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 至 第一八〇
１７１＊＊時間： 地點：
太 子：（當時太子）宣來見孤！
（左右領旨迎將出來，恰好嚴世蕃已下了馬，將要進廳的光景。）
世 蕃：（官軍道）殿下千歲有旨，著催斬官進見。
（嚴世蕃聽得「殿下」兩字，心中暗忖道）
心 中：又遇著了他在此，包管這廝是殺不成的，深為恨事。
只 得：（只得上廳來見）臣嚴世蕃見駕，願殿下千歲！
太 子：平身。
（世蕃起來，侍立於側。）
太 子：（太子故意問道）尊官高姓？
世 蕃：郎中姓嚴，名世蕃，乃嚴嵩之子。
太 子：原來就是相國公子，到此何干？
世 蕃：臣奉聖旨，前來催斬海瑞。
太 子：海卿乃是忠良之士，不幸為你父所害。孤家今親來保他。你且回朝，待孤見了父
皇，與你繳旨就是。
世 蕃：（世蕃哪肯依從）殿下令旨，臣敢不遵？但海瑞一犯，乃是奉旨處決，立等繳旨
的，臣不敢枉法。
太 子：（太子怒道）怎麼說是枉法？馮保，與孤趕了出去。
馮 保：（馮保便走來喝道）不知死活的奸賊，在太子爺面前混言亂語得麼？還不快滾出
！
（罵得世蕃唯唯應命，不敢出聲，無奈且與張聰退出廳外，無計可施，又不敢行
（刑，只得聽候而已。）
太 子：（太子對海瑞道）恩人且在此少候，待孤進宮見了皇上，好歹討個情來，只要不
死就是。
（即吩咐馮保在此陪伴著海瑞，自己領張聰與嚴世蕃三人，來到朝門下馬。）
（太子吩咐二人在此候旨，遂親自進宮而來。）
（恰好帝午睡未醒，張后此際亦在宮中，見了太子回來，急問道）
張 后：我兒，海恩人不知如何了？
太 子：海恩人今在法場，兒已令馮保在彼作伴，特領著監斬官張聰、催斬官嚴世蕃前來
候旨。母后有何妙計，可以救得恩人性命？
張 后：我亦思之再三。只是皇上未醒，若是醒時，你我母子二人切實哀懇，或者帝怒稍
解，則海恩人有救矣。
太 子：倘若父皇不准，又如之何哉？
張 后：我有言語，可以料得著的，亦諒皇上可以恩准。
（母子說話之間，宮娥來稟皇爺醒了，張后便與太子急忙趨近龍榻問安。）
（帝見了太子，便問）
便吩咐：我兒不在青宮習讀，來此何干？
太 子：（太子跪在榻前奏道）臣兒有不揣之言，故來冒奏陛下的。
（這一奏，有分教：受恩深時還恩倍，方是人間大丈夫。）
（畢竟太子所奏何言，皇上准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馮太監笞杖討情）
１７２＊＊時間： 地點：
（卻說當下太子見了皇上請問安畢，帝問道）
太 子：朕兒不在青宮誦讀，到此何故？
太 子：（太子俯伏榻前奏道）臣有下情，叩乞陛下恩准，容臣啟奏。
俯 伏：（帝道）你小小年紀，有甚事情，只管道來。
太 子：刑部主事海瑞，不知身犯何罪，致奉旨西郊處斬？臣敢保之。
俯 伏：（帝道）海瑞目無法紀，擅杖宰相，故此正法。幾何為他保奏？
太 子：海瑞有恩於臣母子，故願保之，以報其德。
俯 伏：（帝笑道）海瑞乃部屬一介司員，與兒固風馬牛不相及，有何恩德？
太 子：臣奉旨幽禁，非海瑞苦諫陛下，何得今日父子完聚？實有大恩於臣，臣豈敢作負
心人耶？
陛下治天下，以仁義為本。海瑞之杖宰相，自有解說。
俯 伏：（帝問）有何解說之處？
太 子：夫宰相與部曹，則職位隔如天壤，下屬固不得問罪於上官者，例也。今者犯罪充
軍，奉旨過堂，則不得以宰相目之也。嵩自仍復一宰相，而瑞則知奉旨之軍配犯
