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 至 第一二〇

111**時間: 地點:
    (卻說宋信得了這個消息,忙尋見張寅,將前事說了一遍道)
宋 信:這事不上心,祇管弄冷了。
張 寅:不是我不上心,他那裏又定要見我,你又叫我不要去,所以耽延。為今之計,將
    如之何?
宋 信:他既看中意了趙、錢二人,今雖尋不見,終須尋著。一尋見了,便有成機,便將
    我們前功盡棄。如今急了,俗話說得好,醜媳婦少不得要見公婆。莫若討兩封硬
    掙書,大著膽,乘他尋不見二人之際,去走一遭。倘僥幸先下手成了,也不可知
    。若是要考試詩文,待小弟躲在外邊,代作一兩首傳遞與兄,塞塞白兒,包你妥
    帖。祇是事成了,不要忘記小弟。
張 寅:兄如此玉成,自當重報。
    (二人算計停當,果然又討了兩封要路的書,先送了去。)
    (隨既自寫了名帖,又準備了一副厚禮,自家闊服乘轎來拜。)
    (又將宋信悄悄藏在左近人家。)
    (山顯仁看了書帖,皆都是稱讚張寅少年才美,門當戶對,求親之意。)
    (又見書帖都是一時權貴,總因是吏部尚書之子。)
    (又見許多禮物,不好輕慢,祇得叫家人請入相見,張寅倚著自家有勢,竟昂然
    (走到廳上,以晚輩禮相見。)
    (禮畢,看坐在左首。)
    (山顯仁下陪,一面奉茶,一面就)
一面就:久仰賢契,青年高才,渴欲一會,怎麼許久不蒙下顧?
張 寅:晚生一到京,老父即欲命晚生趨謁老太師,不意途中勞頓,抱恙未痊,所以羈遲
    上謁,獲罪不勝。
山顯仁:原來有恙,老夫急於領教,也無他事。因見前日書中,盛稱賢契著述甚富,故欲
    領教一二。
張 寅:晚生末學,巴人下里之詞,祇好塗飾閭裏,怎敢陳於老太師山斗之下。今既蒙誘
    引,敢不獻醜。
張 寅:(因向跟家人取了一冊《張子新編》,深深打了一恭,送上道)鄙陋之章,敢求
    老太師轉致令嬡小姐筆削。
    (山顯仁接了,展開一看,見遷柳莊、題壁、聽鶯諸作,字字清新,十分歡喜道
    ()
山顯仁:賢契美才,可謂名下無虛。
    (又看了兩首,津津有味。)
    (因叫家人送與小姐,一面就邀張寅到後廳留飲。)
    (張寅辭遜不得,祇得隨到後廳,小飲數杯。)
山顯仁:雲間大郡,人文之邦。前日王督學特薦一個燕白頷,也是松江人,賢契可是相知
    麼?
張 寅:這燕白頷號紫侯,也是敝縣華亭人,與晚生是自幼同窗,最為莫逆。凡遇考事,
    第一、第二,每每與晚生不相上下。才是有些,祇是為人狂妄,出語往往詆毀前
    輩,鄉里以此薄之。家父常說他既承宗師薦舉,又蒙聖恩徵召,就該不俟駕而來
    ,卻又不知向何方流蕩,竟無蹤跡,以辜朝廷德意,豈是上進之人?
山顯仁:(山顯仁聽了道)原來這燕生如此薄劣。縱使有才,亦不足重。
    
    
112**時間: 地點:
    (正說未完,祇見一個家人走到山顯仁耳邊,低低說些甚麼。)
山顯仁:(山顯仁就說道)小女見了佳章,十分欣羨,因內中有甚麼解處,要請賢契到玉
    尺樓一解,不識賢契允否?
張 寅:晚生此來正要求教小姐,得蒙賜問,是所願也。
山顯仁:既是這等,可請一往,老夫在此奉候。
    (就叫幾個家人送到玉尺樓去。)
    (張寅臨行,山顯仁)
山顯仁:小女賦性端嚴,又不能容物,比不得老夫,賢契言語要謹慎。
張 寅:(張寅打一恭道)謹領台命。
    (遂跟了家人同往。)
心下暗:山老之言,過於自大。他閣老女兒縱然貴重,我尚書之子也不寒賤,難道敢輕薄
    我不成,怕她怎的。若要十分小心,倒轉被她看輕了。
    (主意定了,遂昂昂然隨著家人入去。)
    (不期這玉尺樓直在最後邊,過了許多亭榭曲廊方纔到了樓下。)
    (家人請他坐下,叫侍妾傳話上樓。)
    (坐不多時,祇見樓上走下兩個侍妾來,向張寅說道)
侍 妾:小姐請問張相公,這《張子新編》還是自作的,還是選集眾人的?
    (張寅見問得突然,不覺當心一拳,急得面皮通紅。)
    (幸喜得小姐不在面前,祇得勉強硬說道)
祇 得:上面明明刻著『張子新編』,張子就是我張相公了,怎說是別人做的。
侍 妾:小姐說既是張相公自做的,為何連平如衡的詩都刻在上面?
