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 至 第一三七
１３１＊＊時間： 地點：
（如今有長班人役跟隨，片時不得脫空。）
（祇捱到晚間人役散去，方叫一個家人打了一個小燈籠，悄步到蘇州胡同來尋訪
（。）
（喜得蔡老官，人人認得一問就著。）
（不料蔡老官奉山小姐之命，日日守候。）
（忽見燕白頷來尋，宛如得了異寶，連說道）
燕白頷：相公原許場後就來，為何直到如今？叫我老漢等得不耐煩。
燕白頷：我場後已曾來訪，不期路上遇了一場是非，故不曾到此。不瞞你說，放榜後又中
了進士，日日奔忙半刻不空。又恐怕你家小姐道我失約，故乘夜而來。煩你拜上
小姐，即有垂愛之情須寬心少待。等我殿試後，公務稍暇定來見你，商議求婚以
結百年之好。
蔡老官：原來相公中了，事忙。既是這等，我老漢就去回復小姐，祇是萬萬不可失信。
燕白頷：我若失信，今日也不來了，祇管放心。
蔡老官：說得有理，我放心在此，守候佳音便了。
（燕白頷囑咐明白，方纔回寓與平如衡說知此事道）
燕白頷：你我功名亦已成就，兄又聘了絳雪，小弟再和合了閣上美人，便可謂人生得意之
極矣！
平如衡：事已八九，何患不成！
（二人說說笑笑，十分歡喜。）
（不數日，廷試過，到了傳臚。）
１３２＊＊時間： 地點：
（這日，天子臨軒，百官齊集，三百進士，濟濟伏於凡墀之下。）
（御筆親點燕白頷狀元及第，平如衡探花及第，各賜御酒三杯簪花掛紅，赴翰林
（，去到修撰編修之任。）
（到任後，敕賜遊街三日，十分榮耀。）
（過了數日，天子又召學臣王袞面諭道）
天 子：爾前特薦燕白頷、平如衡有才，今果次第搶元奪魁，不負所薦。賜爾加官一級，
以旌薦賢得實。
（王袞叩頭謝恩。）
天 子：（天子又諭道）朕前敕爾搜求奇才者，原以山閣臣親女山黛與義女冷絳雪才美過
人。朕以為女子有此異才，豈可男子中反無，故有前命。今果得燕白頷、平如衡
二人，以副朕求。朕因思天地生才甚難，朝廷得才不可不深加愛惜。眼前四才，
適男女各半，又皆青年未曾婚配。朕欲為之主婚，狀元燕白頷賜婚山閣臣親女；
探花平如衡賜婚山閣臣義女，如此則才美相宜，可彰聖化。特敕爾為媒，銜朕之
命，聯合兩家之好。
王 袞：（王袞叩頭稱頌道）聖上愛才如此，真無異於天地父母。不獨四臣感恩，雖天下
才人，皆知所奮矣！
（遂謝恩退出。）
（王袞奉旨為媒，因暗想道）
王 袞：聖上命我為媒，我若兩邊去說，恐他各有推卻，便費氣力。既奉欽命，莫若設一
席，請他兩邊共集一堂，那時明宣詔旨，則誰敢不遵。
（主意定了，遂擇了吉日，發帖分頭去請。）
王 袞：（又著人面稟道）此非私宴乃奉旨議事，不可不到。
（至臨期，山顯仁與燕白頷、平如衡前後俱到，王袞接入相見。）
（禮畢，略敘敘閑話，王袞即邀入席。）
（山顯仁東邊太師位坐了，王袞西席相陪。）
（燕白頷、平如衡坐於下面客席。）
（飲過三杯，王袞即開談道）
王 袞：學生今日奉屈老太師與狀元、探花者，非為別事，因昨日蒙聖恩面諭，人才難得
，不可處之不得其當。山老太師有二位奇才閨秀，實係天生。今科又遇狀元、探
花二位名世奇英，定從嶽降。況年相近面貌相仿，可謂聚淑人君子於一時。若不
締結良姻，以彰《關雎》、《桃夭》之化，不足顯朝廷愛才之盛心也。故特命學
生恭執斧柯，和合二姓，故敢奉屈，以宣天子之命。老太師與狀元、探花，禮宜
遵旨謝恩。
山顯仁：聖命安敢不遵。但陳人聯姻新貴，未免抱不宜之愧。
（燕白頷心中雖要推辭，卻一時出口不得。）
（惟平如衡十分著急，因連連打恭說道）
平如衡：勿論聖上鴻恩所不敢辭，即老恩師嚴命，豈敢不遵？況山太師泰山之下得附絲蘿
