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91**時間: 地點:
先 祖:(一日,柴不給,欲用此柴而莫敢舉身,乃自往祝曰)汝既有神,必能達理,今
    數千人枵腹待斃,汝豈無惻隱心?我擬移汝守倉,而取此柴活饑者,諒汝不拒也
    。
    (祝訖,麾眾拽取,毫無變異。)
    (柴盡,得一禿尾巨蛇,蟠伏不動,以巨畚舁入倉中,斯須不見。)
    (從此亦遂無靈。)
    (然迄今六七十年,無敢竊入盜粟者,以有守倉之約,故也。)
    (物至毒而不能不為理所屈,妖不勝德,此之謂矣。)
先 祖:(從孫樹寶言,韓店史某,貧徹骨,父將歿,家惟存一青布袍,將以斂,其母曰
    ()家久不舉火,持此易米尚可多活月餘,何為委之土中乎?
    (史某不忍,卒以斂。)
    (此事人多知之。)
    (會有失銀釧者,大索不得,史某忽得於糞壤中。)
先 祖:(皆曰)此天償汝衣,旌汝孝也。
    (失釧者以錢六千贖之,恰符衣價。)
    (此近日事。)
客 或:偶然也。
余 謂:如以為偶,則王祥固不再得魚,孟宗固不再生筍也。幽明之感應,恒以一事示其
    機耳,汝烏乎知之?
    (景州李晴嶙言,有劉生訓蒙於古寺。)
    (一夕,微月之下,聞窗外淅淅聲。)
余 謂:(自隙窺之,牆缺似有二人影,急呼有盜,忽隔牆語曰)我輩非盜,來有求於君
    者也。
余 謂:(駭問何求)猥以夙業,墮餓鬼道中,已將百載。每聞僧廚炊煮,輒饑火如焚,
    窺君似有慈心,殘羹冷粥,賜一澆奠,可乎?
客 或:佛家經懺,足濟冥途,何不向寺僧求超拔?
余 謂:鬼逢超拔,是亦前因。我輩過去生中,營營仕宦,勢盛則趨附,勢敗則掉臂如路
    人。當其得志,本未扶窮救厄,造有善因,今日勢敗,又安能遇是善緣乎?所幸
    貨賂豐盈,不甚愛惜,孤寒故舊,尚小有周旋,故或能時遇矜憐,得一沾餘瀝,
    不然,則如目連母鍵在大地獄中,食至口邊,皆化猛火,雖佛力亦無如何矣。
    (生惻然憫之,許如所請,鬼感激鳴咽去。)
    (自是每以殘羹剩酒澆牆外,亦似有肸蟹,然不見形,亦不聞語。)
余 謂:(越歲餘,夜聞牆外呼曰)久叨嘉惠,今來別君。
先 生:何往?
余 謂:我二人無計求脫,惟思作善以自拔。此林內野鳥至多,有彈射者,先驚之使高飛
    ;有網罟者,先驅之使勿入。以是一念,感動神明,今已得付轉輪也。
先 生:(生嘗舉以告人曰)沉淪之鬼,其力猶可以濟物,人奈何謝不能乎?
    (族兄中涵知旌德縣時,近城有虎暴,傷獵戶數人,不能捕。)
先 生:(邑人請曰)非聘徽州唐打獵,不能除此患也。
余 謂:(休寧戴東原曰)明代有唐某,甫新婚而戕於虎,其婦後生一子,祝之曰:『爾
    不能殺虎,非我子也。後世子孫,如不能殺虎,亦皆非我子孫也。』
    (故唐氏世世能捕虎。)
    (乃遣吏持幣往。)
    (歸報唐氏選藝至精者二人,行且至。)
    (至則一老翁,鬚髮皓然,時咯咯作嗽,一童子十六七耳。)
    (大失望,姑命具食,老翁察中涵意不滿,半跪啟曰)
老 翁:聞此虎距城不五里,先往捕之,賜食未晚也。
    (遂命役導往,役至谷口,不敢行,老翁哂曰)
老 翁:我在,爾尚畏耶?
    (入谷將半,老翁顧童子曰)
老 翁:此畜似尚睡,汝呼之醒。
    (童子作虎嘯聲,果自林中出,逕搏老翁。)
    (老翁手一短柄斧,縱八九寸,橫半之,奮臂屹立,虎撲至,側首讓之,虎自頂
    (上躍過,已血流仆地。)
    (視之,自頷下至尾閭,皆觸斧裂矣。)
    (乃厚贈遣之。)
    (老翁自言煉臂十年,煉目十年,其目以毛帚掃之不瞬,其臂使壯夫攀之,懸身
    (下縋不能動,《莊子》曰)
老 翁:習伏眾神。
    (巧者不過習者之門,信夫。)
    (嘗見史舍人嗣彪,暗中捉筆書條幅,與秉燭無異。)
    (又聞靜海勵文恪公,剪方寸紙一百片,書一字其上,片片向日疊映,無一筆絲
    (毫出入。)
    (均習而已矣,非別有謬巧也。)
    (李慶子言,山東民家有狐,居其屋數世矣。)
    (不見其形,亦不聞其語,或夜有火燭盜賊,則擊扉撼窗,使主人知覺而已。)
    (屋或漏損,則有銀錢鏗然墜几上,即為修葺。)
    (計所給恒浮所費十之二,若相酬者。)
    (歲時,必有小饋遺置窗外。)
    (或以食物答之,置其窗下,轉瞬即不見矣。)
    (從不出嬲人,兒童或反嬲之,戲以瓦礫擲窗內,仍自窗還擲出。)
    (或欲觀其擲出,投之不已,亦擲出不已,終不怒也。)
    
    
92**時間: 地點:
老 翁:(一日,忽簷際語曰)君雖農家,而子孝弟友,婦姑娣姒皆婉順,恒為善神所護
    ,故久住君家避雷劫。今大劫已過,敬謝主人,吾去矣。
    
    
93**時間: 地點:
    (自此遂絕,從來狐居人家,無如是之謹飭者,其有得於老氏和光之旨歟?卒以
    (謹飭自全,不遭劾治之禍,其所見加人一等矣。)
    (從姪虞惇,從兄懋園之子也。)
    (壬子三月,隨余勘文淵閣書,同在海淀槐西老屋(余婿彭煦之別業,余葺治之
    (,為輪對上直憩息之地。)
    (。)
    (言,懋園有朱漆藤枕,崔莊社會之所買,有年矣。)
    (一年夏日,每枕之,輒嗡嗡有聲,以為作勞耳鳴也。)
    (旬餘後,其聲漸厲,似飛蟲之振羽。)
    (又月餘,聲達於外,不待就枕始聞矣。)
    (疑而剖視,則一細腰蜂,鼓翼出焉。)
    (枕四圍無針芥隙,蜂何能遺種於內,如未漆時先遺種,何以越數歲乃生?或曰
    (化生也,然蜂生以蛹,不以化,即果化生,何以他處不化,而化於枕,他枕不
    (化,而化於此枕?枕中不飲不食,何以兩月餘猶活?設不剖出,將不死乎?此
    (理殊不可曉也。)
    (虞惇又言,掖縣林知州禹門,其受業師也,自言其祖年八十餘,已昏耄不識人
    (,亦不能步履,然猶善飯,惟枯坐一室。)
    (苦鬱鬱不適,子孫恒以椅舁至門外延眺,以為消遣。)
    
    
94**時間: 地點:
    (一日,命侍者入取物,獨坐以俟,侍者出,則並椅失之矣。)
    (合家悲泣惶駭,莫知所為,裹糧四出求之,亦無蹤跡。)
    (會有友人自勞山來,途遇禹門,遙呼曰)
友 人:若非覓若祖乎?今在山中某寺,無恙也!
    (急馳訪之,果然。)
    (其地距掖數百里,僧不知其何以至,其祖但覺有二人舁之飛行,亦不知其為誰
    (也。)
    (此事極怪而非怪。)
    (殆山魈狐魅,播弄老人,以為遊戲耳。)
    (戈孝廉廷模,字式之,芥舟前輩長子也,天姿朗徹,詩格書法,並有父風。)
    (於父執中獨師事余,余期以遠到,乃年四十餘,始選一學官。)
    (後得心疾,忽發忽止,竟夭天年,余深悲之。)
友 人:(偶與從孫樹珏談及,樹珏因言,其未歿以前,讀書至夜半,偶即景得句曰)秋
    入幽窗燈黯淡。
    (屬對未就,忽其友某揭簾入,延與坐談,因告以此句,其友)
其 友:何不對以『魂歸故里月淒清』?
友 人:(式之愕然曰)君何作鬼語?
