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六五

61**時間: 地點:
    (卻說墨意師見徐有財供出兩回都是他的原媒,料想推辭不過,只得實說道)
有 財:大老爺聽稟,並非小的敢裝糊塗。因徐二混與黃三林本是磕頭弟兄。他倆面對面
    的結親,不過叫小的做個現成媒人。後來黃三林故了,前年,徐二混對我說黃家
    的親事退了。小的也不知他怎麼個退的。可巧杜二掌櫃二兒斷了弦,托小的做媒
    。小的就想起徐二混這一門親了,不想一拍即合。
      這也是前生緣定,與小的無干。這所供的都是實話,求大老爺詳察。
李 公:胡說。
    (正要再問,值日差稟黃三林妻子黃倪氏、兒子黃祖永傳到。)
李 公:(李公叫到案前)黃倪氏,你兒子聘徐可忠的女兒,是誰的媒人?
倪 氏:是張保田同這位墨大爺。
李 公:張保田現住哪裡?
倪 氏:聽說今年夏天已病故了。
李 公:聘禮共是多少?有首飾衣服沒有?
倪 氏:聘禮銀四十兩,是四個小寶。首飾是赤金耳環一副,赤金扁簪一支,包金手鐲一
    雙,包金如意簪一支,白銀手鐲一雙,白銀番花一支,白銀耳環一副,白銀冠鑽
    一支,共是八件。另外,尺頭四個。就是沒有衣服。
李 公:據徐有財供,聘禮已經退回,你可照數收到?
倪 氏:我的青天老爺呀,小婦人哪裡收回一件?就只憑徐親家說,將聘禮折賣還了賬了
    。小婦人也不知是誰的賬。
李 公:庚書婚帖退回沒有?
倪 氏:庚書婚帖,小婦人一齊收著,並沒退回。
李 公:將婚書庚帖呈案。
倪 氏:現收藏在家。
    (回頭叫鹿兒趕快取來。)
    (這一回頭,方才瞥見上首坐的就是昨天喝茶的那位客人,真是又驚又喜。)
    (正想再訴賴婚情形,卻遇值日差帶徐可忠到案銷差。)
李 公:你是徐可忠麼?
倪 氏:是。
李 公:你是不是又叫徐二混?
    (二混面赤,低下頭不敢答應。)
李 公:你女兒既聘給黃三林的兒子黃祖永,怎麼又嫁姓杜的?一女兩聘,是何道理?快
    快說來。
李 公:(徐二混明知理短,只得勉強的分辯,稟道)因為黃親家病故,家道漸漸的不濟
    。
李 公:家道不濟,你便應該賴婚?
倪 氏:(徐二混叩頭道)不敢。只因黃親家在世時托小的轉借頭谷錢二百五十弔。前後
    五六年,分文未還,合計本利已五百多弔。小的又無力代還,只得與親家母商議
    ,將聘禮退回,折變了還賬。小的想,聘禮已經退回,這親事就不能算了,所以
    將女兒另聘,並非賴婚,求大老爺明鑒。
李 公:(李公問倪氏道)你親家說聘禮退回折變,交給你手沒有?
倪 氏:小婦人並沒看見。
李 公:(李公喝道)徐可忠,你敢在本縣面前說謊?你既說退回聘禮,怎的黃倪氏沒有
    收回?
      你是親手退回的,還是交原媒退回的?有個證據沒有?
李 公:(徐二混聽了這話,愣了半晌,方說道)因為當日債主逼得緊,容不得空,因此
    向親家母說明後,就立刻變價清賬,容不得再來回來去耽誤工夫。這是實情,親
    家母都知道的。
李 公:你這嘴也很會說。就依你講,這聘禮也只算得變賣了,算不得退回,何況還有婚
    書、庚帖明明還在姓黃的手中,你想將女兒另嫁姓杜的,這個理,憑你利口只怕
    不容得你講。
倪 氏:(便顧左右道)來,速傳杜大隆回話。
    (值差的答應著飛跑去了。)
    (暫且按下。)
    (列位聽說徐二混既打算賴婚,豈肯不把婚書、庚帖設法要回,還叫留在黃家做
    (打官司的見證麼?這又是編書的胡造謠言。)
李 公:話,倒明白的很。你既稱職員,這國家的法律你自然該知道的。且問你,一女兩
    聘該怎麼辦?娶有夫之女該怎麼辦?
杜大隆:職員鄉愚無知,蒙老父台教訓,還求寬典,法外施恩,成全職員臉面。
李 公:你既這樣說,要照律辦,你是知道的了。你既求寬典,本縣俯准你的意思,准你
    兩家量力罰錢,你願意不願意?