    (張寅聽見說出平如衡三字,摸著根腳,驚得啞口無言,默然半晌,祇得轉口說
    (道)
祇 得:你家小姐果然有眼力,果然是個才子。後面有兩道是平如衡與我唱和做的,故此
    連他的都刻在上面。
侍 妾:小姐說不獨平如衡兩首,還有別人的哩!
張 寅:(張寅心下暗想道)她既然看出平如衡來,自然連燕白頷都知道,莫若直認罷了
    。
心下暗:除了平如衡,便是燕白頷還有兩首。其餘都是我的了,再無別人。請小姐祇管細
    看,我張相公是真才實學,決不做那盜襲小人之事。
    (侍妾上樓復命。)
    (不多時,又走下樓來。)
心下暗:(手裏拿著一幅字,遞與張寅道)小姐說《張子新編》既是張相公自做的,定然
    是個奇才了。今題詩一首在此,求張相公和韻。
    (張寅接了,打開一看,祇見上寫著一首絕句道:
    (    一池野草不成蓮,滿樹楊花豈是綿。)
    (失去燕平舊時句,忽然張子有新編。)
    (張寅見了,一時沒擺布,祇得假推要磨墨、拈筆。)
    (寫來寫去,悄悄寫了一個稿兒,趁人看不見,遞與帖身一個僮子,叫他傳出去
    (與宋信代做。)
    (自家口裏哼哼唧唧的沉吟,一會兒虛寫了兩句,一會兒又抹去了兩句。)
    (一會兒又將原稿讀兩遍,一會兒又起身走幾步,兩隻眼祇望著外邊。)
    (侍妾們看了,俱微微含笑。)
    (挨的工夫久了,樓上又走下兩個侍妾來,催促道)
侍 妾:小姐問張相公,方纔這首詩還是和,還是不和?
張 寅:怎麼不和?
侍 妾:(侍兒道)既然和,為何祇管做去?
張 寅:詩妙於工,潦草不得。況詩人之才情不同,李太白鬥酒百篇,杜工部吟詩太瘦,
    如何一樣論得。
    (正然著急不題。)
    
    
113**時間: 地點:
    (卻說小僮拿了一張詩稿,忙忙走出,要尋宋信代作。)
    (奈房子深遠,轉折甚多,一時認不得出路,祇在東西亂撞。)
    (不期,冷絳雪聽得山小姐在玉尺樓考張寅,要走去看看。)
    (正走出房門,忽撞見小僮亂走,因叫侍妾捉住問道)
小 僮:你是甚麼人?走到內裏來。
小 僮:(小僮慌了)我是跟張相公的。
冷絳雪:你跟張相公,為何在此亂走?
小 僮:我要出去,因認不得路,錯走到此。
    (冷絳雪見他說話慌張,定有緣故)
冷絳雪:你既跟張相公,又出去做甚?定是要做賊了,快拿到老爺處去問。
小 僮:(小僮慌了道)實是相公吩咐,出去有事,並不是做賊。
冷絳雪:你實說,出去做甚麼,我就饒你,你若說一句謊,我就拿你去。
    (小僮要脫身,又脫不得,祇得實說道)
祇 得:相公要做甚麼詩,叫我傳出去與宋相公代做。
冷絳雪:要做甚麼詩?可拿與我看。
    (小僮沒法,祇得取出來遞與冷絳雪。)
    (冷絳雪看了,笑一笑道)
冷絳雪:這是小姐奈何他了,待我也取笑他一場。
祇 得:(因對小僮說道)你不消出去尋人,等我替你做了罷。
小 僮:若是小姐肯做得,一發好了。
冷絳雪:跟我來。
    (遂帶了小僮到房中,信筆寫了兩首,遞與他道)
小 僮:你可拿去,祇說是宋相公做的。
    (小僮得了詩,歡喜不過。)
    (冷絳雪又叫侍兒送到樓下,小僮掩將進去。)
    (張寅忽然看見,慌忙推小解,走到階下。)
    (那僮子近身一混,就將代做的詩遞了過來。)
    (張寅接詩在手,便膽大氣壯,昂昂然走進來坐下道)
張 寅:做詩要有感觸,偶下階有觸,不覺詩便成了。
    (因暗暗將代做的稿兒鋪在紙下,原打帳是一首,見是兩首,一發快活,因照樣
    (謄寫,寫完,又自念一遍,十分得意。)
因 暗:(因遞與侍妾道)詩已和成,可拿與小姐去細看。小姐乃有才之人,自識其中趣
    味。
    (侍妾接了,微笑一笑,遂送上樓來與山小姐。)
    (山小姐接了一看,祇見上面寫的是:
    (    高才自負落花蓮,莫認包兒掉了綿。)
    (縱是燕平舊時句,雲間張子實重編。)
    (又一首是:
    (    荷花荷葉總成蓮,樹長蠶生都是綿)
    (莫道春秋齊晉事,一加筆削仲尼編。)
    (山小姐看完,不禁大笑道)
不 禁:這個白丁,不知央甚人代作,倒被他取笑了。
因 暗:(又看一遍道)詩雖遊戲,其實風雅。則代作者,倒是一個才子。但不知是何人
    ?怎做個法,叫他說出方妙。
    (正然沉吟,忽冷絳雪從後樓轉出來。)
山小姐:(山小姐忙迎著笑說道)姐姐來得好,又有一個才子,可看一個笑話。
冷絳雪:(冷絳雪笑道)這個笑話,我已看見。這個才子,我先知道了。
    (冷絳雪就將撞見小僮出去求人代作,並自己代他作詩之事說了一遍,山小姐拍
    (掌大笑道)
山小姐:原來就是姐姐耍他,我說哪裏又有一個才子。
    (張寅在樓下聽見樓上笑聲啞啞,滿心以為看詩歡喜,因暗暗想道)
