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一 至 第三三〇
３２１＊＊時間： 地點：（一日洙過，偶遺所得俸金，美人命婢拾以還洙。）
（洙感激，明日詣謝。）
（至門，丫環入報曰）
美 人：前遺金郎來矣。
（請入內廳，美人出相見，笑問曰）
美 人：君非張運使宅西賓乎？
諸 生：（洙曰）然。
（且謝還金事。）
美 人：張氏，一家親戚。彼西賓，即我西賓。奚謝為？
諸 生：（洙起揖曰）敢問夫人名閥為誰？與敝東何親？
美 人：夫為平姓，成都故族也。妾文孝坊薛氏女，嫁平幼子康，不幸早卒。妾獨孀居。
（坐久，茶至再，洙辭出。）
美 人：（美人留之曰）今夕且宿寒舍，若盛東知君在此，而妾不能為一款曲，惶愧殊甚
。
（即陳酒饌，設二席，與洙耦坐。）
（坐中勸醉極至，語雜諧謔。）
（洙以其張氏姻婭，不敢少縱。）
美 人：聞君倜儻俊才，雅能賦詠，何至作儒生酸乎！妾雖不敏，亦頗解吟事。今既遇賞
音，高山流水，何惜一奏。
（因盡出其家所藏唐賢遺墨示洙，其中元稹，杜牧，高駢詩詞手翰猶多，皆真跡
（，炳然如新。）
（洙玩之，不忍釋手。）
（美人麾婢撤去舊俎，再出佳餚，中多異味，不能識。）
（取玻璃杯酌洙，洙口占一詩云）
美 人：路入桃源小洞天，亂紅飛處遇嬋娟。襄王誤作高唐夢，不是陽台雲雨仙。
美 人：佳則佳矣，然短章寂寥，不足以盡興。用《落花》為題，共聯一首，何如？
諸 生：（洙曰）謹如教。
美 人：（美人首唱）韶豔應難挽，芳華信易凋。薛
綴階紅尚媚，田
委地白仍嬌。薛
墜速如辭樹，田
飛遲似戀條。薛
蘚鋪新蹙繡，田
草疊巧裁綃。薛
麗質愁先殞，田
香魂痛莫招。薛
燕銜歸故里，田
蝶逐過危橋。薛
黏帙將？露，田
衝簾已起飈。薛
遇晴猶有態，田
經雨倍無聊。薛
蜂趁低兼絮，田
魚吞細雜薸。薛
輕盈珠履踐，田
零亂翠鈿飄。薛
鳥過生愁觸，田
兒嬉最怕搖。薛
褪英浮雨澗，田
殘蕊漾風潮。薛
積逕教童掃，田
沿流倩水漂。薛
媚人沾錦瑟，田
瀹茗入詩瓢。薛
玉貌樓前墮，田
冰容夢裡消。薛
芳茵曾藉坐，田
長路或迎轆。薛
羅扇姬盛瓣，田
筠籬僕護苗。薛
折來隨手盡，田
帶處近鬟焦。薛
泥涴猶悽慘，田
瓶空更寂寥。薛
葉濃陰自厚，田
蒂密子偏饒。薛
豈必分茵席，田
寧思上砑硝。薛
香餘何吝竊，田
？解不煩邀。薛
冶態宜宮額，田
癡情如舞腰。薛
妝台休浪拂，田
留伴可憐宵。
（聯成，美人出小箋寫之。）
（寫訖，夜已二鼓。）
（延入寢室，自薦枕席。）
（魚水歡諧，極其繾綣。）
美 人：（枕邊切切叮嚀洙曰）慎勿輕言。若賢東知之，彼此名節喪盡矣！
（次日，以臥獅玉鎮子一枚贈洙，送至門外。）
美 人：（曰）無事宜來，勿效薄倖也。
美 人：（洙回，與館東曰）老母相念之深，必令歸家宿歇，不敢留此。
（館東信之，洙由是常宿美人所。）
（逾一年，人無知者。）
（惟賞花玩月，舉杯弄琴，曲盡人間之樂。）
美 人：（一夕，與洙論詩曰）唐人喜作回文，近時罕見。
諸 生：（洙曰）惟唐人柔情幽思，談笑作之。若予荒鈍，無復措辭。
美 人：（美人笑曰）請試命題，以求教益。
諸 生：（洙遽曰）四時詞也。
美 人：（美人即賦詩曰）花朵幾枝柔旁砌，柳絲千縷細搖風。霞明半嶺西斜日，月上孤
村一樹鬆。
賦 詩：涼回翠輦冰人冷，幽沁清泉夏井寒。香篆裊風青縷縷，紙窗明月白團團。
美 人：蘆雪覆汀秋水白，柳風凋謝晚山蒼。孤燈客夢驚空館，獨雁征書寄遠鄉。
賦 詩：天凍雨寒朝閉戶，雪飛風冷夜關城。鮮紅炭火圍爐暖，淺碧茶甌注茗清。
（洙聽罷，歎其妙敏。）
（將濡毫屬和，美人）
美 人：正所謂木桃，瓊瑤，敢望報乎。
賦 詩：（洙答曰）真乃是白雪陽春，難為和耳。
美 人：（亦賡四韻曰）芳樹吐花紅過雨，入簾飛翠白驚風。黃添晚色青舒柳，粉落脂香
雪覆鬆。
賦 詩：瓜浮甕水涼消暑，藕浸盤冰翠嚼寒。斜石近階穿筍密，小池舒葉出荷團。
美 人：殘日絢紅霜葉赤，薄煙籠樹晚林蒼。鸞書寄恨羞封淚，蝶夢驚愁怕念鄉。
賦 詩：風捲雲篷寒罷釣，月輝霜柝冷敲城。濃香酒滿霞杯滿，淡影梅橫紙帳清。
美 人：（美人且讀且笑）絕妙好詞。但兩韻俱和，則善矣。
賦 詩：（洙曰）君子不欲多上人，且輸一籌耳。
美 人：（洙因曰）蜀中山水奇勝，自昔以來，多產佳麗。若昭君，文君，薛濤輩，以夫
人方之，殆亦有優劣乎？
美 人：昭君遠嫁胡沙，卓氏當罏可恥，貌美命薄，俱受苦辛。使子遇薛濤，亦不啻如今
日也。由是言之，固為優矣。
賦 詩：（洙曰）濤，妓女，何敢上擬夫人？但其容貌亦可謂難得者。余嘗讀秦再思《紀
異錄》云：高千里鎮蜀，嘗開宴，改一字令曰：『口，有似沒量鬥。』濤曰：『
川，有似三條椽。』高曰：『奈何一條曲？』濤曰：『相公尚使沒量鬥，窮酒佐
。三條椽有一條曲，又何足怪？』婦人敏捷，誠未易比。
美 人：子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此特戲笑之語爾。若其『水國蒹葭夜有霜，月寒山
色共蒼蒼。誰雲萬里自今夕，離夢杳如關塞長』之作，可以伯仲杜牧。而又善制
小箋，至今蜀人號『薛濤箋』。而子以妓女薄之，非知濤者也。
（後洙饋以北珠耳？一副，美人謝曰）
美 人：謹當佩服，永以為好。
（久之，洙以母病，遂輟講，歸侍湯藥。）
（如此三月餘，方愈。）
