間: 地點:
(話說前任兩江總督沈葆楨,與現任兩江總督劉坤一,當清綱解組,喋血中原;
(與太平天國作戰之際,他們兩個人,都僅僅的是個知府。)
(到後來嶄露頭角,以次升遷,先後都坐到封疆大吏的地位,也好算是為時勢所
(造,比較偉大的人物了。)
(此兩人遭際相同,當然是在聲應氣求之列。)
164**時間: 地點:
(如今花牌樓一案,劉公緬懷舊誼,動了個芝焚蕙歎、兔死狐悲的念頭,深恐此
(案一經上聞,朝廷震怒不測,沈公就許得了身後之罰,豈非對不住死友。)
(所以打算把這重公案,無形消滅了,以期掩其小眚,全其大德。)
(我們若平心論起來,劉公此舉,雖非大公至正,亦屬情有可原。)
(因為沈公已經故去,不但無恩可市,亦復無怨可買,乃能願念交情,生死不變
(,像這樣的存心,不僅義氣,而且忠厚,在晚近的世風薄?友道凌夷中,哪裡
(能夠數見呢。)
(不過有一樣,折獄貴平,偏則有弊,要照劉公這麼處置,便宜了那傷天害理的
(胡得勝,先不必說,而且熙智和尚跟蔡屠戶二人,慘死多年,沉冤莫白,如今
(好容易得了這個機會,要連昭雪都不能夠,在天理人情上,講得下去嗎?)
165**時間: 地點:
(話說到這裡,請諸位不要心焦,自然是曲折迂迴,另有一番道理。)
(古人說得好,不過盤根錯節之秋,不足以見利器。)
(倘非梗阻橫生,波瀾陡起,怎見得達空能夠善報師警,不忘遺囑呢。)
(閒言放下,且談止文。)
166**時間: 地點:
(再說胡得勝行賄未成,劉制台囑令擱置,這僅是破案當天夜裡跟第二天白晝之
(事。)
(同時還有別的事情,應該敘述。)
(無奈一枝筆,寫不了兩件事,只能說過一邊,再說那一邊。)
(原來那李剛在公堂上聽了李成、金宏的供辭,心中真有說不出來的滋味,就是
(於悲感之外,還另外覺著快活。)
(本來數載沉冤一朝得白,以骨肉親情的關係,精神怎能不為之一振呢。)
(所以公堂上的事情一完,他便飛也似的奔了大慈寺,好給達空送信,商量一個
(辦法。)
(及至進得廟內,來到屋中,舉目看時,不由得嚇了一跳,只見達空坐著,他外
(甥小吉祥兒站著,兩個人全都是淚痕滿面,便不禁脫口說道)
不由得:這是怎麼了?
(達空見是李剛,忙著起身讓座。)
(那小吉祥兒,也叫了一聲舅舅。)
(落座以後,李剛指著小吉祥兒,向達空)
向達空:別是這個渾孩子,又把你給氣著了罷。不然的話,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傷心呢?
(達空還不答言。)
(小吉祥兒早把眼睛一瞪,搶著說道)
小吉祥:舅舅,你這不是胡賴我嗎。我勸你沒有打聽明白,趁早兒少說話。
李 剛:(李剛一聽)你這小小年紀,怎麼不管跟誰,說出話來,就是這愣子味,真是跟
你那死去的爸爸一模一樣。
小吉祥:(小吉祥兒哼了一聲道)那還用說嗎,我不跟我爸爸一樣,難道還跟別人一樣麼
?
(李剛一聽這個話,簡直的是越來越渾了,鬧得笑不得,惱不得,便看著達空道
()
李 剛:你聽聽,這個孩子,是越大越不懂得人事,將來可該怎麼好?
達 空:各人有各人的脾氣性,咱們先不要談這個話罷。你方才不是問我,因為什麼傷心
嗎?
(李剛聽到這裡,點了一點頭。)
達 空:(達空便歎了一口氣道)今天是我師的生忌,剛才上了一回供。
我跟他提起往日之事,所以彼此傷心落淚。你看,枉自過了這些年,一點報
仇的機會也沒有,不是活活地要把人愁死麼?