張 寅:何不乘他歡喜,趕上樓去調戲,得個趣兒,倘有天緣,彼此愛慕固是萬幸。就是
    她心下不允,我是一個尚書公子,又是她父親明明叫我進來的,她也不好難為我
    。今日若當面錯過,明日再央人來求,不知費許多力氣,還是隔靴搔癢,不能如
    此親切。
    (主意定了,遂不顧好歹,竟硬著膽撞上樓來。)
    (祇因這一上樓來,有分教:
    (  黃金上公子之頭,紅粉塗才郎之面。)
    (不知此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癡公子倩佳人畫面)
    (詞曰:
    (    潑墨淋漓,借尊面權為素壁。)
    (雖然未似錦箋奇,圈圈點點,得辱佳人筆。)
    (書生白面安能及,粉黛無顏色。)
    (除非神茶郁壘,橫塗豎抹甚為匹。)
    (右調《醉落魄》)
    
    
114**時間: 地點:
    (話說張寅在玉尺樓下考詩,聽見樓上歡笑,以為山小姐得意,竟大著膽一直撞
    (上樓來,此時,許多侍妾因見山小姐與冷絳雪取笑張寅作樂,都立在旁邊觀看
    (。)
    (樓門口並無人看守,故張寅乘空竟走了上來。)
    (山小姐忽抬頭看見,因大怒道)
山小姐:這是甚人,敢上樓來!
    (張寅已走到面前,望著小姐深深一揖道)
張 寅:學生張寅拙作,蒙小姐見賞,特上樓來拜謝。
    (眾侍妾看見張寅突然走到面前,俱大驚著急。)
    (攔的攔,遮的遮,推的推,扯的扯。)
侍 妾:(亂嚷道)好大膽,這是甚麼所在,竟撞了上來!
張 寅:我不是自撞來的,是你家太師爺著人送我來的。
山小姐:好胡說,太師叫你在樓下聽考,你怎敢擅上樓來!
張 寅:(因用手指著上面懸的御書匾額說道)你睜開驢眼看一看,這是甚人寫的。任是
    公侯卿相,到此也要叩頭。你是一個白丁公子,怎敢欺滅聖上,竟不下拜!
    (張寅慌忙抬頭一看,祇見正當中懸著一個匾額,上面御書「弘文才女」四個大
    (字,中間用一顆御寶,知是皇帝的御筆,方纔慌了,撩衣跪下。)
山小姐:我雖一女子,乃天子欽定才女之名。賜玉尺一柄,量天下之才。又恐幼弱為人所
    欺,敕賜金如意一柄,如有強求婚姻及惡言調戲,打死勿論,故不避人。滿朝中
    縉紳大臣,皇親國戚,以及公子王孫,並四方求詩求文,也不知見了多少,從無
    一人敢擅登此樓,輕言調戲。你不過是一個紈袴之兒,怎敢目無聖旨小覷於我,
    將謂吾之金如意不利乎?
    (因叫侍妾在龍架上取過一柄金如意,親執在手中,立起身來說道)
侍 妾:張寅調戲御賜才女,奉旨打死!
    (說罷,提起金如意就照頭打來。)
    (把一個張寅嚇得魂飛天外,欲要立起身來跑了,又被許多侍妾揪定,沒奈何,
    (祇得磕頭如搗蒜,口內連連說道)
張 寅:小姐饒命!小姐饒命!我張寅南邊初來,實是不知,求小姐饒命!
    (山小姐哪裏肯聽,怒狠狠拿著金如意祇是要打。)
    (雖得冷絳雪在旁相勸,山小姐尚不肯依。)
    (卻虧張寅跟來的家人聽見樓上聲息不好,慌忙跑出到後廳,稟知山顯仁道)
張 寅:家公子一時狂妄,誤上小姐玉尺樓,小姐大怒,要奉旨打死,求太師老爺看家老
    爺面上,速求饒恕,感恩不淺。
    (山顯仁聽說,也著忙道)
山顯仁:我叫他謹慎些,他卻不聽。小姐性如烈火,若打傷了,彼此體面卻不好看。
    (因連叫幾個家人媳婦,快跑去說,老爺討饒。)
    (山小姐正要下毒手打死張寅,冷絳雪苦勸不住,忽幾個家人媳婦跑來說老爺討
    (饒。)
山小姐:(山小姐方纔縮住了手說道)這樣狂妄畜生,留他何益,爹爹卻來勸止。
冷絳雪:太師也未必為他,祇恐同官上面不好看耳。
    
    
115**時間: 地點:
    (此時,張寅已嚇癱在地,初猶求饒,後來連話都說不出,祇是磕頭。)
山小姐:(山小姐看了又覺好笑)父命討饒,怎敢不遵,祇是造化了這畜生。
冷絳雪:既奉太師之命,恕他無才,可放他去吧。
山小姐:他胸中雖然無才,卻能央人代替,以裝門面,則面上不可無才。
    (因叫侍兒取過筆墨,與他搽一個花臉,使人知他是個才子。)
    (張寅跪在地下,看見放了金如意不打,略放了些心)
張 寅:若說我張寅見御書不拜,擅登玉尺樓,誤犯小姐,罪固該當。若說是央人代替,
    我張寅便死也不服。
    (山小姐與冷絳雪聽了,俱大笑起來。)
山小姐:你代替的人俱已捉了在此,還要嘴強。
    (張寅聽說捉了代替,祇說宋信也被他們拿了,心下愈慌不敢開口。)
山小姐:(山小姐因叫侍兒將筆墨在他臉上塗得花花綠綠道)今日且饒你去,你若再來纏
    擾,我請過聖旨,祇怕你還是一死。
    (張寅聽說饒命叫去,連忙爬起來說道)
張 寅:今已喫了許多苦,還來纏些甚麼?
