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  至  第九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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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詣烏魯木齊,因避暑夜行,息馬樹下,遇一人半跪。)
    (問起居,云是戍卒劉青。)
    (與語良久,上馬欲行。)
一 人:(青曰)有瑣事乞公寄一語,印房官奴喜兒欠青錢三百,青今貧甚,宜見還也。
    (次日見喜兒,告以青語,喜兒駭汗如雨,面色如死灰,怪詰其故,始知青久病
    (死。)
    (初死時,陳竹山閔其勤慎,以三百錢付喜兒市酒脯青錢奠之。)
    (喜兒以青無親屬,遂盡乾沒,事無知者,不虞鬼之見索也。)
一 人:(竹山素不信因果,至是悚然曰)此事不誣,此語當非依托也。吾以為人生作惡
    ,特畏人知,人不及知之處,即可為所欲為也。今乃知無鬼之論,竟不足恃。然
    則負隱慝者,其可慮也夫。
    (昌吉平定後,以軍俘逆黨子女,分賞諸將。)
    (烏魯木齊參將某,實司其事。)
    (自取最麗者四人,教以歌舞,脂香粉澤,彩服明璫,儀態萬方,宛如嬌女,見
    (者莫不傾倒。)
    (後遷金塔寺副將,屆期啟行,諸童檢點衣裝,忽篋中繡履四雙,翩然躍出,滿
    (堂翔舞,如蛺蝶群飛。)
    (以杖擊之,乃墮地,尚蠕蠕欲動,呦呦有聲。)
    (識者訝其不祥。)
    (行至辟展,以鞭撻台員,為鎮守大臣所劾,論戍伊犁,竟卒於謫所。)
    (至危至急之地,或忽出奇焉;無理無情之事,或別有故焉,破格而為之,不能
    (膠柱而斷之也。)
    (吾鄉一媼,無故率媼嫗數十人,突至鄰村一家,排闥強劫其女去。)
    (以為尋釁,則素不往來;以為奪婚,則媼又無子。)
    (鄉黨駭異,莫解其由。)
    (女家訟於官,官即出牒拘攝,媼已攜女先逃,不知蹤跡。)
    (同行婢嫗亦四散逋亡,累眥多人。)
    (輾轉推鞫,始有一人吐實曰)
一 人:媼一子病瘵垂歿,媼撫之慟曰:『汝死自命,惜哉不留一孫,使祖父竟為餓鬼也
    。』子呻吟曰:『孫不可必得,然有望焉。吾與某氏女私闐,孕八月矣。但恐產
    必見殺耳。』子歿後,媼咄咄獨語十餘日,突有此舉,殆劫女以全其胎耳。官憮
    然曰:『然則是不必緝,過二三月自返耳。』
    (屆期,果抱孫自首。)
    (官無如之何,僅斷以不應重律,擬杖納贖而已。)
    (此事如兔起鶻落,少縱即逝,此媼亦捷疾若神矣。)
一 人:(安靜涵言)其攜女宵遁時,以三車載婢嫗,與己分四路行,故莫測所在;又不
    遵官路,橫斜曲折,歧復有歧,故莫知所向;且曉行夜宿,不淹留一日,俟分娩
    乃稅宅,故莫跡所居停。其心計尤周密也。女歸為父母所棄,遂偕媼撫孤,竟不
    再嫁。以其初涉溱洧,故旌典不及,今亦不著其氏族也。
狐 女:(李慶子言)嘗宿友人齋中,天欲曉,忽二鼠騰擲相逐,滿室如飈輪旋轉,彈丸
    迸躍,瓶彝癢洗,擊觸皆翻,砰鏗碎裂之聲,使人心戒久之。一鼠躍起數尺,復
    墮於地,再踴再仆,乃僵。視之,七竅皆流血,莫知其故,急呼其家僮收驗器物
    ,見眪中所晾媚藥數十丸,齧殘過半,乃悟鼠誤吞此藥,狂淫無度,牝不勝嬲而
    竄避,牡無所發洩,蘊熱內燔以斃也。友人出視,且駭且笑,既而悚然曰:『乃
    至是哉,吾知懼矣。』盡復所蓄藥於水。
    (夫燥烈之藥,加以鍛鍊,其力既猛,其毒亦深,吾見敗事者多矣。)
    (蓋退之硫黃,賢者不免,慶子此友,殆數不應盡,故鑒於鼠而忽悟歟?)
一 人:(張鷟《朝野僉載》曰)唐青州刺吏劉仁軌,以海運失船過多,除名為民,遂遼
    東效力。遇病,臥平壤城下,褰幕看兵士攻城,有一兵直來前頭背坐,叱之不去
    ,須臾,城頭放箭,正中心而死。微此兵,仁軌幾為流矢所中。
    (大學士溫公征烏什時為領隊大臣,方督兵攻城,渴甚,歸帳飲。)
    (適一侍衛亦來求飲,因讓茵與坐。)
    (甫拈碗,賊突發巨炮,一鉛丸洞其胸死。)
    (使此人緩來頃刻,則必不免矣。)
    (此公自為余言,與劉仁軌事絕相似。)
    (後公征大金川,卒戰歿於木果木,知人之生死,各有其地,雖命當陣隕者,苟
    (非其地,亦遇險而得全。)
    (然畏縮求免者,不徒多一趨避乎哉。)
    (人物異類,狐則在人物之間;幽明異路,狐則在幽明之間;仙妖殊途,狐則在
    (仙妖之間。)
    (故謂遇狐為怪,可;謂遇狐為常,亦可。)
    (三代以上無可考。)
一 人:(《史記,陳涉世家》稱)篝火作狐鳴,曰:『大楚興,陳勝王。』必當時已有
    是怪,是以托之。
狐 女:(吳均《西京雜記》稱)廣川王發欒書塚,擊傷塚中狐,後夢見老翁報冤。
    (是初化人形,見於漢代。)
狐 女:(張鷟《朝野僉載》稱)唐初已來,百姓多事狐神。當時諺曰:『無狐魅,不成
    村。』
    (是至唐代乃最多。)
    (《太平廣記》載狐事十二卷,唐代居十之九,是可以證矣。)
    (諸書記載不一,其源流始末,則劉師退先生所述為詳。)
    (蓋舊滄州南一學究與狐友,師退因介學究與相見,軀幹短小,貌如五六十人,
    (衣冠不古不時,乃類道士。)
    (拜揖亦安詳謙謹。)
    (寒溫畢,問枉顧意。)
師 退:世與貴族相接者,傳聞異詞,其間頗有所未明。聞君豁達,不自諱,故請祛所惑
    。
狐 女:天生萬物,各命以名。狐名狐,正如人名人耳。呼狐為狐,正如呼人為人耳,何
    諱之有?至我輩之中。好眫不一,亦如人類之內,良莠不齊,人不諱人之惡,狐
    何諱狐之惡乎?第言無隱。
師 退:狐有別乎?
狐 女:凡狐皆可以修道,而最靈者曰貔狐,此如農家讀書者少,儒家讀書者多也。
師 退:貔狐生而皆靈乎?
狐 女:此係乎其種類。未成道者所生,則為常狐,已成道者所生,則自能變化也。
師 退:既成道矣,自必駐顏,而小說載狐,亦有翁媼,何也?
狐 女:所謂成道,成人道也。其飲食男女,生老病死,亦與人同。若夫飛升霞舉,又自
    一事。此如千百人中,有一二人求仕宦,其煉形服氣者,如積學以成名;其媚惑
    採補者,如捷徑以求售。然遊仙島,登天曹者,必煉形服氣乃能。其媚惑採補,
    傷害或多,往往干天律也。
師 退:禁令賞罰,孰司之乎?
狐 女:小賞罰統於長,其大賞罰,則地界鬼神鑒察之。苟無禁令,則往來無形,出入無
    跡,何事不可為乎?
師 退:媚惑採補,既非正道,何不列諸禁令,必俟傷人乃治乎?
狐 女:此譬諸巧誘人財,使人喜助,王法無禁也。至奪人殺人,斯論抵耳。列仙傳載酒
    家嫗,何嘗干冥誅乎?
師 退:聞狐為人生子,不聞人為狐生子,何也?
狐 女:(微哂曰)此不足論。蓋有所取,無所與耳。
師 退:支機別贈,不憚牽牛妒乎?