（美人訝其久不來，恐有他遇，乃作《折齒曲》怨之。）
（會洙母疾愈，復入齋。）
（是夕，即造美人所。）
美 人：（美人迎謂曰）何別久也？
（洙以實告，美人）
美 人：三月不違人，今違人三月矣。
賦 詩：（洙戲之曰）三月不知肉味，知肉味在今夕矣。
（談謔間，出前曲示洙。）
賦 詩：（曲曰）黑鈴鑄劍難為鋒，碧芰制衣寧御風。飲漆阿膠忽紛解，清塵濁水何由逢
。
請看綠草南園蝶，並宿花房花亦悅。鴛鴦頭白不相離，那學秋胡便長別。
東鄰美女紅玉梭，雪縷鳳機成素羅。雨意雲情昔輕許，縱然折齒將如何。
深深永巷閒風月，錦帳蘭缸淚如血。血點年深久尚紅，至今灑在同心結。
（洙愛其才色，眷戀愈深。）
（美人亦重洙文采，傾竭不吝。）
美 人：（謂洙曰）向時聯句，未盡高情。今夕當輕彈漫舞，淺酌微吟，再成一首，庶見
吾二人勁敵也。
（乃以睡鴨爐香，紅虯脯薦酒，鉤簾望月，並坐前楹。）
美 人：（洙曰）昔韓昌黎與孟郊有《城南聯句》《鬥雞》《石鼎》《秋雨》等作，宏詞
險韻，膾炙人口。今茲之賦，宜命作《月夜聯句》，以五十韻為率。夫人然之否
乎？
美 人：吾意也。
（洙乃請美人先賦。）
（曰：
（ 「庭月如鋪練，薛
（ 池星似撒棋。）
（田
（ 天空河影澹，薛
（ 時換鬥梢移。）
（田
（ 梨棗低垂樹，薛
（ 藤蘿密護籬。）
（田
（ 草紛螢火亂，薛
（ 乾偃鳥巢欹。）
（田
（ 怪石形疑魅，薛
（ 芳花色勝姬。）
（田
（ 髹盆涼沁水，薛
（ 紈扇淨搖颸。）
（田
（ 雙陸收骰局，薛
（ 琵琶上練絲。）
（田
（ 砌蛩聲遠近，薛
（ 簷馬響參差。）
（田
（ 銀作彈箏甲，薛
（ 鼍為冒鼓皮。）
（田
（ 秋筠斜織簞，薛
（ 暑葛薄裁？。）
（田
（ 宿雁棲還起，薛
（ 飛禽下復疑。）
（田
（ 地幽塵闃靜，薛
（ 城遠漏逶迤。）
（田
（ 窈窕來紅拂，薛
（ 雍容識紫芝。）
（田
（ 緣深天作合，薛
（ 誓重鬼難欺。）
（田
（ 幸矣逢良夕，薛
（ 艱哉遇少時。）
（田
（ 慇懃酬契闊，薛
（ 傾倒極淋漓。）
（田
（ 蓮實瑤琴軫，薛
（ 荷筒碧酒卮。）
（田
（ ？呼能婢斲，薛
（ 瓶喚小鬟持。）
（田
（ 殼破開螃蟹，薛
（ 唇腥啖蛤蜊。）
（田
（ 菱煩纖手剝，薛
（ 肉拔利刀批。）
（田
（ 令急觥行速，薛
（ 謳清曲度遲。）
（田
（ 勸酹兼爾汝，薛
（ 講論雜乎而。）
（田
（ 冷脆嘗瓜果，薛
（ 鹹酸啜醢醯。）
（田
（ 豔杯浮琥珀，薛
（ 異器捧玻璃。）
（田
（ 熊掌停犀箸，薛
（ 酥湯進蜜脾。）
（田
（ 渴來思茗好，薛
（ 酣後憶冰宜。）
（田
（ 妙句聯將就，薛
（ 狂心生已馳。）
（田
（ 歌筵渾可罷，薛
（ 臥具早教施。）
（田
（ 不用尋桃葉，薛
（ 那須聽竹枝。）
（田
（ 媚人鶯語滑，薛
（ 惱醉蝶情癡。）
（田
（ 咳處珠旋唾，薛
（ 顰時黛蹙眉。）
（田
（ 釵橫金溜髻，薛
（ 釧冷粟生肌。）
（田
（ 小小真能謔，薛
（ 盼盼最解詩。）
（田
（ 風流雲雨夢，薛
（ 宛轉豔陽詞。）
（田
（ 步緩腰肢裊，薛
（ 鬟低耳語私。）
（田
（ 夜香防竊聽，薛
（ 午浴避潛窺。）
（田
（ 繡履含羞脫，薛
（ 銀燈帶笑吹。）
（田
（ 素羅牀畔解，薛
（ 粉汗枕前滋。）
（田
（ 暖玉綃籠筍，薛
（ 春蔥指露錐。）
（田
（ 雲偏鬆綠發，薛
（ 浪颭動青幃。）
（田
（ 狎態堪歸畫，薛
（ 嬌顏可療饑。）
（田
（ 襪塵新舞涴，薛
（ 鬢膩宿油脂。）
（田
（ 荀鶴高文譽，薛
（ 崔鶯豔世姿。）
（田
（ 未誇連蒂好，薛
（ 只羨並頭奇。）
（田
（ 何處空題葉，薛
（ 誰家謾結？。）
（田
（ 漆膠當自固，薛
（ 衽席只余知。）
（田
（ 慎勿萌嫌隙，薛
（ 毋令惜別離。）
（田
（ 芝蘭同臭味，薛
（ 松柏共襟期。）
（田
（ 永奉閨房樂，薛
（ 長培楮墨嬉。）
（田
（ 泰山如作礪，薛
（ 此志莫教虧。）
（田」）
（他日，洙館東偶過泮宮，因勸百祿曰）
賦 詩：令嗣每日一歸，不勝匍匐。俾之仍宿寒舍，豈不便益？
生 日：（百祿曰）促開館之後，一向只寓公家。前者因其母病，暫輟一季耳。後並不曾
回，何言之謬也。
（張大駭，不敢盡其辭而出。）
（是晚，洙亦告歸，張潛使人視其所往，及途半，不復見矣。）
（走報，張急遣人入城問百祿，無有也。）
（意其少年放逸，必宿花柳。）
（然思此處又無妓館，大以為怪。）
（明旦，洙來，張問曰）
少 年：昨宵宿於何處？
生 日：家間耳。
少 年：（張曰）非也，某已令人蹤跡先生，莫測所詣，家中亦不見。
生 日：（洙誑曰）因過一朋友處，談話良久，抵家暮矣。
（張知其詐，呼追洙僕，使面證之。）
生 日：（洙叱曰）汝到吾家，隨即出城，比吾歸，汝已去矣。何得妄言？
少 年：（僕曰）我昨夜宿先生家，今日早飯罷方回。老廣文亦甚驚訝，要自來相尋。
（洙窘甚，顏色陡變。）
少 年：（張曰）先生如有私眷，當以實告。勿隱也。
（洙弗能諱，乃具道本末。）
少 年：（且愧謝曰）此令親見留，非賤子輒敢無禮。
生 日：（張曰）吾家何嘗有親戚在此？況諸房姊妹亦無平姓者。必祟也。今當自愛，不
宜復往。
（洙唯唯而已。）
（私詣美人道此意，比至，美人已知。）
美 人：（曰）郎無怨，蓋冥數盡於此也。
（與洙宿，且敘歡情，戒曉，美人謂洙曰）