冷絳雪:(冷絳雪在旁插說道)你也不喫苦,你肚裏一點墨水不曾帶來,今倒搽了一臉去
    ,還說喫苦?
    (說得山小姐忍不住要笑,張寅得個空,就往樓下走。)
    (走到樓下,眾家人接著,看見不象模樣,連忙將衣服替他面上揩了。)
    (揩便揩了,然是乾衣服,未曾著水,終有些花花綠綠不乾淨。)
    (張寅也顧不得,竟遮掩著往外直走,也沒甚臉嘴再見山顯仁。)
    (遂不到後廳,竟從旁邊夾道裏,一溜煙走了。)
    (走出大門外心纔定了。)
因 想:他纔說代作人捉住了,定是老宋也拿了去,我便放了出來,不知老宋如何了。
    (又走不上幾步,轉過彎來,祇見宋信在那裏伸頭探腦的張望。)
    (看見張寅,忙迎上來說道)
看 見:恭喜,想是不曾讓你做詩。
張 寅:(張寅見了又驚又喜道)你還是不曾捉去,還是捉了去放出來的?
宋 信:那個捉我,你怎生這樣慌張狼狽,臉上為何花花綠綠的?
張 寅:(張寅跌跌腳道)一言說不盡,且到前邊尋個好所在,慢慢去說。
    (遂同上了轎回來。)
    (走了數里,張寅忽見路旁一個酒店,甚是幽雅清靜,遂叫住了轎,同宋信入來
    (。)
    (這店中是樓上樓下兩處,張寅懶得上樓,遂在樓下靠窗一副大座坐下。)
    (先叫取水將面淨了,然後喫酒。)
    (纔喫得一兩杯,宋信便問道)
宋 信:你為何這等氣苦?
張 寅:(張寅歎口氣道)你還要問,都是你害人不淺。
宋 信:我怎的害人?
張 寅:我央你代作詩,指望你做一首好詩,光輝光輝。你不知做些甚麼,叫他笑我央你
    代作。原是隱密瞞人之事,你怎麼與她知道,出我之醜。
宋 信:見鬼了,我在此等了半日,人影也不見一個出來,是誰叫我做詩?
張 寅:又來胡說了,詩也替我做了,我已寫去了,怎賴沒有!
宋 信:我做的是甚麼?
張 寅:我雖全記不得,還記得些影兒,甚麼『落花蓮』,甚麼『包兒掉了綿』,又是甚
    麼『春秋』又是甚麼『仲尼』,難道不是你做,還要賴到哪裏去。
宋 信:冤屈死人,是哪個來叫我做?
張 寅:是小僮來的。
宋 信:可叫小僮來對。
    (張寅忙叫小僮,小僮卻躲在外面,不敢進來。)
    (被叫不過,方走到面前。)
張 寅:宋相公做的詩是你拿來的?
宋 信:我做甚麼詩與你?
    (小僮見兩個對問,慌的獃了,一句也說不出來。)
    (張寅見小僮不則聲,顏色有些古怪,因兜臉兩掌道)
張 寅:莫非你這小蠢才,不曾拿詩與宋相公麼?
    (小僮被打,祇得直說道)
祇 得:那詩實實不是宋相公做的?
張 寅:(張寅大驚道)不是宋相公做的,卻是誰做的?
小 僮:相公叫我出來,我因性急,慌忙走錯了路,誤撞入他家小姐房裏,被她拿住,要
    做賊打。又搜出相公與我的詩稿,小的瞞她不得,祇得直說了。她說你不消尋別
    人,我代做了吧。拿起筆來,頃刻就寫完了。我恐怕相公等久,祇得就便拿來了
    。
    (張寅聽了,又跌腳道)
張 寅:原來你這小奴才誤事,做詩原為要瞞他家小姐,你怎到央他家小姐代作。怪不得
    她笑說代做的人已捉住了。
宋 信:如今纔明白,且問你他怎生叫你做起的?
張 寅:我一進去,山相公一團好意,留我小飲。飲了半晌,就叫人送我到玉尺樓下去考
    。方纔坐下,山小姐就叫侍妾下樓問道:『《張子新篇》是誰人做的?』我答應
    是自做的。他又叫侍妾說道:『既是自做的,為何有平如衡詩在內?』祇因這一
    問,打著我的心病叫我一句也說不出。我想這件事是你我二人悄悄做的,神鬼也
    不知,他怎麼就知道?
