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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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沈公,望著熙智說道)
沈 公:你方才對於胡得勝所說,曾經叫屈。有什麼話,只管訴將上來。
(熙智見沈公垂問,像是很有把握似的,又向前跪爬了半步,高聲說道)
熙 智:胡守備陷害小僧,現在已經有了真憑實據,請大帥明鑒。
(胡得勝一聽,心中又突突地亂跳起來,不知是叫他抓住了什麼破綻。)
沈 公:你有話,盡可盡情申訴。若是證據確鑿,我自然秉公辦理,決無偏袒。
熙 智:胡守備所說的那個王老兒,跟他的孩子牛兒,小僧從來不認識。並且據蔡屠戶所
說,他也同小僧一樣,不認識他們父子。我們既不認識他,他當然也認不得我們
。慢說沒有什麼情事落在他的眼中,就算是有,但他既不認得我們二人,何以便
能指實昵?大帥請想,這可不是有心陷害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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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胡得勝跪在一旁,提起全副精神,靜聽熙智申訴,心中是止不住的懊悔,
(恨自己一時疏忽,何以忘記了這一層,並不曾問王老兒父子是不是認得熙智跟
(蔡屠戶,以致留下了這麼一個破綻。)
(但是思想起來,卻也無大妨礙,因為要提證人上堂時,現放著只有兩個犯人,
(一個和尚,一個不是和尚,那還能鬧錯嗎,可見熙智雖能舉出這個證據來,然
(而也不見得就能夠奈何我。)
(胡得勝想到這裡,心中又寬鬆多了。)
(沈公聽完了熙智這番申訴,便又)
便 喝:據你所說,你跟那王老兒父子從來未謀一面,這話可曾當真麼?
熙 智:(熙智毫不猶豫的說道)小僧生平不作妄語,何況是在大帥的面前。
(沈公聽得這樣說,便偏著頭,用手拈著鬍鬚露出沉思之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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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微微地一笑,像是已經有了成算,當即叫把兩個犯人收押,又派了一名武
(巡捕監管胡得勝,不得擅離督署。)
(吩咐已畢,便離開花廳,回到內署,另行派人佈置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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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般不明不白的退堂,揣情度理,一定是有個未經披露的辦法,留在後面。
()
(但到底可是怎麼一個辦法呢,這個啞謎,不但熙智想著懸心,就是胡得勝,也
(是如同懷著鬼胎,不知是如何的一個下回分解。)
(只有蔡屠戶,他早把死生二字置之度外,依然吃得飽,睡得香,並不懸念未來
(之事。)
(到得第二天午後,沈公照舊升坐花廳,先把胡得勝帶上來,朝上跪下。)
(胡得勝偷眼看時,並不見熙智跟蔡屠戶,不由得心中納悶。)
沈 公:胡得勝,你們兩造的是非曲直,已有了分辨之法,如今叫親眼看著,少頃便見分
曉。
(胡得勝口中答應著,向上叩頭,心裡止不住的又是猜疑,又是害怕。)
(知道這一回,關係死生,非常重大,只好憑著自己的運氣,一切聽天由命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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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沈公又吩咐了一聲,立刻帶上兩個人來,一齊跪下。)
(胡得勝看時,不禁默默地吃驚,暗想自己生死關頭,此刻全都握在這兩人手內
(,恨不向他們來個千叮嚀,萬囑咐,方才放心。)
(無奈有大帥坐在上面,真乃咫尺千里,連一句話也不能說。)
(除去眼睜睜地看著,簡直是毫無辦法。)
(倘問帶上來的果係何人,原來並非別個,就是胡得勝逼迫出來的干證,開豆腐
(店的王老兒,跟他的孩子牛兒,這是當昨天退堂以後,沈公便派人將他父子傳
(到署中,先行拘禁,為的是預防串供,生出情弊。)
(這倒不錯,憑開豆腐店的人,居然在督中住了一夜,真乃是意想不到。)
(不過有一件,心裡頭可實在不大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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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王老兒,當那一天晚上受了胡得勝威逼之後,便屈著心眼,教給他兒子口
(供,其中最要緊的,就是假如到了堂上,官要問正月初一日夜裡,你走到花牌
(樓地方,曾親眼看見殺人的事情麼?那時候,你也不用多說,只答應一個是字
(。)
(倘再問,你可曾看清了殺人的是誰,那時你便說,是大慈寺的和尚熙智,叫一
(個賣肉蔡屠戶殺的。)
(這兩層,算是最關緊要,其餘應該預備的話,王老兒也都一一的教給他。)
(怎奈那個牛兒是個天生來的笨孩子,任你說破舌尖,總是教不好。)
(王老兒又是著急,又是生氣,牛兒便愁眉苦臉的說道)
牛 兒:爸爸,你因為什麼,一定要教給我說瞎話呢?