美 人：從此一別，後會難期，無以將意。
美 人：（乃出墨玉筆管一枝為貺）此舊物也，郎慎藏之。
（遂飲泣而別。）
（張料洙是夕必復去，覘之，果不在館。）
美 人：（因入謂其妻曰）西賓此事，不可不使其父母知之。
（乃以洙所為，備告百祿。）
（百祿大怒，呼歸，杖之。）
（洙遂吐實，且出所得玉鎮紙玉筆管及聯句諸詩，百祿取視，管上刻「渤海高氏
（文房清玩」。）
美 人：（乃謂張曰）物既珍奇，詩又俊逸，必非尋常作也。
（呼洙同往窮之。）
美 人：（將近，遙指曰）在此。
（至則漫非前景。）
（屋宇俱無，但水碧山青，桃林依舊。）
美 人：（張謂百祿曰）是矣。此地相傳唐妓薛濤所葬。後人因鄭谷《蜀中詩》有『小桃
花繞薛濤墳』之句，遂樹桃百株，為春時遊賞之所。賢郎佳遇，必濤也。且所謂
『平幼子康』者，乃『平康巷』也。『文孝坊』者，城中亦無此額。而『文』與
『孝』合，為『教』字，謂『教坊』，唐妓女所居。濤為蜀樂妓，故居教坊也。
況管上字刻『高氏清玩』，則唐西川節度使高駢千里所贈。當駢鎮蜀，濤於諸妓
中最蒙寵侍。筆與鎮紙，皆駢所賜。其為濤之靈無疑。而物出於駢者，審矣。
（百祿甚以為然。）
（然恐其終為所惑，急遣還廣中。）
（寶藏數物，常以示人。）
（後二年，洙亦入學為生員，中洪武甲戌進士，授山東曹縣知縣，竟亦無他焉。
（）
（按：薛濤，字洪度。）
（本長安良家女。）
（父鄖，因官寓蜀而卒，母養濤及笄，以詩聞。）
（僑止百花潭，濤八九歲，知聲律。）
（其父一日坐亭中，指井梧示之曰）
其 父：庭際一梧桐，聳於入雲中。
（令濤續之。）
其 父：（應聲曰）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父愀然。）
（及韋臯鎮蜀，召令侍酒賦詩，因入樂籍。）
（與元微之最善，事高千里良久。）
（濤歿時，年七十餘矣，豈為鬼而反稚耶？進士楊蘊中得罪，下成都府獄，夜夢
（一婦人，雖形貌不揚，而言詞甚秀。）
婦 人：（曰）吾薛濤也，頃幽死此室。
其 父：（乃贈蘊中詩曰）玉漏深長燈耿耿，東牆西牆時見影。月明窗外子規啼，忍使孤
魂愁夜永。
（濤老年佞佛，不聞有幽死事。）
（此不可解。）
（以下塚墓之鬼）
（劉府君妻）
（長白山西有夫人墓。）
（魏孝昭之世，搜揚天下才俊，清河崔羅什，弱冠有令望，被征詣州，道逕於此
（。）
（急見朱門粉壁，樓台相望。）
（俄有一青衣出，語什曰）
青 衣：女郎願見崔郎。
（什怳然下馬，入兩重門，內有青衣通問引前，什曰）
青 衣：行李之中，忽蒙厚命，素既不敘，無宜深入。
青 衣：女郎乃平陵劉府君之妻，侍中吳質之女。府君先行，故欲相見。
（什遂前，入就牀坐。）
（其女在戶東立，與什敘溫涼。）
（室內二婢秉燭，女呼一婢，令以玉夾膝置什前。）
（什素有才藻，頗善諷詠，雖疑其非人，亦愜心好也。）
女 郎：比見崔郎息駕庭樹，喜君吟嘯，故求一敘玉顏。
青 衣：（什遂問曰）魏帝與尊公書，稱尊公為元城令，然否也？
女 郎：家君元城之日，妾生之歲。
（什仍與論漢魏時事，悉與《魏史》符合，言多不能備載。）
女 郎：（什曰）貴夫劉氏，願告其名。
女 郎：狂夫劉孔才之第二子，名瑤，字仲璋，比有罪被攝，乃去不返。
（什下牀辭出。）
女 郎：從此十年，當更相奉。
（什遂以玳瑁留之，女以指上玉環贈什。）
（什上馬，行數十步，回顧，乃見一大塚。）
（什留歷下，以為不祥，遂請僧為齋，以環佈施。）
女 郎：（大統末，什為王事所牽，築河堤於桓家塚，遂於幕下語私事於濟南奚叔布，因
（下泣曰）今歲乃是十年，如何也作罷。
女 郎：（什在園中食杏，唯云）報女郎信。
（俄即去，食一杏未盡而卒。）
（什時為郡功曹，為州裡推重，及死，莫不傷歎。）
（呂使君娘子）
（淳熙初，殿前司牧馬於吳郡平望，歸，途次臨平。）
（眾已止宿。）
（後軍副將賀忠與四卒獨在後三里，至蔣灣。）
（迷失道，詢於田父。）
女 郎：（曰）可從左邊大路行。
（方及半里，遇柏林中一大第，繫馬數匹，皆駔駿可愛。）
女 郎：（問閽者曰）此誰居之？
青 衣：前邕州呂使君，今已亡，但娘子守寡。
女 郎：馬欲賣乎？
青 衣：正訪主吩咐。
（於是微賂之，使入報。）
（良久，娘子者出，淡裝素裳，？？然有林下風致，年將四十，侍妾十數人，延
（坐瀹茗。）
（扣所欲，以馬對。）
良 久：（笑曰）細事也。
（俄而置酒張筵，歌舞雜奏。）
（既罷，邀入房，將與寢昵。）
（賀自以武夫村野，非當與麗人偶，固辭。）
麗 人：（娘子歎曰）吾嫠居十年，又無子弟，只得群婢苟活。今夕不期而會，豈非天乎
！宜勿以為慮。
（遂留館。）
（凡三夕始別，贐以百花驄及白金百兩，四卒各沾萬錢之貺。）
麗 人：（又云）家姊在淨慈寺西畔住，倩寄一書。
（握手眷眷而退。）
（賀還日，違軍期，且獲罪，窘怖無計，奉馬獻之主帥，托以暴得疾，故遲歸。
（）
（帥見馬，喜而不問，乃升為正將。）
（越數日，持書至湖上，果於淨慈西鬆逕中，至姊宅，相見如姻親，仍約明日再
（集。）
（亦留與亂。）
（金珠幣帛，捆載以歸。）
（自是每三四日一往，賀妻以獲財之故，一切弗問。）
麗 人：（嘗往歡洽，迨暮，外報）呂令人來。
（姊失色，然無以拒。）
（既至，三人共坐。）
（令人者，招賀入小閣，峻責之。）
（賀拜而謝過，哀懇再三，乃釋。）
（經半歲，賀妻亡，窀穸之費，皆出於呂氏。）