宋 信:(宋信也喫驚道)真作怪了。你卻怎麼回他?
張 寅:我祇得認是平如衡與我唱和的兩首,故刻在上面,他所以做這一首詩譏誚我,又
    要我和。我急了,叫這小奴才來央你做,不知又落入圈套,竟將她代作的寫了上
    去。她看了在樓上大笑。我又不知就里,祇認是看詩歡笑,遂大膽跑上樓去。不
    料,她樓上供有御書,說我欺滅聖旨不拜。又有一柄御賜的金如意,凡是強求婚
    姻與調戲她的,打死勿論。我又不知,被她叫許多侍妾僕婦將我捉住,自取金如
    意,定要將我打死。虧我再三苦求方纔饒了。你道這丫頭惡不惡。雖說饒了,臨
    行還搽我一個花臉,方放下樓來。
    (宋信聽了,吐吞說道)
宋 信:大造化,大造化!玉尺樓可是擅自上去的。一個御賜才女,可是調戲得的。還是
    看你家尚書分上,若在別個,定然打殺,祇好白白送了一條性命。
張 寅:既是這等厲害,何不早對我說?
宋 信:他的厲害,人人知道,何消說得。就是不厲害,一個相公女兒,也不該撞上樓去
    調戲她。?
張 寅:我一個尚書公子,難道白白受她凌辱,就是這等罷了!須去與老父說知,上她一
    疏,說她倚朝廷寵眷,凌辱公卿子弟。
宋 信:你若上疏說她凌辱,她就辯說你調戲。後來問出真情,畢竟還是你喫虧,如何弄
    得她倒。
張 寅:若不處她一場,如何氣得她過?
宋 信:若是氣她不過,小弟倒有一個好機會,可以處她。
張 寅:(張寅忙問道)有甚好機會?萬望說與我知道。
宋 信:我方纔在接引庵借座等你,看見壁上有趙縱、錢橫二人題的詩。看詩中情思,都
    是羨慕山小姐之意。我問庵中和尚,他說二人曾與小姐對考過。我問他考些甚麼
    ,那和尚倒也好事,連考的詩都抄的有,遂拿與我看,被我暗暗也抄了來。前日
    山相公叫人錯尋到我處的,就是此二人。我看他對考的詩,彼此都有勾挑之意。
    你若要尋她過犯,上疏參論,何不將此唱和之詩呈與聖上,說她借量才之名,勾
    引少年子弟在玉尺樓淫詞唱和,有辱天子御書並欽賜女子之名。如此加罪,便不
    怕天子不動心。
    (張寅聽了,滿心歡喜道)
滿心歡:這個妙,這個妙,待我就與老父說知,叫他動疏。
宋 信:你若明後日就上疏,她就說你調戲被辱,讎口冤她了。此事不必性急,須緩幾日
    方妙。
張 寅:也說得便是,便遲兩日不怕她走上天去。
    (二人商量停當,方纔歡歡喜喜飲酒。)
    (飲了半響,方纔起身上轎而去。)
    (俗話說得好:路上說話,草裏有人。)
    (不期,這日燕白頷因放不下閣上美人,遂同平如衡又出城走到皇莊園邊去訪問
    (,不但人無蹤影,並牆上的和詩都粉去了。)
    (二人心下氣悶不過,走了回來,也先在這店中樓上飲酒。)
    (正飲不多時,忽看見樓下宋信與張寅同了入來,二人大驚道)
二 人:他二人原來也到京了。
    (平如衡就要下樓來相見,燕白頷攔住道)
燕白頷:且聽他說些甚麼。
    (二人遂同伏在閣子邊,側耳細聽。)
    (聽見他一五一十,長長短短,都說是要算計小姐與趙縱、錢橫之事。)
    (遂悄悄不敢聲張。)
    (祇等他喫完酒去了,方纔商量道)
方 纔:早是不曾看見,若看見,未免又惹是非。
燕白頷:我原料他要來山家求親,祇說倚著尚書勢頭,有幾分指望。不期倒討了一場凌辱
    。
平如衡:我二人去考,雖說未討便宜,卻也不至出醜。所恨者,未見小姐耳!
燕白頷:以我論之,小姐不過擅貴名耳,其才美亦不過至是極矣。小弟初意,還指望去謀
    求小姐一見。今聽張寅所謀不善,若再去纏擾,不獨帶累山小姐,即你我恐亦不
    能乾淨。
平如衡:就是不去,他明日叫父親上疏,畢竟有趙縱、錢橫之名,如何脫卸?
燕白頷:若你我真是趙縱、錢橫,考詩自是公器,有無情詞挑逗,自然要辨個明白,怕他
    怎的。祇是你我都是假託之名,到了臨時,張寅認出真姓名,報奏聖上,聖上說
    學臣薦舉,朝廷欽命,都違悖不赴,卻更名改姓,潛匿京師,調引欽賜之女,這
    個罪名便大了。
平如衡:長兄所慮甚是。為今之計,卻將奈何?
