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７１＊＊時間： 地點：
袁 隱：寸牋尺幅不足盡興，到是壁上好。
平如衡：壁上最妙。但你我分題，未免任情潦草。不如與兄聯句，彼此互相照應，更覺有
情。如遲慢不工，罰依金谷酒數，不知以為何如？
（張寅聽見叫他聯詩，心下著忙。）
（卻又不好推辭，祇得勉強答應道）
祇 得：好是好，祇是詩隨興發，子持兄且請起句，小弟臨時看興，若是興發時便不打緊
。
平如衡：如此僭了。
（隨提起筆來，蘸飽墨，先將詩題寫在壁上道：
（ 春日城東訪友，忽值伯恭兄留飲，偶爾聯句。）
（寫完題目便題一句道：
（ 不記花溪與柳溪）
祇 得：（便將筆遞與張寅道）該兄了。
張 寅：（張寅推辭道）起語須一貫而下，若兩手便詞意參差。待到中聯，小弟續罷了。
平如衡：這也使得。
（又寫二句道：
（ 城東訪友忽城西。）
（酒逢大量何容小）
平如衡：（寫罷，仍遞筆與張寅道）這卻該兄對了。
（張寅接了筆祇管思想。）
平如衡：（平如衡催促道）太遲了，該罰。
（張寅聽見罰字，便說道）
張 寅：若是花鳥山水之句，便容易對。這『大小』二字，要對實難。小弟情願罰一杯吧
。
平如衡：該罰三杯。
張 寅：便是三杯，看兄怎樣對？
（平如衡取回筆，又寫兩句道：
（ 才遇高人不敢低。）
（客筆似花爭起舞）
（張寅看完，不待平如衡開口，便先讚說道）
張 寅：對得妙，對得妙。小弟想了半晌，想不出，真奇才也。
平如衡：（平如衡笑道）偶爾適情之句，有甚麼奇處。兄方纔說花鳥之句便容易對，這一
聯便是花了，且請對來。
張 寅：花便是花，卻有『客筆』二字在上面，乃是個假借之花，越發難了。倒不如照舊
還是三杯，平兄一發完了吧。
平如衡：既要小弟完，老袁也該罰三杯。
袁 隱：（袁隱笑道）怎麼罰起小弟來？
平如衡：罰三杯還便宜了你，快快喫。若詩完不乾，還要罰。
（袁隱笑一笑，祇得舉杯而飲。）
（平如衡乃提起筆續完三句道：
（ 主情如鳥倦於啼。）
（三章有約聯成詠）
（依舊詩人獨自題。）
（平如衡題罷大笑，投筆而起道）
平如衡：多擾了！
（遂往外走。）
張 寅：（張寅苦留道）天色尚早，主人詩雖不足，酒尚有餘，何不再為少留。
平如衡：張兄既不以杜陵詩人自居，小弟又安敢以高陽酒徒自恃。
袁 隱：主人情重，將奈之何？
平如衡：歸興甚濃，實不得已。
（將手一拱，往外徑走。）
（張寅見留不住，趕到門前，平如衡已遠去了。）
（祇因這一去，有分教：
（ 高山流水彈出知音，牝牡驪黃相成識者。）
（不知平如衡此去還肯來見燕白頷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巧作合詩驕平子）
（詞曰：
（ 風流情態驕心性，自負文章賢聖。）
（涼涼踽踽成溪徑，害出千秋病。）
（不知有物焉知佞，漫道文人無行。）
（胡為柔弱胡為硬，蓋以才為命。）
（右調《桃源憶故人》）
７２＊＊時間： 地點：
（話說平如衡在張寅園中飲酒，見張寅做詩不來，知是假才，心下怫然，遂拱手
（一徑去了。）
（袁隱與張寅忙趕出來送他，不料他頭也不回，竟去遠了。）
袁 隱：（袁隱恐怕張寅沒趣）平子持才是有些，祇是酒後狂妄可厭。
（張寅百分奉承，指望收羅平如衡。）
（不期被平如衡看破行藏，便一味驕譏，全不為禮，弄得張寅一場掃興，祇得發
（話道）
祇 得：我原不認得小畜生，祇因推石交兄之面，好意款他，怎做出這個模樣！真是不識
抬舉。
袁 隱：他自恃有才，往往如此得罪朋友，倒是小弟同行的不是了。
張 寅：論才當以舉業為主，首把歪詩算甚麼才！若以詩當才，前日在晏府尊席上會見個
姓宋的朋友，鬥酒百篇，十分有趣。小弟也祇在數日內要請他，吾兄有興可來一
會，方知大家子不象這小家子裝腔作勢。
袁 隱：有些高人，願得一見。
（說完就作別了。）