人也。彼復自恃威權，不遵法度，公然占坐公案，此海瑞故以杖之也。海瑞不敢
執法，一任奸臣妄作妄為，於瑞則為諂諛之臣，陛下何所取之？今瑞只知奉旨，
不避權貴，執法不徇，此陛下之直臣。陛下有此直臣，正自賀不暇，何反殺之？
誠恐後來忠直之臣，望而為諂佞之輩矣！惟陛下察之。
（帝被太子這番言語說得心花都開了，自忖）
太 子：彼雖年少，而條陳確確正理。若殺海瑞，只恐後來之臣，相將畏縮，若竟釋之，
則嚴嵩心必不甘。
太 子：（沉吟半晌，乃道）兒且退，朕為瑞寬恩就是。
（太子謝了恩出宮，復到西郊而來。）
（海瑞跪接，太子一手挽起道）
太 子：恩人，救星至矣！
（遂將進宮如何哀懇皇上，皇上如何傳旨，細細說知。）
海 瑞：（海瑞復謝道）太子之於瑞，可謂生死而肉骨也。
（語畢，人報聖旨到。）
（海瑞與監斬、催斬兩官，一齊跪接。）
（只見內侍手捧聖旨而來，立在當中開讀曰：海瑞擅杖宰相，罪當斬首。）
（但嚴嵩以獲罪，奉朕敕旨，發往其衙門點名應卯者，非親任宰輔之比，瑞固不
（合擅行刑杖。）
（除嵩業已受刑，毋庸置議外，其海瑞照不應律，發廷尉衙門，重杖八十，監禁
（刑部獄三個月，以警將來。）
（滿期，該有司具奏，請旨定奪。）
（嵩著開復，以佐朕躬，協理庶務。）
（欽此。）
（讀畢，海瑞山呼謝恩。）
（太子即令人鬆了一應刑具。）
（旋有差官來提海瑞。）
太 子：（太子對那差官道）海主事是孤恩人，今雖奉旨受杖，你等休得故意狠毒。如敢
抗違，孤是不依的！
（差官唯唯應命。）
（太子即命馮保親送海瑞前往，並致囑馮保）
太 子：須要看著行杖，如有故意肆狠，即來回我。
海 瑞：（瑞復向太子泣謝道）殿下愛臣之恩，猶如再造。瑞雖肝腦塗地，不足以報殿下
之萬一也。
太 子：（太子遂挽起慰之曰）恩公請自放心。此去自有孤為恩公作主，即寶眷亦有孤照
應。
（瑞再拜謝恩，隨與差官並馮保而去。）
（太子與兩官回去不表。）
１７３＊＊時間： 地點：
（又說嚴嵩遣人探聽海瑞得青宮保奏不死，今奉旨倍杖監禁。）
（嚴嵩聽了，跌足道）
嚴 嵩：太子何故偏偏要如此與我不偶也？
（遂即時修書一札，令人致於廷尉，卻為就在廷尉杖下結果了海瑞性命。）
（當下廷尉官接得嚴嵩書札，忙啟視之。）
（只見上寫著是：嵩拜書於廷尉大人座下：海瑞以一介微員，擅杖宰相。）
（嵩以奏請聖旨，押送西郊正法。）
（不料青宮為之護衛，致皇上特開格外之典，赦宥海瑞得以不死。）
（今奉聖旨發在貴衙門發落。）
（但瑞與嵩有不共日月之仇。）
（若瑞不死，嵩亦不得獨生也。）
（專此致懇，祈為鑒諒。）
（倘海瑞到日，狼頭重棒八十之內，結果伊命。）
（此恩此德，嵩當銘之五內，敢不仰報大德。）
（美顯之缺，惟公欲之，決不食言。）
（此致。）
（廷尉官看了書札，自思）
廷 尉：嚴嵩之命，若是不遵，必然受怪；若從其議，則那海瑞與我無仇無怨，怎忍得他
委曲？況又有太子為他作主，此事屬在兩難之際。
（左思右想，卻無可如何。）
（少頃，人報海瑞已到衙了，青宮特差馮保公公護衛而來，稱說是來監杖的，請
（爺立即升堂發落。）
（廷尉官聽見有青宮太監在此，即忙請馮保入內相見獻茶。）
馮 保：海老爺是奉旨來貴衙門發落的，咱爺放心不下，特著咱家來監杖呢。
廷 尉：（廷尉官道）海老爺既是奉旨發落的，在下照應就是。
馮 保：照應不照應，出在駕上，咱家哪裡管得許多。好歹都在眼裡看見的，自然有個道