燕白頷:我二人進京本念,實為訪山小姐求婚。而這段姻緣,料已無望。小弟遇了閣上美
    人,可謂萬分僥幸。然追求無路,又屬渺茫。吾兄之冷降雪,又全無蹤影,你我
    流蕩於此,殊覺無謂。況前日侍妾詩中,已明明說道『欲為玄霜求玉杵,須從御
    座撤金蓮』。目今鄉試不遠,莫若歸去取了功名。那時重訪藍橋,或者還有一線
    之路。
平如衡:吾兄之論最為有理。祇怕再來時物是人非,雲英已趙裴航之夢矣。
燕白頷:山小姐年方二八,瓜期尚可有待。況天下富貴才人甚少,那能便有裴航?
平如衡:山小姐,依兄想來,還可有待。祇怕我那冷絳雪小姐不能待矣。既是這等,須索
    早早回去。
    (二人算計定了,又飲了數杯,便起身回到下處。)
    (叫家人收拾行李,僱了轎馬,趕次日絕早就出城長行。)
    (二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倒也不甚辛苦。)
    
    
116**時間: 地點:
    (一日,行到山東地方,正在一條狹路上,忽撞見一簇官府過來。)
    (前面幾對執事,後面一乘官轎甚大,又有十餘疋馬跟隨,十分擁擠。)
    (燕白頷與平如衡祇得下了轎,撿一個略寬處立著,讓他們過去。)
    (不提防,官轎抬到面前,忽聽到轎裏連叫舍人道)
燕白頷:快問道旁立的可是燕、平二生員。
    (燕白頷與平如衡聽見,忙往轎一張,方認得是王提學。)
    (也不等舍人來問,連忙在轎前打一恭道)
燕白頷:生員正是燕白頷平如衡。
    (王提學聽了大喜,因吩咐舍人道)
王提學:快道二位相公前面驛中相見。
    (說罷,轎就過去了。)
    (聽差舍人領命,隨即跟定燕白頷平如衡,請上轎抬了轉去。)
    (幸喜回去不遠,祇二三里就到了驛中。)
    (王提學連連叫請,燕白頷平如衡祇得進去拜見。)
    (拜見過了,王提學就叫看坐,二人遜稱不敢。)
王提學:途間不防。
    (二人祇得坐下。)
王提學:(王提學就問道)本院已有疏特薦,已蒙聖恩批準,徵召二位入京。本院奉旨各
    處追尋,卻無蹤影,二位賢契為何卻在此處?
燕白頷:生員與平生員蒙太宗師培植,感恩無地。但生員等遊學在先,竟不知徵召之事,
    有幸聖恩,並負太宗師薦拔之盛心,罪甚,罪甚。
王提學:既是不知道,這也罷了。卻喜今日湊巧遇著,正好同本院進京復命,就好面聖,
    定有異擢。
王提學:(燕、平二人同說道)太宗師欲將生員下士獻作嘉賓一段作養盛心,真是千古。
    但聞負天下之大名,必有高天下之大才,方足以當之。若碌碌無奇,未免取天下
    之笑。生員輩雖薄有微才,為宗師垂憐。然捫心自揣,竊恐天地之大,何地無才
    。竟以生員二人概盡天下,實實不敢自信。
王提學:二位賢契虛心自讓,固見謙光。但天下人文,南直首重。本院於南直中遍求,惟
    二位賢契出類拔萃,故本院敢於特薦。天下雖大,縱更有才人,亦未必過於賢契
    。今姓名已上達宸聰,二位賢契不必過遜。
燕白頷:生員輩之辭,其實是有所見而然,倒不是套作謙語。
王提學:有何所見,不妨直說。
燕白頷:生員聞聖上詔求奇才者,蓋因山相公之子山黛才美過人,曾在玉尺樓作詩作賦,
    壓倒翰苑群英,故聖上之意以為女子尚有高才,何況男子,故有此特命。今應召
    之人,必才高過於山黛,方不負聖主之求。若生員輩,不過項羽之霸才耳,安敢
    奪劉邦之秦鹿?是以求太宗師見諒也。
王提學:(王提學笑道)二位賢契又未遇山小姐,何畏山小姐之深也。
燕白頷:生員輩雖未遇山小姐,實依稀仿佛於山小姐之左右。非畏之深,實知之深也。
王提學:二位賢契既苦苦自諉,本院也不好相強。祇是已蒙徵召,而堅執不往,恐聖上疑
    為鄙薄聖朝,誠恐不便。
平如衡:生員輩若是養高不出,便是鄙薄聖朝。今情願原從制科出身,總是朝廷之人才,
    祇是不敢當徵召耳。實是尊朝廷,與鄙薄者太相懸絕。
王提學:二位賢契既要歸就制科,這便也是一樣了。祇是到後日辨時便遲了。何不就將此
    意,先出一疏,待本院復命時帶上了,使聖上看明,不獨無罪,且可見二位才而
    有讓。明日鹿鳴得意,上苑看花,天子定當刮目。
王提學:(燕、平二人同謝道)蒙太宗師指教,即當出疏。
    (王提學就留二人在驛中同住了。)
    (驛中備出酒飯,就留二人同喫。)
    (飲酒中間又考他二人些詩文,見二人下筆如神,無不精警,看了十分歡喜。)
二 人:(因說道)二位賢契若就制科,定當高發。本院歲考完了,例當復命。科考的新
    宗師已到任多時,二兄速速回去,還也不遲,本院在京中準望捷音。
    (燕、平二人再三致謝,又寫了一道辭召就試的疏,交付王提學,然後到次日各
    (自別去。)
    (王提學進京復命不題。)
    
    
117**時間: 地點:
    (且說燕白頷、平如衡二人,一路無辭,到了松江家裏,正值新宗師科考。)