（按下張寅一場掃興不題。）
７３＊＊時間： 地點：
（卻說袁隱見平如衡回去了，祇得來回復燕白頷。）
７４＊＊時間： 地點：
（此時燕白頷已等得不耐煩，忽見袁隱獨來）
燕白頷：平兄為何不來？
袁 隱：已同來進城了，不期撞見張伯恭抵死要留進去小酌。平子持因聞他在第二，祇道
他也有些才情，便歡然而飲。及到要做詩，見他一句做不出。便譏誚了幾句，竟
飄然走了回去，弄得老張十分掃興沒趣。
燕白頷：（燕白頷大笑道）掃得他好，掃得他好。他一字不通，倚著父親的聲勢考個第二
，也算僥幸了，為何又要到詩人中來討苦喫。且問你，平子持怎生樣譏誚他？
（袁隱就將題壁詩念與燕白頷聽。）
燕白頷：（燕白頷聽了又大笑道）妙得極。這等看起來，平子持實是有才，吾兄可速致之
來，以慰飢渴。
袁 隱：明日準邀他來。
（二人別了。）
（到了次日，袁隱果又步出城外來尋平如衡。）
（往時，袁隱一來，平如衡便歡然而迎。）
（今日袁隱在客座中坐了半日，平如衡竟高臥不出。）
（袁隱知道其意，便高聲說道）
袁 隱：子持兄，有何不悅，不妨面言，為甚訑訑拒人？
（平如衡聽見，方披衣出來道）
平如衡：小弟雖貧，決不圖貴家餔。兄再三說是才子，小弟方纔入去。誰知竟是糞土，使
小弟錦心繡口因貪杯酒而置於糞土之中，可辱孰甚！
袁 隱：昨日之飲，原非小弟本意，不過偶遇耳。
平如衡：雖然偶遇，兄就不該稱讚了。
袁 隱：（袁隱笑道）朋友家難道好當面說他不是！今日同兄訪燕白頷，若是不通，便是
小弟之罪了。
平如衡：小弟從來不輕身登富貴之堂。一之已甚，豈可再乎？
袁 隱：燕白頷方今才子，為何目以富貴？
平如衡：你昨日說張寅與燕白頷數一數二，第二的如此，則第一的可想而知也。兄之見不
能超出富貴之外，故往往為富貴人所惑。富貴人行徑，小弟知之最詳。大約富貴
中人，沒個真才。不是倚父兄權勢，便借孔方之力向前。你見燕白頷考個案首，
便詫以為奇，焉知其不從夤緣中來哉！
袁 隱：吾兄所論之富貴容或有之，但非所論於燕白頷之富貴也。燕白頷雖生於富貴之家
，而毫無富貴之習，小弟知之最深。說也無用，吾兄一見便知。
平如衡：兄若知燕白頷甚深，便看得我平如衡太淺了。我平如衡自洛入燕，又從燕歷齊魯
而渡淮涉揚，以至於此，莫說目睹，便是耳中，也絕不聞有一才子。吾兄足跡不
出境外，相知一張寅，便道張寅是才子；相處一燕白頷，便說燕白頷才子，何兄
相遇才子之多乎。
袁 隱：據兄所言，則是天下斷斷乎無一才人矣。
平如衡：怎說天下天才，祇是這些紈袴中哪能得有。
袁 隱：紈袴中既無，卻是何處有？
（平如衡見問何處有，忽不覺長歎一聲道）
平如衡：這種道理，實是奇怪，難與兄言。就與兄言，兄也不信。
袁 隱：有甚奇怪，說來小弟為何不信？
平如衡：鬚眉如戟的男子，小弟也不知見了多少，從不見一個出類奇才。前日在閔子祠遇
見一個十二歲的女子，且莫說她的標致異常，祇看她題壁的那首詩，何等蘊藉風
流，真令人想殺。天下有這等男子，我便日日跪拜他也是情願。那些富貴不通之
人，吾兄萬萬不必來辱我。
平如衡：（一頭說，一頭口裏唧唧噥噥的吟誦道）祇因深信尼山語，磨不磷兮涅不緇。
（袁隱見他這般光景，忍不住笑道）
忍不住：子持兄著魔了。兄既不肯去，小弟如何強得。祇是兄這等愛才，咫尺間遇著才子
，卻又抵死不肯相晤。異日有會時，方知小弟之著言不謬。小弟別了。
（平如衡似聽不聽，見他說別，也祇答應一聲）
平如衡：請了。
（袁隱出來回去，一路上再四尋思，忽然有悟道）
忽 然：我有主意。
（遂一徑來見燕白頷，將他不肯來見這段光景，細細說了一遍。）
燕白頷：似此如之奈何？
袁 隱：我一路上已想有主意在此了。
燕白頷：是何主意？
袁 隱：他為人雖若癡癡，然愛才如命。祇有才之一字，可以動他。
燕白頷：（因附燕白頷之耳說道）除非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燕白頷：（燕白頷聽了微笑道）便是這等行行看。