（乃憑媒妁納幣娶為妻室。）
（逾三年，賀亦亡。）
（先有三子，一居廛市，二從軍。）
（令人詣府投牒，分橐裝遺之而乞身於姊家同處。）
（明年，寒食，賀子上父塚，因訪姊家。）
呂 氏：（姊云）妹已歸臨平矣。
（又明年，復詣其處，宅舍俱不知所在，唯鬆林內有兩古墳。）
（賀子悲異，瞻敬而去。）
（錢履道）
（錢履道，字嘉貞，京兆咸陽人。）
（北虜皇統中，遊學商；虢。）
（過？縣，貪程不止，獨一僕相隨。）
（天曛黑，不復辨路，信馬行到一大宅，扣門，將托宿。）
呂 氏：（遇小妾從內出，驚語之曰）此地近多狼虎，豈宜夜涉？
麗 人：（錢曰）適不意迷途，敢求棲寓一席之地，但不知為何大官宅第？
呂 氏：（妾曰）是河中府尹張相公之居。相公薨，唯夫人在，須稟命乃可。
（遂入白之。）
（少頃，延客相見。）
（高堂峻屋，明燭盈前，已羅列杯盤。）
（夫人容色端妍，冠服華盛，便與同宴。）
（侍兒歌舞之妙，目所未睹。）
（錢自謂奇遇，若游清都，情思蕩搖，莫知身世之所在，拱手敬坐，不輕交一談
（。）
（諸人以為野贑，相視笑侮。）
（罷席就枕。）
（俄而燭至，夫人者復來，眾擁之登牀。）
（錢趨下辭避，強之再三，於是共寢。）
３２２＊＊時間： 地點：
（明日，留之飯。）
（錢本漂泊旅人，既稱愜懷抱，累日不言去。）
呂 氏：（一夕，正歡飲間，聞戶外傳呼聲，忽報云）相公且至。
（夫人遽起，諸妾奔忙而散。）
（錢竄伏暗室，不敢喘息，因假寐。）
（久之，狐嗥鴉噪，東方既明，人屋俱亡，但臥於疏叢古塚耳。）
（狼狽而出，逢耕夫，始得官道。）
（衣上餘香芬馥，經月乃歇。）
（玉姨女甥）
（博陵崔書生，住長安永樂裡。）
（先有舊業在渭南。）
（貞元中，嘗因清明節歸渭南，行至昭應北墟壠之間，日已晚，歇馬於古道。）
（方北百餘步，見一女人靚妝華服，穿越榛莽，似失路於松柏間。）
（崔閒步戲逼，漸近，乃以袖掩面，而足趾跌蹷，屢欲撲地。）
（崔使小童逼而覘之，乃二八絕代之姝也。）
呂 氏：（遂令小童詰之曰）日暮何無儔侶，而悽惶於墟間耶！
（默不對。）
（又令一童將所乘馬逐之，更以僕馬奉送。）
（美人回顧，意似微納。）
（崔潛尾其後，以觀其近遠。）
（美人上馬，一僕控之而前。）
（才數百步，忽見女奴三數人，哆口坌息，踉蹌而謂女郎曰）
謂 女：何處求之不得。
（擁馬行十餘步，則長年青衣數輩。）
（駐足以候。）
（崔漸近，乃拜謝崔曰）
青 衣：郎君愍小娘子失路，脫驂僕以濟之。今日色已暮，邀郎君至莊可乎？
謂 女：（崔曰）小娘子何忽獨步悽惶如此？
青 衣：因被酒興酣，致此。
（取北行一二里，復到一樹林，空屋甚盛，桃李甚芳，又有青衣七八人，迎女郎
（而入。）
（少頃，一青衣出，傳主母命曰）
青 衣：小外甥因避醉，逃席失路，賴遇君子，恤以馬僕。不然，日暮，或值惡狼狐媚，
何所不加？闔室感佩。且憩，即當奉邀。
（青衣出入候問，如親戚之密。）
（頃之，邀崔入宅。）
（既見，乃命具酒，酒至，從容）
從 容：某王氏外甥女，麗豔精巧，人間無雙，欲侍君子巾櫛，何如？
（崔邁逸者，因酒拜謝於坐側。）
（俄命外甥出，實神仙也。）
（一住三日，宴游歡洽，無不酬暢。）
（王氏稱其姨曰「玉姨」，好與崔賭。）
（玉愛崔口脂合子，玉婉輸玉環相酬。）
（崔輸且多，先於長安買得合子六七枚，都輸玉姨。）
（崔亦贏玉指環二枚。）
（忽一日，一家大驚曰）
王 氏：有賊至。
（其妻推崔生於後門出。）
（才出，妻已不見，但身臥於一穴中。）
（惟見莞花半落，松風晚清，黃萼紫英，草露沾衣而已。）
（其贏玉指環，猶在衣帶，卻省初見美人之路而行，見童僕以鍬鍤發掘一墓穴，
（已至闌中。）
美 人：（見銘記曰）後周趙王女玉姨之墓。平生憐重王氏外甥，外甥先歿，後令與外甥
同葬。
（棺柩儼然，開櫬中，各有一合，合內有玉環六七枚，崔比其賭者，略無異矣。
（）
（又一合中，有口脂合子數枚，乃崔生輸者也。）
（先問僕人，但見郎君入柏林，尋覓不得，方尋掘此穴，果不誤也。）
（玉姨呼崔生奴僕為賊耳。）
（生感之，即為掩瘞仍舊云。）
（長孫紹祖）
（長孫紹祖，常行陳蔡間。）
（日暮路側有一人家，呼宿。）
（房內聞彈箜篌聲，竊於窗中窺之，見一少女，容態閒婉，明燭獨處。）
（紹祖微調之，女撫弦不輟，笑而歌曰）
笑 而：宿昔相思者，今宵良會稀。欲持留客被，一願拂君衣。
（紹祖直前撫玩，女亦欣然）
欣 然：何處公子，橫來相干。
（因與會合。）
又 謂：（又謂紹祖曰）昨夜好夢，今果有征。
（屏風衾枕，率皆華整。）
又 謂：（左右有婢，仍命饌，頗有珍羞，而悉無味，又謙曰）卒值上客，不暇更得佳醞
。
又 謂：（才飲數杯，女復歌曰）星漢從復斜，風霜淒以切。自陳君不御，愁懷如百結。
（因前擁紹祖，呼婢撤燭共寢，復以小婢配其蒼頭。）
又 謂：（將曉，女揮淚與別，贈以金縷小盒子曰）無復後期，時可相念。
（紹祖乘馬出門，百餘步，顧視，乃一小墳也。）
（愴然而去。）
（其所贈盒子，塵埃積中，非生人所用物也。）
（皇尚書女）
（商人鄭紹者，喪妻後，方欲再娶。）
（行經華陰，止於逆旅。）
又 謂：（因悅華山秀峭，乃自店南行，可數里，忽見青衣謂紹曰）有人令傳意，欲暫邀
君。
欣 然：（紹曰）何人也？
青 衣：南宅皇尚書女也。適於宅內登台望見君，遂令致意。
欣 然：（紹曰）女未適人耶？何以止於此？