杜大隆:蒙老父台成全,職員無不從命。
李 公:你既願意,可暫且下去,趕快與徐可忠商議,問他也願意罰否。既辦,本縣一秉
    大公,因格外從寬,聽你們自己酌量。
杜大隆:(徐二混叩頭道)求大老爺開恩,小的願意受罰。
李 公:既你們願意認罰,聽本縣判斷。
    (喚左右,傳轎內的新人上來。)
    (哪知道杜大隆的兒子本是一團高興的新迎,萬想不到出這意外的岔兒。)
    (在轎內坐著納悶,看風色不好,又被那看熱鬧的人七嘴八舌,你言我語,越加
    (不好意思。)
    (敞著轎簾又沒個躲閃,只好撩開扶手,抱著頭,一溜煙地跑回家去了。)
    (單剩個新娘在轎內嗚嗚的哭。)
    (值日差叫喜娘打開轎簾;把新娘扶出,攙到公案前,揭去蓋頭。)
    (李公望下一看,雖然是莊家閨女,卻倒長得骨肉停勻,五官端正。)
    (又加裝扮得齊齊整整,珠冠霞帔,玉帶蟒袍,越顯得精神豐彩,就是兩個眼哭
    (得紅腫,像核桃一般。)
    (迨把蓋頭的彩袱揭去,看見黃倪氏跪在右邊,他便直撲下去,倒在倪氏懷裡,
    (放聲大哭。)
    (倪氏也兩淚交流。)
李 公:(李公不禁連連的點頭說道)姑娘,這是你百年的大喜,不可如此。你的意思,
    本縣已明白了,可惜你的父母不能體貼你苦心。待本縣給你作主。
    (那姑娘聽這位大老爺的話正碰在心坎兒上,越發感動,哭個不止。)
    (黃倪氏好容易將他止住了哭。)
李 公:(李公問徐二混道)你女兒這情形看見沒有?非遇見本縣,只怕你女兒性命還被
    你斷送了。
杜大隆:(二混叩頭道)大老爺恩典。
    (李公叫招房將各人前後口供念了一遍,給大眾聽了)
李 公:這親事,黃祖永自幼聘定,媒證、庚帖現在。徐可忠貪利無恥,一女兩嫁。杜大
    隆為兒娶婦,貪得厚奩,誆娶有夫之女,都該照律嚴辦。姑念自知理短,情願受
    罰,今兩家各罰地二百畝給黃祖永管業,以償其含冤莫訴之苦。著即各將地畝指
    明界限,交戶房當堂立案。
    (徐、杜二人沒法,只得各指撥了二百畝地,戶房照錄了地段、座落、方向,候
    (結案後再行過割。)
李 公:本縣格外體恤黃家孤寡無力猝辦迎娶,杜大隆枉費辛苦,一旦人財兩空,也覺少
    興。今為你設法周旋,徐可忠女兒可就此行禮,認杜大隆為義父。杜大隆預備為
    兒子續弦的喜筵,即借為替義女招贅的花燭。徐可忠陪嫁的裝奩,既已送往杜家
    ,可以毋庸取回。黃祖永就杜家成親,認為義岳。從此三家一樣姻親,和氣往來
    ,莫存意見。本縣這樣調處,你大眾願意罷。
    (眾人齊聲稟復遵斷,而黃倪氏母子喜出望外,尤為感激涕零。)
李 公:(李公又叫地保王順到案說道)你為地保,地方有不合理的事,應該稟報本縣知
    道,你不但不來稟報,反去替他們幫忙,就該重責。今一概免究,著這事照本縣
    的判斷去辦,倘有不合,惟你是問。
地 保:喳。
    (請了個安,正要下去,李公)
李 公:且慢。本街東頭第二堡的更夫,成群聚賭誤公,應予重責。本縣看此地道旁官溝
    壅塞,著你查明昨兒聚賭的四個人,各罰他十天工作開溝。待諸事齊畢,你一並
    銷差。
    (地保一一答應,退下,遵諭辦理去了。)
杜大隆:(杜大隆上前稟道)蒙老父台公斷,職員感激不盡。但是職員尚有個下情,徐氏
    斷歸黃家,理所應該,但職員為兒子原定的聘禮,還求老父台追還。
李 公:你聘禮多少?