（遂一面吩咐心腹人去打點不題。）
７５＊＊時間： 地點：
（卻說平如衡見袁隱去了，心下快活道）
平如衡：我不是這等淡薄他，他還要在此纏擾哩。昨日被他誤了，今後切記不可輕登富貴
之堂。寧可孤生獨死，若貪圖富貴，與這些紈袴交結，豈不令文人之品掃地。
（自算得意，又獨酌一壺。）
（又將冷絳雪題壁詩吟誦一回，方纔歇息。）
（到了次日傍午，祇見一個相好朋友叫做計成，來訪他。）
（留坐閑敘。）
計 成：（那計成忽問道）連日袁石交曾來看兄嗎？
平如衡：（平如衡笑道）來是來的，祇是來的可笑。
計 成：有甚可笑？
（平如衡遂將引他到張寅家去，題詩不出，昨日又要哄他去拜燕白頷之事，說了
（一遍道）
平如衡：這等沒品，豈不可笑。
計 成：原來如此。這樣沒品之人，專在富貴人家著腳。我聞知他今日又同一個假才子在
遷柳莊聽鶯，說要題詩飲酒，繼金谷之遊。不知又做些甚麼哄騙愚人！
平如衡：（平如衡聞說遷柳莊鶯聲好聽）不知去此有多許路？
計 成：離此向南，不過三四里。兄若有興，我們也去走走。一來聽鶯，二來看老袁哄甚
麼人在那裏裝腔。倘有虛假之處，就取笑他一場，倒也有趣。
平如衡：（平如衡笑道）妙，妙！我們就去。
（二人就挽著手兒，向南緩步而來，一路上說說笑笑。）
（不多時，便見一帶柳林，青青在望。）
（原來這帶柳林約有里餘，也有疏處，也有密處。）
（也有幾株近水，也有幾株依山。）
（也有幾株拂石，也有幾株垂橋。）
（最深茂處蓋了一座大亭子，供人遊賞。）
（到春深時，鶯聲如織，時時有遊人來玩耍。）
（也有鋪氈席地的，也有設桌柳下的。）
（貴人官長方在亭子上擺酒。）
７６＊＊時間： 地點：
（這日，平如衡同計成走到樹下，早見有許多人各適其適，在那裏取樂。）
（再走近亭子邊一看，祇見袁隱同著一個少年在亭子上盛設對飲。）
（上面又虛設著兩桌，若有待尊客未至的一般。）
（席邊行酒都是美妓，又有六七個歌僮細吹細唱，十分快樂。）
（平如衡遠遠定睛將那少年一看，祇見體如嶽立，眉若山橫。）
（神清氣爽，澄澄如一泓秋水；骨媚聲和，飄飄如十里春風。）
平如衡：（心下暗驚道）這少年與張寅那蠢貨，大不相同，倒像有幾分意思的。
（因藏身柳下，細細看他行動。）
（祇見袁隱與那少年飲到半酣之際，那少年忽然詩興發作叫，家人取過筆硯，立
（起身走到亭中粉壁上題詩，那字寫得有碗口大小。）
（平如衡遠遠望得分明，道：
（ 千條細雨萬條煙，幕綠垂青不辨天。）
（喜得春風還識路，吹將鶯語到尊前。）
（平如衡看完，心下驚喜道）
平如衡：筆墨風流，文人之作也！
（正想不了，祇見一個美妓呈上一幅白綾，要那少年題詩。）
（那少年略不推辭，拈起筆來，將那美妓看了兩眼便寫，寫完一笑投筆，又與袁
（隱去喫酒。）
（那個美妓拿了那幅綾子，因墨跡未乾，走到亭旁鋪在一張空桌上要晒乾。）
（便有幾個閒人來看。）
（平如衡也就挨到面前一看，祇見綾子上寫的是一首五言律詩，道：
（ 可憐不世艷，嬌弄可憐心。）
（秋色畫兩黛，月痕垂一簪。）
（白墮梨花影，青拖楊柳陰。）
（情深不肯淺，欲語又沉吟。）
（平如衡看完，不覺失聲讚道）
不 覺：好詩！好詩！真是才子。
（袁隱與那少年微微聽見，祇做不知，轉呼盧豪飲。）
計 成：（計成慌忙將平如衡扯了下來道）兄不要高聲，倘被老袁聽見，豈不笑話。
平如衡：那少年不知是誰，做的詩委實清新俊逸，怎叫人按捺得定。
計 成：子持兄，你一向眼睛高，怎見了這兩首詩便大驚小怪。
平如衡：我小弟從不會裝假，好則便好，醜則便醜。這兩首詩果然可愛，卻怪我不得。
計 成：這兩首詩，知他是假，是真，是舊作，是新題。
平如衡：俱是即景題情，怎麼是假是舊？
計 成：這也未必，待我試他一試與兄看。
平如衡：兄如何試他？
計 成：我有道理。
