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９１＊＊時間： 地點：
（卻說張寅見冷大戶的家信送了入去，定然有效。）
（遲了數日，遂與父親講明，央了一個禮部孫尚書來與山顯仁說親。）
（山顯仁因女兒已是一十六歲，，年已及笄，遂不拒絕。）
祇 得：小女薄有微才，為聖主所知。必須才足相當，方敢領教。張老先生令郎，果有大
才，乞過舍一會，再商許可。
（孫尚書即以此言回復張寅。）
（張寅遂欣然欲往。）
宋 信：（宋信聞知連忙攔住道）去不得，去不得，一去便要決撒。
張 寅：這是為何？
宋 信：你還不知山小姐之為人。她才又高，眼又毒。你若不去，她道你是個吏部尚書之
子，又兼媒人稱揚，或者一時姻緣有分，糊塗許了。兄若自去，倘或一時問答間
有甚差錯，被她看破，莫說尚書，便是皇帝為媒，那丫頭也未必肯。兄肯聽依小
弟之意，祇是推託不去為妙。
張 寅：不去固妙，但將何辭推託？
宋 信：祇說途中勞頓有恙，若要看才，但將《張子新編》送去，如此便有幾分指望。
張 寅：（張寅歡喜道）有理，有理。
（遂央孫尚書寫書，回說途中辛苦抱恙，不能進謁，先呈詩稿一冊請政。）
（伏乞憐才，許諧秦晉，庶不失門楣之慶。）
（山顯仁接了《張子新編》一看，見詩甚清新，十分歡喜。）
山顯仁：（因面付與山黛道）我連年留心選才，公侯子弟遍滿，並無一個略略中意。今看
張寅的《新編》，倒甚是風流香艷。我兒你可細細一看。你若中意，我便有處。
山 黛：詩雖甚好，但人不肯來，其中未必無抄謄盜襲之弊。
山顯仁：我兒所慮亦是。但看此詩俱是新題，自非前人之作。若說時人，我想時人中哪裏
又有這等一個才子與他抄襲。
山 黛：天地生才，哪裏限得。孩兒之才，自誇無對，誰知又遇了冷家姐姐。張寅之外，
安知更沒張寅。祇是索來一見為真。
（山顯仁拗不過山黛，祇得又寫信回孫尚書，定要張寅一見。）
（孫尚書報知張寅，張寅著忙，又與宋信商議。）
宋 信：前日還在可去不可去之間，今日則萬萬不可去矣。
張 寅：這是為何？
宋 信：前日若去，泛然一見，彼此出於無心，還在可考可不考之間。今日屢逼而後去，
彼此俱各留意，雖原無意要考，也要考一考矣！
張 寅：若果要考，這是萬萬去不得了。且再捱幾日看看機會。
宋 信：有甚機會看得，祇是再央一位當權大老去作伐，便是好機會。
（張寅聽信，祇得與父親說知，又央一個首相去求親不題。）
９２＊＊時間： 地點：
（卻說冷絳雪，自從見了平如衡懷她之詩，便不覺朝思暮想，茶飯都不喜喫。）
（每常與山小姐花前聯句，月下唱酬，百般韻趣。）
（今日遇著良辰美景，都覺索然。）
（雖勉強為言，終不歡暢。）
（山小姐再三開慰，口雖聽從，而心祇癡迷，每日祇是懨懨思睡。）
（山小姐欲致張寅一見，以決前疑，而張寅又苦辭不來。）
（冷絳雪漸漸形容消瘦，山小姐十分著急。）
（欲與父親說知，卻又不便啟齒；欲再含忍，又怕冷絳雪成病。）
（正沒法處，忽聞聖旨遣一中貴召父親入朝見駕。）
９３＊＊時間： 地點：
（此時山顯仁病已痊愈，便不敢推辭，遂同中貴肩輿入朝，朝見於文華殿。）
（朝見畢，天子賜坐。）
天 子：（因問道）朕許久不見卿，不知卿女山黛曾擇有佳婿否？
山顯仁：（山顯仁忙頓首謝道）蒙聖恩垂念，實尚未曾擇得。
天 子：以卿門第，豈無求者？
山顯仁：求者雖多，但臣女山黛蒙聖恩加以才女之名，不肯苟且託之匪人，有辜聖眷，故
尤然待字也。
天 子：卿既未曾選得，朕倒為卿選得兩人在此。
山顯仁：微臣兒女之私，怎敢上費聖心。但不知選者是何人？
天 子：南直學臣王袞，昨有疏特薦兩個才子，頭一個是松江燕白頷，第二個是洛陽平如
衡，年俱不滿二十。疏稱他才高雕繡，學貫天人，懸筆萬言，可以立就。又獻燕
白頷的《燕臺八景》詩，朕覽之果是奇才。昨已有旨征詔去了。特征詔到時，朕
當於二人中擇一佳者，為卿女山黛主婚。