，何幸如之！但恨賦命涼薄，已有糟糠之聘。風化所關，尚望老師代為請命。
王 袞：探花差矣。守庶民之義，謂之小節；從君父之制，謂之大命。孰輕孰重，誰敢妄
辭！
平如衡：愚夫愚婦立節，聖主旌之，非重夫婦也，重敦倫也。門生之聘，謂門生之義，則
輕則小；謂朝廷之倫，則重則大也。尚望老師為門生回天子。
王 袞：事有經亦有權。從禮力經，從君為權。事有實，亦有虛。娶則為實，聘尚屬虛，
賢契亦不可固執。
山顯仁：（山顯仁見二人互相辨論）王老先生上尊君命，固其宜也。平探花堅欲守禮，亦
未為不是。依老夫看來，必須以此二義上請，方有定奪。
王 袞：（王袞與平如衡一齊應道）是，明早當同入朝請旨。
燕白頷：（燕白頷聽見說請旨）門生亦有隱情，敢求老師一同上請。
王 袞：探花已聘，尚可公言。狀元隱情何以形之奏牘。這個決難領教。
（燕白頷遂不敢再言。）
（大家又飲了幾杯，遂各自散去。）
（到了次日，王袞果同了平如衡入朝面聖。）
（不期揚州知府竇國一，因平如衡中了會魁探花，與冷大戶說知，叫他速速報知
（女兒定親之事。）
（自家在揚州做了四年知府，也要來京中謀復原職。）
（因討了賚表的差，竟同冷大戶趕進京來。）
（到了京師，冷大戶竟到山府去見女兒。）
（竇知府這日恰恰朝見，在朝房劈面與平如衡撞見。）
（平如衡忽然看見，滿心歡喜道）
滿心歡：竇公祖幾時到京？恰來得好，有證見了。
王 袞：（因引與王袞相見道）門生的媒就是竇公祖做的。
竇知府：（竇知府忙問道）探花已佔高魁，為著何事，忽言及斧柯？
平如衡：晚生蒙聖恩賜婚，因已有聘，面聖懇辭。今恐無據，聖主不信，恰喜公祖到來，
豈非一證！
竇知府：原來如此，候面聖時，理當直奏。
王 袞：探花苦辭！固自不妨，祇可惜辜負聖上一段憐才盛意。
竇知府：請教王大人，聖上怎生憐才？
王 袞：聖上因愛探花有才，又愛山閣老令嬡有才，以才配才，原是一片好意，非相強也
。探花苦苦推辭，豈非辜負其意乎？
竇知府：（竇知府聽了著驚道）聖上賜婚探花者，莫非就是山閣臣之女山黛麼？
王 袞：不是山黛，是第二位義女冷氏。
竇知府：（竇知府聽了大笑道）若果是義女冷氏，王大人與探花俱不消爭得，也不必面聖
。請回，準備合巹。我學生一向還做的是私媒，如今是官媒了。
王 袞：（王袞與平如衡俱驚）聖上賜一婚，晚生定一婚，二婚也，為何不消爭得？
竇知府：聖上所賜者，此婚也。探花所定者，此婚也。二婚總是一婚，何消爭得。探花你
道山相公義女是誰？即冷絳雪也。
平如衡：（平如衡又驚又喜道）冷絳雪在揚州，為何結義山府？
竇知府：說來話長，一時也說不盡。但令岳聞知探花高發，恐怕要做親，已同學生趕進京
來，昨已往山府報知令嬡去了。
（王袞與平如衡聽了，歡喜不勝）
不 勝：若非恰遇竇老先生說明這裏，我們還在夢中，不知要費許多脣舌。
竇知府：不必更言，二位請回，學生朝見過，即來奉駕。
（說罷，王袞與平如衡先回不題。）
１３３＊＊時間： 地點：
（卻說冷大戶到京，問知山顯仁住處，連晚出城，趕到皇莊來見。）
（山顯仁聞知冷絳雪父親來到，忙接入後廳相見。）
（冷大戶再三拜謝恩養。）
（山顯仁一面就留飲，一面就叫冷絳雪出來拜見父親。）
（冷絳雪拜畢，冷大戶就說道）
冷絳雪：我不是也還不來，因與你許了一頭好親事，祇怕早晚要做親，故趕來與你說知。
冷絳雪：（冷絳雪著驚道）父親做事為何這等孟浪？即要許人，為何不早通知！
１３４＊＊時間： 地點：
如今這邊已蒙聖上賜婚了，父親祇好回他。
（冷大戶聽見說聖上賜婚，祇好回他，竟嚇獃了半響，方說）
方 纔：為父的聘已受了，如何回他？
冷絳雪：不回他，終不然倒回聖上。
冷大戶：若是一個百姓之家，便好回他。他是新科的黃甲進士，又是揚州知府為媒，叫我