（因有一個歌僮是計成認得的，等他唱完，便點點頭招他到面前說道）
計 成：我看那少年相公寫作甚好，我有一把扇子，你可拿去替我求他寫一首詩兒。
平如衡：（那歌僮道）計相公要寫，可拿扇子來。
（計成遂在袖中摸出一把白紙扇兒遞與那歌僮，因對平如衡說道）
計 成：須出一題目要他去求方妙。
平如衡：就是贈歌者吧！
（計成還要吩咐，那歌僮早會意說道）
計 成：小的知道了。
（遂拿了扇子，走到那少年身邊說道）
那少年：小的有一把粗扇，要求相公賞賜一首詩兒。
那少年：（那少年笑嘻嘻說道）你也寫詩！卻要寫甚麼詩？
計 成：（歌僮道）小的以歌為名，求相公賞一首歌詩吧！
那少年：（那少年又笑笑道）這倒也好。
（因將扇子展開，提起筆來就寫。）
（就象做現成的一般，想也不略想一想。）
（不上半盞茶時，早已寫完，付與歌僮。）
（歌僮謝了，持將下來，悄悄掩到計成面前，將扇子送還道）
計 成：計相公，你看寫得好麼？
（平如衡先接了去看，祇見上面寫著一首七言律詩，道：
（ 破聲節促漫聲長，移得宮音悄換商。）
（幾字脆來牙欲冷，一聲松去舌生香。）
（細如嫩柳悠揚送，滑似新鶯婉轉將。）
（山水清音新入譜，遏雲舊調祇尋常。）
（平如衡看完，忍不住大聲對計成說道）
平如衡：我就說是個真才子，何如！不可當面錯過，須要會他一會。
計 成：素不相識，怎好過去相會！
平如衡：這不難，待我叫老袁來說明，叫他去先說一聲。
計 成：除非如此。
（平如衡因走近亭子邊，高聲叫道）
平如衡：老袁，老袁！
（那老袁就象聾子一般，全不答應，祇與那少年高談闊論的喫酒。）
（平如衡祇道他真沒聽見，祇得又走近一步叫道）
祇 得：袁石交，我平如衡在此。
（袁隱因篩了一大犀杯，放在桌上，低了頭祇是喫，幾乎連頭都浸入杯裏，哪裏
（還聽見有人叫。）
（平如衡再叫得急了，他越喫得眼都閉了，竟伏著酒杯酣酣睡去。）
（平如衡還祇叫，計成見叫得不象樣，連扯他下來道）
計 成：太覺沒品了。
平如衡：才子遇見才子，怎忍當面錯過！
（叫袁隱不應，便急了，竟自走到席前，對著那少年舉舉手道）
袁 隱：長兄請了，小弟洛陽才子平如衡。
（那少年坐著，身也不動，手也不舉，白著眼問道）
那少年：你是甚麼人？
平如衡：小弟洛陽才子平如衡。
那少年：（那少年笑道）我松江府不聞有甚麼平不平。
平如衡：小弟是洛陽人，兄或者不知，祇問老袁就知道了。
７７＊＊時間： 地點：
（此時袁隱已伏在席上睡著了。）
那少年：我看你的意思是要喫酒了。
平如衡：我平如衡以才子自負，平生未遇奇才。今見兄縱橫翰墨，大有可觀，故欲一會，
以展胸中所負，豈為杯酒。
那少年：（那少年笑道）據你這等說起來，你想是也曉得做兩句歪詩了。但我這裏做詩與
那些山人詞客，慕虛名應故事的不同，須要有真才實學，如七步成詩的曹子建；
醉草清平的李青蓮，方許登壇捉筆。我看你年雖少，祇怕出身寒賤，縱能揮寫也
不免效寒島瘦。
平如衡：（平如衡笑道）長兄若以寒賤視小弟，則小弟將無以紈袴慮仁兄乎！今說也無用
，請教一篇，妍媸立辨矣。
燕白頷：你既有膽氣要做詩，難道我倒沒膽氣考你。但是你我初遇，不知深淺。做詩須要
有罰例，今袁石交又醉了，誰為證見。
平如衡：小弟有個朋友同來，就是兄松江人，何不邀他作證。
燕白頷：使得，使得。
計 成：（計成聽見便自走到席邊說道）二兄既有興分韻較勝，小弟願司旗鼓。
燕白頷：既要做詩，便沒個不飲酒的道理。兄雖不為杯酒而來，也須少潤枯腸。
（便將手一拱，邀二人坐下，左右送上酒來。）
（平如衡喫不得三五杯，便說道）
平如衡：小弟詩興勃勃，乞兄速速命題。再遲一刻，小弟的十指俱欲化龍飛去矣。
燕白頷：我欲單單考你，祇道我驕賢慢客；欲與你分韻各作，又恐怕難於較量美惡。莫若
與你聯句，如一句成，著美人奉酒一觴，命歌僮歌一小曲。歌完酒乾，接詠要成
。如接韻不成，立罰飲三大杯。如成，奉酒歌曲如前。如遇精工警拔之句，大家