    (燕白頷是華亭縣學,自去赴考不必言矣。)
    (平如衡卻是河南人,欲要冒籍,松江又嚴禁,冒不得。)
    (與平教官商量,欲要作隨任子侄寄考。)
    (平教官官又小,又擔當不來。)
    (欲要回河南去,又遲了。)
燕白頷:(還是燕白頷出主意道)不如納了南監罷。
平如衡:納監固好,祇是要許多銀子。
燕白頷:這不打緊,都在小弟身上。
    (平教官出文書,差一個的當家人,帶了銀子,到了南京監裏替平如衡加納了。
    ()
    (過了數日,科舉案發了,燕白頷又是一等。)
    (有了科舉,遂收拾行李,同平如衡到南京來鄉試。)
    (祇因這一來,有分教:
    (  龍虎榜中御墨,變作婚姻簿上赤繩。)
    (不知此去果能中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道路聯姻奇作合)
    (詞曰:
    (    道路聞名巧,萍蹤得信奇。)
    (不須驚喜不須疑,相應三生石上、舊相知。)
    (錯認儂為我,休爭他是誰,一緣一會不差池,大都才情出沒,最多岐。)
    (右調《南柯子》)
    
    
118**時間: 地點:
    (話說燕白頷自有了科舉,又替平如衡納了南監,遂同到南京來鄉試。)
    (真是學無老少,達者為先。)
    (二人到了三場,場中做的文字,猶如萬選青錢,無人不賞。)
    (到了放榜之期,燕白頷高高中第一名解元,平如衡中了第六名亞魁。)
    (二人青年得雋,人物俊美。)
    (鹿鳴宴罷,迎回。)
    (及拜見座師、房師,無不羨慕,個個歡喜。)
    (凡是鄉宦有女兒人家,莫不都來求他二人為婿。)
    (二人辭了東家,又辭了西家,真個辭得不耐煩。)
    (公事一完,就同回松江。)
    (不料松江來求親的,也是這等。)
燕白頷:(燕白頷與平如衡商量道)倒不如早早進京,便可省許多脣舌。
平如衡:我們若早進京,也有許多不妙。
燕白頷:進京有甚不妙?
平如衡:功名以才得為榮,若有依傍而成,便覺減色。我與你不幸為王宗師所薦,姓名已
    達於天子。今又奪了元魁,倘進京早了,為人招搖,哄動天子,倘賜召見,盛邀
    獎譽,那時再就科場,縱登高第,人祇道試官迎合上意,豈不令文章減價!莫若
    對房師、座師祇說有病,今科不能進京,使京中望你我者絕望。那時悄悄進去,
    挨至臨期,一到京就入場,若再能搶元奪魁,便可揚眉吐氣,不負平生所學矣!
燕白頷:(燕白頷聽了大喜道)吾兄高論,深快弟心。但祇是松江也難久留,不如推說有
    病到哪裏去養,卻同兄一路慢慢遊覽而去。臨期再入京豈不兩全。
平如衡:這等方妙。
    (二人商量定了,俟酬應的人事一完,就收拾行李悄悄進京,吩咐家人回去,祇
    (說同平相公往西湖上養病去了。)
    (二人暗暗上路,在近處俱不耽擱,祇渡過揚子江,方慢慢而行。)
    (到了揚州,因繁華之地,打帳多住些時,遂依舊寓在瓊花觀裏。)
    (觀中道士知道都是新科舉人,一個解元,一個亞魁,好不奉承。)
    (二人才情發露,又忍不住要東題西詠。)
    (住不上五七日,早已驚動地方都知道了。)
    (原來地方甲里規矩,凡有鄉紳士宦住於地方,都要暗暗報知官府,以便拜望、
    (送禮。)
    (瓊花觀總甲見燕白頷與平如衡都是新科舉人,祇得暗暗報知府縣。)
    (不料揚州理刑曾聘做簾官,出場回來,對竇知府盛稱解元燕白頷與亞魁平如衡
    (,俱是少年才子,春闈會狀,定然有分。)
    (竇知府聽在肚裏,恰恰地方來報,他就動了個延攬結交的念頭,隨即來拜,燕
    (白頷與平如衡忙回不在。)
    (竇知府去了,燕白頷因商量道)
燕白頷:府尊既已知道,縣間未免也要來拜。我們原要潛住,既驚動府縣,如何住得安穩
    。
平如衡:必須移個寓所方妙。
    (一面就叫人在城外幽僻之處尋個下處,一面叫人打探竇知府出了門,方來答拜
    (。)
    (祇投得兩個帖子,就移到新下處去了。)
    (竇知府回來聞知,隨即叫吏書下請帖請酒。)
    (書吏去請了,來回復道)
竇知府:燕、平二位相公不知是移寓,又不知是進京去了,已不在瓊花觀裏。
竇知府:(竇知府聽了暗想道)進京舉人,無一毫門路,還要強來打秋風,作盤纏;他二
    人我去請他,他倒躲了,不但有才更兼有品,殊為難得,可惜不曾會得一面。
    (十分追悔不題。)
    
    
119**時間: 地點:
    (卻說燕、平二人移到城外下處,甚是幽靜。)
    (每日無事,便同往山中去看白雲紅樹。)
    
    
120**時間: 地點:
    (一日走倦了,坐在一個亭子上歇腳。)
    (忽見兩個腳夫,抬著一盒擔禮,後面一個吏人押著,也走到亭子上來歇力。)
    (燕、平看見,因與那吏人拱一拱手問道)
看 見:這是誰人送的禮物?