    (轉瞬不見,乃悟其非人。)
    (蓋衰氣先見,鬼感衰氣應之也。)
    (故式之不久亦下世,與《靈怪集》載曹唐江陵佛寺詩「水底有天春漠漠」一聯
    (事頗相類。)
    (曹慕堂宗丞言,有夜行遇鬼者,奮力與角。)
    (俄群鬼大集,或拋擲沙礫,或牽拽手足,左右支吾,大受捶擊,顛踣者數矣,
    (而憤恚彌甚,猶死鬥不休。)
友 人:(忽坡上有老僧持燈呼曰)檀越且止!此地鬼之窟宅也,檀越雖猛士,已陷重圍
    ,客主異形,眾寡異勢,以一人氣血之勇,敵此輩無窮之變幻,雖賁育無幸勝也
    。況不如賁育者乎?知難而退,乃為豪傑,何不暫忍一時,隨老僧權宿荒剎耶?
    (此人頓悟,奮身脫出,隨其燈影而行,群鬼漸遠,老僧亦不知所往。)
    (坐息至曉,始覓得路歸。)
    (此僧不知是人是鬼,可謂善知識耳。)
    (海淀人捕得一巨鳥,狀類蒼鵝,而長喙利吻,目睛突出,眈眈可畏,非皍非鸛
    (,非鴇非鸕鹚,莫能名之,無敢買者。)
    (金海住先生時寓直澄懷園,獨買而烹之。)
    (味不甚佳,甫食一二臠,覺胸膈間冷如冰雪,堅如鐵石,沃以燒春,亦無暖氣
    (。)
    (委頓數日乃愈。)
客 或:張讀《宣室志》載,俗傳人死數日後當有禽自柩中出,曰殺。有鄭生者,嘗在隰
    川,與郡官獵於野,網得巨鳥色蒼,高五尺餘,解而視之,忽然不見。里中人言
    ,有人死且數日,卜者言此日殺當去。其家伺而視之,果有巨鳥蒼色自柩中出。
    又《原化記》載,韋滂借宿人家,射落殺鬼,烹而食之,味極甘美。先生所食,
    或即殺鬼所化,故陰凝之氣如是歟?
    (倪餘疆時方同直,聞之笑曰)
聞 之:是又一終南進士矣。
    (自黃村至豐宜門,俗之謂之南西門,凡四十里,泉源水脈,絡帶鉤連,積雨後
    (污潦沮洳,車馬頗為阻滯。)
    (有李秀者,御空車自固安返,見少年約十五六,娟麗如好女,蹩躄泥塗,狀甚
    (困憊,時日已將沒,見秀行過,有欲附載之色,而愧沮不言,秀故輕薄,挑與
    (語,邀之同車,忸怩而上。)
    (沿途市果餌食之,亦不甚辭。)
    (漸相軟款,間以調謔,面癴微笑而已。)
    (行數里後,視其貌似稍蒼,尚不以為意;又行十餘里,暮色昏黃,覺眉目亦似
    (漸改;將近南苑之西門,則廣顙高顴,癱癱有鬚矣。)
    (自訝目眩,不敢致詰。)
    (比至逆旅下車,乃鬚髩皓白,成一老翁,與秀握手作別曰)
老 翁:蒙君見愛,懷感良深。惟暮齒衰顏,今夕不堪同榻,愧相負耳。
    (一笑而去,竟不知為何怪也。)
    (秀表弟為余廚役,嘗聞秀自言之,且自悔少年無狀,致招狐鬼之侮云。)
    (文安王岳芳言,有楊生者,貌姣麗,自慮或遇強暴,乃精習技擊,十六七時,
    (已可敵數十人,會詣通州應試,暫住京城,偶獨游陶然亭,遇二回人,強邀入
    (酒肆。)
    (心知其意,姑與飲啖,且故索珍味食,二回人喜甚,因誘至空寺,左右挾坐,
    (遽擁於懷。)
    (生一手按一人,並踣於地,以足踏背,各解帶反接,抽刀擬頸曰)
一 人:敢動者死!
    (褫其下衣並淫之。)
一 人:(且數之曰)爾輩年近三十,豈足供狎昵?然爾輩污人多矣,吾為孱弱童子復仇
    也!
    (徐釋其縛,掉臂逕出。)
    (後與岳芳同行,遇其一於途,顧之一笑,其人掩面鼠竄去,乃為岳芳具道之。
    ()
其 人:(岳芳曰)戕命者使還命,攘財者使還財,律也。此當相償者也。惟淫人者有治
    罪之律,無還使受淫之律,此不當償者也。子之所為,謂之快心則可,謂之合理
    則未也。
    (從孫樹櫺言,南村戈孝廉仲坊,到遵祖莊(土語呼榛子莊,遵榛疊韻之訛,祖
    (子雙聲之轉也。)
    (相近又有念祖橋,今亦訛為驗左。)
    (會曹氏之葬,聞其鄰家雞產一卵,入夜有光,仲坊偕數客往觀,時已昏暮,燈
    (下視之,無異常卵,撤去燈火,果吐光熒熒,周卵四圍,如盤盂,置諸室隅,
    (立門外視之,則一室照耀如晝矣。)
客 或:是雞為蛟龍所感,故生卵有是變怪,恐久而破殼出,不利主人。
    (仲坊次日即歸,不知其究竟如何也。)
客 或:(案《木華海賦》曰)陽冰不冶,陰火潛然。
    (蓋陽氣伏積陰之內,則鬱極而外騰。)
客 或:(《嶺南異物志》稱)海中所生魚蜃,置陰處有光。
其 人:(《嶺表錄異》亦稱)黃蠟魚頭夜有光如籠,燭其肉亦片片有光。
    (水之所生,與水同性故也。)
    (必海水始有火,必海錯始有光者,積水之所聚,即積陰之所凝。)
    (故百川不能鬱陽氣,惟海能鬱也。)
    (至暑月腐草之為螢,以層陰積雨,陽氣蒸而化為蟲。)
    (塞北之夜亮木,以冰谷雪巖,陽氣聚而附於木,螢不久即死。)
    (夜亮木移植盆盎,越一兩歲亦不生明。)
    (出潛離隱,氣得舒則漸散耳。)
    (惟雞卵夜光則理不可曉。)
    (蛟龍所感之說,亦未必然。)
其 人:(按段成式《酉陽雜俎》稱)嶺南毒菌夜有光,殺人至速。
    (蓋瘴癘所鍾,以溫熱發為陽燄,此卵或癘之氣,偶聚於雞,或雞多食毒蟲,久
    (而蘊結,如毒菌有光之類,亦未可知也。)
其 人:(從姪虞惇言,聞諸任丘劉宗萬曰)有旗人赴任丘催租,適村民夜演劇,觀至二
    鼓乃散。歸途酒渴,見樹旁茶肆,因繫馬而入。主人出言:『火已熄,但冷茶耳
    。』入室良久,捧茶半杯出,色殷紅而稠黏,氣似微腥,飲盡,更求益,曰:『
    瓶已罄矣。當更覓殘剩,須坐此稍待,勿相窺也。』既而久待不出,潛窺門隙,
    則見懸一裸女子,破其腹,以木撐之,而持杯刮取其血,惶駭退出,乘馬急奔,
    聞後有追索茶錢聲,沿途不絕。比至居停,已昏瞀墜仆。居停聞馬聲出視,扶掖
    入,次日乃蘇,述其顛末。共往跡之,至繫馬之處,惟平蕪老樹,荒塚累累,叢
    棘上懸一蛇,中裂其腹,橫支以草莖而已。
    (此與裴硎《傳奇》載盧涵遇盟器婢子殺蛇為酒事相類,然婢子留賓,意在求偶
    (,此鬼鬻茶胡為耶?鬼所需者冥鏹,又向人索錢何為耶?)
    (田香谷言,景河鎮西南有小村,居民三四十家。)
    (有鄒某者,夜半聞犬聲,披衣出視,微月之下,見屋上有一巨人坐。)
    (駭極驚呼,鄰里並出,稍稍審諦,乃所畜牛昂首而蹲,不知其何以上也。)
    (頃刻喧傳,男婦皆來看異事。)
    (忽一家火發,燄猛風狂,合村幾盡為焦土,乃知此為牛禍兆回祿也。)
姚安公:時方納稼,豆稭谷草,堆秫籬茅屋間,袤延相接。農家作苦,家家夜半皆酣眠,
    突爾遭焚,則此村無噍類矣。天心仁愛,以此牛驚使夢醒也,何反以為妖哉?
    (同郡某孝廉未第時,落拓不羈,多來往青樓中。)
    (然倚門者視之,漠然也。)
    (惟一妓名椒樹者(此妓佚其姓名,此里巷中戲諧之稱也。)
姚安公:(獨賞之)此君豈長貧賤者哉?