杜大隆:紋銀一百兩,首飾八件,衣服四套,還有鵝、酒、糕果、茶葉等項在外。
李 公:這聘禮是應該追的。但追回來也是沒你的份了,照律應該入官。
      姑念你傷耗已多,著將銀兩充義學公費,衣服首飾概行賞還。
杜大隆:(徐二餛道)銀兩小的願還。衣服、首飾已全數給女兒陪嫁了,求大老爺明鑒。
倪 氏:(黃倪氏稟道)既徐親家已將衣飾陪嫁,是杜家的聘禮,自然不該留下。待媳婦
    過門,應當照數揀還。
李 公:很好。你各人都具上結來,完案後好趕快成親,無誤吉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正是:
    (  萬事不由人算計,巧取豪奪更何為。)
    (第三十三回 陸大榮獄底遇冤魂 許國楨堂前供伙盜)
    
    
62**時間: 地點:
    (卻說李公叫眾人各具甘結,乘此吉期,著黃祖永就借杜家現成花燭完姻。)
    (這也是極便宜的事了,誰知卻是他父親一輩子吃虧換來的,也幸他母親能守窮
    (困,不貪小利,方有這一番意外的成全。)
    (倘遇見眼孔小的人,眼見兩套燒餅果子換一個瑪瑙煙壺,這便宜事哪肯出門?
    (就是李公有心成全,也是沒法了。)
    (所以古聖賢說得好,叫「貪小利則大事不成」。)
    (即此一端可見。)
    (閒話少敘,言歸正傳。)
    (李公判完了這件事,心中十分安慰,既不負泉下人夢中告狀,就是這一番辛苦
    (,也算不冤了。)
    (便叫俞升取一百二十八個錢還了店賬,格外又賞了四百文酒錢。)
    (吩咐打道回衙。)
    (那地保照著李公交派的話,替黃祖永幫著料理。)
    (一段姻緣,散而復聚,不但黃家一面的人無不感激,合街的眾人,個個贊歎傳
    (揚。)
    (不必細表。)
    (李公回到衙門,張榮上來請安稟道)
張 榮:訪問得許國楨平日不務正業,所結交的都是些短衣闊辮子,不三不四的人。今兒
    傳他舅舅的原差回來稟復,說因知他外甥平日荒唐,果然作案,恐拖累了他,已
    於三日前避往山東去了。又探聽得李家砦劫人的案,倒是真的。已將該處地保郜
    永太傳到,聽老爺發落。
李 公:知道了。你歇息去罷。
    (張榮退下。)
    (李公看天色已晚,且待明日升堂。)
    (用過晚飯,正要安息,忽見管監獄的家人王喜拿了一張柬帖,報的是陸大榮於
    (本日申刻在監內病故的緣由。)
李 公:並沒有病呈,怎麼死得這樣快?傳官醫診視過沒有?
張 榮:(王喜道)說也奇怪,昨兒晚上收封的時候還好好的。
      到半夜裡,牢頭叫打更的知會小的說:『陸大榮不濟了。』小的夢中驚醒,
    連忙稟請捕廳黃老爺進監看視,見他兩個眼珠只望上翻,口中吐白沫。黃老爺說
    是中邪,急命拿姜湯和正氣丸灌他,咽了兩口,忽然把眼一睜,口中說道:『陸
    大榮,你這喪盡天良的畜生,我還饒你嗎?』一面說,一面兩隻手不住地打自己
    的巴掌。黃老爺問道:『你是誰?與陸大榮什麼仇?』他說:『我就是陸進財。
    』黃老爺說:『你的案已蒙本縣李大老爺替你昭雪,業經申詳上憲,將陸大榮照
    律定罪。你還有何冤枉?監獄重地,豈可滋擾?陰陽一理,你宜速退,不可逗留
    。』陸大榮聽了黃老爺這一套話,爬在蓆子上磕了個頭說:『蒙本縣的明斷,保
    全小的家當。哪知道這畜生噁心不死,前幾天因小的妻子有病服藥,他囑咐家裡
    ,買通醫生,下藥墜胎。幸而小的從旁保護,將藥碗傾潑,方得沒事,差一點兒
    把小的一線血脈斬了。因此控訴城隍司,准小的報怨。小的費了多少錢鈔,方能
    進這幾重門戶,到此地方,豈肯空回。』黃老爺道:『有仇報仇,情所難禁。但
    陸大榮罪名已定,你何必定要他死在監裡,不讓他明正典刑?』陸大榮道:『陰
    曹還有案,須他對質。』說罷,用手在他自己心口亂拍。便鮮血直流,從口噴出
    。黃老爺命將他移在外間,即刻傳官醫診視。到天明,醫生來診,說已經沒有脈
    了。當即傳其家屬親丁到獄,叫他補了病呈,故亂了一天,到中刻方才氣絕。
    (李公聽說,倒不禁毛髮悚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歎道)
李 公:到處都有鬼神,哪可胡行一步。
    (說罷,叫俞升傳該房辦稿,移請鄰封青縣金大老爺相驗。)
    (一面命將獄中打掃潔淨,暫且按下不提。)
    
    
63**時間: 地點:
    (且說張寡婦因女兒被拐,久無下落,時時的在他學生房裡打聽。)
    (這一天又遞呈催審,卻好李公正坐早堂,傳李家砦地保郜永太問話。)
    (張寡婦呈遞催審,李公便命他跪在一旁聽審。)
李 公:地方匪徒,膽敢成群結黨,搶劫幼女,你做地保的知情不報,是何道理?