青 衣：女郎方自往求婿，故止此。
（紹詣之。）
（俄及一大宅，又有侍婢數人，出命紹入，延紹於館舍。）
（逡巡，有一女子出，容甚麗，年可初笄，從婢十餘，並衣錦繡。）
（既相見，即謂紹曰）
一 女：既遂披覿，當出形跡，冀稍從容。
（紹唯唯隨之。）
（復入一門，見珠箔銀屏，煥爛相照。）
（閨閣之內，塊然無侶。）
一 女：（紹乃問女）是何皇尚書家？何得孤居如是？尊親焉在？嘉偶為誰？雖荷寵招，
幸？疑抱。
女 子：妾是故皇公幼女也。少喪二親，久離城郭，故止於此。方求自適，不意良人惠然
辱顧，既愜所願，何樂如之。
（女乃命紹升榻坐定，具酒肴，出妓樂，不覺向夕。）
（女引一金？獻紹曰）
不 覺：妾求佳婿已三年矣。今既遇君子，寧無自得。妾雖慚不稱，敢以金？合巹，願求
奉箕帚。可乎？
女 子：（紹曰）予一商耳，多游南北，唯利是求。豈敢與簪纓家為戚屬也？然遭逢顧遇
，謹以為榮，但恐異日為門下之辱。
（女乃再獻金？，自彈箏以送之。）
（紹聞曲音淒楚，感動於心，乃飲之。）
（交獻，誓為伉儷。）
（女笑而起，時已夜久，左右侍婢以紅燭前導，成禮。）
（至曙，女復於前閣備芳醪美饌，與紹歡醉。）
（經月餘，紹曰）
笑 而：我當暫出，以緝理南北貨財。
女 泣：鴛鴦匹對，未聞經月離也。
（紹不忍。）
女 泣：（復經月餘，紹又言曰）我商也，從江湖，涉道途，蓋是常分。雖深誠見挽，若
不出行，亦心有所不樂，願勿以此為嫌。當如期而至。
（女以紹言切，方許之。）
（遂于家園張祖席以送紹。）
（乃橐貨就路。）
（至明年春，紹復至此，但見紅花翠竹，流水青山，杳無人跡。）
（紹號慟經日而返。）
（趙通判女）
（樂平明溪寧居院，為人家設水陸齋，招五十里外杉田有寧行者寫文疏，館之寢
（堂小室，村剎寥落，無他人伴處。）
（時暮春末，將近黃昏，覺有婦女立窗下，意其比鄰淫奔，夙與僧輩私狎者。）
（出視之，一女子頂魚？冠，語音儂嬌，儀貌不似田家人，相視喜笑曰）
相 視：我只在下面百步內住，尋常每到此，一寺上下，無不稔熟者。
（寧居鄉疃，平生夢如此境像，惟恐不得當，曲意延接，遂同入房，閉戶張燈。
（）
（寺僮以酒一罌來饋，寧啟納之，女避伏牀下。）
相 視：（寧謂僮曰）文書甚多，過半夜始可了得，吾至此時方敢飲。
（乃留之而去，復閉戶。）
相 視：（女出坐對酌，胸次掛小鏡，寧廉觀之，問何用）素愛此物，常以隨身。
（所著衣皆素潔，而襞褶處不熨帖，（亻爭）（亻爭）露現。）
相 視：（寧曰）衣裳有土氣，何也？
女 泣：久置箱篋，失於曬曝，故作蒸浥氣耳。
（已而就枕，月色照燭如晝，女色態益妍，繾綣歡洽。）
（寧終夕輾轉不成寐，女熟睡鼾齁。）
女 泣：（將曉出門，寧送之，又指示其處曰）此吾居也，汝若未行，當復來。
女 泣：（才別，而主僧相問訊，駭曰）師哥燈下寫文字，但費眼力，何得辭氣困惙如此
。
（寧唯唯，未以實告。）
女 泣：（僧顧壁間插玫瑰花一枝，大驚曰）寺後舊有趙通判女墳，其前種玫瑰花一株，
花開時，人過而折枝者，必與女遇，或致禍，其來已久。今爾所見，是其鬼也，
宜急歸，勿留。
（寧愧懼而返，然臥病累月。）
（後還俗為書生，今在淮南。）
（邵太尉女）
（保義郎解俊者，故荊南統制孫也。）
（幹道七年為南安軍指使。）
（有過客且至，郡守將往寶積寺迎之，俊主其供張。）
（日暮，客不至，因留宿。）
（夜方初更，燭未滅，一女子忽來，進趨嫻冶，貌甚華豔。）
（俊半醉，出微詞挑之。）
欣 然：（欣然笑曰）我所以來，正欲結綢繆之好耳。
（遂升榻。）
欣 然：（問其姓氏居止）勿多言，只在寺後住。汝明夕尚能抵此否？
女 泣：（俊尤喜曰）謹奉戒。
（自是無日不來，仍從寺僧借一室，為久寓計。）
（經月餘，僧弗以為疑，外人固無知者。）
（時以金銀釵珥為贈。）
（俊既獲麗質，又得美財，歡愜過望，謂之）
謂 之：吾未曾授室，欲憑媒妁往汝家，以禮幣娶汝，何如？
女 泣：吾父官頗崇，安肯以汝為婿，但如是相從足矣。
（俊信為誠，然而氣乾日尪瘠。）
（初，貨藥人劉大用與之游善，亦訝之。）
（俊不以告。）
女 泣：（嘗兩人同出郭，遇遮道賣符水者，引劉耳語曰）彼官人何得挾傷亡鬼自隨？不
過三月死矣。
（劉語俊。）
女 泣：（俊初尚抵諱，比而驚悟曰）彼何由知？必有異。
（便拉劉訪之旅邸。）
其 人：（其人笑曰）官員肯尋我耶？不然，幾壞性命。
（留使同邸，並乞劉為伴。）
（書紙符十餘道，使俊吞之。）
（劉密窺之，見其作法摩訶狀。）
（一更後，聞門外女子哭聲，三更乃寂。）
（明旦，俊辭去，戒後勿復往寺中。）
女 子：（諸僧後知其事）寺之左右，素無妖怪之屬。惟昔年邵宏淵太尉謫官時，喪一笄
女，葬於後牆之外，必此也。
（自是遂常出為僧患，僧甚苦之，遣僕諧武陵白邵，請改葬。）
（邵許之，乃瘞於北門外五里田側。）
（復出擾居者，又徙於深山，其鬼始絕。）
（以下殯瘞之鬼）
（桃園女鬼）
（某州東門外，有桃園，叢葬處也。）
（園中種桃，四繚周墉。）
（弘治中，有少年元夕觀燈而歸，行經園旁，偶舉首，見一少女倚牆頭，露半體
（，容色絕美。）
（俯視少年，略不隱避。）
（少年略一顧，亦不為意，舍之行。）
（前過一人偕行，少年乃衛兵餘丁，其人亦同輩也。）
（且行且縱話。）
（其人問少年婚乎？曰）
其 人：未。
少 年：今幾歲？
其 人：十九矣。
（又告以時日八字。）