    (時邀之狎飲,且以夜合資供其讀書,比應試,又為捐金治裝,且為其家謀薪米
    (。)
姚安公:(孝廉感之,握臂與盟曰)吾儻得志,必納汝。
其 人:(椒樹謝曰)所以重君者,怪姊妹惟識富家兒,欲人知脂粉綺羅中,尚有巨眼人
    耳。至白頭之約,則非所敢聞。妾性冶蕩,必不能作良家婦,如已執箕帚,仍縱
    懷風月,君何以堪?如幽閉閨閣,如坐囹圄,妾又何以堪?與其始相歡合,終致
    仳離,何如各留不盡之情,作長相思哉?
    (後孝廉為縣令,屢招之不赴,中年以後,車馬日稀,終未嘗一至其署。)
    (亦可云奇女子矣。)
    (使韓淮陰能知此意,烏有鳥盡弓藏之憾哉?)
    (膠州法南野,飄泊長安,窮愁頗甚。)
    
    
95**時間: 地點:
其 人:(一日,於李符千御史座上言)曾於濼口旅舍見二詩,其一曰:『流落江湖十四
    春,徐娘半老尚風塵。西樓一枕鴛鴦夢,明月窺窗也笑人。』其二曰:『含情不
    忍訴琵琶,幾度低頭掠髩鴉。多謝西川貴公子,肯持紅燭賞殘花。』不署年月姓
    名,不知誰作也。
余 謂:此君自寓坎坷耳!然五十六字足抵一篇琵琶行矣。
    (益都李生文淵,南澗弟也,嗜古如南澗,而博辯則過之。)
    (不幸夭逝,南澗乞余誌其墓,匆匆未果,並其事狀失之,至今以為憾也。)
    
    
96**時間: 地點:
余 謂:(一日,在余生雲精舍討論古禮,因舉所聞一事曰)博山有書生,夜行林莽間,
    見貴官坐松下,呼與語,諦視乃其已故表丈某公也。不得已近前拜謁,問家事甚
    悉,生因問:『古稱體魄藏於野,而神依於廟主,丈人有家祠,何為在此?』某
    公曰:『此泥於古不墓祭之文也,夫廟祭地也,主祭位也,神之來格,以是地是
    位為依歸焉耳。如神常居於廟,常附於主,是世世祖妣與子孫人鬼雜處也。且有
    廟有主,為有爵祿者言之耳。今一邑一鄉之中,能建廟者萬家不一二,能立祠者
    千家不一二,能設主者百家不一二,如神依主而不依墓,是百千億萬貧賤之家,
    其祖妣皆無依之鬼也,有是理耶?知鬼神之情狀者,莫若聖人,明器之禮,自夏
    后氏以來矣。使神在主而不在墓,則明器當設於廟,乃皆瘞之於墓中,是以器供
    神,而置於神所不至也,聖人顧若是顛耶?衛人之癙離之,殷禮也;魯人之癙合
    之,周禮也。孔子善周,使神不在墓,則墓之分合,了無所異,有何善不善耶?
    禮曰:『父歿而不忍讀父之書,手澤存焉爾;母亡而不忍用其杯睝,口澤存焉爾
    。』一物之微,尚且如是,顧以先人體魄視如無物,而別植數寸之木,曰此吾父
    吾母之神也,毋乃不知類耶?寺鐘將動,且與子別,子今見吾,此後可毋為豎儒
    所惑矣。』生匆遽起立。東方已白,視之,正其墓道前也。
    (陳裕齋言,有僦居道觀者,與一狐女狎,靡夕不至。)
    (忽數日不見,莫測何故。)
    (一夜,搴簾含笑入,問其曠隔之由)
狐 女:觀中新來一道士,眾目曰仙,慮其或有神術,姑暫避之。今夜化形為小鼠,自壁
    隙潛窺,直大言欺世者耳,故復來也。
余 謂:何以知其無道力?
狐 女:偽仙偽佛,技止二端,其一故為靜默,使人不測;其一故為顛狂,使人疑其有所
    托。然真靜默者,必淳穆安恬,凡矜持者,偽也;真托於顛狂者,必遊行自在,
    凡張皇者,偽也。此如君輩文士,故為名高,或迂僻冷峭,使人疑為狷;或縱酒
    罵座,使人疑為狂,同一術耳。此道士張皇甚矣,足知其無能為也。
    (時共飲錢稼軒先生家,先生)
先 生:此狐眼光如鏡,然詞鋒太利,未免不留餘地矣。
先 生:(司炊者曹媼,其子僧也,言嘗見粵東一宦家,到寺營齋,云其妻亡已十九年,
    (一夕,燈下見形曰)自到黃泉,無時不憶,尚冀君百年之後得一相見。不意今
    (配入轉輪,從此茫茫萬古,無復會期。故冒冥司之禁,賂監送者,來一取別耳
    (。
    (其夫駭痛,方欲致詞,忽旋風入室,卷之去,尚隱隱聞泣聲。)
    (故為飯僧禮懺,資來世福也。)
    (此夫此婦,可謂兩個不相負矣。)
先 生:(長恨歌曰)但令心如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安知不以此一念,又種來世因耶?)
    (《桂苑叢談》記李衛公以方竹杖贈甘露寺僧,云「此竹出大宛國,堅實而正方
    (,節眼鬚牙,四面對出」云云。)
    (案方竹今閩粵多有,不為異物。)
先 生:(大宛即今哈薩克,已隸職方,其地從不產竹,烏有所謂方者哉?又《古今注》
    (載)烏孫有青田核,大如六升瓠,空之以盛水,俄而成酒。
    (案烏孫即今伊犁地,問之額魯特,皆云無此。)
先 生:(又《杜陽雜編》載)元載造芸暉堂於私第。芸,香草名也,出于闐國,其香潔
    白如玉,入土不朽爛,舂之為屑,以涂其壁,故號曰芸暉。
    (于闐即今和闐地,亦未聞此物。)
    (惟西域有草名瑪努根,似蒼朮,番僧焚以供佛,頗為珍貴,然色不白,亦不可
    (泥壁。)
    (均小說附會之詞也。)
    (黎荇塘言,有少年,其父商於外,久不歸,無所約束,因為囊家所誘,博負數
    (百金,囊家議代出金償眾,而勒寫鬻宅之券,不得已從之。)
    (慮無以對母妻,遂不返其家,夜入林自縊。)
    (甫結帶,聞馬蹄隆隆,回顧,乃其父歸也。)
先 生:(駭問)何以作此計!
    (度不能隱,以實告。)
先 生:(父殊不怒)此亦常事,何至於此?吾此次所得尚可抵,汝自歸家,吾自往償金
    索券可也。
    (時囊家博未散,其父突排闥入,本皆相識,一一指呼姓字,先斥其誘引之非,
    (次責以逼迫之過,眾錯愕無可置詞。)
既 而:既不肖子寫宅券,吾亦難以博訴官,今償汝金,汝明日分給眾人,還我宅券可乎
    ?