狐 女:(又哂曰)公太放言,殊未知其審。凡女則如季姬鄶子之故事,可自擇配,婦則
    既有定偶,弗敢逾防。若夫贈芍採蘭,偶然越禮,人情物理,大抵不殊,固可比
    例而知耳。
師 退:或居人家,或居曠野,何也?
狐 女:未成道者,未離乎獸,利於遠人,非山林弗便也。已成道者,事事與人同,利於
    近人,非城市弗便也。其道行高者,則城市山林皆可居,如大富大貴家,其力百
    物皆可致,住荒村僻壤與通都大邑,一也。
    (師退與縱談,其大旨,惟勸人學道,曰)
師 退:吾曹辛苦一二百年,始化人身,公等現是人身,功成已抵大半,而悠悠忽忽,與
    草木同朽,殊可惜也。
    (師退腹笥三藏,引與談禪,則謝曰)
師 退:佛家地位絕高,然或修持未到,一入輪迴,便迷卻本來面目,不如且求不死,為
    有把握。吾亦屢逢善知識,不敢見異而遷也。
師 退:(師退臨別曰)今日相逢,亦是天幸,君有一言贈我乎?
師 退:(躊躇良久)三代以下,恐不好名,此為下等人言。自古聖賢,卻是心氣和平,
    無一毫做作。洛閩諸儒,撐眉弩目,便生出如許葛藤。先生其念之。
    (師退憮然自失。)
    (蓋師退崖岸太峻,時或過當云。)
師 退:(裘文達公言,嘗聞諸石東村曰)有驍騎校,頗讀書,喜談文義。
    (一夜,寓直宣武門城上乘涼,散步至麗樵之東,見二人倚堞相對語。)
    (心知為狐鬼,屏息伺之。)
其 一:(其一舉手北指曰)此故明首善書院,今為西洋天主堂矣,其推步星象,製作器
    物,實巧不可階;其教則變換佛經,而附會以儒理。吾曩往竊聽,每談至無歸宿
    處,輒以天主解結,故迄不能行,然觀其作事,心計亦殊黠。
其 一:君謂其黠,我則怪其太癡。彼奉其國王之命,航海而來,不過欲化中國為彼教,
    揆度事勢,寧有是理?而自利瑪竇以後,源源續至,不償其所願,終不止。不亦
    傎乎?
其 一:豈但此輩癡,即彼建首善書院者,亦復大癡。奸黨柄國,方陰伺君子之隙,肆其
    詆排,而群聚清談,反予以鉤黨之題目,一網打盡,亦復何尤。且三千弟子,惟
    孔子則可,孟子揣不及孔子,所與講肄者,公孫丑萬章等數人而已。洛閩諸儒,
    無孔子之道德,而亦招聚生徒,盈千累萬,梟鸞並集,門戶交爭,遂釀為朋黨,
    而國隨以亡。東林諸儒不鑒覆轍,又鶩虛名而受實禍。今憑弔遺蹤,能無責備於
    賢者哉!
    (方相對歎息,忽回顧見人,翳然而滅。)
其 一:(東村曰)天下趨之如鶩,而世外之狐鬼,乃竊竊不滿也。
    (人誤耶?狐鬼誤耶?)
    (王西園先生,守河間時,人言)
友 人:獻縣八里莊河,夜行者多遇鬼,惟縣役馮大邦過,則鬼不敢出。有遇鬼者,或詐
    稱馮姓名,鬼亦卻避。
先 生:(先生聞之曰)一縣役能使鬼畏,此必有故矣,密訪將懲之。
聞 之:(或為解曰)本無是事,百姓造言耳。
先 生:縣役非一,而獨為馮大邦造言,此亦必有故矣。
    (仍檄拘之。)
    (大邦懼而亡去。)
    (此庚午辛未間事。)
    (去郡後數載,大邦尚未歸,今不知如何也。)
    (里有崔某者,與豪強訟,理直而弗能伸也。)
    (不勝其憤,殆欲自戕。)
先 生:(夜夢其父語曰)人可欺,神則難欺;人有黨,神則無黨。人間之屈彌甚,則地
    下之伸彌暢。今日之縱橫如志者,皆十年外業鏡台前觳觫對簿者也。吾為冥府司
    茶,更見判司注籍矣。汝何恚焉?
    (崔自是怨尤都泯,更不復一言。)
    (有善訟者,一日,為人書訟牒,將羅織多人,端緒繳繞,猝不得分明。)
    (欲靜坐構思,乃戒毋通客,並妻亦避居別室。)
    (妻先與鄰子目成,家無隙所窺,伺歲餘無由一近也,至是,乃得間焉。)
    (後每構思,妻則嘈雜以亂之,必叱其避出,襲為例。)
    (鄰子乘間而來,亦襲為例,終其身不敗。)
    (歿後歲餘,妻以私孕,為怨家所訐,官鞫外遇之由,乃具吐實。)
喟 然:(官拊几喟然)此生刀筆巧矣,烏知造物更巧乎?
    (必不能斷之獄,不必在情理外也;愈在情理中,乃愈不能明。)
    (門人吳生冠賢,為安定令時,余自西域從軍還,宿其署中,聞有幼男幼女,皆
    (十六七歲,並呼冤於輿前。)
喟 然:(幼男曰)此我童養之婦,父母亡,欲棄我別嫁。
先 生:(幼女曰)我故其胞妹,父母亡,欲占我為妻。
    (問其姓猶能記,問其鄉里,則父母皆流丐,朝朝轉徙,已不記為何處人也。)
先 生:(問同丐者,則曰)是到此甫數日,即父母並亡,未知其始末,但聞其以兄妹稱
    ,然小家童養媳與夫亦例稱兄妹,無以別也。
喟 然:(有老吏請曰)是事如捉風捕影,杳無實證,又不可刑求,斷離斷合,皆難保不
    誤。然斷離而誤,不過誤破婚姻,其失小;斷合而誤,則誤亂人倫,其失大矣。
    盍斷離乎?
    (推研再四,無可處分,竟從老吏之言。)
    (因憶姚安公官刑部時,織造海保,方籍沒官,以三步軍守其宅。)
    (宅凡數百間,夜深風雪,三人堅扃外戶,同就暖於邃密寢室中。)
    (篝燈共飲,沉醉以後,偶剔燈滅,三人暗中相觸擊,因而互毆,毆至半夜,各
    (困掊臥,至曙則一人死焉。)
    (其二人,一曰戴符,一曰七十五,傷亦深重,幸不死耳。)
一 人:(鞫訊時並云)共毆致死,論抵無怨,至是夜昏黑之中,覺其扭者即相扭,覺有
    毆者即還毆,不知誰扭我,誰毆我,亦不知我所扭為誰,所毆為誰,其傷之重輕
    ,與某傷為某毆,非惟二人不能知,即起死者問之,亦斷不能知也。既一命不必
    二抵,任官隨意指一人,無不可者。如必研訊為某人,即三木嚴求,亦不過妄供
    耳。
    (竟無如之何。)
    (相持月餘,會戴符病死,藉以結案。)
姚安公:(姚安公嘗曰)此事坐罪起釁者,亦可以成獄,然考其情詞,起釁者實不知,雖
    鍛鍊而求,更不如隨意指也。
    (迄今反覆追思,究不得一推鞫法,刑官豈易為哉?)
姚安公:(文安王岳芳言,其鄉有女巫能視鬼,嘗至一宦家,私語其僕婦曰)某娘子牀前
    一女鬼,著慘綠衫,血漬胸臆,頸垂斷而不殊,反折其首,倒懸於背後,狀甚可
    怖,殆將病乎?