理。請升堂罷。
（廷尉官唯唯應命，吩咐升堂，多擺一張椅子，請馮保同坐。）
馮 保：（馮保讓道）這卻不敢，咱是個內官，怎敢坐這公堂？這是朝廷辦公的所在，使
不得的。請便罷。
（遂立在公案之側。）
（廷尉官告了幾聲不當，方才坐下。）
（差官隨將海瑞帶上堂來。）
（廷尉官看見馮保在此，便站起身來拱一拱手。）
（海瑞跪在地下。）
廷 尉：（廷尉官道）海公今日是奉旨發落的，休怪晚生得罪了。
海 瑞：這是理當。乞大人早施刑罷。
廷 尉：（廷尉官即便吩咐左右）好生些扶海老爺下去。
（海瑞聽了，自己卻走到階下。）
（左右皂役上堂請杖。）
廷 尉：二號。
馮 保：哪裡受得起二號的，取七八號的來。
廷 尉：沒有許多號數，只是三號的罷了。
（馮保點頭，皂役取了三號的上堂看驗過。）
馮 保：輕輕的，若是重了，只恐要你們狗腿割下來賠呢！
（皂役唯唯領命，書吏高叫行杖，左右吆喝一聲，皂役動手。）
（未五杖，海瑞叫痛起來。）
馮 保：罷了，罷了。這就算了罷。
廷 尉：（廷尉官道）哪裡使得。這是奉旨的事，在下不敢枉縱。
馮 保：既然如此，待咱替了他罷！
廷 尉：（廷尉官道）取笑了！
（只是吩咐皂役，須要最輕的就是。）
（皂役聽了言語，真是用盡了功夫，輕輕的打將下去。）
（海瑞亦不覺得十分疼痛，又聽見了馮保的話，若是呼痛，誠恐連累皂役陪杖，
（故此忍著，杖完了方發喊。）
馮 保：（馮保即忙挽他起來）海恩公，今日杖已受過了，尚有三個月獄中的煩悶。你老
人家只管進去，安心坐著，自有咱爺不時來看你呢。
海 瑞：多蒙殿下、公公的厚情大惠！煩為多多拜上，說海瑞今生不能銜結，來生必為犬
馬相酬報恩。
馮 保：知道了，請自珍重！
（各自泣別，馮保回宮。）
１７４＊＊時間： 地點：
（再說廷尉著人將海瑞送到刑部獄中而來，那刑部司獄將海瑞收下。）
（誰知嚴嵩見廷尉不曾毒打海瑞，務要斬草除根。）
（又著人來對刑部侍郎桂岳說知，就中取事。）
（桂岳原是嚴嵩門生，又新拜在嚴嵩膝下的，此際領了嵩命，立即傳了司獄來到
（，吩咐）
便吩咐：今日發有本部主事海瑞到此，你可想個計策，取張病狀結果了他。
司 獄：（司獄官胡坤道）海瑞本與我等無仇，大人何故要將他斷送？況且又是本部的同
僚，還該用些情面為是。
桂 岳：（桂岳笑道）胡太爺，你只知其一，卻未知其二也。
（遂將嚴嵩本與海瑞有隙，現差人來說，要你我二人結果了他性命，好去回覆，
（備說一遍。）
二 人：（胡坤道）這等說，既然太師爺有命，哪敢不從？
卑職即行就是。
桂 岳：你的意思何如？
二 人：（胡坤道）除非斷了水米，不過旬日就結果了。
（桂岳點頭稱善。）
（胡坤回獄中，喚了牢頭禁子入內吩咐，告了嚴嵩之意。）
（禁子們領了言語，就將海瑞禁在「獄底」之中。）
（那「獄底」是獄牢盡頭之處，黑漆一般，凡有將死及已死的犯人，便抬到那裡
（去，專候驗看過收殮，就叫「獄底」。）
（若是好端端的人，到此坐著，只見陰風透體，毛骨悚然，任你怎麼壯健的人，
（也逃不出性命來的。）
（當下海瑞被禁子們手銬足鐐的，又加上腦箍，舉動掣肘。）
（蹲在地下，只覺得冷氣侵骨，時復一陣昏迷，睡坐不寧，竟然病將起來。）
（那海安等二人送飯到獄，又不得入內，都被他們擋住。）
（海安無計可施，便欲求見太子。）
（誰知馮保這幾日有事在昭陽院中，不得出來。）
（海安在宮門外，一連候了兩三日，並不曾見那馮保的影兒，只得歸來與張夫人
（商議。）