    (囊家知理屈,願如命。)
    (其父乃解腰纏付囊家,一一驗入,得券即就燈焚之,憤然而出。)
既 而:(其子還家具食,待至曉不歸,至囊家偵探)已焚券去。
    (方慮有他故。)
    (次日,囊家發篋,乃皆紙鋌。)
    (金所親收,眾目共睹,無以自白,竟出己橐以償,頗自疑遇鬼。)
    (後旬餘,訃音果至,歿已數月矣。)
    (李樵風言,杭州湧金門外有漁舟,泊神祠下,聞祠中人語嘈雜,既而神訶曰:
    (汝曹野鬼,何辱文士,罪當笞。)
    (又聞辯訴曰:人靜月明,諸幽魂暫游水次,稍釋羈愁,此二措大獨講學談詩,
    (刺刺不止,眾皆不解,實所厭聞,竊相耳語,微示不滿,稍稍引去則有之,非
    (敢有所觸犯也。)
    (神默然少頃,曰:論文雅事,亦當擇地擇人。)
    (先生休矣。)
    (俄而磷火如螢,自祠中出,遙聞吃吃笑不已,四散而去。)
    (劉睞,滄州人,其母以康熙壬申生,至乾隆壬子,年一百一歲,尚強健善飯,
    (屢逢恩詔,里胥欲為報官支粟帛,輒固辭弗願。)
    (去歲,欲為請旌建坊,亦固辭弗願。)
    (或詢其弗願之故,慨然曰:貧家嫠婦,賦命蹇薄,正以顛連困苦,為神道所憐
    (,得此壽耳。)
    (一邀過分之福,則死期至矣。)
    (此媼所見殊高,計其生平,必無膠膠擾擾分外之營求,宜其恬然衝靜,頤養天
    (和,得以保此長齡矣。)
    (第十二卷 槐西雜誌二)
    (安中寬言,有人獨行林莽間,遇二人,似是文士吟哦而行,一人懷中落一書冊
    (,此人拾得,字甚拙澀,波磔皆不甚具,僅可辨識其中或符錄,或藥方,或人
    (家春聯,紛糅無緒,亦間有經書古文詩句,展閱未竟,二人遽追來奪去,倏忽
    (不見,疑其狐魅也。)
    (一紙條飛落草間,俟其去遠,覓得之,上有字曰:詩經於字皆音烏,易經睟字
    (左邊無點。)
    (余謂此借言粗材之好講文藝者也。)
    (然能刻意於是,不癒於飲博遊冶乎?使讀書人能獎勵之,其中必有所成就,乃
    (薄而揮之,斥而笑之,是未思聖人之待互鄉、闕黨二童子也。)
    (講學家崖岸過峻,使人甘於自暴棄,皆自沽己名,視世道人心如膜外耳。)
    (景州寧遜公,能以琉璃舂碎調漆,堆為擘窠書,凹凸皴皺,儼若石紋,恒挾技
    (游富貴家。)
    (喜索人酒食,或聞燕集,必往攙末席,一日,值吳橋社會,以所作對聯匾額往
    (售,至晚得數金,忽遇十數人邀之,曰:我輩欲君殫一月工,堆字若干分,贈
    (親友,冀得小津潤,今先屈先生一餐,明日奉迎至某所。)
    (寧大喜,隨入酒肆,共恣飲啖,至漏下初鼓,主人促閉戶,十數人一時不見,
    (座上惟寧一人,無可置辯,乃傾囊償值。)
    (懊惱而歸,不知為幻術,為狐魅也。)
    (李露園曰:此君自宜食此報。)
    (某公眷一孌童,性柔婉,無市井態,亦無恃寵縱意,忽泣涕數日,目盡腫。)
    (怪詰其故,慨然曰:吾日日薦枕席,殊不自覺,昨寓中某與某童狎,吾穴隙竊
    (窺,醜難言狀,與橫陳之女迥殊,因自思吾一男子,而受污如是,悔不可追,
    (故愧憤欲死耳。)
    (某公譬解百方,終怏怏不釋,後竟逃去。)
    (或曰:已改易姓名,讀書游泮矣。)
    (梅禹金有青泥蓮花記,若此童者,亦近於青泥蓮花歟?又奴子張凱,初為滄州
    (隸,後夜聞罪人暗泣聲,心動辭去,鬻身於先姚安公,年四十餘無子。)
    
    
97**時間: 地點:
    (一日,其婦臨蓐,凱愀然曰:其女乎?已而果然,問何以知之,曰:我為隸時
    (,有某控其婦與鄰人張九私,眾知其枉,而事涉曖昧,無以代白也。)
    (會官遣我拘張九,我稟曰:張九初五日以逋賦拘,初八日笞十五去矣,今不知
    (所往,乞寬其限。)
    (官檢征比冊,良是,怒某曰:初七日張九方押禁,何由至汝婦室乎?杖而遣之
    (,其實別一張九,吾借以支吾得免也。)
    (去歲聞此婦死,昨夜夢其向我拜,知其轉生為我女也。)
    (後此女嫁為賈人婦,凱夫婦老且病,竟賴其孝養以終。)
    (楊椒山有羅剎成佛記。)
    (若此奴者,亦近於羅剎成佛歟?)
    (馮平宇言,有張四喜者,家貧傭作,流轉至萬全山中,遇翁嫗留治圃,愛其勤
    (苦,以女贅之。)
    (越數歲,翁嫗言往塞外省長女,四喜亦挈婦他適,久而漸覺其為狐,恥與異類
    (偶,伺其獨立,潛彎弧射之,中左股。)
    (狐女以手拔矢,一躍直至四喜前,持矢數之曰:君太負心,殊使人恨,雖然,
    (他狐媚人,苟且野合耳,我則父母所命,以禮結婚,有夫婦之義焉。)
    (三綱所繫,不敢仇君,君既見棄,亦不敢強住聒君。)
    (握四喜之手,痛哭,逾數刻,乃蹷然逝。)
    (四喜歸,越數載病死,無棺以斂,狐女忽自外哭入,拜謁姑舅,具述始末。)
    (且曰:兒未嫁,故敢來也。)
    (其母感之,詈四喜無良,狐女俯不語,鄰婦不平,亦助之詈。)
    (狐女瞋視曰:父母詈兒,無不可者。)
    (汝奈何對人之婦,詈人之夫。)
    (振衣竟出,莫知所往。)
    (去後,於四喜屍旁得白金五兩,因得成葬。)
    (後四喜父母貧困,往往於盎中篋內,無意得錢米,蓋亦狐女所致也。)
    (皆謂此狐非惟形化,人心亦化人矣。)
    (或又謂狐雖知禮,不至此。)
    (殆平宇故撰此事以愧人之不如者。)
    (姚安公曰:平宇雖村叟,而立心篤實,平生無一字虛妄,與之談,訥訥不出口
    (,非能造作語言者也。)
    (盧觀察癹吉言,茌平縣有夫婦相繼死,遺一子,甫週歲,兄嫂咸不顧恤,餓將
    (死。)
    (忽一少婦排門入,抱兒於懷,詈其兄嫂:爾弟夫婦屍骨未寒,汝等何忍心至此
    (,不如以兒付我,猶可覓一生活處也。)
    (挈兒竟出,莫知所終。)
    (鄰里咸目睹之,有知其事者曰:其弟在日,常昵一狐女,意或不忘舊情,來視
    (遺孤乎?是亦張四喜婦之亞也。)
    (烏魯木齊多狹斜,小樓深巷,方響時聞,自譙鼓初鳴,至寺鐘欲動,燈火恒熒
    (熒也。)
    (冶蕩者惟所欲為,官弗禁,亦弗能禁。)
    (有寧夏布商何某,年少美風姿,資累千金,亦不甚吝,而不喜為北里游,惟畜
    (牝豕十餘,飼極肥,濯極潔,日閉門而沓淫之,豕亦相摩相倚,如昵其雄。)
    (僕隸恒竊窺之,何弗覺也。)
    (忽其友乘醉戲詰,乃愧而投井死,迪化廳同知木金泰曰:非我親鞫是獄,雖司
    (馬溫公以告我,我弗信也。)
    (余作是地雜詩有曰:石破天驚事有無,後來好色勝登徒,何郎甘為風情死,才
    (信劉郎愛媚豬。)
    (即詠是事。)
    (人之性癖,有至於如此者,乃知以理斷天下事,不盡其變。)
    (即以情斷天下事,亦不盡其變也。)
    (張一科,忘其何地人,攜妻就食塞外,傭於西商,西商昵其妻,揮金如土,不
    (數載,資盡歸。)
    (一科反寄食其家,妻厭薄之,詬誶使去。)
    (一科曰:微是人無此日,負之不祥。)
    (堅不可。)
    (妻一日持梃逐西商,一科怒詈,妻亦反詈曰:彼非愛我,昵我色也;我亦非愛
    (彼,利彼財也。)
    (以財博色,色已得矣,我原無所負於彼,以色博財,財不繼矣,彼亦不能責於
    (我。)
    (此而不遣,留之何為。)
    (一科益憤,竟抽刃殺之,先以百金贈西商,而後自首就獄。)
    (又一人忘其姓名,亦攜妻出塞,妻病卒,因不能歸,且行乞,忽有西商招至肆
    (,贈五十金。)
    (怪其太厚,固詰其由,西商密語曰:我與爾婦最相昵,爾不知也。)
    (爾婦垂歿,私以爾托我,我不忍負於死者,故資爾歸里。)
    (此人怒擲於地,竟格鬥至訟庭。)
    (二事相去不一月。)
    (相國溫公時鎮烏魯木齊,一日宴僚佐於秀野亭,座間論及,前竹山令陳題橋曰
    (:一不以貧富易交,一不以死生負約,是雖小人,皆古道可風也。)
    (公顰蹙曰:古道誠然,然張一科曷可風耶?後殺妻者擬抵,而讞語甚輕;贈金
    (者擬杖,而不雲枷示。)
    (公沉思良久,慨然曰:皆非法也,然人情之薄久矣,有司如是上,即如是可也
    (。)
    (嘉祥曾映華言,一夕秋月澄明,與數友散步場圃外,忽旋風滾滾,自東南來,
    (中有十餘鬼,互相牽曳,且毆且詈,尚能辨其一二語,似爭朱陸異同也。)
    (門戶之禍,乃下徹黃泉乎?)