怎生開口！
冷絳雪：說也徒然，知府、進士難道大如皇帝！
（冷大戶聽了，默然悉眉歎氣，連酒也不敢喫。）
山顯仁：（山顯仁看見道）親翁且不必煩惱，還喜得賜婚之人也曾聘過，明早還要面聖懇
辭。若辭準了便兩全矣。且請問親翁受了何人之聘？
冷大戶：門下晚生，原自不敢專主。當不得竇知府再三騙我，說他是個有名的大才子，新
科中了亞魁。這回進京會試，不是會元，定是探花。說得晚生心動，故受了他的
聘定。
山顯仁：他如今中了進士，則竇知府也不為騙你了。
冷大戶：中倒果然中了會元，又殿了探花。雖不是騙我，祇是騙我把事做差了，如今怎處
？
山顯仁：（山顯仁聽了大驚道）會元探花，這等是平如衡了。
冷大戶：正是平如衡。
（山顯仁聽了，看看冷絳雪大笑道）
山顯仁：大奇！大奇！平如衡苦苦說揚州已聘者，原來就是你。
冷大戶：（冷大戶忙問道）老太師為何大笑稱奇？
山顯仁：親翁不知，聖上賜婚的恰正是平如衡，你道好笑不好笑！你道奇也不奇！
（冷大戶與冷絳雪各都歡喜。）
（到次早，山顯仁忙著人去報知王袞，不料王袞也將朝房遇著竇知府說明之事，
（來報知山顯仁了，兩下俱各歡喜。）
（祇有燕白頷與山黛心下微微有些不快。）
（王袞隨將此事奏知，天子愈加歡喜）
王 袞：竇國一既係原媒，著復原官，一同襄事。
（因賜大第一所，與燕白頷、平如衡同居。）
（又命欽天監擇吉成婚，又敕同榜三百名進士，伴狀元、探花親迎。）
（又撤金蓮寶炬十對賜之。）
（文武百官，見聖上如此寵眷，誰敢不來慶賀。）
（金帛表禮，盈庭滿室。）
（衣冠車馬，填門塞戶。）
（滿長安城中，聞知欽賜一雙才子，娶一雙才女，大家小戶盡來爭看。）
（到了正日，鼓樂笙簫，旌旗火炮，直擺列至皇莊。）
（燕白頷與平如衡，烏紗帽，大紅袍，簪花掛紅，騎了兩疋駿馬，並轡西行。）
（王袞、竇國一與三百同年，俱是吉服，於後相陪。）
（道旁百姓看見燕白頷、平如衡青年俊美，無不嘖嘖稱羨。）
（這邊山黛與冷絳雪，金裝玉裹，翠繞珠圍，打扮的如天仙一般。）
（山顯仁穿了御賜的蟒服，冷大戶也穿了中書冠帶，相隨接待。）
１３５＊＊時間： 地點：
（須臾，二婿到門行禮。）
（款待畢，然後山顯仁與羅夫人送二女上轎，隨從待妾足有上百。）
（一路上火炮與鼓樂喧天，旗彩共花燈奪目。）
（真個是天子賜婚，宰相嫁女，狀元、探花娶妻，一時富貴佔盡人間之盛。）
（娶到了第中，因父母不在堂，惟雙雙對拜，送入洞房。）
（外面眾官的喜筵，都託了王袞，竇國一兩個大媒代陪不題。）
１３６＊＊時間： 地點：
（卻說平如衡與冷絳雪，在洞房中彼此覿面，俱認得是閔子祠相遇之人，各敘天
（緣與別後繫心。）
（今得相逢之故，萬分得意，不必細說。）
（燕白頷與山小姐，雖各有閣上美人，閣下書生一段心事，然到此地位，燕白頷
（娶了天下第一個才女，山小姐嫁了天下第一個才子，今日何等風騷，就是心有
（所負，也祇得丟開罷了。）
（不意到了房中，對結花燭，揭去方巾彼此一看，各個暗驚。）
祇 得：（這個道）這分明是閣上美人。
王 袞：（那個道）這分明是閣下書生。
（但侍妾林立，恐有差誤，不敢開口。）
（二人對飲合巹在明燭下，越看越像。）
（燕白頷忍耐不住，便取出蔡老官尋訪的那柄詩扇，叫侍妾傳與山小姐看道）
蔡老官：下官偶有一詩請教夫人，幸不嫌唐突。
（山小姐接了三看，忽眉宇間神情飛躍，竟不回言，也低喚侍兒取出一柄詩扇，
（傳與燕白頷道）
山小姐：賤妾也偶有一詩請教狀元，幸勿鄙輕浮。
（燕白頷接了一看，見就是前日付與蔡老官的和詩，喜得燕白頷滿心奇癢，不知
（搔處。）
（又見眾侍妾觀望不敢敘出私情，祇哈哈大笑道）