張夫人：要見老爺的形跡，除非是他們刑部裡面的人，方可進得去，你們再休想見得著的
了。
海 安：（海安忽然想起一人來）有了。刑部郎中鄧來儀老爺，乃是老爺的同年。他是廣
州東莞縣人，大家都是鄉親，況且老爺與他相好，又是同部的。他每五日一到獄
中，查看犯人。何不哀懇求他，帶小的進去見老爺一面，看有甚話說，也是好的
。
張夫人：如此甚好。你可即速前去，道我本當前來親求的，只是嚴嵩耳目甚多，恐累老爺
不便，多多拜上就是。
（海安領命，如飛似的跑的，來到鄧郎中的私第。）
（他的管門家人都是東莞人，彼此都是鄉親。）
（海安說了來意，那鄧管家代他回明了，來代吩咐著他進見。）
（海安見了鄧郎中，即忙下跪叩頭，泣告道）
海 安：家主母特命小的前來代懇，說家老爺與奸相作對，在廷尉衙門被杖了八十，如今
禁在獄中。而小的們幾次送膳進去，皆被守獄的擋住，不得進去，又不知家老爺
在內怎樣的了。所以家主母放心不下，特令小的來代他懇求，乞老爺念在鄉情，
誼屬同僚。倘老爺明日查監，帶小的隨著進去，見家老爺一面就感激不盡了。
鄧郎中：聞得嚴嵩意欲令禁子們斷絕你老爺的水米，就要在獄中結果了性命。又令嚴二把
守獄門，不許送飯進去。想必此時你主已餓了二日。至查監，要後日才輪著我的
班期。你後日清晨來此等侯。
（海安叩謝而回。）
（正是：風聞遭難處，動了故鄉情。）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鄧郎中囹圄救餓）
１７５＊＊時間： 地點：
（卻說海安再三向鄧郎中哀懇，鄧郎中動起鄉情，便對海安說）
海 安：你且回去，上復夫人，說我後日方是值巡之期，自然進獄見你家老爺，好歹作個
計策，你若要去，後日清早來此，充作我跟隨的人進去就是。
（海安叩頭謝過了，隨即回去，對張夫人說知不表。）
１７６＊＊時間： 地點：
（再說那鄧來儀應諾了海安所托，自忖思）
來 儀：海瑞今為嚴嵩所禁，必然斷絕水米。若至後日進去，多管餓得慌了。此際又不能
送飯與他吃，豈不是白白空走一遭！似此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忽然想得一計）
忽 然：有了，有了！
（即到裡面，向夫人取了米仁人參，隨喚家人到外邊買了二升糯米進來，吩咐丫
（環將米煮熟，用棒槌春爛，又把人參槌爛，和於糯米之內，打成奶餅一般，將
（一張紙包裹好了。）
（後日清晨起來，殊不知海安早已來到，見了鄧郎中，又稱主母再三申意。）
鄧郎中：此時天色尚早，你且在我這裡用了早飯，然後相隨我去就是。
（海安應允，隨著府內的家人們，吃了早飯。）
鄧郎中：（鄧郎中喚了海安吩咐道）少時我到獄中，你便跟著一同進去。只要見機行事，
切不可造次。
（海安應諾。）
（鄧郎中穿了衣服，只喚三個家人，喚那海安，共是四個相隨，來到刑部獄中。
（）
（誰知嚴二早已坐在獄之門首，見了鄧郎中，尤自不甚理會的光景。）
（鄧郎中亦不言語，喚了禁卒，把監門打開了。）
（海安並在從人之內，一齊混了進去。）
（鄧郎中來到亭子上，就有司獄前來參見。）
鄧郎中：這幾日可有新收犯人否？
司 獄：新收犯人十八名，其中女犯一名，官犯六名，俱已入冊，請大人親點就是。
鄧郎中：取冊過來。
（司獄忙將新收犯冊呈上。）
（鄧郎中接冊在手，隨著書吏相隨，先到南一倉點名。）
（書吏把著冊子叫道：黃觀福，直隸大興縣人，犯因奸致命事。）