（山顯仁連連叩頭謝恩。）
（天子又賜酒飯，留連了半日，方放還家。）
（山顯仁一到家，就與女兒一一說知此事。）
（山黛聽見說兩個才子，一個是洛陽平如衡，心下暗驚道）
山 黛：原來果另有一個平如衡，則張寅此詩的係竊取無疑矣。
山 黛：（一時尚未敢與父親說明，祇含糊答應道）聖恩隆重如此，何以報答。
（一面說罷，一面就走到冷絳雪臥房中來說道）
一面就：姐姐不必過慮，小妹有一樁喜事來報你知道。
冷絳雪：（冷絳雪忙驚問道）小姐有何喜事報我？
（山小姐不慌不忙，細細而說。）
（祇因這一說，有分教：
（ 柳中鸚鵡語，雪裏鷺鷥飛。）
（不知說出甚麼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看梅花默然投臭味）
（詞曰：
（ 祇怕不春光，若是春光自媚。）
（試看鶯鶯燕燕，來去渾如醉。）
（饒他金屋好花枝，莫不懨懨睡。）
（但願芳香艷，填滿河洲內。）
（右調《好事近》）
９４＊＊時間： 地點：
（話說山小姐聞知平如衡消息，連忙報知冷絳雪）
山小姐：今日聖上特召爹爹進朝，說南直隸學臣疏薦兩個才子，你道是誰？
冷絳雪：賤妾如何得知，乞小姐明言。
山小姐：一個是松江人，叫做燕白頷。那一個你道奇也不奇，恰正是姐姐所說的洛陽平如
衡。
冷絳雪：平如衡既另有一人，這張寅卻又是誰？莫非一人而有兩名？
山小姐：這個未必。聖上說燕白頷與平如衡纔批旨去徵召，這張寅已在京師，豈有是一人
之理。
冷絳雪：若非一人，為何張子之詩竟是平子之作？
山小姐：以小妹看來，這個張寅定非端士。
冷絳雪：小姐何以得知？
山小姐：他既要求親，若果有真才，自宜挺然面謁，為何祇央權貴稱揚，而絕不敢登門？
若非醜陋，定是無才。這《張子新篇》大約是他人舊作，而竊敢以作嫁衣裳也。
冷絳雪：小姐此論甚是有理。
山小姐：平如衡既為姐姐刮目，又為學臣特薦，閔祠二詩又見一斑，其為才子無疑矣！天
子欲為小妹擇婿，小妹當為姐姐成全閔祠之一段奇緣，以作千秋佳話。
冷絳雪：閔廟奇緣，雖尚未可知，而小姐美意亦已不朽矣！但妾想學臣所薦二人，平生既
實係才子，則那燕子定是可兒。小姐原以白燕得名，那生祇名燕白頷，互為顛倒
，此中似有天意。今又蒙聖主垂憐，倘能如願，豈非人生快事。
山小姐：姻緣分定，且自由他。今得姐姐開懷，大是樂事。
（就扯了冷絳雪同到玉尺樓去閑耍。）
（正是：
（ 鳥長便能語，花開自有香。）
（舊時小兒女，漸漸轉柔腸。）
（按下山小姐與冷絳雪閨中閑論不題。）
９５＊＊時間： 地點：
（且說燕白頷與平如衡，自離揚州，雖說要趕到京師，然二人都是少年心性，逢
（山要看山，逢水要觀水。）
（故一路耽耽擱擱，直度過了歲，方纔到京，到京之日，轉在張寅之後。）
（二人到了京師，尋了一個寓所，在玉河橋住下，就叫來一個家人，去問山閣老
（的相府在哪裏。）
（家人去問了，來回道）
家 人：山閣老已告病回去多時了。
燕白頷：（燕白頷與平如衡聽了大驚道）怎你我二人這等無緣。千山萬水來到此處，指望
一見山小姐，量量爾我之才，不期不遇。他又是一個秦人，這一告病去了，便遠
隔山河，怎能得見？
（燕白頷還不肯信，又叫家人買了一本新縉紳來看。）
（揭開第一頁，見宰相內並無山顯仁之名，知道是真，便情性索然。）
（平如衡雖也不快，卻拿著縉紳顛來倒去，祇管翻看。）
燕白頷：人已去矣，看之何益！
平如衡：有意栽花，既以無成；無心插柳，或庶幾一遇。向日與兄曾說的冷絳雪，想在京
中，故查一查看。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偌大京師，如大海浮萍，吾兄向何處尋起？
平如衡：兄不要管我，待小弟自查。
（因再四撿來撿去。）
平如衡：（忽撿著一個鴻臚少卿姓冷，因大喜道）這不是。
燕白頷：（燕白頷又笑道）兄癡了！天下有名姓盡同，尚然不是，哪有僅一冷姓相同，便