郜永太:大老爺明鑒。九月二十八這一天,太陽將落的時候,許先生同了一幫人跟著車到
    砦上。
      大家忽然口角,跟著動手毆打。小的還上前勸解,見許先生被一人揪住,小
    的上前分開,那幾位就趕著車去了。小的也不知車裡坐的是誰。因他們本是一幫
    ,偶然相爭,並非搶劫,所以沒有報案。
李 公:你這話真麼?
郜永太:小的當差二十多年,從沒敢說謊。
    (李公喝令暫退,叫傳許國楨到案。)
    (李公將驚堂木-拍,喝道)
李 公:你一年輕學生,不知安分讀書,乃勾結匪人,通同將你師妹搶去,還敢在本縣前
    支吾。本縣尚念你是斯文中人,留你的體面。不想你竟是個敗類。今本縣已經將
    你平日的作為查訪明白,你老實供來,到底你師妹現在哪裡?免得動刑。
    (許國楨聽說出他根底,又知已問過李家砦地保,料想再瞞不過,只得從實說道
    ()
許國楨:老父台聽稟,童生……
    (李公不等他說完,拍案大唱道)
李 公:無恥的奴才,還敢稱童生。你便是個秀才,今兒也不中用了。
許國楨:(許國楨連忙改口道)小的該死。因師妹送殯的這天,被沙家弟兄瞧見,向小的
    商量,叫把師妹誘出,答應送小的紋銀一千兩,小的不該財迷。可巧師妹有病,
    師母叫小的送他回家。不想沙家弟兄約了許多人在半道迎來,小的向他要錢,他
    不但不給,反把小的痛打。
李 公:沙家弟兄是什麼人?住在哪裡?作什麼行業?
許國楨:大的名叫沙金,外號叫大頭鬼。二的名沙方,外號禿尾狼。
李 公:聽這名號,必非善良之輩了。現在這些人在哪裡?
許國楨:他們原是灶戶。因連年官鹽不通,他們就在運河的上下、西河一帶,往來販私。
    近彩人多勢眾,又置起海船,走山東、遼陽,做海面的買賣。
李 公:你一個書房的學生,怎與他們認識?
許國楨:起先在陸監生家賭錢識面,後來跟他弟兄們學拳,因此相熟。
李 公:(李公喝道)好個安分的學生!你知他們常寓在哪裡?有家眷沒有?
許國楨:大頭鬼有個老婆。平常販私,往來沒有一定。現在將要封河,他們常在城裡城外
    玩耍。裝鹽起卸,都在城南大淤灘一帶。
李 公:你知他們城裡與誰相好?同黨的還有多少人?
許國楨:有個姓施的,叫馬販子。姓董的叫土回回,常在一起,餘的都不知。
李 公:你知你師妹被搶後藏在什麼地方?
許國楨:聽說在城隍廟後錢家大院。
    (李公聽許國楨口供,心中便有了主意。)
李 公:(便將公案一拍)你這不良的畜生,將你師妹拐逃,還在本縣前胡說這些無蹤影
    沒對證的話。本縣一切不管,就問你要人,限你五天將你師妹找回。
    (就派了壯頭王信押帶他下去尋覓。)
    (吩咐張王氏暫且回家靜候。)
    (發落已畢,掩門退堂。)
    (話分兩頭,卻說沙氏弟兄本是個無所不為的光蛋,因聚集了許多亡命,連販私
    (帶斷路,遇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地方官但求遮掩粉飾得過,只要城池沒有失守
    (,哪怕四鄉焚殺搶掠,也不與他相干。)
    (上司雖然知道,無奈失事的地方太多了,不勝查究,只得迴護自己失察的處分
    (,保全祿位。)
    (明曉得百姓遭殃,也只好無可如何,付之一歎罷了。)
    (所以大頭鬼這幫人橫行無忌,十分得意,囊中著實的寬裕,在邯鄲驛劫了個串
    (店的粉頭弄回了靜海,兄弟兩個公用取樂。)
    (那一天又得了張招妹,彷彿獲著至寶一般,弟兄倆歡天喜地,悄悄地拉進了城
    (。)
    (到得家裡,不想把那粉頭的醋罈子打破了,一見張招妹,就把他鎖在裡套間,
    (把沙金、沙方臭罵一頓,又每人打了二十棒槌,方才完事。)
    (從此休想見張招妹的面了,弟兄倆算空歡喜一場。)
    (所以張招妹雖受些驚嚇,倒保全了清白。)
    (這一天弟兄倆要想法兒替粉頭消氣,叫了兩個瞎子說書。)
    (又請了一班八角鼓,預備了大魚、大肉、大壇酒,約了馬販子施鐘,土回回董
    (二,賽黃英陸矮子一班狐群狗黨,在錢家大院開懷暢樂。)
    (吃了一陣酒,說明了原委,大眾就請粉頭出來,替他兄弟倆說情。)
粉 頭:看眾位的面子,再讓我一人打二十棒槌,替眾位下酒罷。
    (陸矮子連忙上前請了個安,又作一個揖)
一 個:大嫂子,看矮子的金面,饒了他倆罷。
粉 頭:就是罷,饒了打,饒不了跪。叫這倆王八羔子一人頂一大碗酒,給我跪在門檻上
    ,要動一動,就是一棒槌。
粉 頭:(馬販子、土回回也上前說道)大嫂子算了罷。
粉 頭:你眾位不知,要這一次不做個樣兒,下回連觀音庵的龍女都弄來了,還有我的份
    兒嗎?