（盧一志，直隸香河縣人，犯劫財斃命事。）
（伍亞初，江南長洲人，犯拒捕殺人事。）
（劉華，江西南昌人，犯毆斃叔父事。）
（蔡鳴騶，湖廣荊州人，犯聚毆斃命事。）
（胡大猶，平縣人，犯積匪猾賊事。）
（柳三，陝西長安人，犯妖邪惑眾事。）
（共是七名，鄧郎中逐名點過，親行驗看過鐐銬。）
（隨又到西三倉來。）
（書吏把一起五名犯人喚了出來跪著，逐一叫名！）
（侯三保，直隸東光縣人，犯毆斃髮妻事。）
（阿洪，天津衛人，犯醉殺家主事。）
（廖鬆，江蘇吳縣人，犯雞奸幼童事。）
（郭容秀，江西南昌人，犯鬥毆殺人事。）
（高鏡，江蘇無錫人，犯包攬詞訟事。）
（點名既畢，鄧郎中逐一以好言慰之。）
（復到北二倉來。）
（書吏喚了一起，共是六名犯人，逐個點過了名。）
（隨到女倉，只見女犯一名。）
（鄧郎中問她姓名，乃是江南常州人，姓龔名賽花，原犯謀殺親夫事。）
（因為孕未離胎，故以留禁。）
（鄧郎中問過了。）
（復來到官犯倉坐，令書吏點名。）
（書吏持簿喝名道：劉學元，粵東人，原任江西撫州府錄事，奉拿進京候審。）
（柯柏仁，江西南安府人，原任浙江衡州通判，被百名控告吞蝕社谷。）
（呂知機，徽州人，原任廣西遠平縣知縣，虧空餉。）
（柳春發，廣東大埔人，原任山西太原府知府，以醉毆上司，奉拿來京候審。）
（徐微，江蘇太倉人，原任廣東龍川縣知縣，濫刑誤命事。）
（海瑞，廣東瓊州人，原任刑部雲南司主事，以擅毆上官，奉旨監禁。）
（鄧來儀點了五名，叫到海瑞名字，便不見有人答應。）
來 儀：這人卻往哪裡去了？
（書吏只稱不知。）
來 儀：（鄧來儀怒道）監獄重地，怎說不知？
獄 卒：（旋有獄卒上前跪稟道）海主事現奉嚴相國之命，著監於獄底。
來 儀：他們都是一般官犯，怎麼獨將他禁於獄底，是何意思？
獄 卒：這是太師主意，小的們何得知道！不過奉命而已。
來 儀：（鄧來儀）且去那裡查點！
（獄卒不敢違抗，只得引導鄧郎中來到獄底。）
（只見一派陰氣，黑漆一般，卻不見人，只聞咿唔之聲。）
來 儀：這是何人之聲？
獄 卒：這就是海老爺之聲。
來 儀：為甚的這般黑暗？快拿燈來！
（獄卒隨即應諾，即到外邊取火。）
（來儀四顧無人，便走近唔聲之旁喚道）
來 儀：你是海兄麼？
（海瑞在黑暗之中，聽得有人叫他，便應）
便吩咐：是我。你是哪一個？
來 儀：我便是東莞鄧某，你知否？是今日特為救你而來。
（旋在紗帽內取出那人參糯米餅兒，摸到海瑞身邊，交與）
交 與：你且拿著，餓時便吃少許，即可暫延殘喘。弟自有為兄之計。
（海安即便走進前去，正欲說話，忽見那獄卒點燈進來，海安急急走開。）
（那獄卒將燈放在一邊，方才得見海瑞那副狼狽形容。）
（鄧來儀故意點名驗看畢，旋到亭中坐定。）
（時已未刻，那鄧郎中的家人，送了點心來到。）
（那嚴二在門首看見，恐怕他與海瑞相好，送進去就會分食於海瑞，抵死不肯放
（他進去。）
嚴 二：（那家丁大怒道）你是什麼人，怎敢斷絕巡監老爺的點心！
（硬要進去。）
（嚴二大怒，把那點心傾在地下，彼此二人在獄門大吵起來，驚動了司獄官，並
（那鄧郎中都出來查看。）
（只見自己的家人卻被嚴二扭住撕打。）
鄧郎中：（鄧郎中喝住）你們為什麼喧鬧？這裡是什麼地方，敢如此大膽麼！
（管家便將嚴二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備說一番。）