共慶一觴。如詩成全篇不佳，當用黑墨塗面，叫人扠出。那時莫怪小弟輕薄，兄
須要細細商量。有膽氣便做，沒膽氣便請回，莫要到臨時懊悔。
平如衡：（平如衡聽了大笑道）妙得緊，妙得緊。小弟從不曾搽過花臉，今日搽一個玩玩
，倒也有趣。祇怕天下不容易有此魁星之筆，快請出題。
燕白頷：何必另尋，今日遷柳莊聽鶯，便是題目了。
（因命取過一幅長綾，橫鋪在一張長桌上，令美人磨墨捧硯伺候。）
（燕白頷立起身，提起筆說道）
燕白頷：小弟得罪，起韻了。
（遂寫下題目，先起一句道：
（ 春日遷柳莊聽鶯）
（春還天上雨煙和）
（燕白頷寫完，放筆坐下，美人遂捧酒一觴，歌僮便笙簫唱曲。）
（曲完，平如衡起身提筆，續寫兩句道：
（ 無數長條著地拖。）
（幾日綠陰添嫩色）
（平如衡寫完，也放筆入座。）
（燕白頷看了，點點頭道）
燕白頷：也通，也通。
（就叫美人奉酒，歌僮唱曲。）
（曲完，隨又起身題二句道：
（ 一時黃鳥佔喬柯。）
（飛來如得青雲路）
（平如衡在旁看見，也不等燕白頷放筆入座，便讚道）
平如衡：好一個『飛來如得青雲路』。
燕白頷：（燕白頷欣然道）平兄，平兄，祇要你對得這一句來，便算你一個才子了。
（說完，正在喫酒唱曲，平如衡攔住道）
平如衡：且慢，且慢，待我對了，一同喫吧。
（遂拿起筆，如飛的寫了兩句道：
（ 聽去疑聞紅雪歌。）
（裊裊風前張翠幕）
（燕白頷看了，拍掌大喜道）
燕白頷：以『紅雪』對『青雲』，真匪夷所思。奇才也，奇才也！
（美人同捧上三杯酒來共慶。）
計 成：『青雲路』從『柳間黃鳥路』句中化出，小弟還想得來。但不知『紅雪歌』出於
何典？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紅兒、雲兒，古之善歌女子。平兄借假對真，詩人之妙，非兄所
知也。
（說完，隨又提筆題二句道：
（ 交交枝上度金梭。）
（從朝啼暮聲誰巧）
平如衡：誰耐煩起落，索性題完了喫酒吧。
燕白頷：（燕白頷笑笑道）也使得。
（平如衡便又寫二句道：
（ 自北垂南影孰多。）
（幾縷依稀迷漢苑）
（燕白頷又題二句道：
（ 一聲仿佛憶秦娥。）
（但容韻逸持相聽）
（平如衡又題二句道：
（ 不許粗豪走馬過。）
（嬌滑如珠生舌底）
（燕白頷又題二句道：
（ 柔長如線結眉窩。）
（濃光快目真生受）
（平如衡又題二句道：
（ 雛語消魂若死何。）
（顧影卻疑聲斷續）
（燕白頷又題二句道：
（ 聞聲還認影婆娑。）
（相將何以酬今日）
（平如衡收一句道：
（ 倒盡尊前金笸籮。）
（二人題罷，俱歡然大笑。）
（燕白頷方整衣，重新與平如衡講禮道）
燕白頷：久聞吾兄大名，果然名下無虛。
平如衡：今日既成文字相知，高姓大名，祇得要請教了。
那少年：（那少年微笑道）小弟不通姓名罷！
平如衡：知己既逢，豈有不通姓名之理！
那少年：（那少年又笑道）通了姓名，又恐怕為兄所輕。
平如衡：長兄高才如此，無論富貴便是寒賤，也不敢相輕。
那少年：（那少年笑道）吾兄說過不相輕，弟祇得直告了。小弟不是別人，便是袁石交所
說的燕白頷。
平如衡：（平如衡聽了大笑道）原來就是燕兄，久仰！久仰！
（又打了一恭致敬。）
（平如衡正打恭，忽見袁隱睜開眼，立起來扯著他亂嚷道）
平如衡：老平好沒志氣！你前日笑燕紫侯紈袴無才，又說他考第一是夤緣，又說弟祇認得
燕紫侯作才子，千邀你一會也不肯來，萬叫你一會也不肯往。今日又無人來請你
，你為何自家捱將來，與我袁石交一般的奉承。
平如衡：（平如衡大笑道）我被張寅誤了。祇道燕兄也是一流人，故爾狂言，不知紫侯兄
乃天下才也。小弟狂妄之罪，固所不免，但小弟之罪實又石交兄之罪也。
袁 隱：（袁隱一發亂嚷道）怎麼倒說是我之罪？
平如衡：若不是兄引我見張寅一阻，此時會燕兄久矣。
袁 隱：（袁隱反大笑起來道）兄畢竟是個才子，前日是那等說來，今日又是這等說去，