    (一面說,一面斟了一碗酒,光叫大頭鬼跪著頂在頭上。)
    (禿尾狼不等他動手,也照樣頂了一碗酒,直挺挺的跪了,一邊一個。)
    (粉頭方站起身,拿了壺給大眾斟酒。)
    (正在興高采烈的時候,忽然進來兩個人,挑著兩對捧盒。)
    (後邊跟著一個人,像是個送禮的光景。)
    (二人走上台階,將捧盒放下,抽出扁擔,就照著沙氏弟兄一人一扁擔,出其不
    (意,連人帶酒都打翻在地。)
    (後面跟的那人在捧盒內提出一對銅錘,直奔上堂。)
    (說時遲,那時快,馬販子看風色不對,從斜刺裡走出院中,縱身上房。)
    (土回回見銅錘來得猛,無可抵擋,將身往桌下一蹲,把桌子順手提起,做個擋
    (箭牌。)
    (一桌酒菜一飛落地,可巧陸矮子往前想走,一腳踩在燴三鮮的海參上,滑蹋一
    (交,跌個仰面朝天,被拿銅錘的一手擒住。)
    (土回回趁這空兒鑽出桌子,也翻身上房去了。)
    (兩個人放下扁擔,就拿出繩索,把沙氏弟兄捆了。)
    (那粉頭嚇傻了,手裡還拿著酒壺,兩隻腳像釘住一般,莫移得動寸步。)
口 中:(口中只喊)八角鼓大爺,快救人呀!
    (不想那八角鼓子弟早一溜煙跑個乾淨,就剩兩個瞎子,抱住了弦子、鼓板,蹲
    (在牆角裡發哼。)
    (這就叫:無巧不成書,不打不相識。)
    (可憐沙氏弟兄一番高興熱鬧,竟打得個落花流水。)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盜黨設計放火燒衙 眾匪認供申詳定案)
    (看官知道這無端闖席打人是什麼緣故?原來,李公聽了許國楨口供,怕簽差捉
    (拿反走了風,所以不動聲色,點齊了壯勇,親身帶往,將錢家大院前後圍住。
    ()
    (李公本意只想將張招妹搜出,倒不料沙金、沙方一齊在家等死。)
    (方才挑捧盒的人一叫蕭起,一叫龔超,是兩個有名的捕頭。)
    (拿銅錘的更不必說,自然一定是李公了。)
    
    
64**時間: 地點:
    (當時擒住了陸矮子,蕭、龔二人捆住了沙家兄弟。)
    (門外壯勇聽見裡面動手,一齊進來幫助,倒把馬販子、土回回兩個劇賊放走了
    (。)
    (李公叫把兩個瞎子引路放出,然後把粉頭鎖上,叫他引路,領到後院,將所有
    (的箱櫃一齊打開檢點,一件件上了清單。)
    (又在套間內把張招妹放出,將一干人齊帶回縣。)
    (細軟物件捆載隨,其餘粗重物件,記明數目。)
    (正要出門,將大門封鎖,見隔扇後還躲著兩個人,帶出訊問,一係廚子,一係
    (遛牲口的小子。)
    (李公命一起帶回縣中候訊。)
    (街坊聞知此事,爭先恐後地來瞧,把個城隍大街都擠斷了。)
    (李公留了四名壯勇在錢家大院前後逡巡看守,把大門反關,親眼看著將封皮貼
    (上。)
    (俞升已帶同值日班房打轎伺候。)
    (城隍廟道士印月過來叩安奉茶,請李公到客堂歇息。)
    (李公婉言謝卻,喝了兩口茶,便上轎回衙。)
    (蕭起、龔超押帶一班男女在轎後跟隨。)
    (李公剛進衙門,正126要升堂,執帖的稟道)
李 公:青縣金大老爺相驗已畢,現方在福海祠拈香。
    (李公命請到花廳相會,且叫將男女各犯暫行分別嚴押,一面吩咐廚房備席,兼
    (請捕衙黃老爺,本營蔡副爺,本學曾老爺來署晚酌。)
    (執帖的領命,分頭備辦去了。)
    (少頃,眾官齊集,李公一一迎進花廳,讓坐獻茶,少不得自有一番寒喧酬答,
    (不必細講。)
    
    
65**時間: 地點:
    (且說張王氏在家聽說女兒已給尋得,歡喜不盡,也顧不得換衣服,急忙的出來
    (,將門反鎖,一逕到衙探聽。)
    (找到官媒處等,不待問訊,便一直進去。)
    (看見堂屋裡有個年輕的女人在那裡掩面啼哭,張王氏又是喜歡,又是心疼。)
    (趕步上前,攔腰的一抱)
張王氏:我的兒呀,我可想死你了。
    (那女人不提防,倒吃了一驚。)
張王氏:(回頭一看,見是個穿孝的婆子)你是誰?