確確乎以為絳雪之家，天下事哪有如此湊巧！
平如衡：天下事要難則難，要容易便容易。兄不要管我，待小弟自去一訪。是不是也可盡
小弟愛才之心。
（大家又笑之，各自安歇。）
（到次日清晨，燕白頷尚未起身，平如衡早已自去尋訪了。）
（燕白頷起來聞知，因大笑道）
燕白頷：『情之所鍾，正在我輩』。千古名語。
（喫了早飯，尚不見來家。）
（又聽得城南梅花盛開，自家坐不住，遂帶了一個小家人，獨自出城南去閑耍。
（）
（出了城，因天氣清明，暖而不寒，一路上斷斷續續有梅花可看，遂不覺信步行
（有十數餘里。）
（忽到一處，就象水盡山窮一般，因問土人道）
不 覺：前面想是無路了。
燕白頷：（土人笑道）轉入山去，好處盡多，怎說沒路。
（燕白頷依他，轉過山腳，往裏一望，祇見樹木扶疏幽秀，又是一天，心甚愛之
（。）
（祇得又走了入去，一步一步皆有風景可觀。）
（不覺又行了二三餘里，心雖要看，爭奈足力不繼，行到一莊花園門首，遂坐下
（歇息。）
（歇息稍定，再將那花園一看，祇見：
（ 上下盡為碧瓦，周圍都是紅牆。）
（雕甍畫棟吐龍光，鳳閣斜張朱網。）
（嬌鳥枝頭百囀，名花欄內群芳。）
（風流富貴不尋常，卻有侯王氣象。）
（燕白頷看見那花園規模宏麗，制度深沉，象個大貴族人莊院，不敢輕易進去。
（）
（又坐了一歇，不見一個人出入，心下想）
心下想：縱是公侯園囿，在此郊外，料無人管，便進去看看，也無妨礙。
（隨叫家人立在門外，自家信步走了入去。）
（園內氣象雖然闊大，然溪徑鋪置，卻甚逶迤有致。）
（燕白頷走一步愛一步，便不覺由著曲徑回廊，直走到一間閣下。）
（階前幾處梅花，開得甚盛。）
（遂繞看梅花，步來步去，引領香韻。）
（正徘徊間，忽聽得閣上窗子開響，忙抬頭一看，，祇見一個少年美女子，生得
（眉目秀美，如仙子一般。）
（無心中推窗看梅，忽見燕白頷在閣下，彼此覿面一看，各各喫了一驚。）
（那美女連忙避入半面，把窗子斜掩。）
（燕白頷看得獃了，還仰臉癡癡而望。）
燕白頷：（祇見閣上走下兩個僕婦來問道）你是甚麼人？擅自走到這個所在來？
燕白頷：我是遠方秀士，偶因看梅到此。
心下想：（那婦人道）這是甚麼所在，你也不問聲，竟撞了進來。若不看你年紀小，又是
遠方人，叫人來捉住纔好。還不快走出去。
（燕白頷見勢頭不好，不敢回言，祇得急急走出園外來。）
心下想：天下怎有這樣標致女子，我燕白頷空長了二十歲，實未曾見。
（因坐在園門前祇管獃想。）
（跟來的家人，見他癡癡坐著不動身）
家 人：日已沉西，還有許多路，再耽擱不得了。
燕白頷：帶得有筆硯麼？
家 人：有，在拜匣裏。
（燕白頷遂叫取了出來，就在園門外旁邊粉壁上，題詩一首道：
（ 閑尋春色辨媸妍，盡道梅花獨佔先。）
（天際忽垂傾國影，梅花春色總堪憐。）
（燕白頷纔寫完，正要寫詩柄落款，忽園外走了一個僮子來看見，大聲罵道）
燕白頷：該死的賊囚根子！這是甚麼所在，又不是閹觀寺院，許你寫詩在牆上。待我叫人
拿來你。
（遂一徑飛跑了進去。）
（家人見說慌了，忙說道）
家 人：相公快去了吧，這一定是公侯大人家。我們孤身，怎敵得他過。
（燕白頷著了急，也不敢停留，遂叫家人收拾了筆硯，忙忙照舊路一徑走了回去
（，不題。）
（你道這園是甚麼所在？原來就是天子賜與山顯仁住的皇莊數內的花園。）
（皇莊正屋，雖祇一所，園亭倒有五六處。）
（有桃園、李園、柳園、竹園，這卻叫做梅園。）
（那一座閣，叫做先春閣。）
（山顯仁因春初正是梅花開放時節，故暫住於內賞玩。）
９６＊＊時間： 地點：
（這日因偶然感了些微寒，心下不爽，故山小姐來看父親。）
（見父親沒甚大病，放了心，遂走到先春閣上來看梅。）
（忽推窗看見了燕白頷，人物俊秀，年紀又輕。）
９７＊＊時間： 地點：
（此時山黛已是一十六歲，有美如此，有才如此，豈有無情之理。）