文機可謂圓熟矣。
（說罷，大家一齊笑將起來。）
燕白頷：不消閑講，請坐了吧。
（遂叫左右將殘席撤去，把留下的正席擺開。）
（平如衡看見，忙起身辭謝道）
平如衡：今日既幸識荊，少不得還要登堂奉謁，且請別過。
燕白頷：（燕白頷一手攜住道）不容易請兄到此，為何薄敬未申，就要別去？
平如衡：不是小弟定要別去，兄有盛設，必有尊客。小弟不速之客，恐不穩便，故先告辭
。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兄道小弟今日有尊客麼？請試猜一猜，尊客是誰？
平如衡：吾兄交遊遍於天下，小弟如何猜得差。
袁 隱：（袁隱笑說道）小弟代猜吧。我猜尊客就是平子持。
平如衡：（平如衡笑道）石交休得相戲，果然是誰？
燕白頷：實實就是台兄。
平如衡：（平如衡驚道）長兄盛席，先設於此，小弟後來，怎麼說是小弟？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待小弟直說了吧。小弟自聞石交道及長兄高才，小弟寤寐不忘，
急欲一晤。不期兄疑小弟不才，執意不肯見過。小弟與石交再四商量，石交道兄
避富如仇，愛才如命，故不得已，薄治一尊於此，託計兄作漁父之引，聊題鄙句
，傾動長兄。不意果蒙青服，遂不惜下交。方纔石交佯作醉容，小弟故為唐突，
皆與兄遊戲耳。一段真誠，已託杯酒，尊客非子持兄，再有何人？
（平如衡聽了，如夢初醒道）
平如衡：這一段愛才高誼，求之古昔，亦難其人。不意紫侯兄直加於小弟，高誼又在古人
之上矣。
燕白頷：（因顧袁隱說道）不獨紫侯兄高情不可及，即仁兄為朋友周旋一段高情，也不可
及。
袁 隱：（袁隱笑道）甚麼高情不可及，這叫作請將不如激將。
平如衡：（平如衡又對計成說道）燕兄既有此高誼，吾兄何不直言？又費許多婉轉。
計 成：若直說破，兄不肯來了。
大 家：（大家鼓掌稱快道）罷了！罷了！
（方重新送酒遜席，笙歌吹唱而飲。）
（二人才情既相敬重，義氣又甚感激，彼此歡然。）
（又有袁隱獻媚，計成韻趣，四人直飲到沉酣，方纔起身。）
（忽見張寅同一個朋友興興頭頭的走上亭子來。）
（祇因這一來，有分教：
（ 君子流不盡芳香，小人獻不了遺醜。）
（不知大家相會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一首詩佔盡假風光）
（詞曰：
（ 世事唯唯還否否，若問先生，姓字稱烏有。）
（偷天換日出予手，誰敢笑予誇大口。）
（豈獨尊前香美酒，滿面春風，都是花和柳。）
（而今空燥一時皮，終須要出千秋醜。）
（右調《蝶戀花》）
７８＊＊時間： 地點：
（話說燕白頷與平如衡、袁隱、計成飲酒完，正起身回去。）
（忽撞見張寅，同著一個朋友，高方巾、闊領大袖華服，走入亭來。）
（彼此俱是相認的，因拱一拱手，張寅就開口說道）
張 寅：天色尚早，小弟們纔來，諸兄為何倒要回去？
燕白頷：春遊小飲，不能久於留客，故欲歸耳。
袁 隱：（袁隱因指著那戴高方巾的朋友問張寅道）此位尊兄高姓？
張 寅：此乃山左宋子成兄，乃當今詩人第一，為晏府尊貴客。今日招飲於此，故命小弟
奉陪而來。
（宋信就問四人姓名，也是張寅答道）
宋 信：此位袁石交，此位計子謀，此位平子持，此位燕紫侯。紫侯兄就是所說華亭冠軍
，王宗師極其稱讚之人。
宋 信：（宋信聽了便逞恭道）原來就是燕兄，久仰，久仰。
（遂上前作揖。）
燕白頷：（燕白頷忙還禮道）宋兄天下詩人，小弟失敬。
（作完揖，宋信正要攀談敘話，忽聽得林下喝道聲響，知是晏知府來了，大家遂
（匆匆要別。）
燕白頷：（宋信對著燕白頷剛說得一聲）改日還要竭誠奉拜，
（燕白頷便拱拱手，同平如衡、袁隱、計成同下亭子去了，不題。）
（原來宋信在揚州被冷絳雪在陶進士、柳孝廉面前，出了他的醜，後面傳出來，