王老兒:(王老兒歎了一口氣道)傻孩子,我這是沒有法子啊。誰願意辦這虧心的事情。
假如不這麼辦,得罪了那位胡老爺,咱們爺兒兩個,只怕就要性命難保呢。
(王老兒說到這裡,已是眼淚縱橫,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也就教不下去了。)
(及至這一天將他父子二人拘禁在督署,牛兒還是昏天黑地,不覺得怎樣,王老
(兒卻是如坐針氈,害怕得一夜不曾合眼。)
(他也料到此次被拘,大概就是花牌樓的案件,被胡守備舉出干證來了。)
(不過從先想著,這一場牽涉的官司,總是在保甲局裡打,如今不曉得是怎麼一
(個緣故,竟會鬧到制台衙門來了。)
(不管怎樣,反正到了那裡,也只照著胡老爺囑咐的去說,眼前沒有舛錯,日後
(也不至結仇,和尚跟屠戶,到底冤不冤,那個我可顧不了。)
(要是未曾救人家,反倒先害了自己,無論是誰,可也不能那麼辦。)
(王老兒想到這裡,主意算是打好了。)
(這一來不打緊,眼見得便要大錯鑄成,冤沉海底,可歎王老兒愚昧無知,一心
(就知道懼怕胡得勝,要一點兒常識也沒有。)
(假如他要明白事理,曉得到了總督衙門,大可據實直陳,不必畏首畏尾,那時
(不但問心無愧,並且昭雪了兩個人的冤屈,真乃功德無量。)
(說到胡得勝,只怕性命難保,哪裡還能再去害人,這豈不是一個最好的辦法。
()
(無奈王老兒看不清這種道理,當此緊要關頭,依然向錯路上走去,便把這一場
(冤屈官司,生生地給坐實了,只落得自己虧心,別人喪命,只幫助了一個作惡
(之人,其實是一點兒貪圖也沒有。)
(講到這裡,不禁使人慨然三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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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他父子二人,當時來到花廳,一齊朝上跪下,只嚇得變貌變色,抖衣而戰
(,不亞如到了森羅殿下。)
(他們這種情形,說來並不足怪,本來作小販的人,平常見了一個衙役,尚且害
(怕,何況是跪在制檯面前聽審呢。)
(那時胡得勝也跪在旁邊,他們都不曾看見。)
(因為花廳上,兩旁伺候之人,好像雁排翅的擺開,黑壓壓地一片,看在眼內,
(不免有些心驚膽虛,倒不如低著頭,看著地,還可以比較的安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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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沈公坐在上面,見兩個人都是俯伏著,便道)
便 喝:你們 不必害怕,只管抬起頭來。
(左右也就跟著吩咐了一聲。)
(王老兒父子這才秉正面目,抬頭向上觀看,剛一跟沈公對了眼光,早又嚇得低
(下眼皮,心中亂跳。)
(沈公見他父子,一個是老老實實的本份人,一個是渾渾厚厚的小孩子,滿臉都
(是樸野之氣,一點奸詐的神情也沒有,不禁心中暗忖道)
沈 公:要據胡得勝所舉的證人,倒像沒有什麼弊病。
(想到這裡,便問王老兒的姓名年歲職業,總算不錯,居然勉勉強強,結結巴巴
(的,都說清了。)
(又問到牛兒身上,可憐那個小孩子,哪裡見過這般陣勢,早已頭暈眼花,說不
(上話來,只得由王老兒替他回明了。)
(沈公便垂詢花牌樓的案件。)
王老兒:(王老兒便大著膽子回道)那都是牛兒親眼看見,他嘴裡說出來的。
(沈公聽了,便和顏悅色的向牛兒說道)
沈 公:你不要害怕,有什麼話,只管從實的訴將上來,我決不難為於你。
(饒是這般溫諭,牛兒還直眉瞪眼,張口結舌的,一句話也沒有。)
(沈公見他如此,心中反倒歡喜,認為這樣木強的孩子,一定不會說假話的。)
向 他:(便又向他)正月初一日夜裡,你經過花牌樓地方,可是親眼看見殺人的事情了
嗎?
(這一問,總算湊巧,跟王老兒以前所教的,竟自如出一口,牛兒也算不錯,居
(然福至心靈,從他舌尖上,竟會蹦出一個是字來,他爸爸費了多少心血,也算
(是沒有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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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胡得勝跪在一旁,見大帥審問他們父子,早已急出一身透汗來,心裡像著
(了火一般,恨不得替他去說。)
(等到那個是字從牛兒的嘴裡,彷彿又沉重又輕快的一旦吐露出來,不亞如萬兩
(黃金,徒然到手,以為是天下大事,從此定矣,以前幾乎跳到嗓子眼裡的那一
(顆心,便已不知不覺的,隨著那口久閉乍舒之氣,漸漸地落將下來。)
牛 兒:(道)敢情那個和尚,跟那個屠戶,你早就認識他們的了?
(這一問,是王老兒從先沒有教過的,牛兒翻著白眼,早又答不上話來。)
(沈公便又向王老兒動問,王老兒無奈,只得硬著頭皮替牛兒答應)
沈 公:平素就認識那兩個人。
(本來已到了這個地步,倘要再說不認識,那不是自己把自己訟下來了麼。)
沈 公:(只見沈公眼望著王老兒父子說道)據我想,你們既肯挺身來作干證,當然是能
夠認識的。不過據那和尚跟屠戶說,這實是一場屈官司,跟你們父子並無一面之
識。我也不知這兩邊的話,誰的靠得往。如今我想出一個剖斷之法,不難是非立
見,就是少時帶上十個人來,其中五個是和尚,五個不是和尚,叫牛兒親手指出
,哪兩個,是正月初一日夜裡,他在花牌樓親眼看見的。這麼一辦,誰真誰假,
便沒有狡辯的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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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沈公的話,還不曾說完,王老兒也愕了,牛兒也糊塗;胡得勝跪在一旁,
(心裡在也打了鼓了。)
(原來熙智跟蔡屠戶,除去胡得勝不算,就連王老幾,都不認識這兩個人,牛兒
(呆,更不用提咧。)
(沈公這一試驗不打緊,眼瞧著就要圖窮匕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