（未免生憐，佇目而視。）
（不料忽被僕婦看見，趕了出去，心下甚是依依。）
（正倚著窗子沉吟想象，忽見僮子跑了進來，口裏亂嚷道）
看 見：甚麼人在園牆上寫得花花綠綠，還不叫人去捉住他！
（山小姐聽了，情知就是那生，因喝住道）
山小姐：不要亂嚷，待我去看。
（僮子見小姐吩咐，不敢再言，竟走了進去。）
（小姐因見此園是山中僻地，無人來往，遂帶了兩個侍妾，親步到園門邊。）
（遠遠望去，便見園門外粉壁上寫得龍蛇飛舞，體骨非常，心下先已驚訝道）
小 姐：字倒寫得遒勁，不知寫些甚麼？
小 姐：（及走到面前一看，卻是一首詩，忙讀一遍，知就是方纔那生感興之作，心下十
（分喜愛道）好詩，好詩。借春色梅花讚我，寓意委婉，大有風人之旨。我祇道
（此生貌有可觀，不期才更過之。我閱人多矣，從未見才貌兼全如此生者。但可
（恨不曾得名姓，叫我知他是誰。
小 姐：（因沉吟了半晌，忽想到）我看此詩之意，無窮眷戀，此生定然還要來尋訪，莫
若和他一首，通個消息與他，也可作一線機緣。
（一面就吩咐侍兒去取筆硯，一面又想）
又 想：我若和在上面，二詩相並，情景宛然。明日父親見了豈不嗔怪。
又 想：我有主意了。
（因叫侍女去喚一個大家人，用石灰將壁上詩字塗去，卻自於旁邊，照他一般樣
（的大字，也縱縱橫橫和了一首在上面。）
（也不寫出詩柄，也不落款。）
（自家題完，又自家讀了兩遍，自家又歎了幾口氣，依舊進園中去了。）
（到晚間，山顯仁病已好了。）
（羅夫人放心不下。）
（叫家人去逼著將山相公與小姐都接了回大莊上去了，不題。）
９８＊＊時間： 地點：
（且說燕白頷被僮子一驚，急急奔回，直走出山口，見後面無人追趕，方纔放心
（。）
心下想：古稱美人『沉魚落雁，眉似遠山，眼橫秋水』。我祇道是個名色，那能實實如此
。今看閣上美人，比花解語，似玉生香，祇覺前言尚摹寫不盡。我燕白頷平生愛
才如命，今睹茲絕色，雖百才子，吾不與易矣。
心下想：（心上想念美人，情興勃勃，竟忘卻勞倦，一徑歡歡喜喜走回寓所，進門便問）
平相公回來了麼？
家 人：回來久了。
燕白頷：（燕白頷一路叫了進來道）子持兄訪得玉人消息何如？
（平如衡睡在床上竟不答應。）
燕白頷：（燕白頷走到床前笑問道）吾兄高臥不應，大約是尋訪不著，胸中氣苦了。
平如衡：（平如衡方坐起來道）白白走了許多路，又受了一肚皮氣，那人畢竟尋訪不著，
你道苦也不苦。
燕白頷：尋不著便罷了，有甚麼氣？
平如衡：那冷鴻臚，山西人，粗惡異常。說我問了他家小姐，壞他的閨門，叫出許多衙役
與惡僕，祇是要打。幸虧旁人見我年少，再三勸解，放我走了。不然，雞肋已飽
尊拳矣，如何不氣！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吾兄不得而空訪，小弟不訪而自得，豈非快事！
平如衡：（平如衡聽了大驚道）難道兄在哪裏遇見了絳雪嗎？
燕白頷：弟雖未遇絳雪，而所遇之美者，恐絳雪不及也。
平如衡：（平如衡笑道）美或有之，若謂過於絳雪，則未必然。且請問在何處相遇？
燕白頷：小弟候兄不回，獨步城南。因風景可愛，不覺信步行遠。偶因力倦少憩，忽見一
所花園富麗，遂入去一觀。到了一座閣下，梅花甚盛。小弟正爾貪看，忽閣上窗
子開響，露出一位少年女子，其眉目之秀媚，容色之鮮妍，真是描不成，畫不就
。雖西子、王嬙諒不過此。那女子見了小弟，卻也不甚退避。小弟正要飽看，忽
被兩個家人媳婦惡狠狠的趕了出來。小弟被她趕出，情無所寄，因題了一首絕句
，大書在她園門牆上。本要落個款，通個姓名，使他知道。不期詩纔寫完，款尚
未落，又被一個小惡僕看見。說我塗壞了他家牆壁，惡聲罵詈，跑進去叫人來拿
我。我想那等樣一個園子；定是勢要公卿人家。我一個遠方寒士，怎敵得他過，
祇得急急走了回來。小弟雖也喫了些虛驚，卻遇平生所未遇，勝於吾兄多矣！