    (俄而寒熱大作,僕婦以女巫言告,具楮錢酒食送之,頃刻而痊。)
姚安公:(余嘗謂風寒暑暍,皆可作疾,何必定有鬼為祟?一女巫曰)風寒暑暍之疾,其
    起也以漸而覺,其愈也以漸而滅;鬼病,則陡然而劇,陡然而止,以此為別。歷
    歷不失也。
    (此言似亦有理。)
    (陳石閭言,有舊家子偕數客觀劇《九如樓》,飲方酣,見一客中惡仆地,方扶
    (掖灌救,突起坐,張目直視。)
    (先拊膺痛哭,責其子之冶游,次齧齒握拳,數諸客之誘引,詞色俱厲,勢若欲
    (相搏噬。)
    (其子識是父聲語,蒲伏戰慄,殆無人色。)
    (諸客皆瑟縮潛遁,有踉蹌失足破額者,四坐莫不太息。)
    (此雍正甲寅事,石閭曾目擊之,但不肯道其姓名耳。)
姚安公:(先師阿文勤公曰)人家不通賓客,則子弟不親士大夫,所見惟嫗婢僮奴,有何
    好樣?人家賓客太廣,必有淫朋匪友,參雜其間,狎昵濡染,貽子弟無窮之害。
    (數十年來,歷歷驗所見聞,知公言真藥石也。)
    (五軍塞王生言,有田父夜守棗林,見林外似有人影,疑為盜,密伺之。)
一 人:(俄一人自東來問)汝立此有何事?
其 人:吾就木時,某在旁竊有幸詞,銜之二十餘年矣。今渠亦被攝,吾在此待其縲絏過
    也。
    (怨毒之於人,甚矣哉!)
    (甲與乙有隙,甲婦弗知也。)
    (甲死,婦議嫁,乙厚幣娶焉。)
其 人:(三朝後,共往謁兄嫂,歸而迂道至甲墓,對諸耕者、饁者拍婦肩呼曰)某甲識
    汝婦否耶?
    (婦恚,欲觸樹。)
    (眾方牽挽,忽旋飈颯然,塵沙瞇目,則夫婦已並似失魂矣。)
    (扶回後,倏迷倏醒,竟終身不瘥。)
    (外祖家老僕張才,其至戚也,親目睹之。)
    (夫以直報怨,聖人弗禁。)
    (然已甚,則聖人所不為。)
其 人:(《素問》曰)亢則害家。
一 人:(語曰)滿則覆。
    (乙亢極滿極矣,其及也固宜。)
    (僧所誦燄口經,詞頗俚,然聞其召魂施食諸梵咒,則實佛所傳。)
一 人:(余在烏魯木齊,偶與同人論是事,或然或否,印房官奴白六,故劇盜遣戍者也
    (,卒然曰)是不誣也。曩遇一大家放燄口,欲伺其匆擾取事,乃無隙可乘。伏
    (臥高樓簷角上,俯見搖鈴誦咒時,有黑影無數,高可二三尺,或逾垣入,或由
    (竇入,往來搖漾,凡無人處皆滿。迨撒米時,倏聚倏散,倏前倏後,如環繞攘
    (奪,並仰接俯拾之態,並彷彿依稀,其色如輕煙,其狀略似人形,但不辨五官
    (四體耳。
    (然則鬼猶求食,不信有之乎?)
    (後漢敦煌太守裴岑破呼衍王碑,在巴里坤海子上關帝祠中。)
    (屯軍耕墾,得之土中也。)
    (其事不見《後漢書》,然文句古奧,字畫渾樸,斷非後人所依托,以僻在西域
    (,無人摹石刻,鋒稜猶完整。)
    (乾隆庚寅游擊劉存仁(此是其字,其名偶忘之矣,武進人也。)
    (摹刻一木本,灑火藥於上,燒為斑駁,絕似古碑。)
    (二本並傳於世,賞鑒家率以舊石本為新,新木本為舊,與之辯,傲然弗信也。
    ()
一 人:(以同時之物,有目睹之人,而真偽顛倒尚如此,況以千百年外哉!《易》之象
    (數,《詩》之小序,《春秋》之三傳,或親見聖人,或去古未遠,經師授受,
    (端緒分明,宋儒曰)漢前人皆不知,吾以理知之也。
    (其類此也。)
    (康熙十四年,西洋貢獅。)
    (館閣前輩多有賦詠。)
    (相傳不久即逸去,其行如風,巳刻絕鎖,午刻即出嘉峪關,此齊東語也。)
    (聖祖南巡,由衛河回鑾,尚以船載此獅。)
    (先外祖母曹太夫人,曾於度帆樓窗隙窺之,其身如黃犬,尾如虎而稍長,面圓
    (如人,不似他獸之狹削,繫船頭將軍柱上,縛一豕飼之,在岸猶號叫,近船即
    (噤不出聲。)
    (及置獅前,獅俯首一嗅,已怖而死。)
    (臨解纜時,忽一震吼,聲如無數銅鉦陡然合擊,外祖家廄馬十餘,隔垣聞之,
    (皆戰慄伏櫪下,船去移時,尚不敢動,信其為百獸王矣。)
    (獅初至時,吏部侍郎阿公禮稗畫,為當代顧陸,曾盞筆對寫一圖,筆意精妙,
    (舊藏博晰齋前輩家,阿公手贈其祖者也。)
    (後售於余,嘗乞一賞鑒家題簽,阿公原未署名,以元代曾有獻獅事,遂題曰《
    (元人獅子真形圖》。)
聞 之:(晰齋曰)少宰丹青,原不在元人下,此賞鑒未為謬也。
    (乾隆庚辰,戈芥舟前輩扶乩,其仙自稱唐人張紫鸞,將訪劉長卿於瀛洲島,偕
    (游天姥。)
    (或叩以事,書一詩)
書一詩:身從異域來,時見瀛洲島。日落晚風涼,一雁入雲杳。
    (隱示鴻冥物外,不預人世之是非也。)
    (芥舟與論詩,即欣然酬答,以所游名勝破石崖、天姥峰、廬山聯句三篇而去。
    ()
    (芥舟時修獻縣誌,因附錄志末。)
    (其破石崖一篇,前為五言律詩,八韻對偶,聲韻俱諧。)
    (第九韻以下,忽作鮑參軍行路難,李太白蜀道難體,唐三百年詩人無此體裁,
    (殊不入格。)
    (其以東冬庚青四韻通押,仿昌黎《此日足可惜》詩,以穿鼻聲七韻為一部例,
    (又似稍讀古書者。)
    (蓋略涉文翰之鬼,偽托唐人也。)
    (河城在縣東十五里,隋樂壽縣故城也。)
    (西村民掘地得一鏡,廣丈餘,已觸碎其半。)
    (見者人持一片去,置室中,每夕吐光,凡數家皆然。)
    (是亦王度神鏡,應月盈虧之類。)
    (但殘破之餘,尚能如此更異耳。)
    (或疑鏡何以如此之大,余謂此必河間王宮殿中物。)
余 謂:(陸機與弟雲書曰)仁壽殿中,有大方鏡廣丈餘,過之輒寫人影。
    (是晉代猶沿此制也。)
    (乾隆己卯庚辰間,獻縣掘得唐張君平墓志,大中七年明經劉伸撰。)
余 謂:(字畫尚可觀,文殊鄙俚,余拓示李廉衣前輩)公謂古人事事勝今人,此非唐文
    耶?天下率以名相耀耳。如核其實,善筆札者必稱晉,其時亦必有極拙之字;善
    吟詠者必稱唐,其時亦必有極惡之詩。非晉之廝役皆羲獻,唐之屠沽皆李杜也。
    西子東家,實為一姓;盜跖柳下,乃是同胞。豈能美則俱美,賢則俱賢耶?
    (賞鑒家得一宋硯,雖滑不受墨,亦寶若球圖;得一漢印,雖謬不成文,亦珍逾
    (珠璧。)
余 謂:(問)何所取?
書一詩:取其古耳。
余 謂:(東坡詩曰)嗜好與俗殊酸咸。
    (斯之謂歟?)
    (交河老儒劉君琢,名璞,素謹厚,以長者稱,在余家設帳二十餘年。)
    (從兄懋園坦居,從弟東白羲軒,皆其弟子也。)
    (嘗自河間歲試歸,中途遇雨,借宿民家,主人)
主 人:家惟有屋兩楹,尚可棲止,然素有魅,不知狐與鬼也,君能不畏,則請解裝。
    (不得已宿焉。)
主 人:(滅燭以後,承塵上轟轟震響,如怒馬奔騰,君琢起著衣冠,長揖仰祝曰)偃蹇
    寒儒,偶然宿此,欲禍我耶?我非君仇;欲戲我耶?與君素不狎昵;欲逐我耶?
    今夜必不能行,明朝亦必不能住,何必多此擾攘耶?