      猛咕叮的不怕嚇死了人。
    (原來那女子不是別人,就是沙家弟兄共用的那個粉頭。)
    (官媒聽有人叫喊,急忙出來查問。)
張王氏:大嫂方便,求領去見我女兒一面。
李 公:(官媒道)看你這說話,沒頭沒腦的。我知道誰是你的女兒?
張王氏:我姓張,女兒叫招妹。是今兒大老爺找回來的。
    (張招妹在裡邊聽見他母親的聲音,三腳兩步地趕了出來。)
    (母女相見,抱頭大哭。)
    (正在難解難分,忽聽見一棒亂鑼,街上人聲嘈雜,說是縣衙門後邊火起。)
    (官媒趕快將張氏母女分開,將粉頭和招妹都推入裡間,把門扣上,以防意外。
    ()
    (張王氏只得出來。)
    (見衙門前紛紛亂亂的人,有挑水桶的,有拿撓鉤的,夾著許多燈籠,擁擁擠擠
    (,都向後而去。)
    (張王氏抬頭一看,只見二堂後東北角火光沖天,映得照壁都是通紅的,不由得
    (心內發慌,連聲念阿彌陀佛)
張王氏:老天爺呀,好端端的,這火是哪裡來的?
    (要說這火,不但張王氏疑心,就是編書的也是疑心,不用說那看書的,更要疑
    (心了。)
    (不能不將這起火的原由細說一回。)
    (原來馬販子同土回回兩個人從錢家大院跳房逃出,就在附近暫為躲避。)
    (聽說沙氏弟兄全家被抄,就去找他們伙黨中的一位軍師,姓吳,名謂,因他頗
    (有點奸謀狡計,生平以梁山泊的吳用自命,卻又生得身材胖大,所以人都叫他
    (雙料吳用。)
    (本是個沒經過院考的童生,餬口無計,就入了沙氏的黨中,為他施謀划計,居
    (然算無遺策,從鹽梟升到了海盜,羽黨日多,規模漸大,所以十分得意,更加
    (自命不凡。)
    (卻不知道沙氏弟兄已經全家被抄。)
    (馬販子、土回回兩個上門找他,他還要拿軍師的身分,裝腔做勢,搖搖擺擺地
    (出來。)
    (土回回急得說不出話,馬販子將原由始末說給他聽了。)
李 公:(吳謂把腳一蹬)罷了,罷了。
      完了,完了。我早說這城廂裡面不是安身的地方,咱們有這許多船隻,哪裡
    享用不了?偏要這窩兒送死。
張王氏:(馬販子道)如今還沒過堂,趁早想個法兒救他,特地來求軍師妙計。
    (吳謂低著頭想了一回,又細問前後的情形,便叫土回回等到天黑的時分,在衙
    (後馬號放火。)
    (馬販子帶領就近的黨羽十餘人,在班房左近趁眾人救火的工夫,一哄而入,將
    (沙氏弟兄搶出。)
    (吳謂自己趕往城南,預備接應出城。)
    (計劃已定,各自分頭幹事。)
    (這時候,李公正在花廳陪眾賓宴會。)
    (燈紅酒綠,酬酢方酣。)
    (忽聽報馬號草房內火起,眾賓客吃一驚,投箸而起。)
    (李公就料到是日間逸出二賊的作為。)
    (便叫張榮緊守印信,請蔡副爺督同帶來的親兵和本衙壯勇,趕快將監獄班房緊
    (緊看守。)
    (又請黃捕廳即速回衙防守監獄。)
    (吩咐備房守定案卷,不許擾亂。)
    (但傳值日的快皂兩班同馬夫、驛卒,隨同水會救火。)
    (那馬號房屋本不高大,又正西北風,所以火勢雖旺,火頭皆向東南竄去。)
    (東南是個大空院。)
    (吳謂枉費了一番算計,僅僅燒去了兩大堆草,一間草房。)