平如衡：（平如衡笑道）吾兄祇知論美，不知千古之美，又千古之才美也！女子眉目秀媚
，固云美矣。若無才情發其精神，便不過是花耳、柳耳、鶯耳、燕耳、珠耳、玉
耳！縱為人寵愛，不過一時。至於花謝柳枯，鶯衰燕老，珠黃玉碎當斯時也！則
其美安在哉！必也美而又有文人之才，則雖猶花柳，而花則名花，柳則異柳。而
眉目顧盼之間，別有一種幽悄思致，默默動人。雖至鶯燕過時，珠玉毀敗，而詩
書之氣，風雅之姿，固自在也。小弟不能忘情絳雪者，才與美兼耳。若兄純以色
言，則錦繡脂粉中尚或有人，以供吾兄之餓眼。
（燕白頷一團高興，被平如衡掃滅一半。）
燕白頷：（因說道）吾兄之論未嘗不是，小弟亦非不知以才為美。但覺閣上女子，容光色
澤，冷冷欲飛，非具百分才美，不能賦此面目。使弟一見，心折魂銷，宛若天地
間，山水煙雲俱不足道。以小弟推測想之，如是美女定有異才。即使其父兄明明
告我道無才，我看其舉止幽閑靜淑，若無才必不能若此也。
平如衡：（平如衡笑道）弟所論者，乃天下共見之公才；兄所言者，則一人溺愛之私才也
。未登泰山不見天下之大，這也難與兄爭執，祇可惜兄未及見吾絳雪耳！如見絳
雪，當不作如是觀。
燕白頷：冷絳雪已作明月蘆花，任兄高抬聲價，誰辨兄之是非。至於閣上美人，相去不過
咫尺，雖侯門似海，有心伺之，尚可一見。兄若有福睹其豐姿，方知小弟為閨中
之碧眼胡也。
（二人爭說談笑不已。）
（家人備了夜宵，二人對酌直到深夜方纔歇息。）
（到了次日，燕白頷喫了早飯，就要邀平如衡到城南去訪問。）
燕白頷：（昨日跟去的家人說道）相公不要去吧。那個園子定是大鄉宦人家。昨日相公題
詩在他牆上，他家人不知好歹，就亂罵，還要叫家人拿我們。幸虧走得快，不曾
被他凌辱。今日若再去，倘若看見豈不又惹是非！況這個地方比不得在松江，人
都是知道的。倘為人所算，叫誰解救？不如同平相公到別處去玩耍吧。
平如衡：（平如衡聽了連連點首道）說得有理，我昨日受了冷鴻臚之氣，便是榜樣。
（燕白頷口雖不言，心下祇是要去訪問。）
（大家又混了一會，燕白頷竟悄悄換了一件青衣，私自走了。）
（又過了一會，平如衡尋燕白頷講話，各處都不見，家人想道）
家 人：定然又到城南去了。
平如衡：（平如衡著慌道）大家同去猶恐不妙，他獨自一人走去，倘惹出事來，一發無解
，我們快趕了去方妙。
（遂帶了三四個家人，一徑出城趕來不題。）
９９＊＊時間： 地點：
（卻說燕白頷心心念念，想著閣上美人，要去訪問。）
（見平如衡與家人攔阻，遂獨自奔出城來。）
心下暗：我再入她園內去，便恐怕有是非，我祇在園外訪，她怎好管我。就是昨日題的詩
句，也祇一個僮子看見。我今日換了衣服，他也未必認得。就是認得，我也可與
他胡賴。
（主意定了，遂欣然出了城，向南而走。）
（昨日是一路看花看柳，緩步而行，遂不覺路遠。）
（今日無心觀景，低著頭祇是走，心下巴不得一步就到，祇覺越走越遠。）
（心上急了，一會見走不到，祇得轉放下心道）
祇 得：想昨日之事，妙在她見了我不慌忙避去，此中大有情景。祇可惜我那首詩，不曾
落得姓名，她就想我，也沒處下手。
又 想：我的詩寫在園門外，她居閣中，連詩也未必能見。就是見了，也不知她可識幾個
字兒，這且由她。如今且去訪問她姓名，若是鄉宦人家，未曾適人，我先父的門
生故吏，朝中尚有許多，說不得去央及幾個與我作媒。若能成就，也不枉我進京
一場。
（心下是這等胡思亂想，便不知不覺早已望見花園。）
（燕白頷雖一時色膽如天，高興來了，想起昨日受僮子罵詈，心下又有幾分怯懼
（，不敢竟走，祇一步一步的慢慢的捱將上來。）
（看見園前無人出入，方放膽走到昨日題詩之處。）
（抬頭一看，祇見字跡照舊在上，心下想）
心下想：我昨日空費了一番心思，題詩在此，今日美人何處？誰來瞅睬？豈非明珠暗投，
甚為可惜。還是我自家來賞鑒也！
心下想：（因再抬頭一看，忽驚訝道）我昨日題的詩不是此詩，怎麼變了？