余 謂:(俄聞承塵上似老媼語曰)客言殊有理,爾輩勿太造次。
    (聞足音橐橐然,向西北隅去,頃刻寂然矣。)
余 謂:(君琢嘗以告門人曰)遇意外之橫逆,平心靜氣,或有解時。當時如怒詈之,未
    必不拋磚擲瓦。
余 謂:(又劉景南嘗僦一寓,遷入之夕,大為狐擾,景南訶之曰)我自出錢租宅,汝何
    得鳩占鵲巢!
狐 女:使君先居此,我續來爭,則曲在我。我居此宅五六十年,誰不知者?君何處不可
    租宅,而必來共住,是恃氣相凌也,我安肯讓君。
    (景南次日遂移去。)
狐 女:(何勵庵先生曰)君琢所遇之狐能為理屈,景南所遇之狐能以理屈人。
先兄晴:屈狐易,能屈於狐難。
    (道家有太陰煉形法,葬數百年,期滿則復生。)
    (此但有是說,未睹斯事。)
    (古以水銀斂者,屍不朽,則鑿然有之。)
董曲江:凡罪應戮屍者,雖葬多年,屍不朽。呂留良焚骨時,開其棺,貌如生,刃之尚有
    微血。蓋鬼神留屍伏誅也。
    (某人是曲江之親族,當時舉其字,今忘之矣,時官浙江,奉檄蒞其事,親目擊
    (之。)
    (然此類皆不為祟,其為祟者曰僵屍。)
    (僵屍有二,其一新屍未斂者,忽躍起搏人;其一久葬不腐者,變形如魑魅,夜
    (或出遊,逢人即攫。)
    (或曰旱魃即此,莫能詳也。)
    (夫人死則形神離矣,謂神不附形,安能有知覺運動;謂神乃附形,是復生矣,
    (何又不為人而為妖?且新死屍厥者,並其父母子女,或抱持不釋,十指抉入肌
    (骨,使無知何以能踴躍,使有知何以一息才絕,即不識其所親?是則殆有邪物
    (憑之、戾氣惑之,而非遊魂之為變歟?袁子才前輩《新齊諧》載南昌士人行屍
    (夜見其友事,始而祈請,繼而感激,繼而淒戀,繼而變形搏噬。)
    (謂人之魂善而魄惡,人之魂靈而魄愚。)
    (其始來也,一靈不泯,魄附魂以行;其既去也,心事既畢,魂一散百魄滯。)
    (魂在則為人也,魂去則非其人也。)
    (世之移屍走影皆魄為之,惟有道之人,為能制魄,語亦鑿鑿有精理。)
    (然管窺之見,終疑其別有故也。)
    (任子田言,其鄉有人夜行,月下見墓道松柏間有兩人並坐,一男子年約十六七
    (,韶秀可愛,一婦人白髮垂項,佝僂攜杖,似七八十以上人。)
    (倚肩笑語,意若甚相悅,竊訝何物淫嫗,乃與少年狎闐。)
    (行稍近,冉冉而滅。)
    (次日詢是誰家塚,始知某早年夭折,其婦孀守五十餘年,歿而合窆於是也。)
書一詩:(《詩》曰)生則異室,死則同穴。
    (情之至也。)
書一詩:(《禮》曰)殷人之葬也,離之;周人之葬也,合之。
    (善夫,聖人通幽明之禮,故能以人情知鬼神之情也。)
    (不近人情,又烏知禮意哉。)
    (族姪肇先言,有書生讀書僧寺,遇放燄口,見其威儀整肅,指揮號令,若可驅
    (役鬼神。)
喟 然:冥司之敬彼教,乃逾於儒。
    (燈影朦朧間,一叟在旁語曰)
一 叟:經綸宇宙,惟賴聖賢,彼仙佛特以神道補所不及耳。故冥司之重聖賢,在仙佛上
    。然所重者真聖賢,若偽聖賢則陰干天怒,罪亦在偽仙偽佛上。古風淳樸,此類
    差稀;四五百年以來,累囚日眾,已別增一獄矣。蓋釋道之徒,不過巧陳罪福,
    誘人施捨,自妖黨聚徒,謀為不軌外,其偽稱我仙我佛者,千萬中無一。儒則自
    命聖賢者,比比皆是,民聽可惑,神理難誣,是以生擁臯比,歿沉阿鼻,以其貽
    害人心,為聖賢所惡故也。
書 生:(書生駭愕)此地府事,公何由知?
    (一彈指間,已無所睹矣。)
    (甲乙有夙怨,乙日夜謀傾甲。)
    (甲知之,乃陰使其黨某,以他途入乙家。)
    (凡為乙謀,皆算無遺策;凡乙有所為,皆以甲財密助其費,費省而功倍。)
    (越一兩歲,大見信,素所倚任者皆退聽。)
一 叟:(乃乘間說乙曰)甲昔陰調我婦,諱弗敢言,然銜之實刺骨,以力弗敵,弗敢嬰
    。聞君亦有仇於甲,故效犬馬於門下。所以盡心於君故,以報知遇,亦為是謀也
    。今有隙可抵,合圖之。
    (乙大喜過望,出多金使謀甲。)
    (某乃以乙金,為甲行賂,無所不曲到。)
    (井既成,偽造甲惡跡,乃證佐姓名以報乙,使具牒。)
    (比庭鞫,則事皆子虛烏有,證佐亦莫不倒戈,遂一敗塗地,坐誣論戍。)
    (憤恚甚,以闐某久,平生陰事,皆在其手,不敢再舉,竟氣結死。)
    (死時誓訴於地下,然越數十年,卒無報。)
    (論者謂難端發自乙,甲勢不兩立,乃鋌而走險,不過自救之兵,其罪不在甲。
    ()
    (某本為甲反間,各忠其所事,於乙不為負心,亦不能甚加以罪,故鬼神弗理也
    (。)
    (此事在康熙末年,《越絕書》載子貢謂越王曰)
論者謂:夫有謀人之心,而使人知之者,危也。
    (豈不信哉?)
    (里人范鴻禧,與一狐友闐,狐善飲,范亦善飲,約為兄弟,恒相對醉眠。)
    (忽久不至。)
    
    
82**時間: 地點:
論者謂:(一日,遇於秫田中)何忽見棄?
一 叟:(狐掉頭曰)親兄弟尚相殘,何有於義兄弟耶?
    (不顧而去。)
    (蓋范方與弟訟也。)
一 叟:(楊鐵崖《白頭吟》曰)買妾千黃金,許身不許心。使君自有婦,夜夜白頭吟。
    (與此狐所見正同。)
    (獻縣捕役樊長,與其侶捕一劇盜,盜跳免,縶其婦於官店(捕役拷盜之所,謂
    (官店,實是私居也。)
    (其侶擁之調謔,婦畏箠楚,噤不敢動,惟俯首飲泣,已緩結矣。)
一 叟:(長突見之,怒曰)誰無婦女?誰能保婦女不遭難落人手?汝敢如是,吾此刻即
    鳴官!