    (剛燒到馬神廟後簷,水龍已經趕到,就澆滅了。)
    (前面馬販子看見後面火起,正想動手,忽見蔡副爺帶著兵勇民壯把個班房監獄
    (團團圍守,沒處下手,只得在暗裡叫苦。)
    (有一個伙友姓鐘,名篤,外號叫強出頭,性最躁急,卻也能飛簷走壁,仗著武
    (藝,要想衝頭陣,得個異常勞績。)
    (打人叢裡挺身一縱,已上了內班房後牆,卻不知道沙氏弟兄拘押在哪裡。)
    (探下身去聽風,不想被民壯看見,一撓鉤扎住褲襠,望後一拖,強出頭立腳不
    (定,仰面翻身,從牆上直滾下來。)
    (只聽人聲沸然,說道拿住賊了。)
    (蔡副爺命趕緊捆起,派營兵高擎提燈,親身巡查。)
    (馬販子見事不濟,望後看,火光又漸漸落下去了,也顧不得救人,帶著一幫伙
    (黨,趁著亂一溜煙走了。)
    (李公督看將火救滅,復回到花廳。)
    (金、曾兩位同寅,蔡副爺也押了鐘篤到花廳銷差。)
    (李公命交班管看守,請諸位重複入座。)
    (眾人也無心飲酒,草草完席,各各告謝而去。)
    (李公送到大堂,單留蔡副爺帶了捕役各處巡查,又叫關上大門,親自周圍看了
    (一遍。)
    (便傳伺候,帶齊人犯,立刻在二堂審問。)
    (先傳張招妹,問了一遍,知並未被污,獎慰了幾句,叫傳張王氏當堂領回。)
    (張王氏叩頭謝恩,又念了許多的佛號,領了閨女下堂去了。)
    (又傳許國楨,拍案喝道)
許國楨:你雖沒有衣衿,也算是唸書的人,怎的通同匪類,更敢忘恩負義,把老師的女兒
    拐騙,你還能算個人麼?來,先給我重責八十大板,還押候辦。
    (左右不由分說,拖下去如數加刑,打得許國楨殺豬似的叫喊,漸漸聲氣不接,
    (矢溺齊下。)
    (八十板打完,已是個半死人了。)
    (加上鎖鏈,連拖帶拽,還向班房去了。)
    (然後提那粉頭上堂。)
李 公:你是哪裡人?娘家姓什麼?
粉 頭:小婦人是山東人,叫潘小蓮,向跟我爹在邯鄲縣趕店,唱個曲兒度日,被他弟兄
    強搶到此。我爹不捨,跟到滄州,被那天殺的一腳踢死,就撩在河裡去了。
李 公:你幾時到此地的?
小 蓮:(潘小蓮)今年五月從邯鄲搶來,一向住在船上。這月初頭才到這裡。
李 公:你是跟沙金,還是跟沙方?
    (小蓮聽問,不禁羞得滿臉通紅)
小 蓮:大老爺呀,他弟兄還分嗎?小婦人沒法呀。
    (李公聽了,心中也自明白)
李 公:他弟兄平日乾的事,你細細說來,本縣可想法兒救你。
小 蓮:以前的事我不知道。那一天,邯鄲大來店有個布客叫我唱,唱完了就留了。哪知
    四更來天,他弟兄帶了許多人打進來,把布客殺了,可憐小婦人呀,又沒個衣服
    ,怎麼跑得了,就上了他們的手了。把布客的行李同小婦人都弄到個姓許的家裡
    。後來他們常常的搶東西,到家來都是給姓鄭的分的。八月,到臨清上船,那就
    遇見我爹了。不想跟到滄洲,送了他命。後來又調海船上。
      到山東不知哪地方搶了個當鋪,綁了個娘兒們,說是什麼陳知府的少奶奶。
    在船上玩幾天,忽一日跳海死了。從上月才回到這裡,不想又搶了張家的姑娘。
    是小婦人看守著他,不然也就糟了。
李 公:他們有多少人?
小 蓮:在海上有兩隻船,哪只船也夠幾百人。
李 公:你都認得他們麼?