(達空說到此處,早已神色悽慘,眼含痛淚起來。)
李 剛:(李剛此時卻不禁得意一笑道)常言講得好,來早了,不如來巧。今天這一趟,
我就給你送機會來啦。並且這個機會,不比尋常,簡直的是甕裡捉鱉,再也沒有
跑兒。
(達空聽到這裡,倏然立起身形,眼裡含著的淚,有如下坂的駿馬,刷地直流下
(來,口中)
口 中:我那苦命的師父,不信也有這一天。
(他說完這兩句話,便趕到李剛面前道)
李 剛:到底是怎麼一個機會,請你快快告訴我說。
李 剛:你不要忙,先坐下,聽我慢慢的告訴你說,這可不是三言五語,就能夠說清楚的
。
(達空兩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不肯坐下。)
李 剛:(李剛知道他是心裡著急)你不用這個樣子,我先把話核兒,告訴你說罷,就是
花牌樓那一案的正凶,已經捉住了,並且他毫無推諉的,把以前作案的始末緣由
,全都從實的供了出來。你想,有了這個真憑實據,那番天大的冤枉,不就自然
而然的,給洗刷出來了嗎?
(達空聽到此處,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照舊坐下。)
167**時間: 地點:
小吉祥:(此時小吉祥兒卻插口道)拿住了又當怎樣,反正老師父,跟我爸爸,都早就作
了替死鬼,滿讓又有了正凶,難道他們兩個人還能活得了嗎?
(達空唉了一聲,又不禁淚流滿面。)
李 剛:(李剛皺眉道)你這孩子說話可真憋拗,雖然活不了,還不能替死者報仇麼。
達 空:(達空趕忙攔住道)不要給他講解了,咱們且談正經的話罷。到底這件案子是怎
麼破的?
(李剛此時,方把事情的原委,一一說明。)
(那達空經過這十來年的工夫,心思是開展了,見解是透澈了,聽完以後,便點
(頭說道)
達 空:這可真是天理昭彰,只爭遲早。要按照情形說,縱然咱們不去申訴,以前的冤枉
,也是要昭雪的。因為這麼大的案件,是不能馬馬虎虎過去的。
不過有一樣,此事非同小可,不但胡得勝現在是督標參將,未便擅行拘辦,
而且這件案子,還要牽涉到洪道台的身上,豈是保甲局總辦能夠作得主的。看來
此事,若果能徹底根究,勢非稟明制台不可。
(李剛聽了,連連稱是。)
168**時間: 地點:
(當時達空又沉思了一會,方才)
方 才:從來官官相護,本是宦場的老例。我想那保甲局總辦,也未必准能破除情面,一
秉大公的。況且一經走漏消息,情托賄買之事,難保必無,那時便又多了一層障
礙。看來還是趁早的遞個訴呈,控告胡得勝,當初生心陷害。須防他遲則有變。
李 剛:這話有理,但是這一紙呈狀,你要往哪遞呢?
達 空:自然先在保甲局裡去遞,看他是怎麼一個批法。倘若路數不對,再到制台衙門裡
直接去告狀,也不算晚。要是一起首就越級上控,在道理上是講不下去的。
李 剛:就是這麼辦罷。等你遞上以後,我再從旁打探消息。不過這一紙狀子,說話可要
有分寸。我看罪魁禍首,只是胡得勝一人,除去用筆尖兒,把他扣住了,別人總
要少加牽涉,省得把事情鬧得太大了,那時又許僵住咧。
達 空:你放心罷,這個我全都明白,況且這一紙狀子,現在我自己盡能寫得好,用不著
去求人的。既然是自己動筆,還有個不瞻前顧後,處處全都慮到的嗎?
(李剛口中說好,便要起身告辭,卻被小吉祥兒一把扭住道)
小吉祥:舅舅,我也要給我爸爸遞一個訴冤的狀子。
李 剛:這個不用了,反正是一件事情,只要老師父的冤枉昭雪了,你爸爸的冤枉,還有
個不昭雪的麼?