    (去去復去去,淒惻門前路,行行重行行,輾轉猶含情,含情一回首,見我窗前
    (柳,柳北是高樓,珠簾半上鉤,昨為樓上女,簾下調鸚鵡,今為牆外人,紅淚
    (沾羅巾,牆外與樓上,相去無十丈,云何咫尺間,如隔千重山,悲哉兩決絕,
    (從此終天別,別鶴空徘徊,誰念鳴聲哀,徘徊日欲晚,決意投身返,手裂湘裙
    (裾,泣寄稿砧書,可憐帛一尺,字字血痕赤,一字一酸吟,舊愛牽人心,君如
    (收覆水,妾罪甘鞭捶,不然死君前,終勝生棄捐,死亦無別語,願葬君家土,
    (儻化斷腸花,猶得生君家。)
    (右見永樂大典,題曰李芳樹刺血詩。)
    (不著朝代,亦不詳芳樹始末,不知為所自作如竇玄妻詩,為時人代作如焦仲卿
    (妻詩也。)
    (世無傳本,余校勘四庫,偶見之,愛其纏綿悱惻,無一毫怨怒之意,殆可泣鬼
    (神,令館吏錄出一紙,久而失去。)
    (今於役灤陽,檢點舊帙,忽於小篋內得之,沈湮數百年,終見於世,豈非貞魂
    (怨魄,精貫三光,有不可磨滅者乎?陸耳山副憲曰:此詩次韓蘄王孫女詩。)
    (前彼在宋末,則芳樹必宋人,以例推之,想當然也。)
    (舅氏安公實齋,一夕就寢,聞室外扣門聲。)
    (問之不答,視之無所見。)
    (越數夕,復然,又數夕,他室亦復然,如是者十餘度,亦無他故。)
    (後村中獲一盜,自云我曾入某家十餘次,皆以人不睡而返。)
    (問其日皆合。)
    (始知鬼報盜警也。)
    (故瑞不必為祥,妖不必為災,各視乎其人。)
    (明永樂二年,遷江南大姓實畿輔,始祖椒坡公,自上元徙獻縣之景城,後子孫
    (繁衍,析居崔莊,在景城東三里。)
    (今土人以仕宦科第多在崔莊,故皆稱崔莊紀,舉其盛也。)
    (而余族則自稱景城紀,不忘本也。)
    (椒坡公故宅在景城,崔莊間,兵燹久圮,其址屬族叔楘庵家,楘庵從余受經,
    (以乾隆丙子舉鄉試,擬築室移居於是。)
    (先姚安公為預題一聯曰:當年始祖初遷地,此日雲孫再造家。)
    (後室不果築,而姚安公以甲申八月棄諸孤,卜地惟是處吉。)
    (因割他田易諸婺庵而葬焉,前聯如公自讖也。)
    (事皆前定,豈不信哉。)
    (侍姬沈氏,余字之曰明睠。)
    (其祖長洲人,流寓河間,其父因家焉。)
    (生二女,姬其次也,神思朗徹,殊不類小家女。)
    (常私語其姊曰:我不能為田家婦,高門華族,又必不以我為婦,庶幾其貴家媵
    (乎?其母微聞之,竟如其志。)
    (性慧黠,平生未嘗忤一人,初歸余時,拜見馬夫人,馬夫人曰:聞汝自願為人
    (媵,媵亦殊不易為。)
    (斂衽對曰:惟不願為媵,故媵難為耳,既願為媵,則媵亦何難。)
    (故馬夫人始終愛之如嬌女,嘗語余曰:女子當以四十以前死,人猶悼惜,青裙
    (白髮作孤雛腐鼠,吾不願也。)
    (亦竟如其志,以辛亥四月二十五日卒,年僅三十。)
    (初僅識字,隨余檢點圖籍,久遂粗知文義,亦能以淺語成詩。)
    (臨終,以小照付其女,口誦一詩,請余書之曰:三十年來夢一場,遺容手付女
    (收藏,他時話我生平事,認取姑蘇沈五娘。)
    (泊然而逝。)
    (方病劇時,余以侍值圓明園,宿海淀槐西老屋,一夕,恍惚兩夢之,以為結念
    (所致耳。)
    (既而知其是夕暈絕,移二時乃蘇,語其母曰:適夢至海淀寓所,有大聲如雷霆
    (,因而驚醒。)
    (余憶是夕,果壁上掛瓶繩斷墮地,始悟其生魂果至矣。)
    (故題其遺照有曰:幾分相似幾分非,可是香魂月下歸,春夢無痕時一瞥,最關
    (情處在依稀。)
    (又曰:到死春蠶尚有絲,離魂倩女不須疑,一聲驚破梨花夢,恰記銅瓶墜地時
    (。)
    (即記此事也。)
    (相去數千里,以燕趙之人,談滇黔之俗,而謂居是土者,不如吾所知之確,然
    (耶否耶?晚出數十年,以髫齔之子,論耆舊之事,而曰見其人者,不如吾所知
    (之確,然耶否耶?左丘明身為魯史,親見聖人,其於《春秋》,確有源委。)
    (至唐中葉,陸淳輩始持異論,宋孫復以後哄然佐鬥,諸說爭鳴,皆曰左氏不可
    (信,吾說可信,何以異於是耶?蓋漢儒之學務實,宋儒則近名,不出新義,則
    (不能聳聽;不排舊說,則不能出新義。)
    (諸經訓詁,皆可以口辯相爭,惟《春秋》事跡釐然,難於變亂。)
    (於是謂左氏為楚人,為七國初人,為秦人,而身為魯史,親見聖人之說搖,既
    (非身為魯史,親見聖人,則傳中事跡,皆不足據,而後可惟所欲言矣。)
    (沿及宋季,趙鵬飛作《春秋經筌》,至不知成風為僖公生母,尚可與論名分,
    (定褒貶乎?元程端學推波助瀾,尤為悍戾。)
    (偶在五雲多處--即原心亭,檢校端學《春秋解》,周編修書昌因言:有士人
    (得此書,珍為鴻寶,一日與友人游泰山,偶談經義,極稱其論叔姬歸皕一事,
    (推闡至精。)
    (夜夢一古妝女子,儀衛曾嚴,厲色詰之曰:武王元女,實主東嶽,上帝以我艱
    (難完節,接跡共姜,俾隸太姬為貴神,今二千餘年矣。)
    (昨爾述豎儒之說,謂我歸皕為淫於紀季,虛辭誣詆,實所痛心,我隱公七年歸
    (紀,莊公二十年歸眘,相距三十四年,已在五旬以外矣。)
    (以斑白之嫠婦,何由知季必悅我?越國相從,《春秋》之法,非諸侯夫人不書
    (,亦如非卿不書也。)
    (我待年之媵,例不登諸簡策,徒以矢心不二,故仲尼有是特筆。)
    (程端學何所依憑,而造此暖昧之謗耶?爾再妄傳,當臠爾舌,命從神以骨朵擊
    (之。)
    (狂叫而醒,遂毀其書。)
    (余戲謂書昌曰:君耽宋學,乃作此言。)
    (書昌曰:我取其所長,而不敢諱所短也。)
    (是真持平之論矣。)
    (楊令公祠在古北口內,祀宋將楊業。)
    (顧亭林昌平山水記,據宋史,謂業戰死長城北口,當在雲中,非古北口也。)
    (考王曾行程錄,已雲古北口內有業祠。)
    (蓋遼人重業之忠勇,為之立廟,遼人親與業戰,曾奉使時,距業僅數十年,豈
    (均不知業歿於何地。)
    (宋史則元季托克托所修--托克托舊作脫脫,蓋譯音未審,今從三史國語解-
    (-距業遠矣,似未可據後駁前也。)
    (余校勘秘籍,凡四至避暑山莊。)
    (丁未以冬,戊申以秋,己酉以夏,壬子以春,四時之勝胥覽焉。)
    (每泛舟至文津閣,山容水意,皆出天然,樹色泉聲,都非塵境。)
    (陰晴朝暮,千態萬狀,雖一鳥一花,亦皆入畫,其尤異者,細草沿坡帶谷,皆
    (茸茸如綠氍,高不數寸,齊如裁剪,無一莖參差長短者,苑丁謂之規矩草。)
    (出宮牆才數步,即眀盽滋蔓矣。)
    (豈非天生嘉卉,以等宸游哉。)
    (李又聃先生言,有張子克者,授徒村落,岑寂寡睧。)
    (偶散步場圃間,遇一士,甚溫雅,各道姓名,頗相款洽,自云家住近村,里巷
    (無可共語者,得君如空谷之足音也,因共至塾,見童子方讀孝經,問張曰:此
    (書有今文古文,以何為是。)
    (張曰:司馬貞言之詳矣。)
    (近讀《呂氏春秋》,見審微篇中引諸侯一章,乃是今文。)
    (七國時人所見如是,何處更有古文乎?其人喜曰:君真讀書人也。)
    (自是屢至塾,張欲報謁,輒謝以貧無棲止,夫婦賃住一破屋,無地延客。)
    (張亦遂止。)