小 蓮:哪裡認得?就是今兒喝酒的,一個叫馬販子,一個叫土回回,捉住的叫賽黃英,
    那都是頭兒腦兒的。還有個先生叫吳謂,有個會浮水的褚祥,是常來的。旁的都
    不知。
    (李公命他畫了供,暫且帶下。)
    (叫帶沙氏弟兄上來,李公喝道)
李 公:你等乾得好事!給我從實供來,免得動刑。
    (兩人低了頭都不言語。)
    (李公叫招房把潘氏的口供念給他倆聽,招房便朗朗的念了一遍。)
李 公:你倆聽見沒有,這事可都有的?
沙 金:(沙金對他兄弟說道)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老實說了罷,免得皮肉受苦。
李 公:(便說道)潘氏供的都是實話。也不必說了,求大老爺定罪罷。
李 公:你同伙的共有多少?現都在哪裡?給我一一供來,本縣當設法救你。
沙 金:同伙的就是潘氏供的這幾位,此外沒有了。
李 公:你這個人太不知好歹。本縣有心救你弟兄,所以問你同伙。要能將他們供出,便
    可開脫你倆的罪名。
沙 金:實是再沒了。
李 公:料想要不動刑,你是不肯招的。
    (命取夾棍過來,左右答應,齊聲吆喝。)
    (皂役取了兩副夾棍,將沙氏弟兄鞋襪去了,先把左足套上,李公)
李 公:你既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怎的情甘受刑,不肯供招?我勸你直說了罷。
    (弟兄二人齊聲叫冤,不肯直供。)
李 公:(李公將驚堂一拍)收。
    (左右齊聲吆喝,用刑的將繩收緊,三收三放,兩人咬牙熬忍,仍是不招。)
    (李公命釘上鐐銬,同陸矮子一並收禁。)
    (將潘氏交官媒發賣,餘贓委捕廳督同差役前往查點造冊,暫行寄庫,再候移行
    (各處,傳失主認領。)
    (錢家大院房屋查封入官,廚子和遛牲口的小子,訊係本地窮人,無為匪情事,
    (每人重責五十板暫押,候取具妥保釋放。)
    (發落已畢,命押鐘篤列案訊問。)
李 公:你是哪裡人?
鐘 篤:小的山東登州府人。
李 公:你在此什麼勾當?是誰指使你放火?
    (鐘篤便把馬販子等與吳謂怎樣定計,怎樣放火,馬販子打算怎樣劫牢,自己怎
    (樣上房被獲,一一供認。)
李 公:現在他們這幫人在哪裡?
鐘 篤:原本定在南門外會齊。想必是還在那邊。
李 公:你們同伙有多少人?
鐘 篤:我強出頭向不說瞎話。旱路上八十人,是小沙統轄的。水路上六百多人,是大沙
    統轄的。現在水路朋友有一多半在山東,在這兒只百十來人。
    (李公又問他歷來所犯案件。)
    (那強出頭卻倒知無不言,一起起的都供了。)
    (招房握管疾書,供畢寫完,又念一遍給他聽了,叫他畫了押,打上手印,也命
    (釘鐐收禁。)
    (又叫請蔡副爺帶著勇丁並蕭起、龔超,連夜追拿馬販子等,務獲究辦,然後退
    (堂。)
    (將沙匪就擒,餘黨尚多,亟宜剿辦情形通詳各憲,無庸細說。)
    (且表那馬販子等見事不成,連忙分散,陸續扒城而出,到南門外會齊。)
    (找著了吳謂,告訴他前後情節。)
李 公:(吳謂跌足道)罷了,罷了,不必管他娘罷。此地萬難存身,趕快逃命要緊。
    (一幫人齊往海邊而去。)
    (剛剛動身,見南門下火把齊明,提燈高照,知是官兵追到,便沒命的往前跑。
    ()
    (海邊船隻本已備妥。)
    (大眾一同上船,扯起篷,順著西北風便開向山東去了。)
    (這邊蔡副爺帶兵役追趕,哪裡跟得上?到岸邊一看,煙水瀰漫,並無人影。)
    (只見殘蘆枯荻,瑟瑟鳴風,怕有匪人藏躲在內,使命縱火焚燒。)
    (風狂燄烈,頃刻間蔓延數里,照得海水通明雪亮。)
    (看燒完了,並沒有人,只得帶了兵役回城去了。)
    (後來,吳謂等眾到山東,糾合同黨,共推馬販子為首,通同捻匪,大肆猖獗,
    (搶官署,拒官兵,沙金等正法之日,來劫法場。)
    (被李公設計拿住,均詳在二集。)
    (這初集算已完卷。)
    (有一首詩,也是個科甲朋友作的,就照本謄錄,做個煞尾:
    (  詩曰:
    (  海陬小試笑牛刀,鋤暴安良安憚勞。)
    (聽說而今燕水土,猶傳逸事話漁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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