    (那吏人見他二人生得少年清秀,知是貴人)
竇知府:是府裏竇太爺送與前面冷鄉宦賀壽的。
    (平如衡因記得冷絳雪是維揚人,心下暗驚道)
平如衡:莫非這冷鄉宦正是她家?
冷絳雪:這冷鄉宦是個甚麼官職?
平如衡:(那吏人道)是個欽賜的中書。
平如衡:老兄曾聞這冷中書家有個才女嗎?
冷絳雪:(吏人道)他家若不虧這個才女,他的中書卻從何處得來?
    (平如衡還要細問,無奈那腳夫抬了一盒擔走路,吏人便不敢停留,也拱一拱手
    (去了。)
平如衡:(平如衡因對燕白頷說道)小弟哪裏不尋消問息,卻無蹤影。不期今日無意中倒
    得了這個下落。
燕白頷: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但不知這個才女可正是冷絳雪?
平如衡:天下才女能有幾個,哪有不是她之理!祇是雖然訪著,卻怎生去求親?
燕白頷:若果是她,要求親卻不難。
平如衡:我在京中冷臚家祇問得一聲,受了許多閑氣。今要開口求親,人生面不熟,絕無
    門路,怎說個不難?
燕白頷:竇知府既與他賀壽,定與他相知,祇竇知府便是門路了。
平如衡:(平如衡聽了大喜道)這果是一條門路。
燕白頷:是便是一條門路,但你我既避了他來,如何又好去親近,豈不被他笑我們腳跟立
    不定乎?
平如衡:(平如衡笑道)但能求得冷絳雪之親,便死亦不辭何況於笑。
燕白頷:(燕白頷也笑道)兄為冷絳雪故不足惜,祇是小弟何幸。
平如衡:兄不要這等分別,兄若訪著了閣上美人,有用小弟時,雖蹈湯赴火豈敢辭乎!
    (兩人俱各大笑,因同了回來,仍舊搬到瓊花觀來住。)
    (隨備了一副贄見禮,叫人訪竇知府在衙,重新又來拜起。)
    (到了府前將名帖投入。)
    (竇知府正然追悔,忽見名帖不勝歡喜。)
    (先叫人請在迎賓館坐,隨即出來相見。)
    (相見完畢,遜坐待茶。)
    (看見燕、平二人年俱是二十上下,人物秀俊異常,滿心愛慕。)
看 見:(因說道)前日奉拜不遇,又承降失迎,隨即具一小柬奉屈,回說二兄已命駕矣
    。正以不能一面為歉,今忽蒙再顧實出望外。想是吏員打探不實。
平如衡:前日奉謁不遇後,實移寓行矣。不意偶有一事,要請教老公祖大人,故復來奉求
    。
平如衡:(因叫家人送禮帖)不腆微儀,少申鄙敬。
竇知府:薄敬尚未曾申,怎敢反受厚禮,但不知台兄有何事下詢?
平如衡:聞貴治冷中翰有一才女,不知她的尊諱叫做甚麼,敢求老公祖大人指教。
竇知府:她的名字叫冷絳雪,台兄何以得知而問及?
    (平如衡聽見說出冷絳雪三字,便喜得眉歡眼笑竟忘了情,不覺手舞足蹈起來。
    ()
竇知府:(竇知府見了因問道)平兄何聞名而狂喜至此?
    (燕白頷看見光景不象模樣,因替他說一個謊道)
燕白頷:不瞞老公祖大人說,平兄昔年曾得一夢,夢見有人對他說,維揚才女冷絳雪與你
    有婚姻之約。平兄切記於心遍處尋訪,並無一個姓冷的鄉宦。昨日偶聞冷中翰之
    名,又聞他有一才女,但未知名猶在疑似。今蒙老公相大人賜教明白,平兄以為
    其夢不虛,故不覺狂喜,遂至失儀於大人之前。
竇知府:(竇知府聽了道)原來如此。既是有此奇夢,可見姻緣前定,待本府與平兄作伐
    如何?
    (平如衡見竇知府自說作伐,便連忙一恭到地道)
平如衡:若得老公祖大人撮合此姻,晚生沒齒不忘大恩大德。
竇知府:(竇知府笑一笑道)平兄不必性急,這一事都在我學生身上,包管成就。祇是明
    日有一小酌,屈二位一敘,當有佳音回復。
平如衡:既蒙寵招,敢不趨赴。但冷氏之婚,已蒙金諾萬望周全。
竇知府:這個自然。
    (又喫了一道茶,燕、平二人方纔辭出。)
    (平如衡送的禮物,再三苦求,祇受得兩色。)
    (燕、平二人別去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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