又 想：（又看看道）這字也不是我寫的了。我昨日寫的潦潦草草，這字龍蛇有體，大是
怪事，莫非做夢！
（獃了半晌，復定定神看那首詩道：
（ 花枝鏡裏百般妍，終讓才人一著先。）
（天祇生人情變了，情長情短有誰憐？）
（燕白頷讀完，大驚大喜道）
燕白頷：這哪裏說起！我昨日明明題的詩，今日為何換了？莫非是美人看見和韻之作，為
何我的原唱卻又不見？
燕白頷：（又讀了一遍，因思道）看此詩意，明明是和韻答我昨日之詩。我的原唱不見，
畢竟是她塗去，恐人看見不雅。
又 想：（因孜孜歎息道）我那美人呀！我祇道你有美如此，誰知你又有才如此，又慧心
如此。我想天地生人的精氣，生到美人亦可謂泄盡矣。
（想完，又將詩讀了兩遍，愈覺有味道，想）
心下想：我昨日以傾國之色讚她，他就以花妍不如才美讚我。末句『情長情短』大有蘊藉
。我燕白頷從來未遇一個知心知意的知己。
又 想：（因朝著壁上詩恭恭敬敬作了兩個揖道）今日蒙美人和詩，這等錯愛，深謝知己
矣！
（正立著癡癡獃想，聽見園內有人說話出來，恐怕認得，慌忙遠遠走開。）
又 想：（心下又想）我昨日不落款者，是被那惡奴趕逐我，那美人為何今日也不寫個姓
名，叫我哪裏去訪問？
又 想：園內不好進去，恐惹是非，園外附近人家去訪問一聲，卻也無礙。
（祇得從舊路走回來，尋上人家訪問。）
（怎奈此山僻之處，雖幾家人家，都四散住開，卻不近大路。）
（大路上但有樹木並無人家。）
（燕白頷正爾躊躕，忽見路上走出一個老和尚來。）
（燕白頷看見，慌忙上前與他拱手道）
燕白頷：老師父請了。
（那老和尚看見燕白頷人物俊秀，忙答道）
老和尚：小相公請了。
燕白頷：請問老師父，前面那一所花園是甚麼鄉宦人家的？
老和尚：（老和尚笑道）哪裏有這樣大鄉宦。！
燕白頷：不是鄉宦想是公侯人家？
老和尚：（老和尚又笑笑道）哪裏有這等大公侯。
燕白頷：不是鄉宦，又不是公侯，卻是甚等人家？
老和尚：是朝廷的皇莊。你不見房上都是碧瓦，一帶都是紅牆，甚麼公侯鄉宦敢用此物。
燕白頷：（燕白頷聽了著驚道）原來是皇莊。
老和尚：既是皇莊，為何有人家內眷住在裏面？
老和尚：（那老和尚）相公你年紀輕，又是遠方人，不知京師中風俗，這樣事是問不得的
。他一個皇莊，甚人家內眷敢住在裏面？
燕白頷：我學生明明見來。
老和尚：就有人住，不是國戚定是皇親，你問他做甚？幸而問著老僧，還不打緊，若是問
著一個生事的人，便要拿鵝頭紫火囤，騙個不了哩！
（燕白頷聽了，驚得吐舌，因謝道）
燕白頷：多承老師指教，感激不盡。
（老和尚說罷，拱拱手就別去了。）
（燕白頷見老和尚說得厲害，便不敢再問，遂一徑走了回來。）
（祇因這一回去，有分教：
（ 酒落歡暢，典衣不惜；友逢知己，情話無休。）
（不知果然就得回去嗎，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懸彩筆直求淑女）
（詞曰：
（ 風流才子凌雲筆，無夢也生花。）
（揮毫當陛，目無天子，何有雛娃？ 豈期閨秀，雕龍繡虎，真若塗鴉。）
（始知天鍾靈異，蛾眉駿骨，不甚爭差。）
（右調《青衫濕》）
１００＊＊時間： 地點：
（話說燕白頷，因訪閣上美人姓名，忽遇老和尚說出皇莊厲害，因不敢再問，恐
（惹是非，遂忙忙走了回來。）
（到了一個村鎮市上，方纔定了性，立住腳。）
（他出門時，因瞞著平如衡，不曾喫得午飯。）
（到此已是未申之時，肚中微微覺飢。）
（忽見市稍一竿酒旗飄出，滿心歡喜，竟走了進去，撿一副好座頭坐下。）
（此雖是一個村店，窗口種了許多花草，倒還幽雅。）
（燕白頷坐下，店主人隨即問道）
店主人：相公還是自飲，還是候朋友？
燕白頷：自己飲，沒有朋友。
店主人：用甚麼餚？
燕白頷：不拘，有的祇管拿來，酒須上好。
（店主人看見他人物清秀，衣飾齊整，料是富貴人家，祇撿上品餚饌並美酒搬了
（出來。）