燕白頷：這段婚姻雖蒙聖恩賜配，又蒙泰山府就，夫人垂愛。然以今日而論，實係天緣也
。
（山小姐不好答應，祇是微微而笑。）
（飲罷，同入鴛幃。）
（一雙才子才女，青年美貌，這一夜真是百恩百愛，說不盡萬種風流。）
（到了次日，夫妻閨中相對，燕白頷見侍妾如雲，祇不見前日對考的青衣記室。
（）
燕白頷：（因問山小姐道）莫非記室體尊不屑侍御，不曾攜來？
山小姐：已來矣，滿月時，當與狀元相見。
（燕白頷出見平如衡，說知閣上美人即係山小姐。）
平如衡：（平如衡大喜道）真可謂奇緣也。
（燕白頷又說及青衣之事，平如衡）
平如衡：小弟也曾問來，弟婦也是如此說。
（到了滿月，山顯仁與冷大戶一齊都來，兩位新人出房相見。）
（山小姐、冷絳雪與燕白頷、平如衡是姐夫妹夫，大姨小姨，交相拜見。）
（拜罷，山小姐因指著冷絳雪對燕白頷說道）
山小姐：狀元要見青衣記室，此人不是麼！
冷絳雪：（冷絳雪也指著山小姐對平如衡道）探花要見青衣記室，此人不是麼！
（燕白頷與平如衡看了，俱各大笑道）
燕白頷：原來就是大姨娘，小姨娘，假扮了耍我們的。我就說，天下那有如此侍妾，今日
方纔明白，不然叫我抱慚一世。
山顯仁：（山顯仁笑說道）若不如此，二位賢契如何肯服輸。
（惟冷大戶不知，因問其故，山顯仁對他說明，也笑個不了。）
（說罷，合家歡宴其樂無極。）
（到次日，山顯仁因約了王袞、竇國一，率領二婿兩女，詣闕謝恩。）
（天子親御端門賜宴，因諭說道）
天 子：朕向因見山氏《白燕》詩，方知閨閣有此奇才。復因閨閣有才，方思搜求天下奇
才。今獲二才子，二才女，配為夫婦，以彰文明之化，足稱朕懷矣。汝四人之婚
，雖朕所主，今日思厥由來，實白燕為之媒也。汝四人還能各賦一《白燕》詩以
謝之麼？
山顯仁：（四人同奏道）陛下聖命，敢不祗承。
（天子大悅，因命各賜筆墨。）
（四人請韻，天子因思說道）
天 子：不必另求，即以平、山、冷、燕四韻可也。
（四位領旨，各個揮毫，此時方顯真才之妙。）
（但見紙落雲煙，筆飛鶻兔，日晷不移，早已詩成四韻，一齊獻上。）
（天子展開次第而觀。）
（祇見平如衡的是：
（ 疑是前生太白生，雙飛珠玉兆文明。）
（不須更羨丹山鳳，光賁衣裳天下平。）
（山黛的是：
（ 雲想衣裳玉想鬟，不將紫頷動龍顏。）
（若非毓種瑤池上，定是修成白雪山。）
（冷絳雪的是：
（ 紅黃付與群芳領，雙雙玉殿飛無影。）
（九重春爭正融融，白雪滿身全不冷。）
（燕白頷的是：
（ 尋鶯御柳潛還見，結夢梨花成一片。）
（天子臨軒賞素文，始知不是尋常燕。）
（天子覽畢，龍顏大悅，即賜與山顯仁、王袞、竇國一遍觀。）
天 子：（因諭說道）汝四人有才如此，不負朕求才之意矣！
（又賜歡飲。）
天 子：（飲至日午，欽天監奏）才星光映比闕，當主海內文明，國家祥瑞。
（天子大喜，因各賜金帛彩鍛。）
（山顯仁因率領諸臣謝恩，退出。）
１３７＊＊時間： 地點：
（自此之後，燕白頷與山黛，平如衡與冷絳雪，兩對夫妻，真是才美相宜，彼此
（相敬。）
（在閨中百種風流，千般恩愛。）
（張寅與宋信，初期猶欲與他二人作對。）
（到此時，見他一時榮貴，祇得攛轉面皮，來趨承慶賀。）
（燕白頷、平如衡度量寬宏，不念舊惡，仍認作相知，優禮相待。）
（山顯仁得此二婿，十分快活，竟不出來做官，祇優遊林下快活。）
（後來燕白頷同山黛榮歸松江，生子繼述書香。）
（平如衡也同冷絳雪回到洛陽，重整門閭，祭祀父母。）
（連叔子平教官，都遷任得意。）
（若非真正有才，安能如此！至今京師中尚盛傳平、山、冷、燕為四才子。）
（閑窗閱史，不勝欣慕，因為之立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