    (其侶慴而止。)
    (時雍正四年七月十七日戌刻也。)
    (長女嫁為農家婦,是夜為盜所劫,已褫衣反縛,垂欲受污,亦為一盜呵而止,
    (實在子刻,中間僅僅隔一亥刻耳。)
    (次日,長聞報,仰面視天,舌撟不能下也。)
    (裘文達公賜第,在宣武門內石虎衚衕。)
    (文達之前,為右翼宗學,宗學之前,為吳額駙府,吳額駙之前,為前明大學士
    (周延儒第。)
    (越年既久,又窈窕閎深,故不免時有變怪,然不為人害也。)
    (廳事西小屋兩楹,曰好春軒,為文達燕見賓客地;北壁一門,又橫通小屋兩楹
    (,僮僕夜宿其中,睡後多為魅舁出,不知是鬼是狐,故無敢下榻其中。)
    (琴師錢生獨不畏,亦竟無他異。)
    (錢面有癜風,狀極老醜,蔣春農戲曰)
論者謂:是尊容更勝於鬼,鬼怖而逃耳。
    
    
83**時間: 地點:
    (一日,鍵戶外出,歸而几上得一雨纓帽,製作絕佳,新如未試,互相傳視,莫
    (不駭笑。)
    (由此知是狐非鬼,然無敢取者。)
論者謂:(錢生曰)老病龍鍾,多逢厭賤,自司空以外,文達公時為工部尚書,憐念者曾
    不數人,我冠誠敝,此狐哀我貧也。
    (欣然取著,狐亦不復攝去。)
    (其果贈錢生耶?贈錢生者又何意耶?斯真不可解矣。)
論者謂:(嘗與杜少司寇凝台同宿南石槽,聞兩家轎夫相語曰)昨日怪事。我表兄朱某在
    海淀為人守墓,因入城未返,其妻獨宿。聞園中樹下有鬥聲,破窗紙竊窺,見二
    人攘臂奮擊,一老翁舉杖隔之不能止。俄相搏仆地,並現形為狐,跳踉擺撥,觸
    老翁亦仆,老翁蹷起,一手按一狐,呼曰:『逆子不孝,朱五嫂可助我!』朱伏
    不敢出,老翁頓足曰:『當訴諸土神。』恨恨而散。次夜聞滿園鈴鐺聲,似有所
    搜捕,覺几上瓦瓶似微動,怪而視之,瓶中小語曰:『乞勿言,當報恩。』朱怒
    曰:『父母恩且不肯報,何有於我!』舉瓶擲門外碑趺上,訇然而碎,即聞噭噭
    有聲,意其就執矣。
一 叟:(一轎夫曰)鬥觸父母倒,是何大事?乃至為土神捕捉,殊可怖也。
論者謂:(凝台顧余笑曰)非轎夫不能作此言。
論者謂:(里有張媼,自云)嘗為走無常,今告免矣。昔到陰府,曾問冥吏:『事佛有益
    否?』吏曰:『佛只是勸人為善。為善自受福,非佛降福也。若供養求佛降福,
    則廉吏尚不受賂,曾佛受賂乎?』又問:『懺悔有益否?』吏曰:『懺悔須勇猛
    精進,力補前愆。今人懺悔,只是首求免罪,又安有益耶?』
    (此語非巫者所肯言,似有所受之耳。)
    (第十一卷 槐西雜誌一)
    (余再掌烏台,每有法司會讞事,故寓直西苑之日多。)
    (借得袁氏婿數楹,榜曰槐西老屋。)
    (公餘退食,輒憩息其間。)
    (距城數十里,自僚屬白事外,賓客殊稀,晝長多暇,晏坐而已。)
    (舊有《灤陽消夏錄》、《如是我聞》二書,為書肆所刊刻,緣是友朋聚集,多
    (以異聞相告,因置一冊於是地,遇輪直則憶而雜書之。)
    (非輪直之日則已,其不能盡憶則亦已。)
    (歲月盓尋,不覺又得四卷。)
    (孫樹馨錄為一帙,題曰《槐西雜誌》,其體例則猶之前二書耳。)
    (自今以往,或竟懶而輟筆歟?則以為揮塵之三錄可也;或老不能閒,又有所綴
    (歟?則以為夷堅之丙志亦可也。)
    (壬子六月,觀弈道人識。)
    (《隋書》載蘭陵公主死殉後夫,登於《列女傳》之首,頗乖史法。)
    (祖君彥《檄隋文》稱,蘭陵公主逼幸告終,蓋欲甚煬帝之惡,當以史文為正。
    ()
    (滄州醫者張作霖言,其鄉有少婦,夫死未週歲輒嫁,越兩歲,後夫又死,乃誓
    (不再適。)
    (竟守志終身。)
    (嘗問一鄰婦病,鄰婦忽瞋目作其前夫語曰)
少 婦:爾甘為某守,不為我守,何也?
少 婦:(少婦毅然對曰)爾不以結髮視我,三年曾無一肝鬲語,我安得為爾守?彼不以
    再醮輕我,兩載之中,恩深義重,我安得不為彼守?爾不自反,乃敢咎人耶?
    (鬼竟語塞而退。)
    (此與蘭陵公主事相類。)
    (蓋亦豫讓眾人遇我,眾人報之;國士遇我,國士報之之意也。)
    (然五倫之中,惟朋友以義合,不計較報施,厚道也;即計較報施,猶直道也。
    ()
    (兄弟天屬,已不可言報施,況君臣父子夫婦,義屬三綱哉?漁洋山人作《豫讓
    (橋》詩)
書一詩:國士橋邊水,千年恨不窮。如聞柱厲叔,死報莒傲公。
    (自謂可以敦薄,斯言允矣。)
    (然柱厲叔以不見知而放逐,乃挺身死難,以愧人君不知其臣者(事見劉向《說
    (苑》),是猶怨懟之意,特與君較是非,非為君捍社稷也。)
    (其事可風,其言則未協乎義。)
    (或記載者之失乎?)
    (江寧王金英,字菊莊,余壬午分校所取士也。)
    (喜為詩,才力稍弱,然秀削不俗,頗近宋末四靈。)
    (嘗畫藝菊小照,余戲仿其體格題之,有「以菊為名字,隨花入畫圖」句,菊莊
    (大喜,則所尚可知矣。)
    (撰有詩話數卷,尚未成書。)
    (霜雕夏綠,其稿不知流落何所。)
余 戲:(猶記其中一條云)江寧一廢宅,壁上微有字跡,拂塵諦視,乃絕句五首,其一
    曰:『新綠漸長殘紅稀,美人清淚沾羅衣,蝴蝶不管春歸否,只趁菜花黃處飛。
    』其二曰:『六朝燕子年年來,朱雀橋圮花不開,未須惆悵問王謝,劉郎一去何
    曾回。』其三曰:『荒池廢館芳草多,踏青年少時行歌,譙樓鼓動人去後,回風
    裊裊吹女蘿。』其四曰:『土花漠漠圍頹垣,中有桃葉桃根魂,夜深踏遍階下月
    ,可憐羅襪終無痕。』其五曰:『清明處處啼黃鸝,春風不上枯柳枝,惟應夾溪
    雙石獸,記汝曾掛黃金絲。』字亦英偉,不著姓名,不知為人語鬼語。
    (余謂此福王破滅以後,前明故老之詞也。)
書一詩:(董秋原言)昔為鉅野學官時,有門役典守節孝祠,即攜家居祠側。一日秋祀,
    門役夜起灑掃,其妻猶寢,夢中見婦女數十輩,聯袂入祠,心知神降,亦不恐怖
    ,忽見所識二貧媼亦在其中,再三審視,真不謬。怪問其未邀旌表,何亦同來?
    一媼答曰:『人世旌表,豈能遍及窮鄉蔀屋。湮沒不彰者,在在有之,鬼神愍其
    荼苦,雖祠不設位,亦招之來饗。或藏瑕匿垢,冒濫馨香,雖位設祠中,反不容
    入。故我二人得至此也。』
    (此事頗創聞。)
    (然揆以神理,似當如是。)
書一詩:(又獻縣禮房吏魏某,臨終喃喃自語曰)吾處閒曹,自謂未嘗作惡業,不虞貧婦
    請旌,索其常例,冥謫如是其重也。
    (二事足相發明。)
    (信忠孝節義,感天地動鬼神矣。)
    (族叔行止言,有農家婦與小姑並端麗,月夜納涼,共睡簷下,突見赤髮青面鬼
    (,自牛欄後出,旋舞跳擲,若將搏噬。)
    (時男子皆外出守場圃,姑嫂悸不敢語。)
    (鬼一一攫搦強污之。)
    (方躍上短牆,忽嗷然失聲,倒投於地,見其久不動,乃敢呼人。)
    (鄰里趨視,則牆內一鬼,乃里中惡少某,已昏仆不知人;牆外一鬼屹然立,則
    (社公祠中土偶也。)
    (父老謂社公有靈,議至曉報賽。)
鄰 里:(一少年啞然曰)某甲恒五鼓出擔糞,吾戲抱神祠鬼卒置路側,便駭走,以博一
    笑。不虞遇此偽鬼誤為真鬼,驚踣也。社公何靈哉?