（嚴二猶自只在那裡不乾不淨的叫罵，惱了鄧郎中，喝道）
嚴 二：何處狂徒，敢在這裡撒潑！
嚴 二：你又係哪裡來的呢？難道不曉俺嚴二先生的聲名麼？
來 儀：原來你就是嚴太師的家奴，怎麼膽敢打我的家人，並把點心打碎，是何道理？
嚴 二：俺奉了太師鈞旨，來此把守獄門。你的家人混將東西要送進獄，是以將它打碎，
難道不應麼？
（來儀聽了，越發怒道）
來 儀：你家太師又不曾代理刑部，你怎麼卻來這裡把守？難道六部裡的事，你家把住不
成！
這點心是我用的，你敢將來打碎，這還了得！可惡之至，不打你這奴才，何
以見同僚於本部！
便吩咐：左右，與我拿下！
（那些獄卒俱不敢動手。）
（來儀大怒，喝令家人上前。）
（那四個家人，得了言語，急忙上前，把那嚴二抓著。）
來 儀：快取大毛板來，與我重打！
（海安是恨入骨髓的，急急向獄卒尋了一條頭號大毛板，盡力打去，不計其數。
（）
（可憐打得那嚴二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在地下亂滾亂罵。）
（來儀怒氣未息，復令海安除下皮鞋，緊緊的掌了十下嘴巴。）
（打得那嚴二的嘴恰似雷神一般，疼痛難當，這回就不敢罵了。）
（來儀恨恨而去。）
（海安滿心歡喜，亦自歸家，回覆夫人去了。）
１７７＊＊時間： 地點：
（再說那嚴二被打，動彈不得，令人取了一乘轎子到來抬了回去。）
（時嚴嵩正在堂上觀書，只見嚴二狼狽而回，急問其故。）
（嚴二便將鄧來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逐一說知。）
嚴 嵩：（嚴嵩歎道）你卻不知好歹，他是一個該管的官員，進去巡查犯人，乃是奉旨的
。送點心進去，亦是應該的。你怎麼不分皂白，竟把他的東西打碎，怎怪得他動
怒？若是遇了我，還不止如此呢，你還算好造化哩！
（一頓話，說得如此，嚴二啞口無言，只得忍痛不語，回到府中，好生銜怨，暫
（且不表。）
１７８＊＊時間： 地點：
（再說海安回見張夫人，備言海瑞之苦。）
張夫人：似此如之奈何？非死即斃矣！
海 安：若要解脫此厄，除非尋著了馮保公公，方能有濟呢。
張夫人：如此，你可再往等侯，須要耐心等侯，休再空回。
（原夾注：前者因馮保有事服役，整整數日不出，故海安不得一見，今張夫人故
（重囑之，令其耐守，切勿空回。）
（看此數語，不惟夫人之留心致囑，亦作書之照應前文矣。）
（海安應諾，即便出了衙署，逕望著青宮而來。）
（等了一日，卻只不見，悶悶回去。）
（至次日天尚未明，便來宮門等候。）
（直候至未時光景，方才看見馮保從那邊而來。）
（海安見了，此際恰如獲至寶一般，慌忙上前叩頭。）
（馮保不知所以，急急挽起）
馮 保：尊管何故如此？
海 安：可憐我家主人將要餓斃於獄中，故此家主母特著我來央求公公方便。自前五日已
在此相候了。直至於今，幸得相見公公，家老爺有救了！
馮 保：（馮保聽了）你家主人前者受杖，業已發往刑部獄中。迨三月之後，即便超脫，
你今何忽言此？
（海安便把嵩恨海瑞，暗囑監卒如此如此，又令嚴二守獄門，恐怕有人照應，這
（般這般，備說一番。）
馮 保：（馮保不勝大怒道）何物奸相，擅敢陷害！你且隨我到宮中去見爺爺。
（海安謝了，隨著馮保進宮而來。）
（時太子正在書齋觀史，忽見馮保領著海安來到，便問）
便吩咐：海管家，來此何干？
（海安見問，跪在地下，只叫得一聲千歲，便痛哭起來，連話也說不出來。）