小吉祥:什麼叫作昭雪,我不明白。我只要問一句話,這場官司打贏了,那個姓胡的,是
殺得了他,還是殺不了他?
李 剛:一定殺得了,你先放開手罷。
小吉祥:殺這個狗娘養的,到時候等我自己去動手。
(說著,這才把他舅舅鬆開。)
(李剛便走了。)
(這一天夜裡,達空便在燈下提起全副精神,去作那訴冤的呈狀。)
(本來事情很為複雜,簡略不來,更兼他要精心用意,自然格外費些氣力,一直
(刪改好幾次,方才看著毫無滲漏,等到底稿起好,已是過了三更,不但十分疲
(倦,難以謄清,並且也怕勉強寫去,要有錯落之處。)
(因此只得睡了。)
(到得第二天,清晨起來,方才伏在案上,沉心靜氣的,把呈狀寫好了,那時已
(是將到晌午。)
(吃過午飯,便忙著撲奔保甲局,把呈狀送到收發處,又使了一些銀子,請他趕
(快遞上去,千萬莫要壓置。)
(經手人見有利可圖,便一口答應下來,說當天就可以給遞將上去。)
(果然錢花到了,事情就辦得痛快,只在當天的晚上,這一紙呈狀,已經送到總
(辦那裡過目了。)
(原來那祝賡廷觀察,稟見制台以後,回到局子裡,自己想道)
洪觀察:反正我的心已經盡到了,並不曾把這件沉冤的案子,壅於上聞,不但公事上交代
得下去,就在良心上,也沒有什麼不安。如今不辦,是制台的主意,與我無干。
不過何通判那裡,應該關照他一聲,省得把這件案子,鬧成有頭無尾的,叫他錯
會了意。
(想到這裡,便立時傳見何通判,把制台的意旨,一一對他說了。)
(再講那位何別駕。)
(在他自己想著,以為這件李代桃僵奇冤極枉的案子,忽然從他手內得了意外的
(發明,真可稱得起是奇功一件,等總辦回明了制台,一定是大大有好處的。)
(誰知事有不然,此時他耳朵裡聽的,跟以前他心裡想的,簡直的是完全變成了
(兩歧,不能拿攏到一處。)
(失意之下,自然是掃興極了。)
(本來他就性情急躁,凡事不加思索,何況這時正是滿懷不快呢。)
(於是也不想說得說不得,便就脫口而出道)
制 台:照總辦這個說法,豈不是制台以私害公了麼?只怕在王法上,在道理中,都有些
講不下去罷。何以當時總辦不加以糾正呢?
(祝觀察聽了,不禁望著他笑了一笑,然後冷冷地說道)
然 後:這個話,真是對極了,可惜我當時竟沒有見到這裡,等到明天,你老哥不妨上院
稟見,當著制台的面兒,再把這個話,重新說一說,或者制台得了這番教訓,能
夠番然悔悟,那也是不可知的。
(祝觀察說到這裡,又不禁從鼻子內冷笑了一聲。)
169**時間: 地點:
(此時何別駕受了這冷嘲熱諷,可也就醒了腔了,立刻徹耳根漲紅起來,惶恐說
(道)
何別駕:卑職一時冒昧,口不擇言,請總辦不要見怪。
然 後:(祝觀察道)這也沒有什麼見怪的。不過咱們在官場中作事,一切體制攸關,不
能不有個變通。這是非二字,是不便過於認真的。
譬如說,他是一個制台,縱然道理上講得牽強,便可以不受指摘。你老哥是
個通判,滿理直氣壯,說話也要有個斟酌,這全是地位的關係,無可如何的。倘
若一定講理,最好是不必作官。試想直道而行,在古時尚且不可,何況今日呢。
(這時何別駕除去唯唯以外,哪裡還敢再說一句話。)
170**時間: 地點:
(少時辭了出去,覺得好處不曾得著,反觸了這麼一個霉頭,心裡頭那份不受用
(,簡直不用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