一 叟:(中一叟)某甲日日擔糞,爾何他日不戲之,而此日戲之也?戲之術亦多矣,爾
    何忽抱此土偶也?土偶何地不可置,爾何獨置此家牆外也?此其間神實憑之,爾
    自不知耳。
    (乃共醵金以祀,其惡少為父母舁去,困臥數日,竟不復甦。)
    (山西太谷縣西南十五里白城村,有糊塗神祠。)
    (土人奉事之甚嚴,云稍不敬輒致風雹,然不知神何代人,亦不知其何以得此號
    (。)
    (後檢通志,乃知為狐突祠。)
    (元中統三年敕建,本名利應狐突神廟,狐糊同音,北人讀入皆似平,故突轉為
    (涂也,是又一杜十姨矣。)
    (石中物象,往往有之。)
    (姜紹書《韻石軒筆記》言,見一石子,太極圖相似,猶紋理旋螺,偶分黑白也
    (。)
    (顏介子嘗見一英德硯山,上有白脈,作「山高月小」四字,炳然分明,其脈直
    (透石背,尚依稀似字之反面,但模糊散漫,不具點畫波磔耳。)
    (諦視非嵌非雕,亦非漬染,真天成也。)
    (不更異哉?夫山與地俱有,石與山俱有,豈開闢以來,即預知有程邈隸書歟?
    (即預知有東坡赤壁賦歟?即曰山孕此石,在宋以後,又誰使仿此字,誰使題此
    (語歟?然則天工之巧,無所不有,精華蟠結,自成文章,非常理所可測矣。)
    (世傳《河圖》、《洛書》,出於北宋,唐以前所未見也,《河圖》作黑白圈五
    (十五,《洛書》作黑白圈四十五,考孔安國《論語注》,稱《河圖》即八卦(
    (孔安國《論語注》今已不傳,此條乃何晏《論語集解》所引。)
    (。)
    (是孔氏之門,本無此五十五點之圖矣,陳摶何自而得之?至《洛書》既謂之書
    (,當有文字,乃亦四十五圈,與《河圖》相同,是宜稱洛圖,不得稱書,繫詞
    (又何以別之曰書乎?劉向、劉歆、班固並稱《洛書》,有文,孔穎達《尚書正
    (義》並詳載其字數(《洪範》初一曰五行一章,疏曰五行志全載此一章,云此
    (六十五字皆《洛書》本文,計天言簡要,必無次第之數。)
    (初一曰等二十七字,是禹加之也。)
    (其敬用農用等一十八字,大劉及顧氏以為龜背先有,總三十八字,小劉以為敬
    (用等皆禹所敘第,其龜文惟有二十字云云。)
    (雖所說字數不同,而足見由漢至唐,洛書無黑白點之偽圖也。)
    (。)
    (觀此硯山,知石紋成字,鑿然不誣,未可執盧辨晚出之說(明堂九室法龜文,
    (始見北齊盧辨《大戴禮注》。)
    (朱子以鄭康成說,偶誤記也,)。)
    (遂以太乙九宮真為神禹所受也(今術家所用《洛書》,乃太乙行九宮法,出於
    (易緯乾鑿度,即《漢書.藝文志》所謂太乙家,當明原不稱為洛書也。)
    (。)
    (表兄劉香畹言,昔官閩中,聞有少婦,素幽靜,歿葬山麓,每月明之夕,輒遙
    (見其魂,反接縛樹上,漸近則無睹,莫喻其故也。)
余 謂:此有所示也。人莫喻其受譴之故,而必使人見其受譴,示人所不知,鬼神知之也
    。
    (陳太常楓厓言,一童子年十四五,每睡輒作呻吟聲,疑其病也。)
    (問之,云無有。)
    (既而時作囈語,呼之不醒,其語頗了了。)
    (諦聽皆媟狎之詞,其呻吟亦受淫聲也。)
    (然問之終不言。)
    (知為魅,牒於社公,夜夢社公曰)
既 而:魅誠有之。非吾力所能制也。
    (乃牒於城隍。)
    (越一宿,城隍祠中泥塑控馬卒,無故首自隕。)
    (始悟社公所謂力不能制也。)
    (然一騶耳,未必城隍之所愛;即城隍之所愛,神正直而聰明,亦必不以所愛之
    (故,曲法庇一騶。)
    (牒一陳而伏冥誅,城隍之心事昭然矣。)
    (彼社公者,乃揣摩顧畏,隱忍而不敢言,其視城隍何如也?城隍之視此社公又
    (何如也?)
    (趙太守書三言,有夜遇狐女者,近前挑之,忽不見,俄飛瓦擊落其帽。)
    (次日睡起,見窗紙細書一詩曰)
狐 女:深院滿枝花,只應蝴蝶採。皂皂草下蟲,爾有蓬蒿在。
    (語殊輕薄,然風致楚楚,宜其不愛紈袴兒。)
    (田白巖言,嘗與諸友扶乩,其仙自稱真山民,宋末隱君子也(按山民有詩集,
    (今著錄《四庫全書》中)。)
    (倡和方洽,外報某客某客來,乩忽不動。)
    (他日復降,眾叩昨遽去之故,乩判)
乩 判:此二君者,其一世故太深,酬酢太熟,相見必有諛詞數百句,雲水散人拙於應對
    ,不如避之為佳;其一心思太密,禮數太明,其與人語,恒字字推敲,責備無已
    ,閒雲野鶴,豈能耐此苛求?故逋逃尤恐不速耳。
先姚安:(後先姚安公聞之)此仙究狷介之士,器量未宏。
    (從兄懋園言,乾隆丙辰鄉試,坐秋字號中,續一人入號,號軍問姓名籍貫,拱
    (手致賀曰)
拱 手:昨夢女子持杏花一枝插號舍上,告我曰:『明日某縣某人至,為言杏花在此地。
    』君名姓籍貫適符,豈非佳兆哉?
    (其人愕然失色,竟不解考具,稱疾而出。)
其 人:(鄉人有知其事者曰)此生有小婢名杏花,逼亂之而終棄之,竟流落不知所終,
    意其齎恨以歿矣。
    (從孫樹森言,晉人有以資產托其弟而行商於外者,客中納婦,生一子,越十餘
    (年,婦病卒,乃攜子歸。)
    (弟恐其索還資產也,誣其子抱養異姓,不得承父業,糾紛不決,竟鳴於官。)
    (官故憒憒,不牒其商所問其贗,而依古法滴血試,幸血相合,乃笞逐其弟。)
    (弟殊不信滴血事,自有一子,刺血驗之果不合,遂執以上訴。)
    (謂縣令所斷不足據。)
    (鄉人惡其貪媢,無人理。)
其 人:(僉曰)其婦夙與其私昵,子非其子,血宜不合。
    (眾口分明,具有徵驗,卒證實姦狀,拘婦所歡鞫之,亦俯首引伏,弟愧不自容
    (,竟出婦逐子,竄身逃去,資產反盡歸其兄,聞者快之。)
    (按陳業滴血,見《汝南先賢傳》,則自漢已有此說。)
其 人:(然余聞諸老吏曰)骨肉滴血必相合,論其常也;或冬月以器置冰雪上,凍使極
    冷,或夏月以鹽醋拭器,使有酸咸之味,則所滴之血,入器即凝,雖至親亦不合
    ,故滴血不足成信讞。
    (然此令不刺血,則商之弟不上訴,商之弟不上訴,則其婦之野合生子,亦無從
    (而敗。)
    (此殆若或使之,未可全咎此令之泥古矣。)
    (都察院蟒,余載於《灤陽消夏錄》中,嘗兩見其蟠跡,非烏有子虛也。)
    (吏役畏之,無敢至庫深處者。)
    (壬子二月,奉旨修院署,余啟庫檢視,乃一無所睹,知帝命所臨,百靈懾伏矣
    (。)
    (院長舒穆嚕公因言,內閣學士札公祖墓亦有巨蟒,恒遙見其出入曝鱗,墓前兩
    (槐樹,相距數丈,首尾各掛於一樹,其身如彩虹橫亙也。)
    (後葬母卜壙,適當其地,祭而祝之,果率其族類千百,蜿蜓去。)
    (葬畢乃歸。)
    (去時其行如風,然漸行漸縮,乃至長僅數尺,蓋能大能小,已具神龍之技矣。
    ()
    (乃悟都察院蟒,其圍如柱,而能出入窗櫺中,隙才寸許,亦猶是也。)
    (是月,與汪蕉雪副憲同在山西馬觀察家,遇內務府一官言,西十庫貯硫黃處亦
    (有二蟒,皆首矗一角,鱗甲作金色,將啟鑰,必先鳴鉦。)
    (其最異者,每一啟鑰,必見硫黃堆戶內,磊磊如假山,足供取用,取盡復然。
    ()
    (意其不欲人入庫,人亦莫敢入也。)
其 人:(或曰)即守庫之神。
    (理或然歟?《山海經》載諸山之神,蛇身鳥首,種種異狀,不必定作人形也。
    ()
    (先兄晴湖言,有王震升者,暮年喪愛子,痛不欲生。)
    (一夜,偶過其墓,徘徊淒戀不能去。)
    (忽見其子獨坐隴頭,急趨就之,鬼亦不避。)
    (然欲握其手,輒引退;與之語,神意索漠,似不欲聞。)
    (怪問其故,鬼哂曰)
先兄晴:父子宿緣也。緣盡則爾為爾,我為我矣,何必更相問訊哉?