太 子：（太子看了不知何故）到底為著何事，這般光景？
（海安只是痛哭，馮保沒奈何，代他備細說了。）
（太子聽了，不覺勃然大怒）
太 子：嚴嵩，嚴嵩，你亦太逞刁了！一個人既服了罪，這就罷了，怎麼苦苦的偏要尋害
？
這卻豈有此理！海主事乃孤恩人，孤豈肯任你肆毒耶！
不 覺：（便對海安道）你且勿必哭，孤自有主意，包管你家主人安然無事就是。
（海安聽了，叩謝不迭。）
（太子即時穿了衣服，就命馮保、海安二人相隨，一直望那刑部獄中而來。）
（正是：淚落千條原為主，怒生一刻要酬恩。）
（畢竟太子此去，可能救得海瑞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赦宥脫囚簡授縣令）
１７９＊＊時間： 地點：
（卻說太子聽了海安之言，不覺勃然大怒，即時令海安、馮保二人相隨，竟往刑
（部衙門而來。）
（到了大堂，只見並無一人出來接駕。）
（馮保亦怒，高聲叫道）
馮 保：有人麼？
（叫了許久，方才見一老者從內而出。）
馮 保：你是什麼人在此？
老 者：小老乃是看守衙署的。
馮 保：他們宮府都沒一個在此麼？
老 者：（那老者）各位大人都有私衙；各各回去的。若有公事，均來聚會。清晨自然都
到，過午時候，他們都各回私衙去了。所以把一兩銀子，僱小老在此看守東西的
。
馮 保：原來如此。你可到各處通知，只說有人要見幾位大人說話。
老 者：（那老者聽了笑道）你這人好沒分曉。這是怎麼所在？這是甚麼的官府？你是甚
麼人？動輒說這般大話？還不快走，想是要挨打麼！
馮 保：你們各位大人到哪裡去了？
老 者：今日是嚴太師那邊演戲，所以他們都到那裡去了。你到底是甚麼人，只管在此絮
絮叨叨的甚麼？快些走開去罷。
馮 保：你要問我是哪裡來的麼？我就是你家各位大人的小主子，司禮太監馮太爺在此。
（老者聽了，將馮保看了幾眼）
老 者：老眼胡涂，一時不認得貴人，休要見怪！
馮 保：我亦不來怪你，你可即去各位大人處通知，只說青宮爺在此立等問話就是。
（老者聽了，嚇得心膽俱驚，答應一聲，飛也似的跑到刑部尚書何階的府中報知
（。）
（何階聽得太子來到，不知為著何事，即便急急來到署內。）
（只見太子坐於廳上，旁立二人。）
忙上前：（何階急趨上前）臣何階接駕來遲，乞望恕罪。
太 子：主事海瑞身犯何條，怎麼你們竟要斷了他的水米，是何道理呢？
（何階見問，自知太子此來，卻要尋覓對頭出氣的）
太 子：海主事奉旨到獄，微臣一些不知。這幾天都是左侍郎桂岳輪值，殿下須著他來見
，一問便知。
太 子：（太子笑道）雖然是桂岳輪值管事，難道你身為尚書，竟不一問耶？如此廢弛，
實屬不成政體！
（何階唯唯服罪。）
太 子：快與孤立傳桂岳來見！
（何階叩謝訖，即刻令人請桂岳至。）
（桂岳當下見了太子，太子大怒道）
太 子：海主事是奉旨發來監禁的，你怎麼卻把他如此難為？想是要斷送了他的性命麼！
他與你有什麼仇？
（桂岳只推不知。）
太 子：主政在你，怎說不知？可速請海主事出來。
（桂岳領命，急急來到獄中。）
１８０＊＊時間： 地點：
（其時海瑞得了那人參糯米餅充饑，漸覺有些起色，臥在地上。）
（桂岳急令獄卒扶了出來。）
（桂岳將他一看，只見形容枯槁，那棒瘡不知怎的發將起來，行走不便，舉動維
（艱。）
（桂岳見了，急急上前安慰道）
桂 岳：主事安否？
海 瑞：這幾天很安靜，只是地下太濕了些。