    (一夕,忽問君畏鬼乎?張曰:人未離形之鬼,鬼已離形之人耳,雖未見之,然
    (覺無可畏。)
    (其人恧然曰:君既不畏,我不欺君,身即是鬼,以生為士族,不能逐燄口,爭
    (錢米,叨為氣類,求君一飯可乎?張契分既深,亦無疑懼,即為具食,且邀使
    (數來,考論圖籍,殊有端委,偶論太極無極之旨,其人怫然曰:於傳有之,天
    (道遠,人事邇,《六經》所論,皆人事,即易闡陰陽,亦以天道明人事也,舍
    (人事而言天道,已為虛杳:又推及先天之先,空言聚訟,安用此為?謂君留心
    (古義,故就君求食,君所見乃如此乎?拂衣竟起,倏已影滅,再於相遇處候之
    (,不復睹矣。)
    (余督學閩中時,院吏言,雍正中,學使有一姬墮樓死,不聞有他故,以為偶失
    (足也。)
    (久而有泄其事者,曰:姬本山東人,年十四五,嫁一窶人子,數月矣。)
    (夫婦甚相得,形影不離,會歲饑不能自活,其姑賣諸販鬻婦女者,與其夫相抱
    (,泣徹夜,齧臂為志而別。)
    (夫念之不置,沿途乞食,兼程追及販鬻者,潛隨至京師,時於車中一覿面。)
    (幼年怯懦,懼遭訶詈,不敢近相視,揮涕而已。)
    (既入官媒家,時時候於門側,偶得一睹,彼此約勿死。)
    (冀天上人間,終一相見也。)
    (後聞為學使所納,因投身為其幕友僕,共至閩中,然內外隔絕,無由通問,其
    (婦不知也。)
    
    
98**時間: 地點:
    (一日病死。)
    (婦聞婢媼道其姓名籍貫,形狀年齒,始知之。)
    (時方坐筆捧樓上,凝立良久,忽對眾備言始末,長號數聲,奮身投下死。)
    (學使諱言之,故其事不傳,然實無可諱也。)
    (大抵女子殉夫,其故有二,一則睩柱綱常,寧死不辱,此本乎禮教者也;一則
    (忍恥偷生,苟延一息,冀樂昌破鏡,再得重圓。)
    (至望絕勢窮,然後一死以明志,此生於情感者也。)
    (此女不死於販鬻之手,不死於媒氏之家,至玉玷花殘,得故夫凶問而後死,誠
    (為太晚。)
    (然其死志則久定矣,特私愛纏綿,不能自割,彼其意中,固不以當死不死為負
    (夫之恩,直以可待不待為辜夫之望,哀其遇,悲其志,惜其用情之誤則可矣。
    ()
    (必執《春秋》大義,責不讀書之兒女,豈與人為善之道哉。)
    (壬申七月,小集宋蒙泉家,偶談狐事,聶松巖曰:貴族有一事,君知之乎?曩
    (以鄉試在濟南,聞有紀生者,忘其為壽光為膠州也,嘗暮遇女子獨行,泥濘顛
    (躓,倩之扶掖,念此必狐女,姑試與昵,亦足以知妖魅之情狀,因語之曰:我
    (識爾,爾勿誑我,然得婦如爾亦自佳,人靜後可詣書齋,勿在此相調,徒多迂
    (折。)
    (女子笑而去,夜半果至,狎媟者數夕,覺漸為所惑,因拒使勿來。)
    (狐女怨詈不肯去,生正色曰:勿如是也,男女之事,權在於男,男求女女不願
    (,尚可以強暴得,女求男男不願,則心如寒鐵,雖強暴亦無所用之。)
    (況爾為盜我精氣來,非以情合,我不為負爾情,爾閱人多矣,難以節言,我亦
    (不為墮爾節,始亂終棄。)
    (君子所惡,為人言之,不為爾曹言之也。)
    (爾何必戀戀於此,徒為無益。)
    (狐女竟詞窮而去。)
    (乃知一受蠱惑,纏綿至死,符錄不能驅遣者,終由情慾牽連,不能自割耳。)
    (使泊然不動,彼何所取而不去哉。)
    (法南野又說一事曰:里有惡少數人,聞某氏荒塚有狐,能化形媚人,夜攜置罟
    (布穴口,果掩得二牝狐。)
    (防其變幻,急以錐刺其髀,貫之以索,操刃脅之曰:爾果能化形為人,為我輩
    (行酒,則貸爾命,否則立磔爾。)
    (二狐嗥叫跳擲,如不解者,惡少怒,刺殺其一,其一乃人語曰:我無衣履,及
    (化形為人,成何狀耶。)
    (又以刃擬頸,乃宛轉成一好女子,裸無寸縷。)
    (眾大喜,迭肆無禮,復擁使侑觴,而始終掣索不釋手。)
    (狐妮妮軟語,祈求解索,甫一脫手,已瞥然逝。)
    (歸未到門,遙見火光,則數家皆焦土,殺狐者一女焚焉。)
    (知狐之相報也,狐不擾人,人乃擾狐,多行不義,其及也宜哉。)
    (田白巖說一事曰:某繼室少艾,為狐所媚,劾治無驗,後有高行道士,檄神將
    (,縛至壇,責令供狀。)
    (僉聞狐語曰:我豫產也,偶撻婦,婦潛竄至此,與某昵,我銜之次骨,是以報
    (。)
    (某憶幼時果有此,然十餘年矣。)
    (道士曰:結恨既深,自宜即報,何遲遲至今,得無刺知此事,假借藉口耶?曰
    (:彼前婦貞女也,懼干天罰,不敢近。)
    (此婦輕佻,乃得誘狎,因果相償,鬼神弗罪,師又何責焉。)
    (道士沉思良久,曰:某昵爾婦幾日,曰一年餘。)
    (爾昵此婦幾日,曰三年餘,道士怒曰:報之過當,曲又在爾。)
    (不去且檄爾付雷部,狐乃服罪去。)
    (清遠先生,蒙泉之父,曰:此可見邪正之念,妖魅皆得知;報施之理,鬼神弗
    (能奪也。)
    (清遠先生亦說一事曰:朱某一婢,粗材也,稍長,漸慧黠,眉目亦漸秀媚,因
    (納為妾,頗有心計,摒擋井井,米鹽瑣屑,家人纖毫不敢欺,欺則必敗。)
    (又善居積,凡所販鬻,來歲價必貴,朱以漸裕,寵之專房。)
    
    
99**時間: 地點:
    (一日忽謂朱曰:君知我為誰,朱笑曰:爾顛耶?因戲舉其小名曰,爾非某耶?
    (曰:非也,某逃去久矣,今為某地某人婦,生子已七八歲。)
    (我本狐女,君九世前為巨商,我為司會計,君遇我厚,而我乾沒君三千餘金,
    (冥謫墮狐身,煉形數百年,幸得成道,然坐此負累,終不得升仙,故因此婢之
    (逃,幻其貌以事君。)
    (計十餘年來,所入足以敵所逋,今屍解去矣。)
    (我去之後,必現狐形,君可付某僕埋之。)
    (彼必裂屍而取革,君勿罪彼。)
    (彼四世前為餓殍時,我未成道,曾啖其屍,聽彼碎磔我,庶冤可散也。)
    (俄化狐仆地,有好女長數寸,出頂上,冉冉去,其貌則別一人矣。)
    (朱不忍而自埋之,卒為此僕竊發,剝賣其皮,朱知為夙業,浩歎而已。)
    (從孫樹櫺言,高川賀某家貧甚,逼除夕,無以卒歲,詣親串借貸無所得,僅沽
    (酒款之。)
    (賀抑鬱無聊,姑澆塊壘,遂大醉而歸。)
    (時已昏夜,遇老翁負一囊,蹩躄不進,約賀為肩至高川,酬以僱值,賀諾之。
    ()
    (其囊甚重,賀私念方無度歲資,若攘奪而逸,龍鍾疲叟,必不能追及,遂盡力
    (疾趨,翁自後追呼不應,狂奔七八里,甫得至家,掩門急入,呼燈視之,乃新
    (斲楊木一段,重三十餘斤,方知為鬼所弄。)
    (殆其貪狡之性,久為鬼惡,故乘其窘而侮之。)
    (不然則來往者多,何獨戲賀。)
    (是時未見可欲,尚未生盜心,何已中途相待歟。)
    (樹櫺又言,垛莊張子儀,性嗜飲。)
    (年五十餘,以寒疾卒,將斂矣,忽蘇曰:我病癒矣,頃至冥司,見貯酒巨甕三
    (,皆題張子儀封字。)
    (其一已啟封,尚存半甕,是必皆我之食料,須飲盡方死耳。)
    (既而果愈。)
    (復縱飲二十餘年,一日謂所親曰:我其將死乎?昨又夢至冥司,見三甕酒俱盡
    (矣。)
    (越數日,果無疾而卒。)
    (然則補錄紀傳載李衛公食羊之說,信有之乎?)