    (掉頭竟去。)
    (震升自此痛念頓消。)
客 或:使西河能知此義,當不喪明。
先兄晴:(先兄曰)此孝子至情,作此變幻,以絕其父之悲思,如郗超密札之意耳。
    (非正理也。)
    (使人存此見,父子兄弟夫婦,均視如萍水之相逢,不日趨於薄哉?)
    (某公納一姬,姿彩秀豔,言笑亦婉媚,善得人意。)
    (然獨坐則凝然若有思,習見亦不訝也。)
    
    
84**時間: 地點:
    (一日,稱有疾,鍵戶晝臥。)
    (某公穴窗紙窺之,則涂脂傅粉,釵釧衫裙,一一整飭,然後陳設酒果,若有所
    (祀者。)
    (排闥入問,姬蹙然斂衽跪曰)
某 公:妾故某翰林之寵婢也。翰林將歿,度夫人必不相容,慮或鬻入青樓,乃先遣出,
    臨別切切私囑曰:『汝嫁我不恨,嫁而得所我更慰,惟逢我忌日,汝必於密室,
    靚妝私祭我,我魂若來,以香煙繞汝為驗也。』
某 公:徐鉉不負李後主,宋主弗罪也,吾何妨聽汝?
    (姬再拜,炷香,淚落入俎。)
    (煙果裊裊然三繞其頰,漸蜿蜒繞至足。)
某 公:(溫庭筠《達摩支曲》)搗麝成塵香不滅,拗蓮作寸絲難絕。
    (此之謂歟?雖琵琶別抱,已負舊恩,然身去而心留,不猶愈於同牀各夢哉。)
    (交河一節婦建坊,親串畢集,有表姊妹自幼相謔者,戲問)
余 戲:汝今白首完貞矣,不知此四十餘年中,花朝月夕,曾一動心否乎?
某 公:(節婦曰)人非草木,豈得無情。但覺禮不可逾,義不可負,能自制不行耳。
    
    
85**時間: 地點:
    (一日,清明祭掃畢,忽似昏眩,喃喃作囈語,扶掖歸,至夜乃蘇。)
某 公:(顧其子曰)頃恍惚見汝父,言不久相迎,且勞慰甚至,言人世所為,鬼神無不
    知也。幸我平生無瑕玷,否則黃泉會晤,以何面目相對哉?
    (越半載,果卒。)
    (此王孝廉梅序所言。)
某 公:(梅序論之曰)佛戒意惡,是鏟除根本工夫,非上流人不能也。常人膠膠擾擾,
    何念不生,但有所畏而不敢為,抑亦賢矣。此婦子孫,頗諱此語,余亦不敢舉其
    氏族。然其言光明磊落,如白日青天,所謂皎然不自欺也,又何必諱之。
    (姚安公監督南新倉時,一廒後壁無故圮。)
    (掘之,得死鼠近一石,其巨者形幾如貓。)
    (蓋鼠穴壁下,滋生日眾,其穴亦日廓,廓至壁下全空,力不任而覆壓也。)
姚安公:(公同事福公海曰)方其壞人之屋以廣己之宅,殆忘其宅之托子屋也耶?
    (余謂,李林甫楊國忠輩尚不明此理,於鼠乎何尤?)
    (先曾祖潤生公,嘗於襄陽見一僧,本惠登相之幕客也,述流寇事頗悉,相與歎
    (劫數難移。)
姚安公:(僧曰)以我言之,劫數人所為,非天所為也。明之末年,殺戮淫掠之慘,黃巢
    流血三千里不足道矣。由其中葉以後,官吏率貪虐,紳士率暴橫,民俗亦率奸盜
    詐偽,無所不至。是以下伏怨毒,上干神怒,積百年冤憤之氣,而發之一朝。以
    我所見聞,其受禍最酷者,皆其稔惡最甚者也。是可曰天數耶?昔在賊中,見其
    縛一世家子跪於帳前,而擁其妻妾飲酒,問:『敢怒乎?』曰:『不敢。』問:
    『願受役乎?』曰:『願。』則釋縛使行酒於側。觀者或太息不忍。一老翁陷賊
    者曰:『吾今乃始知因果。是其祖嘗調僕婦,僕有違言,捶而縛之槐,使旁觀與
    婦臥也。即是一端,可類推矣。』
某 公:(座有豪者曰)巨魚吞細魚,鷙鳥搏群鳥,神弗怒也,何獨於人而怒之?
姚安公:(僧掉頭曰)彼魚鳥耳,人魚鳥也耶?
    (豪者拂衣起。)
    
    
86**時間: 地點:
姚安公:(明日,邀客游所寓寺,欲挫辱之,已打包去壁,上大書二十字曰)爾亦不必言
    ,我亦不必說。樓下寂無人,樓上有明月。
    (疑刺豪者之陰事也。)
    (後豪者卒覆其宗。)
    (有郎官覆舟於衛河,一姬溺焉。)
    (求得其屍,兩掌各握粟一掬。)
    (咸以為怪。)
一 叟:(河干一叟)是不足怪也,凡沉於水者,上視暗而下視明,驚惶瞀亂,必反從明
    處求出,手皆掊土,故檢驗溺人,對十指甲有泥無泥,別生投死棄也。此先有運
    粟之舟沉於水底,粟尚未腐,故掊之盈手耳。
    (此論可謂入微。)
    (惟上暗下明之故,則不能言其所以然。)
一 叟:(按張衡《靈憲》曰)日譬猶火,月譬猶水,火則外光,水則含景。
姚安公:(又劉邵《人物志》曰)火日外照,不能內見;金水內映,不能外光。然則上暗
    下明,固水之本性矣。
    (程念倫名思孝,乾隆癸酉甲戌間,來游京師,弈稱國手。)
姚安公:(如臯冒祥珠曰)是與我皆第二手,時無第一手,遽自雄耳。
    
    
87**時間: 地點:
姚安公:(一日,門人吳惠叔等扶乩)仙善弈否?
乩 判:能。
姚安公:肯與凡人對局否?
乩 判:可。
    (時念倫寓余家,因使共弈。)
    (凡弈譜以子記數,象戲譜以路記數,與乩仙弈,則以象戲法行之,如縱第九路
    (橫第三路下子,則判曰九三,餘皆仿此。)
    (初下數子,念倫茫然不解,以為仙機莫測也,深恐敗名,凝思冥索,至背汗手
    (顫,始敢應一子,意猶惴惴。)
    (稍久,似覺無他異,乃放手攻擊,乩仙竟全局覆沒,滿室嘩然。)
姚安公:(乩忽大書曰)吾本幽魂,暫來遊戲,托名張三豐耳。因粗解弈,故爾率答,不
    虞此君之見困。吾今逝矣。
乩 判:(惠叔慨然曰)長安道上,鬼亦誑人!
余 戲:一敗即吐實,猶是長安道上鈍鬼也。
    (景州申謙居先生諱詡,姚安公癸巳同年也,天性和易,平生未嘗有忤色。)
    (而孤高特立,一介不取,有古狷者風。)
    (衣必縕袍,食必粗糲。)
余 戲:(偶門人饋祭肉,持至市中易豆腐)非好苟異,實食之不慣也。
    (嘗從河間歲試歸,使童子控一驢,童子行倦,則使騎而自控之。)
    (薄暮遇雨,投宿破神祠中,祠止一楹,中無一物,而地下蕪穢不可坐,乃摘板
    (扉一扇橫臥戶前。)
余 戲:(夜半睡醒,聞祠中小聲曰)欲出避公,公當戶不得出。
先 生:爾自在戶內,我自在戶外,兩不相害,何必避?