（燕白頷一面喫，一面想美人和詩之妙，因叫店主取筆硯默寫出來，放在桌上。
（）
（讀一遍，飲一杯，十分有興。）
因 想：昨日平子持還笑我所遇的美人徒有其美，卻無真才，不如他遇的冷家女子才美兼
至，叫我無言回答。誰知我的美人，其才又過於其美，今日回去可以揚眉吐氣矣
！
（想罷，哈哈大笑，又滿飲數杯。）
又 想：（忽又想）冷家女子題詩，是自家寄興，卻與子持無干；我那美人題詩，卻是明
明屬和。非與我燕白頷有默默相關，烏肯為此。此又勝於子持多矣！
（想罷，又哈哈大笑，又滿飲數杯。）
又 想：但是，他遇的美人，雖無蹤跡，卻有了姓名；我遇的美人，蹤跡雖然不遠，姓名
卻無處訪問，將如之何？那和尚說不是國戚，就是皇親。我想這美人若生於文臣
之家，任是尊貴，斯文一脈，還好訪求。若果是皇親國戚，她倚著椒房之貴，豈
肯輕易便許文人，若不又是遇而不遇了。
因 想：（因歎一口氣道）我那美人，你這一首詩豈不空做了，難道我燕白頷與美人對面
無緣。
（燕白頷此時已是半酣，尋思無計，心下一苦，拿著一杯酒欲飲不飲，忽不覺墮
（下幾點淚來。）
（店主人遠遠看見，暗笑）
心下暗：這相公小小年紀，獨自一個哈哈大笑了這半晌，怎麼這會子又哭起來？莫非是個
獃子。
因 想：（因上前問道）相公，小店的酒可是好麼？
燕白頷：好是好，也還不算上好。
店主人：（店主人笑道）若不是上好，怎麼連相公的眼淚都喫了出來？
燕白頷：我自有心事墮淚，與酒何干！快燙熱的來，我還要喫。
（店主人笑應去了。）
（燕白頷又飲了幾杯，又想）
又 想：就是皇親國戚，他女兒若是想我，思量要嫁我，也不怕她父母不從。他若嫌我寒
士，我明年就中個會元狀元與他看，那時就不是寒士了。他難道還不肯？
（想到快活處，又哈哈大笑起來，不覺又喫了數杯。）
（店主人見他有七八分醉意，因上前問道）
店主人：相公尊寓不知在城外，還是城中？若是城中，日色已西，這裏到城中還有七八里
，也該打行了。
燕白頷：我寓在城中玉河橋，既是晚了，去罷！
（遂立起身來往外竟走。）
店主人：（店主人慌忙攔住道）相公慢行，且算還了酒錢。
燕白頷：該多少？
店主人：酒餚共該五錢。
燕白頷：五錢不為多，祇是我今日不曾帶來。我賒去，明日叫家人送來還你吧。
（說完，又要走。）
（店主人見他祇管要走，著了急。）
店主人：（因說道）這又是笑話了。我又不認得相公是誰，怎好賒去。
燕白頷：你若不賒，可跟我回去取了吧！
店主人：回往一二十里，哪有這些閒人跟你去。
燕白頷：送來你又不肯，跟去取你又不肯，我又不曾帶來，難道叫我變出來還你。
店主人：相公若不曾帶來，可隨便留下些當頭，明日來取何如？
燕白頷：我隨身祇有穿的兩件衣服，叫我留甚麼作當？
店主人：就是衣服脫下來也罷了。
（燕白頷已是七八分醉的人，聽見說要脫衣服，一時大怒。）
燕白頷：（因罵道）狗奴才，這等可惡！我趙相公的衣服可是與你脫的？
（一面說，一面竟往外走。）
（店主人著了急，也大怒道）
店主人：莫說你是趙相公，就是山閣老府中的人，來來往往，少了酒錢也要脫衣服當哩！
燕白頷：（燕白頷聽見說山閣老）哪個山閣老？
店主人：朝中能有幾個山閣老？
燕白頷：聞得山顯仁已告病回去了，為何有人在你這裏往來？
店主人：大風大雨回哪裏去。這閑事你且休管，請脫下衣服來要緊。一動粗，相公便沒體
面了。
（一隻手扯住，死也不放。）
（燕白頷要動手打他，卻又打他不倒。）
（正沒奈何，忽見平如衡帶了兩三個家人趕來。）
（看見燕白頷被店主人扯住，因一齊涌進來道）
看 見：在這裏了，這是為何？
（燕白頷看見眾人來，方快活道）
燕白頷：這奴才可惡，喫了他的酒，就要剝我的衣服。
（眾家人聽了，便發作道）
家 人：這等可惡，喫了多少酒錢，就要剝衣服。既開了店，也有兩隻眼看看人，我們相
公的衣服可是與你剝的。
（說罷，兜臉一掌。）
（店主人看見不是勢頭，慌忙放了手道）