    (寶坻王孝廉錦堂言,寶坻舊城圮壞,水齧雨穿,多成洞穴,妖物遂窟宅其中。
    ()
    (後修城時,毀其舊垣,失所憑依,遂散處空宅古寺,四出祟人,男女多為所媚
    (。)
    (忽來一道士,教人取黑豆四十九粒,持咒煉七日以擊妖物,應手死。)
    (錦堂家多空屋,遂為所據。)
    (一僕婦亦為所媚,以道人所煉豆擊之,忽風聲大作,似有多人喧呼曰)
道 士:太夫人被創,死矣。
    (趨視見一巨蛇,豆所傷處,如銃炮鉛丸所中。)
道 士:(因問道士)凡媚女者必男妖,此蛇何呼太夫人?
道 士:此雌蛇也。蛇之媚人,其首尾皆可以嗛精氣,不必定相交接也。
    (旋有人但聞風聲,即似夢魘,覺有吸其精者,精即湧溢,則道士之言信矣。)
    (又一人突見妖物,豆在紙裹中,猝不及解,並紙擲之,妖物亦負創遁。)
    (又一人為女妖所媚,或授以豆,耽其色美,不肯擊,竟以隕身。)
    (夫妖物之為祟,事所恒有,至一時群聚而肆毒,則非常之惡,天道所不容矣。
    ()
    (此道士不先不後,適以是時來,或亦神所假手歟。)
    (某侍郎夫人卒,蓋棺以後,方陳祭祀,忽一白鴿飛入幃,尋視無睹。)
    (睭擾間,煙燄自棺中湧出,連甍累棟,頃刻並焚。)
    (聞其生時御下嚴,凡買女奴,成券入門後,必引使長跪,先告戒數百語,謂之
    (教導教導,後即褫衣反接,撻百鞭,謂之試刑。)
    (或轉側,或呼號,撻彌甚,撻至不言不動,格格然如擊木石,始謂之知畏。)
    (然後驅使。)
    (安州陳宗伯夫人,先太夫人姨也,曾至其家,常曰:其僮僕婢媼,行列進退,
    (雖大將練兵無如是之整齊也。)
    (又余常至一親串家,丈人行也。)
    (入其內室,見門左右懸二鞭,穗皆有血跡,柄皆光澤可鑒。)
    (聞其每將就寢,諸婢一一縛於凳,然後覆之以衾,防其私遁或自戕也。)
    (後死時,兩股疽潰露骨,一若杖痕。)
    (刑曹案牘,多被毆後以傷風死者,在保辜限內,於律不能不擬抵。)
    (呂太常含暉嘗刊秘方,以荊芥黃蠟魚鰾三味,魚鰾炒黃色,各五錢,艾葉三片
    (,入無灰酒一碗,重湯煮一炷香,熱飲之,汗出立愈。)
    (惟百日以內,不得食雞肉。)
    (後其子慕堂,登庚午賢書,人以為刊方之報也。)
    (《酉陽雜俎》載骰子咒曰:伊帝彌帝彌揭羅帝,誦至十萬遍,則六子皆隨呼而
    (轉。)
    (試之,或驗或不驗,余謂此猶誦驢字治病耳。)
    (大抵精神所聚,氣機應之,氣機所感,鬼神通之,所謂至誠則金石為開也。)
    (篤信之則誠,誠則必動,姑試之則不誠,不誠則不動。)
    (凡持煉之術,莫不如是,非獨此咒為然矣。)
    (舊僕蘭桂言,初至京師,隨人住福清會館,門以外皆叢塚也,一夜月黑,聞洶
    (洶喧呶聲,哭泣聲,又有數人勸諭聲,念此地無人,是必鬼鬥。)
    (自門隙竊窺,無所睹。)
    (屏息諦聽,移數刻,乃一人遷其婦柩,誤取他家柩去,婦故有夫,葬亦相近,
    (謂婦為此人所劫,當以此人婦相抵,婦不從而詬爭也。)
    (會邏者鳴金過,乃寂無聲。)
    (不知其作何究竟,又不知此誤取之婦,他年合窆又作何究竟也。)
    (然則謂鬼附主而不附墓,其不然乎?)
    (虞惇有佃戶孫某,善鳥銃,所擊無不中。)
    (嘗見一黃鸝,命取之。)
    (孫啟曰:取生者耶?死者耶?問鐵丸衝擊,安能預決其生死,曰:取死者直中
    (之耳,取生者則驚使飛而擊其翼。)
    (命取生者,舉手銃發,黃鸝果墮,視之一翼折矣,其精巧如此。)
    (適一人能誦放生咒,與約曰:我誦咒三遍,爾百擊不中也。)
    (試之果然。)
    (後屢試之,無不驗。)
    (然其詞鄙俚,殆可笑。)
    (噱不識何以能禁制。)
    (又凡所聞禁制諸咒,其鄙俚大抵皆似此。)
    (而實皆有驗,均不測其所以然也。)
    (蔡葛山先生曰:吾校四庫書,坐訛字奪俸者數矣。)
    (惟一事深得校書力。)
    (吾一幼孫,偶吞鐵釘,醫以樸硝等藥,攻之不下,日漸睮弱。)
    (後校蘇沈良方,見有小兒吞鐵物方,云剝新炭皮,研為末,調粥三碗,與小兒
    (食,其鐵自下,依方試之,果炭屑裹鐵釘而出。)
    (乃知雜書亦有用也。)
    (此書世無傳本,惟永樂大典收其全部。)
    (余領書局時,屬王史亭排纂成帙。)
    (蘇沈者,蘇東坡,沈存中也。)
    (二公皆好講醫藥,宋人集其所論,為此書云。)
    (葉守甫,德州老醫也,往來余家,余幼時猶及見之,憶其與先姚安公言,常從
    (平原詣海豐,夜行失道,僕從皆迷。)
    (風雨將至,四無村墟,望有廢寺,往投暫避。)
    (寺門虛掩,而門扉隱隱有白粉大書字,敲火視之,則此寺多鬼,行人勿住二語
    (也。)
    (進退無路,乃推門再拜曰:過客遇雨,求神庇廕,雨止即行,不敢久稽。)
    (聞承塵板上語曰:感君有禮,但今日大醉,不能見客,奈何。)
    (君可就東壁坐,西壁蠍窟,恐遭其螫,渴勿飲簷溜,恐有蛇涎。)
    (殿後酸梨已熟,可摘食也。)
    (毛髮植立,噤不敢語。)
    (雨稍止,即惶遽拜謝出,如脫虎口焉。)
    (姚安公曰:題門榜示,必傷人多矣,而君得無恙,且得其委曲告語,蓋以禮自
    (處,無不可以禮服者。)
    (以誠相感,無不可以誠動者。)
    (雖異類無間也。)
    (君非惟老於醫,抑亦老於涉世矣。)
    (朱導江言,新泰一書生,赴省鄉試,去濟南尚半日程,與數友乘涼早行,黑暗
    (中有二驢追逐行,互相先後,不以為意也。)
    (稍辨色後,知為二婦人,既而審視,乃一嫗,年約五六十,肥而黑,一少婦年
    (約二十,甚有姿首。)
    (書生頻目之,少婦忽回顧失聲曰)
少 婦:是幾兄耶?
    (生錯愕不知所對。)
少 婦:我即某氏表妹也,我家法中表,兄妹不相見,故兄不識妹,妹則嘗於簾隙窺兄,
    故相識也。
    (書生憶原有表妹嫁濟南,因相款語,問早行何適。)
書 生:(曰)昨與妹婿往問舅母疾,本擬即日返,舅母有訟事,浼妹婿入京,不能即歸
    。妹早歸為治裝也。
    (流目送盼,情態嫣然,且微露十餘歲時,一見相悅意。)
    (書生心微動,至路歧,邀至家具一飯,欣然從之。)
    (約同行者晚在某所候至。)
    (鐘動不來,次日亦無耗,往昨別處循歧路尋之,得其驢於野田中,鞍尚未解,
    (遍物色村落間,絕無知此二婦者。)
    (再詢訪得其表妹家,則表妹歿已半年餘,其為鬼所惑,怪所啖,抑或為盜所誘
    (,均不可知。)
    (而此人遂長已矣。)
    (此亦足為少年佻薄者戒也。)
書 生:(時方可村在座)游秦隴時,聞一事與此相類,後有合窆於妻墓者,啟壙則有男
    子屍在焉,不知地下雙魂,作何相見。
少 婦:(焦氏易林曰)兩夫共妻,莫適為雌,若為此占矣。
東 原:(戴東原亦在座)《後漢書》尚有三夫共妻事,君何見不廣耶?