（久之，至歧路，同輩別而他之。）
（少年獨行，夜漸深，行人亦稀，稍聞後有步履聲，回視，即牆頭女也，正相逐
（而來。）
（少年驚問之。）
女 子：我平日政自識爾，爾自忘之。今日見爾獨歸，故特相從，且將同歸爾家，謀一宵
之歡爾。何以驚為？
少 年：汝何自知吾？
（女因道其小名生誕，家事之詳，皆不謬。）
（蓋適尾其同輩行，得之其口。）
（少年聞之信，便已迷惑，偕行至家。）
（其家有翁嫗居一室，子獨寢一房。）
（始出時，自鑰其戶，逮歸，不喚翁嫗，自啟其寢，則女已在室中坐矣。）
（亦不晤其何以先在也。）
（燈下諦玩之，殊倍媚嫣，新妝濃豔，衣飾亦極鮮華，皆綺羅盛服也。）
（翁嫗已寢，子將往爨室取飲食，女言）
女 子：無須往，我已挈之來矣。
（即從案上取一盒子，啟之，中有熟雞魚肉之類，及溫酒，取共飲食，其肴（肉
（
）猶熱也。）（啖已，就寢。）
（女解衣，內外皆斬然新制，乃與之合，猶處子爾。）
（將黎明，自去，少年固不知其何人也。）
（迨夜復至，與之飲食寢合如昨。）
（既而無夕不至，久而愈密。）
女 子：（鄰聞其女笑聲，潛窺見之，語翁嫗曰）而子必誘致良家子與居，事倘露，禍及
二老，奈何？
（翁嫗因夜往覘，果見女在，以愛子故，且不驚之。）
３２３＊＊時間： 地點：
女 子：（明日，呼而戒諭曰）吾不忍聞於官，令汝獲罪。汝宜速絕。不然，與其惜汝而
累吾二老人，當忍情執以聞矣。
（子不敢諱，備述前因。）
（然雖心欲絕之，而牽戀不忍。）
（且彼亦逕自至，無由可斷。）
（女雖知親責，殊不畏避。）
（翁嫗無如之何，復謀之於鄰，首諸官，展轉達於郡守。）
（李君守召子來，不伺訊鞫，即自承伏云云，然不知其姓屬居止也。）
（守思之，殆是妖祟，非人也。）
（不下刑？，教其子令以長線綴其衣，明日驗之。）
女 子：（子受教歸，比夜入室，女早先知，迎謂曰）汝何忽欲綴吾衣耶？袖中針線速與
我。
（子不能奪，即付之。）
（翌日，復於守。）
太 守：今夕當以剪刀斷其裙。
（予之剪歸。）
太 守：（女復迎接，怒曰）奈何又要剪吾衣裙？速付剪來，？荅貸放。
（子亟予之。）
（又復於守，守怒，即命民兵數人往取之。）
（兵將近其家，女先在室，知之。）
（時方晴皎，忽大雨作，眾不可前，乃返命於守。）
（守益怒，命一健邑丞帥兵數十，往以取之。）
（女亦在室，丞兵將至，忽大雷電，雨翻盆而下，謂火歸掣，殊不能進，亦回返
（以告。）
太 守：然則任之。
女 子：（呼子問曰）女之姿貌果何似？衣裳何彩色？
太 守：（子具言）如是如是。其外內裳袂，一一皆是？絲，悉新裁制也。每寢解衣，垢
積甚多，而前後只此，終未嘗更易一件。其間一青比甲，密著其體，不甚解脫。
即脫之，與一柳黃褲同置衾畔，不暫舍也。
太 守：爾去，此後第接之如常時，吾自有處。
（子去。）
（時通判某在座。）
太 守：（守顧判曰）吾有一語，欲語公，恐公怒耳。
女 子：（判曰）何如？
女 子：（守沉吟久之）此人所遇之女，殆是公亡過令愛。
太 守：（判大怒曰）公何見侮之甚。吾縱不肖，公同寅也。吾女有此等事耶。
女 子：（守但笑謂曰）公是歸，問諸夫人。
（判愈怒，遽起歸衙，急呼妻，罵守）
遽 起：吾為老畜所辱，乃敢道此語云云。
遽 起：（妻扣其詳，判言）老畜聞女容貌衣飾如此，乃顧謂我云爾。
女 子：（妻驚曰）君姑勿怒，或者果是吾家大姐乎？
（蓋判有長女，未笄而殞，攢諸桃園中。）
女 子：（其容色衣飾良是也，判意少解，出語守）吾妻云云。其當是吾女耶？
太 守：因有之。且幽明異途，公何以怒為。第願公勿恤之，任吾裁治可耳。
（判亦姑應之。）
（既而無所施設，女來如故。）
（又久之，有選新御史按部，事竣而去。）
（郡集弓兵二百輩護行，守與郡耆皆送之野，御史去。）
（守返，兵當散去。）
既 而：（守命）勿散，從吾行。
（守遂道從東門以歸。）
（至桃園，守駐車，麾兵悉入園，即令起判女塚。）
（視之，女棺之前，有一竅如指大，四圍瑩滑，若有物久出入者。）
（即斲棺，視女貌如生，因舉而焚之。）
（蓋守知女已鬼能神，故寢其事，乘其不知而忽舉，鬼果不能為也。）
（守恐鬼氣侵子深，或復來？，召入郡中。）
（令守郡聚，與同役者直宿，三月無悉，乃釋之。）
（其怪遂絕。）
（後子亦竟無他。）
（事在弘治中也。）
（翠薇）
（幹道初，清河邱任，青年未偶，才貌逸群，然疏狂落魄，為繼母不容，托跡江
（湖，客於吳楚。）
３２４＊＊時間： 地點：
（一日，舟泊江陵僻岸。）
（是夕，星月聯輝，水天一色。）
（生撫景自適，命傒僮焚香，鼓琴於篷窗之下。）
（俄聞岸畔喁喁人語，推篷見一女，姿容雅淡，丰韻輕揚，一婢秉絳紗燈後隨。
（）
（生神思飄搖，相望長揖。）
一 女：聆君琴奏，信步來此。
（生振衣登岸，前詢姓氏。）
一 女：妾乃兩淮鹽運使何公之側室也，小字翠薇，緣主婦妒，置妾於書亭。此地名花繚
繞，曲水環旋，亦一勝境，君能一枉顧乎。
崔 生：奈司閽者覺何。
一 女：莊嫗也，何足慮。
（生忻然偕行，果見幽亭一所，朱戶半扃，銀缸欲滅，圖書滿室，蘭麝熏人。）
（生坐談久，因微諷之，女無言俯首。）
（生會意，挽就枕，極盡綢繆。）
一 女：妾身已委於君，君幸毋忘今夕可也。
崔 生：猥蒙仙姬錯愛，狂生當銘刻心骨，何敢忘。
一 女：（乃作《憶秦娥》詞以寄意曰）香篆裊，羅幃錦帳風光好。風光好，金釵斜？，