店主人：小人怎敢剝相公的衣服，祇說初次不相認，求留下些當頭。
平如衡：要留當頭也須好說，怎動手扯起來。
（眾家人俱動手要打，轉是燕白頷攔住道）
燕白頷：罷了，小人不要與他計較，可稱還他五錢銀子，我還有話問他。
（眾家人見主人吩咐，便不敢動手，因稱了五錢銀子與他。）
（店主人接了銀子，千也賠罪，萬也賠罪。）
燕白頷：這都罷了，祇問你，你方纔說山閣老不曾回去，可是真麼？
店主人：怎麼不真。
平如衡：（平如衡聽了忙插上問道）山閣老既不曾回去，如今在哪裏住？
店主人：就住在前面灌木村。
平如衡：離此還有多遠？
店主人：離此祇有七八里遠。
燕白頷：都說他告病回去了，卻原來還住在此間。
平如衡：（平如衡因笑對燕白頷道）兄說也不說一聲，竟自走了出來，使小弟哪裏不尋。
恐兄落人圈套，故趕了來。不期兄倒訪出這個好消息。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這個算不得好消息，還有絕妙的好消息，不捨得對兄說。
平如衡：有甚好消息；無非是閣上之人有了蹤跡下落。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若祇是蹤跡下落，怎算得好消息？不是氣兄說，我這個好消息，
連美人心上的下落都打探出來了。
平如衡：（平如衡驚問道）這就奇了，何不明對小弟一說。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若是對兄說了，兄若不妒殺也要氣殺。
家 人：（眾家人見二人祇管說話）天將晚了，須早早回去吧。
（燕白頷還打帳同平如衡喫酒，平如衡）
平如衡：路遠，回去喫罷。
（遂同了出來。）
（一路上，平如衡再三盤問，燕白頷笑道）
燕白頷：料也瞞兄不得。
燕白頷：（因將袖中抄寫詩，遞與平如衡道）小弟不消細說，兄祇看此詩便知道了。
（平如衡接了一看，嘻嘻笑道）
平如衡：兄不要騙我，這詩是兄自作的。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兄原來祇曉得做詩，卻不會看詩。你看這詩吞吐有情，低徊不已
，非出之慧心，誰能有此幽情！非出之閨秀，誰能有此香艷！兄若認做小弟之筆
，豈不失之千里。
平如衡：小弟祇是不信。難道美人中，又生出一個才子來不成。
燕白頷：兄若不信，明日同出來，先去看此詩，尚明明寫在牆上。
平如衡：他明明寫在牆上和你，豈不慮人看見恥笑？
燕白頷：美人慧心妙用，比兄更高。兄所慮者，美人已慮之早矣！她將小弟原唱塗去，單
單祇寫她和詩在上。在小弟見了，自然知道是她和詩；他人見之，如何能曉？
（平如衡聽了，又驚又喜道）
平如衡：兄這等說來，果是真了。我祇道冷絳雪獨擅千古之奇，如今卻有對了。且問你曾
訪著她姓名麼？
燕白頷：姓名卻是難訪。
平如衡：為何難訪？
燕白頷：我曾問個老和尚，他說那座園是朝廷的皇莊，來往的都是皇親國戚，誰敢去問？
若問著無賴之人，便要拿鵝頭紫火囤哩！
平如衡：這等說來，你的閣上美人，與我壁間女子都是鏡花水月，有影無形，祇好當做一
場春夢。我二人原為山小姐而來，既是山相公還在這裏，莫若原去做本來的題目
吧。
燕白頷：山小姐原該去見，但祇恐觀於海者難為水。今既見了閣上美人，這等風流才美，
那山小姐縱然有名，祇怕又要減等了。
平如衡：見了方知，此時亦難懸斷。
（二人回到寓所，已是夜了。）
（家人收拾夜宵，二人對酌。）
（說來說去，不是平如衡誇獎冷絳雪，便是燕白頷賣弄閣上美人。）
（直講到沒著落處，祇得算計去訪山小姐。）
（正是：
（ 魚情思得水，蝶意祇謀花。）
（況是才逢色，相思自不差。）
（燕白頷與平如衡算計要見山小姐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