（人人嘲笑，故立身不牢。）
（因想晏文物在松江做知府，舊有一脈，故走來尋他。）
（晏知府果念為他受廷杖之苦，十分優待，故宋信依然又闊起來，自稱詩翁，到
（處結交。）
７９＊＊時間： 地點：
（這日晏知府請在遷柳莊聽鶯，故同張寅先來，恰與燕白頷相遇。）
（燕白頷與眾人纔下得亭子，晏知府的轎早到了。）
（晏知府一眼看見，便問張寅道）
晏知府：那少年象是燕生員。
張 寅：正是。
晏知府：（晏知府便對宋信說道）這個燕生員乃是本郡燕都堂之子，叫做燕白頷。年雖小
，大有才望。前日宗師考他個案首，聞得說還要特薦他哩。
宋 信：生員從無特薦之例，宗師為何忽有此意？
晏知府：聞得是聖上見山黛有才，因思女子中尚然有才人，豈男人中反無佳士。故面諭各
省宗師，加意搜求，如不得其人，便要重處。所以王宗師急於尋訪。前日得了燕
白頷，十分大喜。又對本府說，一人不好獨薦，須再得一人，同薦方妙，再三託
本府搜求。兄若不為前番之事，本府報名薦去，倒也是一樁美事。
（宋信恐怕張寅聽見前番之事，慌忙罩說道）
宋 信：晚生乃山中之人，如孤雲野鶴，何天不可以高飛，乃欲又入樊籠耶！老先生既受
宗師之託，何不就薦了張兄。況張兄又宗師之高籌，去燕兄祇一間耳。
（晏知府聽了，連忙笑說道）
晏知府：本府豈不知張兄高才當薦，但科甲自有正途，若以此相浼，恐非令尊公老先生期
望之意也。
宋 信：（宋信連連點首道）老先生愛惜張兄可謂至矣。
張 寅：門生蒙公祖大人培植，感激不盡。
（說罷，方纔上席飲酒。）
（飲了半晌，晏知府）
晏知府：方纔我看見與燕生員同走，還有一少年，可知是誰？
張 寅：那少年不是松江人，乃是平教官的侄兒，叫做平如衡。雖也薄薄有些才情，祇是
性情驕傲，不堪作養。
晏知府：原來如此。
（就不再問了。）
（大家直飲到傍晚方散。）
（晏知府先上轎去了。）
（張寅與宋信攜手緩步而歸。）
張 寅：（一路上張寅）小弟因遵家嚴之教，篤志時藝，故一切詩文不曾留意。近日燕白
頷與平如衡略做得兩句歪詩，便往往欺侮小弟。今聞宋兄詩文高於天下，幾時設
一酌，兄怎生做兩首好詩，壓倒他二人，便可吐小弟不平之氣。
宋 信：若論時藝，小弟荒疏久了，不敢狂言。若說做詩，或可為仁兄效一臂之力。
張 寅：（張寅大喜道）得兄相助，足感高誼。
（二人走入城中方別了。）
（過了數日，宋信聞知燕白頷是個富貴之家，又是當今少年名士，思量結交於他
（。）
（遂買了一柄金扇，要寫一首詩，做贄見禮送他。）
（再三在自家詩稿上尋，並無一首拿掇得出。）
（欲待不寫，卻又不象個詩人行徑。）
（欲要信手寫一篇，又恐被他笑話。）
（想了半日，忽然想起道）
忽 然：有了，何不將山黛的《白燕》詩偷寫了，祇說是自家做的，燥一燥皮，有何不可
！
（主意定了，遂展開扇子，寫在上面。）
（又寫了個名帖，叫人拿著一徑來拜燕白頷。）
（到了門上，將名帖投入。）
家 人：（一個家人）相公出門了。
宋 信：哪裏去了？
家 人：王宗師老爺請去了。
宋 信：今日不是考期，請去做甚麼？
家 人：聽說是要做詩，不知是也不是。
宋 信：既是不在家，拜上吧。
（就將名帖並扇子，交付家人收下，去了。）
（原來燕白頷自與平如衡會過，便彼此談論，依依不捨。）
（遂移了平如衡在燕白頷書房中住下，以便朝夕盤桓。）
８０＊＊時間： 地點：
（這日燕白頷雖被宗師請去，平如衡卻在書房中看書。）
（家人接了名帖並扇子遂送到書房去，平如衡看見問道）
家 人：誰人的？
家 人：是一位宋相公來拜送的。
（平如衡遂接過去一看，看見名帖是宋信，心下暗道）
平如衡：想必就是前日遷柳莊遇見的那位了。
（再將扇子上詩一看，見題是詠白燕，因想）
因 想：燕詩自有了時大本與袁凱二作，後來眾無人敢繼，怎麼他也想續貂，不知胡說些
甚麼。
（因細細讀去，纔讀得頭兩句，便蕭然改容。）