夙顛鸞倒。 恍疑身在蓬萊島，邂逅相逢緣不小。緣不小，最關情處，娥眉淡掃
。
崔 生：（女亦和曰）楊枝裊，恩情無限天將曉。天將曉，漏窮雞喚，教人煩惱。 郵亭
一夜風沙少，匆匆後會應難保。應難保，最傷情處，殘雲風掃。
崔 生：（生覽之，羨曰）睹卿佳制，較鄙句奚啻碔砆之與美玉。卿誠女中子建也。第繼
自今夕，佳期尚可再否？
女 泣：妾不能盡訴此衷，但有羅巾題字，君歸途中，宜密觀，毋俾妾慚赧也。
（生唯唯，揮涕而別。）
女 泣：（抵舟啟視，巾上題一絕曰）不斷塵緣露本真，翠薇花下繞香魂。如今了卻風流
願，一任東風啼鳥聲。
（生驚悵久之。）
３２５＊＊時間： 地點：
（明日復訪故處，惟見空亭幽寂，景物蕭然，杳無人跡。）
女 泣：（就詢莊嫗）此我主人何公書亭也。主人有妾名翠薇，工畫琴，善詩賦，我主甚
愛之，為主婦妒而鴆死。主人慟惜，瘞此亭左，環植薇花，其認之。君昨遇者，
毋乃此乎？
女 泣：（生悲歎，因賡其韻曰）精爽依稀逼太真，何緣月下覷芳魂。清風一陣渾無跡，
惟聽流泉鳴咽聲。
（復奠其塚而返。）
（某樞密使女）
（某州郡學倪升，成化丁酉，假讀一僧舍。）
女 泣：（壁間忽辟雙扉，升訝之曰）人耶？鬼耶？
（叩之，漠無人跡。）
（諦視之，一女子態度整秀，衣飾黯淡，真神仙中人也。）
（升不能制，竊謂曰）
一 女：僕素無紅葉之約，而乃有綠綺之奔，竟不識有是緣乎？
一 女：（女視之，怫然曰）爾謂紅葉之約，可也。謂綠綺之奔，妾豈文君比哉？
（升謝罪。）
（是夕，遂款一宿。）
一 女：（女囑曰）以君文學之士，千金之軀，一旦喪於今夕。慎勿洩露。終當為箕帚妾
耳。
賦 詩：（乃賦詩二律曰）窗掩蟬紗怯晚風，碧梧垂影路西東。自從金谷無春到，誰信藍
橋有路通。
良玉杯擎鸚鵡綠，精金帶束荔枝紅。鴛鴦帳裡空驚起，羞對青銅兩鬢蓬。
一 女：夢斷行雲會晤難，翠壺銀剪漏初殘。鴛鴦倦繡香猶在，雀扇題書墨未乾。
滿院落花春事晚，繞庭芳草雨聲寒。掌中幾字回文錦，安得郎君一笑看。
（自是日夕相與，經旬不返。）
（父竊窺之，見其子或語或笑，或起或拜不一，始知其為妖眩也。）
（速請招慶禪師名覺初者，夜方仗劍，危坐其室。）
一 女：（見一女子哀祗曰）氏本宋末某樞密使之女，緣私忿而歿，魂魄未散，是成祟爾
。願冀宥之。
（師即揮劍，墜死一地，沒。）
（旦，啟土丈餘，一棺中女子，面色如生，其顙有？。）
（亟投諸火，穢氣入人臟腑，竟不可近。）
（見《志怪錄》。）
（林知縣女）
（浙江陳生，隨父官泉州。）
（出行，見一女子哭於麓）
一 女：何人？
賦 詩：我姓白，隨父之官，為盜掠殺一家，吾僅免。無歸，是以傷痛。
（生豔其美，遂置之密室。）
（父母使人窺之，乃見一白鷴，至門化為女子而入。）
父 母：（父母語生）早加斥絕。
謂 女：（生謂女）卿是白鷴精，何為誤我？
父 母：（謝曰）我非妖精，乃前任林知縣之女。無罪，為父逼死。藁葬城外，故托白鷴
以現。君他日前程遠大，位至御史。能念舊者，為葬朽屍，且恤吾母。則終天之
感，永切泉壤矣。
（生許之。）
（女因謝去。）
（後生果貴，任至御史，巡按廣東道。）
（至泉州，求女屍葬之吉壤。）
（以千金贈其母。）
（以下旅櫬之鬼）
（符麗卿）
（審氏之據浙東也，每歲元夕，於明州張燈五夜，傾城士女，皆得縱觀。）
（至正庚子之歲，有喬生者，居鎮明嶺下，初喪其偶，鰥居無聊，不復出遊，但
（倚門佇立而已。）
（十五夜三更盡，遊人漸稀，見一丫環，挑雙頭牡丹燈前導，一美人隨後，約年
（十七八，紅裙翠袖，迤邐投西而去。）
（生於月下視之，韶顏稚齒，真國色也。）
（神魂飄蕩，不能自持，乃尾之而去，或先之，或後之。）
（行數十步，女忽回顧而微哂曰）
美 人：初無桑中之期，乃有月下之遇，事非偶然也。
父 母：（生即趨前揖之曰）敝居咫尺，佳人可能回顧否？
父 母：（女無難意，即呼丫環曰）金蓮，可挑燈同往也。
（於是金蓮復回。）
（生與女攜手至家，極其歡昵，自以為巫山洛浦之遇不是過也。）
（生問其姓名居址，女曰）
謂 女：姓符，麗卿其字，淑芳其名，故奉化州判女也。先人既沒，家事零替，既無兄弟
，仍鮮族黨，止妾一身，遂與金蓮僑居湖西耳。
（生留之宿，態度精妍，詞氣婉媚，低幃昵枕，甚相歡愛。）
（天明，辭別而去。）
（及暮則又至。）
（如是者將半月，鄰翁疑焉。）
（穴壁窺之，則見一粉妝髑髏與生並坐於燈下，大駭。）
３２６＊＊時間： 地點：
（明日詰之，秘不肯言。）
謂 女：（鄰翁曰）嘻，子禍矣。人乃至盛之純陽，鬼乃幽陰之邪穢。今子與幽陰之魅同
處而不知，邪穢之物共宿而不悟，一日真元泄盡，災眚來臨。惜乎！以青春之年
而遽為黃壤之客也，可不悲夫。
（生始驚懼，備述厥由。）
謂 女：（鄰翁曰）彼言僑居湖西，子往訪問之，則可知矣。
（生如其教，逕投月湖之西，往來於長堤之上，高橋之下，訪於居人，詢於過客
（，並言無有。）
（日將夕，乃入湖心寺少憩。）
謂 女：（行過東廊，復轉西廊，廊盡復得一暗室，則有旅櫬，白紙題其上曰）故奉化符
州判女麗卿之柩。
（柩前懸一雙頭牡丹燈，燈下立一盟器女子，背上有二字曰「金蓮」。）
（生見之，毛髮盡豎，寒栗遍身，奔走出寺，不敢回顧。）
（是夜借宿鄰翁之家，憂怖之色可掬。）
女 子：（鄰翁曰）玄妙觀法師，故開府王真人弟子，符？為當今第一，汝宜急往求焉。
３２７＊＊時間： 地點：