桂 岳：都是他們之過，待在下把他們警責就是。如今青宮太子前來望你，請到外邊相會
去。
（海瑞聽得太子到來，便故意倒在地下，作呻吟之聲道）
海 瑞：我遍體疼痛，舉動不得，不去了。
桂 岳：如此怎好？
（說未畢，只見馮保走了進來，一見了大罵道）
馮 保：你們這等壞良心！一個好端端的人，放在這裡不過幾天，就弄成這般光景。且到
外邊，再與你等算賬！
海 瑞：馮公公，可憐我自到獄以來，被他們旦夕狠打，於今變成了一個殘病之人，走又
走不得，煩你取板來，將我抬出去，見殿下一面，死亦瞑目。
馮 保：（馮保叱桂岳道）好，好，好！你卻將他打得渾身痛楚，行走不得。如今太子爺
立即要他問話，這卻怎的？也罷，你且與我背了他出去。
桂 岳：這卻容易的。
（便令家人上前，背負海瑞。）
馮 保：（馮保叱道）誰要你們這班小人來背？要你背呢！
（桂岳被馮保罵得慌了，無可奈何，只得上前把海瑞背負。）
（那海瑞是心中恨極他的了，故意在他脖子上吐了許多津涎鼻涕。）
（桂岳一路吞聲忍耐而走，來到刑部大堂放下。）
（太子與海安見了，急急走來問候。）
（瑞便翻身來，俯伏地下泣謝道）
俯 伏：臣何幸蒙殿下龍駕辱降，使瑞身心不安，雖犬馬不足以報萬一也。
太 子：海恩人，為甚的這般狼狽？請道始末，我自與恩人作主就是。
海 瑞：（海瑞便說）始初進獄，即遭桂岳等舞弄。嚴二把住獄門，禁家中送飯，要生生
的將我餓死。放在『獄底』黑暗之中，蹲在地下，過了幾晝夜，只因地氣潮濕，
把身子弄得殘廢了，今成了半身不遂，乞殿下作主。
（太子聽了，勃然大怒，喚了桂岳上前罵道）
太 子：海主事與你無仇無隙，虧你下得這等狠毒心腸。若不是孤今日來看，多管死於『
獄底』！他是奉旨而來的。今後孤將他交與你服侍，每日三餐，如有缺少，我是
不依的。
（桂岳唯唯應命。）
馮 保：（馮保在旁言道）就是我們走了，背後他又是這般的苛刻奈何？為今之計，卻將
海恩公把大秤來秤過，看有多少斤數，上了冊子，交與這廝供養。若是養輕了，
要這廝將肉割了下來賠補就是。
（太子點頭稱善，便喚轉桂岳吩咐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太 子：若有差失，孤只要你的肉割下來賠補就是。
桂 岳：（桂岳不敢不遵）遵旨。
太 子：（太子吩咐）海安，你有甚話，上前去說。
海 安：（海安即便走到海瑞身邊問道）老爺有甚言語吩咐小的回去。
海 瑞：我亦沒甚吩咐。你回見夫人，只說我身安，不用掛念。不過期滿便釋的，餘無別
囑了。
（海安應諾。）
（太子復命馮保，將一套新衣服與海瑞換了，然後叮嚀而別。）
便吩咐：（臨行又吩咐桂岳道）只管好生服侍海主事，孤五日親來秤驗一次，須要打點，
勿謂孤言之不預也。
（方才與馮保乘馬回宮去了。）
（桂岳受了滿肚子屈氣，又不敢向海瑞發作，只得令人將海瑞送在官倉裡住下，
（每日好酒好菜供奉，竟不敢有一些怠慢。）
（海瑞自出仕以來，卻不曾受過這般安享，每日在那醉鄉之中，私歎道）
海 瑞：此間樂不思蜀矣！想我海瑞，在家不過就是一行作吏，終日裡縈縈擾擾，惟恐政
事不清，哪得這般享受？今日卻口厭梁肉，身厭綺羅了，恨不得在此多住幾年。
（果然五日一次，馮保親來問候。）
（不上半月，把個海瑞養成一個胖子一般，暫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