（再讀到首聯：「鴉借色」、「雪添肥」，不覺大驚道）
不 覺：此警句也！
不 覺：（再細細讀完，因拍案歎道）怎便說天下無才，似此一詩，風流刻畫，又在時、
袁之上。我不料宋信那等一個人品，有此美才。
（因拿在手中，吟詠不絕，祇吟到午後，燕白頷方回到書房來，對平如衡說道）
燕白頷：今日宗師請我去，要我做《燕臺八景》詩，又要做祝山相公的壽文。見我一揮而
就，不勝之喜，破格優待。又要特疏薦我為天下才子第一。又不知誰將吾兄才名
吹到宗師耳朵裏，今日再三問小弟可曾會兄，其才果是如何。小弟對道：『最是
相知，其才十倍於己。』宗師聽了大喜之極，還要請兄一會，要將兄忝與小弟同
薦。薦與不薦，雖無甚榮辱，然亦一知己也。
平如衡：宗師特薦天下才子，雖亦一時榮遇。然有其實而當其名則榮，若無其實而徒處其
名，其辱莫大焉。此舉，吾兄高才，當之固宜，小弟實是不敢。
燕白頷：吾兄忝在相知，故底裏言之。兄乃作此套言，豈相知之意哉！
平如衡：小弟實實不是套言。天下才子甚多，特吾輩不及見耳。今若虛冒其名，而被召進
京，京師都會，人才聚集，那時彼一才子，此一才子，豈不羞死！
燕白頷：（燕白頷笑道）吾兄平素眼空四海，今日為何這等謙讓？
平如衡：小弟不是謙讓，爭奈一時便有許多才子，故不敢復作舊時狂態。
燕白頷：一時便有許多，且請問兄見了幾個？
平如衡：小弟從離洛陽，自負天下才子無兩。不意到了山東汶上縣，便遇了一個小才女，
便令小弟瞠然自失。到了松江，又遇見了吾兄，又令小弟拜於下風。不意今日又
遇見一個才子，讀其詩百遍，其令人口舌俱香。小弟若再靦顏號稱才子，豈非無
恥。
燕白頷：汶上者遠無征，姑且無論。小弟不足比數，亦當置之。且請問今日又遇何人？
平如衡：（平如衡遂將扇子遞與燕白頷看道）此不又是一才子乎！
（燕白頷展開讀了一遍，不覺驚訝道）
不 覺：大奇，大奇。前日遇見那個宋信，難道會做這樣好詩？我不信，我不信！
平如衡：他明明寫著『詠白燕小作，書以紫侯詞兄郢政』，怎說不是他做的？
燕白頷：若果係他的筆，清新俊逸，真又一才子也。但細觀其詩，再細想其人，實是大相
懸絕。
平如衡：他既來拜兄，兄須答拜，相見時細加盤駁，便可知其真偽矣。
燕白頷：這也有理。明日就同兄一往何如？
平如衡：小弟就同去也不妨。
（二人算計定了，燕白頷便叫取酒，二人對飲，細細將《白燕》詩賞玩，俱喫得
（大醉，方歇。）
（到了次日，燕白頷果然寫了名帖，拉平如衡同去回拜。）
（尋到寓處，適值宋信不在，祇得投了一個名帖，便回。）
（二人甚是躊躇，以為不巧。）
（不期回到門前，忽見一個家人，手中捧了一個拜盒，在那裏等候。）
（看見燕白頷與平如衡回來，便迎著說道）
看 見：家相公拜上二位相公，明日薄酌，奉屈一敘。
（就揭開拜盒，將兩個請帖送上。）
（燕白頷接了一看，見是張寅的名字，心中暗想道）
燕白頷：他為甚請我？
心下暗：明日還有何客？
家 人：並無雜客，祇有山東宋相公與二位相公。
燕白頷：山東宋相公，可就是與府裏晏老爺相好的麼？
家 人：正是他。
燕白頷：即是他，可拜上相公，說我明日同平相公來領盛情。
（家人應諾去了。）
燕白頷：（燕白頷因與平如衡商量道）兄可知老張請你我之意麼？
平如衡：無非是廣結交，以博名高耳。
燕白頷：非也。老張一向見你我名重，十分妒忌。今因宋信有些才情，欲借他之力，以強
壓你我二人耳。
平如衡：這也無謂，如宋信果有才，你我北面事之，亦所甘心。怎遮得張寅一字不通之醜
。
燕白頷：正是這等說。況宋信《白燕》詩，小弟尚有幾分疑心，明日且同兄去一會便知。
平如衡：若論前日小弟驕傲了他，本不該去，既要會宋信，祇得同去走遭。
（兩人算計定了。）
（到了次日過午，張家人來邀酒，燕白頷同平如衡欣然而往。）
（到門，張寅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