（明日，生謁觀內。）
女 子：（法師望見其至，驚曰）妖氣甚濃，何為來此？
（生拜於座下，具述其事。）
（法師以朱書符二道授之，令其一置於門，一懸於榻，仍戒不得再往湖心寺。）
（生受符而歸，如法安頓。）
３２８＊＊時間： 地點：
（自此果絕來矣。）
（一月有餘，不覺又往袞繡橋訪友，留飲至醉，卻忘法師之戒，逕取湖心寺路以
（回。）
（將及寺門，復見金蓮迎拜於前曰）
不 覺：娘子久待，何一向薄情如是。
（遂與生俱入內廊，直抵室中，女子宛然在坐，數之曰）
女 子：妾與君素非相識，偶於燈下一見，感君之意，遂以全體事君，暮往朝來，於君不
薄，奈何信妖道士之言，遽生疑惑，便欲永絕，薄倖如是，妾恨之深矣。今幸得
見，豈能相舍。
（即握生手，至於柩前。）
（柩忽自開，擁之同入，隨即閉矣，遂死於柩中。）
（鄰翁怪其不歸，遠近尋問。）
（及至寺中停柩之室，見生之衣裙微露於柩外，請於寺僧而發之，死已久矣，與
（女子之屍，俯仰臥於柩內，女貌如生焉。）
女 子：（寺中僧眾歎曰）此奉化州判符君之女也，死時年十有七，權厝於此，舉家還去
，竟絕音耗，至今十有三年矣。不意作怪如是。
（遂以屍柩及生殯於西門之外。）
（是後雲際之晝，月黑之宵，往往見生與女子攜手同行，一丫環挑雙頭牡丹燈前
（導。）
（遇之者輒得重疾，寒熱交作，薦以功德，祭以牢醴，庶獲可痊，否則不起矣。
（）
（居人大懼，競往玄妙觀謁魏法師而訴焉。）
女 子：（法師曰）吾之符？，止能治其未然，今祟成矣，非吾所知也。聞有鐵冠道人者
，見居四明山頂，考劾鬼神，法術靈驗，汝輩宜往求之。
（眾遂至山，攀緣藤葛，驀越谿澗，其上絕頂果有草庵一所，道人凴几而坐，方
（看道童調鶴。）
（眾羅拜庵下，告以來故。）
女 子：（道人曰）山林隱士，旦暮且死，烏有奇術？君輩過聽矣。
（拒之甚堅。）
女 子：（眾曰）某本不知，蓋玄妙觀魏法師所指教爾。
不 覺：（道人曰）吾老矣，不復下山已六十餘年，小子饒舌，煩吾一行。
（即與僮子下山。）
（步履輕捷，逕至西門外，結方丈之壇，踞席端坐，書符焚之。）
（忽見符吏數輩，黃巾帛襖，金甲雕戈，長皆丈餘，屹立壇下。）
（鞠躬請命，貌甚虔肅。）
不 覺：（道人曰）此間有邪祟為禍，驚擾生民，汝輩豈不知邪？宜疾驅之至。
（受命即往。）
（不移時，以枷鎖押女子與生並金蓮，俱到壇所，鞭捶揮撲，流血號泣。）
（道人訶責良久，令其供狀，將吏遂以紙筆授之，俱各供數百言，今錄其略於此
（。）
良 久：（喬生供曰）伏念某喪室鰥居，倚門獨立，犯在色之戒，動多欲之求，不能效孫
叔見兩頭蛇而決斷，乃致如鄭子逢九尾狐而憐。事既莫追，悔將奚及。
不 覺：（符女供曰）伏念某青年棄世，白晝無鄰。六魄雖離，一靈未泯。燈前月下，逢
五百年歡喜冤家；世上民間，作千萬人風流話本。迷不知返，罪不可逃。
良 久：（金蓮供曰）伏念某殺青為骨，染素成胎。墳隴埋藏，是誰作俑而用。面目機發
，比人具體而微，既有名字之稱，可乏精靈之異，因而得計，豈敢為妖。
良 久：（供畢，將吏取呈道人，以巨筆判曰）蓋聞大禹鑄鼎，而神妍鬼秘，莫得逃其形
。溫嶠燃犀，而水府龍宮，俱得見其狀。惟幽明之異趣，乃詭怪之多端。物既不
祥，遭之有害。故大厲入門而晉景歿，妖豕啼野而齊襄殂。降禍為妖，興災作孽
，是以九天設斬邪之所，十地分罰惡之司，使魑魅魍魎，無以容其奸，夜叉羅剎
，不得肆其暴。矧此清平之土，坦蕩之時，而乃變幻形軀，依附草木，天陰雨濕
之夜，月落參橫之辰，淵於梁而有聲，窺其室而無睹。蠅營狗苟，羊狠狼貪，疾
如飄風，烈若猛火。喬家子，生猶不悟，死何恤焉；符氏女死尚貪淫，生可知矣
；況金蓮之怪誕，假盟器以成形，惑世誣民，違條犯法，狐綏綏而有蕩，鶉奔奔
而無良。惡貫已盈，罪名不宥。陷人坑從今填滿，迷魂陣自此打開。燒燬雙明之
燈，押赴九幽之獄。沉淪陰翳，永無出期。判詞已具，主者奉行。急急如律令。
（即見此三鬼悲啼躑躅，為將吏驅捽而去。）
（道人拂袖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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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眾往謝之，不復可見，止有草庵存焉。）
（急往玄妙觀訪魏法師而審問其故，其法師則已病喑啞，不能言矣。）
（任氏妻）
（高密王玄之，少美丰儀，為蘄春丞。）
（秩滿歸鄉，至家，在郭西。）
（嘗日晚，徙倚門外，見一婦人從西來，將入郭，姿色殊絕可喜，年十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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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出門，又見之。）
（如此數四，日暮輒來。）
良 久：（王戲問之曰）家在何處，暮暮來此？
女 子：兒家近在南岡，有事須至郭。
（王試挑之，女遂欣然，因留宿，甚相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