余 戲:二君勿喧,山陰公主面首三十人,獨忘之歟?然彼皆不畏其夫者,此鬼私藏少年
    ,不慮及後來之合窆,未免縱欲忘患耳。
東 原:(東原喟然曰)縱欲忘患,獨此鬼也哉。
    (雜說稱孌童始黃帝--錢詹事辛楣如此說。)
    (辛楣能舉其書名,今忘之矣--殆出依托。)
    (比頑童始見商書,然出梅賾偽古文,亦不足據。)
    (逸周書稱美男破老,殆指是乎?周禮有不男之訟,注謂天閹不能御女者。)
    (然自古及今,未有以不能御女成訟者;經文簡質,疑其亦指此事也。)
    (凡女子淫佚,發乎情慾之自然,孌童則本無是心,皆幼而受紿,或勢劫利餌言
    (。)
    (相傳某巨室喜狎狡童,而患其或愧拒,乃多買端麗小兒未過十歲者;與諸童盙
    (戲時,使執燭侍側,種種淫狀,久而見慣,視若當然,過三數年,稍長可御,
    (皆順流之舟矣。)
    (有所供養僧規之曰:此事世所恒有,不能禁檀越不為,然因其自願,譬諸挾妓
    (,其過尚輕;若處心積慮,鑿赤子之天真,則恐干神怒,某不能從。)
    (後卒罹禍,夫術取者造物所忌,況此事而以術取哉。)
    (東光王莽河,即胡蘇河也,旱則涸,水則漲,每病涉焉。)
    (外舅馬公周箓言雍正末,有丐婦一手抱兒,一手扶病姑,涉此水,至中流,姑
    (蹷而僕,婦棄兒於水,努力負姑出,姑大詬曰:我七十老嫗,死何害,張氏數
    (世,待此兒延香火,爾胡棄兒以拯我,斬祖宗之祀者爾也。)
    (婦泣不敢語,長跪而已。)
    (越兩日,姑竟以哭孫不食死,婦嗚咽不成聲,癡坐數日亦立槁。)
    (不知其何許人,但於其姑詈婦時,知為姓張耳。)
    (有著論者,謂兒與姑較,則姑重,姑與祖宗較,則祖宗重,使婦或有夫,或尚
    (有兄弟,則棄兒是。)
    (既兩世窮嫠,止一線之孤子,則姑所責者是。)
    (婦雖死有餘悔焉。)
    (姚安公曰:講學家責人無已時。)
    (夫急流洶湧,少縱即逝,此豈能深思長計時哉。)
    (勢不兩全,棄兒救姑,此天理之正,而人心之所安也。)
    (使姑死而兒存,終身寧不耿耿耶?不又有責以愛兒棄姑者耶?且兒方提抱,育
    (不育未可知,使姑死而兒又不育,悔更何如耶?此婦所為,超出恒情已萬萬,
    (不幸而其姑自殞,以死殉之,其亦可哀矣。)
    (猶沾沾焉而動其喙,以為精義之學,毋乃白骨銜冤,黃泉齎恨乎?孫復作《春
    (秋》尊王發微,二百四十年內,有貶無褒。)
    (胡致堂作讀史管見,三代以下無完人。)
    (辨則辨矣,非吾之所欲聞也。)
    (郭石洲言,朱明經靜園,與一狐友。)
    
    
100**時間: 地點:
東 原:(一日,飲靜園家,狐大醉,睡花下,醒而靜園問之曰)吾聞貴族醉後多變形,
    故以衾覆君而自守之,君竟不變,何也?
喟 然:此視道力之淺深矣,道力淺者能化形幻形耳,故醉則變,睡則變,倉皇驚怖則變
    ;道力深者能脫形,猶仙家之屍解,已歸人道,人其本形矣,何變之有?
喟 然:(靜園欲從之學道,曰)公不能也,凡修道,人易而物難,人氣純,物氣駁也;
    成道,物易而人難,物心一,而人心雜也。煉形者先煉氣,煉氣者先煉心,所謂
    志氣之帥也。心定則氣聚而形固,心搖則氣渙而形萎。廣成子之告黃帝,乃道家
    之秘要,非莊叟寓言也。深巖幽谷,不見不聞,惟凝神導引,與天地陰陽,往來
    消息,閱百年如一日,人能之乎?
    (朱乃止。)
    (因憶丁卯同年某御史,嘗問所昵伶人曰:爾輩多矣,爾獨擅場,何也?曰:吾
    (曹以其身為女,必並化其心為女,而後柔情媚態,見者意消。)
    (如男心一線猶存,則必有一線不似女,烏能爭蛾眉曼睯之寵哉。)
    (若夫登場演劇為貞女,則正其心,雖笑謔亦不失其貞;為淫女,則蕩其心,雖
    (莊坐亦不掩其淫;為貴女,則尊重其心,雖微服而貴氣存;為賤女,則斂抑其
    (心,雖盛妝而賤態在;為賢女,則柔婉其心,雖怒甚無遽色;為悍女,則拗戾
    (其心,雖理詘無巽詞。)
    (其他喜怒哀樂,恩怨愛憎,一一設身處地,不以為戲,而以為真,人視之竟如
    (真矣。)
    (他人行女事而不能存女心,作種種女狀而不能有種種女心,此我所以獨擅場也
    (。)
    (李玉典曰:此語猥褻不足道,而其理至精。)
    (此事雖小,而可以喻大。)
    (天下未有心不在是事而是事能詣極者,亦未有心心在是事而是事不詣極者,心
    (心在一藝,其藝必工;心心在一職,其職必舉。)
    (小而僚之丸,扁之輪,大而臯夔稷契之營四海,其理一而已矣。)
    (此與煉氣煉心之說,可互相發明也。)
    (石洲又言,一書生家有園亭,夜雨獨坐,忽一女子搴簾入,自云家在牆外,窺
    (宋已久,今冒雨相就,書生曰:雨猛如是,爾衣履不濡,何也?女詞窮,自承
    (為狐。)
    (問此間少年多矣,何獨就我?曰前緣。)
    (問此緣誰所記載,誰所管領,又誰以告爾,爾前生何人,我前生何人,其結緣
    (以何事,在何代何年,請道其詳。)
    (狐倉卒不能對,囁嚅久之曰:子千百日不坐此,今適坐此,我見千百人不相悅
    (,獨見君相悅,其為前緣審矣,請勿拒。)
    (書生曰:有前緣者必相悅,吾方坐此,爾適自來,而吾漠然心不動,則無緣審
    (矣,請勿留。)
    (女趑趄間,聞窗外呼曰:婢子不解事,何必定覓此木強人。)
    (女子舉袖一揮,滅燈而去。)
    (或云是湯文正公少年事。)
    (余謂狐魅豈敢近湯公,當是曾有此事,附會於公耳。)
    (烏魯木齊多野牛,似常牛而高大,千百為群,角利如矛。)
    (睰其行,以強壯者居前,弱小者居後,自前擊之,則馳突奮觸,銃炮不能禦,
    (雖百鍊健卒,不能成列合圍也;自後掠之,則絕不反顧,中推一最巨者,如蜂
    (之有王,隨之行止。)
    (嘗有一為首者,失足落深澗,群牛俱隨之投入,重疊殪焉。)
    (又有野騾野馬,亦作隊行,而不似野牛之悍暴,見人輒奔,其狀真騾真馬也。
    ()
    (惟被以鞍勒,則伏不能起。)
    (然時有背帶鞍花者--鞍所磨傷之處,創愈則毛作白色,謂之鞍花。)
    (又有蹄嵌踣鐵者,或曰山神之所乘,莫測其故,久而知為家畜騾馬,逸入山中
    (,久而化為野物,與之同群耳。)
    (騾肉肥脆可食,馬則未見食之者。)
    (又有野羊,《漢書.西域傳》,所謂睱羊也。)
    (食之與常羊無異。)
    (又有野豬,猛鷙亞於野牛,毛革至堅,槍矢弗能入,其牙癉於利刃,馬足觸之
    (皆中斷。)
    (吉木薩山中有老豬,其巨如牛,人近之輒被傷,常率其族數百,夜出暴禾稼,
    (參領額爾赫圖牽七犬入山獵,猝與遇,七犬立為所啖,復厲齒向人,鞭馬狂奔
    (乃免。)
    (余擬植木為柵,伏巨炮其中,伺其出擊之,或曰儻擊不中,則其牙拔柵,如拉
    (朽,柵中人危矣。)
    (余乃止。)
    (又有野駝,止一峰,臠之極肥美,杜甫麗人行所謂紫駝之峰出翠釜,當即指此
    (。)
    (今人以雙峰之駝為八珍之一,失其實矣。)
    (楊槐亭言,即墨有人往勞山,寄宿山家,所住屋有後門,門外繚以短牆,為菜
    (圃。)
    (時日已薄暮,開戶納涼,見牆頭一靚妝女子,眉目姣好,僅露其面,向之若微
    (笑。)
    (方凝視間,聞牆外眾童子呼曰:一大蛇身蟠於樹,而首閣於牆上,乃知蛇妖幻
    (形,將誘而吸其血也。)
    (倉皇閉戶,亦不知其幾時去,設近之則危矣。)
    (琴工錢生--錢生嘗客裘文達公家,日相狎習,而忘問名字鄉里。)
    (言其鄉有人家酷貧,傭作所得,悉以與其寡嫂,嫂竟以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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