余 戲:(久之又小聲曰)男女有別,公宜放我出。
先 生:戶內戶外即是別,出反無別。
    (轉身酣睡。)
先 生:(至曉,有村民見之,駭曰)此中有狐,嘗出媚少年,人入祠輒被瓦礫擊,公何
    晏然也?
    (後偶與姚安公語及,掀髯笑曰)
姚安公:乃有狐欲媚申謙居,亦大異事。
姚安公:(姚安公戲曰)狐雖媚盡天下人,亦斷不到君。當是詭狀奇形,狐所未睹,不知
    是何怪物,故驚怖欲逃耳。可想見先生之為人矣。
    (董曲江前輩言,乾隆丁卯鄉試,寓濟南一僧寺,夢至一處,見老樹下破屋一間
    (,欹斜欲圮,一女子靚妝坐戶內,紅愁綠慘,摧抑可憐。)
    (疑誤入人內室,止不敢進。)
    (女子忽向之遙拜,淚涔涔沾衣袂,然終無一言,心悸而悟。)
    (越數夕,夢復然,女子顏色益戚,叩額至百餘,欲逼問之,倏又醒,疑不能明
    (,以告同寓,亦莫解。)
    
    
88**時間: 地點:
    (一日,散步寺園,見廡下有故柩,已將朽,忽仰視其樹,則宛然夢中所見也。
    ()
    (詢之寺僧,云是某官愛妾,寄停於是,約來迎取,至今數十年寂無音問,又不
    (敢移瘞,旁皇無計者久矣。)
    (曲江豁然心悟,故與歷城令相善,乃醵金市地半畝,告於官而遷葬焉。)
    (用知亡人以入土為安,停擱非幽靈所願也。)
    (朱青雷言,高西園嘗夢一客來謁,名刺為司馬相如,驚怪而寤,莫悟何祥。)
    (越數日,無意得司馬相如一玉印,古澤斑駁,篆法精妙,真昆吾刀刻也,恒佩
    (之不去身,非至親昵者不能一見。)
    (官鹽場時,德州盧丈雅雨為兩淮運使,聞有是印,燕見時偶索觀之,西園離席
    (半跪,正色啟曰)
青 雷:鳳翰一生結客,所有皆可與朋友共,其不可共者,惟二物,此印及山妻也。
姚安公:(盧丈笑遣之曰)誰奪爾物者,何癡乃爾耶?
    (西園畫品絕高,晚得末疾,右臂偏枯,乃以左臂揮毫,雖生硬倔強,乃彌有別
    (趣。)
    (詩格亦脫灑,雖托跡微官,蹉跎以歿,在近時士大夫間,猶能追前輩風流也。
    ()
    (楊鐵厓詞章奇麗,雖被文妖之目,不損其名。)
    (惟鞋杯一事,猥褻淫穢,可謂不韻之極,而見諸賦詠,傳為佳話。)
    (後來狂誕少年,競相依仿,以為名士風流,殊不可解。)
    (聞一巨室,中元家祭,方舉酒置案上,忽一杯聲如爆竹,剨然中裂。)
    (莫解何故。)
    (久而知數日前其子邀妓,以此杯效鐵厓故事也。)
    (太常寺仙蝶,國子監瑞柏,仰邀聖藻,人盡知之。)
    (翰林院金槐,數人合抱,癭磊砢如假山,人亦或知之。)
    (禮部壽草,則人不盡知也。)
    (此草春開紅花,綴如火齊,秋結實如珠,《群芳譜》、《野菜譜》皆未之載,
    (不知其名。)
    (或曰即田塍公道老(此草種兩家田塍上,用識界限,犁不及則一莖不旁生,犁
    (稍侵之即蔓延不止,反過所侵之數,故得此名。)
    (。)
    (余諦審之,葉作鋸齒,略相似,花則不似,其說非也。)
    (在穿堂之北,治事處階前,甬道之西,相傳生自國初,歲久漸成藤本。)
    (今則分為二歧,枝格杈枒,挺然老木矣。)
    (曹地山先生名之曰長春草。)
    (余官禮部尚書時,作木欄護之。)
    (門人陳太守渼,時官員外,使為之圖,蓋醲化湛深,和氣涵育,雖一草一蟲,
    (亦各遂其生若此也。)
    (禮部又有連理槐,在齋戒處南榮下,鄒小山先生官侍郎,嘗繪圖題詩,今尚貯
    (庫中。)
    (然特大小二槐,相並而生,枝幹互相纏抱耳。)
    (非真連理也。)
    (道家言祈禳,佛家言懺悔,儒家則言修德以勝妖。)
    (二氏治其末,儒者治其本也。)
姚安公:(族祖雷陽公畜數羊,一羊忽人立而舞,眾以為不祥,將殺羊,雷陽公曰)羊何
    能舞,有憑之者也。石言於晉,《左傳》之義明矣。禍已成歟,殺羊何益?禍未
    成而鬼神以是警余也,修德而已,豈在殺羊?
    (自是一言一動,如對聖賢。)
    (後以順治乙酉拔貢,戊子中副榜,終於通判,訖無纖芥之禍。)
青 雷:(三從兄曉東言)雍正丁未會試歸,見一丐婦,口生於項上,飲啜如常人,其人
    妖也耶?
余 戲:此偶感異氣耳,非妖也。駢拇枝指,亦異於眾,可曰妖乎哉。余所見有豕兩身一
    首者,有牛背生一足者,又於聞家廟社會,見一人右手掌大如箕,指大如椎,而
    左手則如常,日以右手操筆鬻字畫。使談讖緯者見之,必曰此豕禍,此牛禍,此
    人痾也,是將兆某患,或曰是為某事之應。然余所見諸異,訖毫無徵驗也,故余
    於漢儒之學最不信《春秋》陰陽、《洪範》五行,傳於宋儒之學最不信《河圖》
    、《洛書》、《皇級經世》。
    (房師孫端人先生,文章淹雅而性嗜酒,醉後所作,與醒時無異,館閣諸公,以
    (為斗酒百篇之亞也。)
    (督學雲南時,月夜獨飲竹叢下,恍惚見一人注視壺盞,狀若朵頤,心知鬼物,
    (亦不恐怖,但以手按盞曰)
先 生:今日酒無多,不能相讓。
    (其人瑟縮而隱。)
其 人:(醒而悔之曰)能來獵酒,定非俗鬼;肯向我獵酒,視我亦不薄,奈何辜其相訪
    意?
    (市佳釀三巨碗,夜以小几陳竹間。)
    (次日視之,酒如故。)
其 人:(歎曰)此公非但風雅,兼亦狷介,稍與相戲,便涓滴不嘗。
客 或:(幕客或)鬼神但歆其氣,豈真能飲?
先 生:(先生慨然曰)然則飲酒宜及未為鬼時,勿將來徒歆其氣。
    (先生姪漁珊,在福建學幕為余述之,覺魏晉諸賢,去人不遠也。)
    (錢塘俞君祺,偶忘其字,似是佑申也。)
先 生:(乾隆癸未,在余學署,偶見其《野泊不寐詩》曰)蘆荻荒寒野水平,四圍唧唧
    夜蟲聲。長眠人亦眠難穩,獨倚枯松看月明。
余 戲:杜甫詩曰『巴童渾不寢,夜半有行舟』,張繼詩曰『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
    到客船』,均從對面落筆,以半夜得聞,寫出未睡,非詠巴童舟、寒山寺鐘也。
    君用此法,可謂善於奪胎。然杜、張所言是眼前景物,君忽然說鬼,不太鶻兀乎
    ?
先 生:(俞君曰)是夕,實遙見月下一人倚樹立,似是文士,擬就談以破岑寂,相去十
    餘步,竟冉冉沒,故有此語。
余 戲:(鍾忻湖戲曰)『雲中雞犬劉安過,月裡笙歌煬帝歸』,唐人謂之『見鬼詩』,
    猶嫌假借。如公此作,乃真不愧此名。
余 戲:(霍丈易書言,聞諸海大司農曰)有世家子讀書墳園,園外居民數十家,皆巨室
    之守墓者也。一日,於牆缺見麗女露半面,方欲注視,已避去。越數日,見於牆
    外採野花,時時凝睇望牆內,或竟登牆缺,露其半身,以為東家之窺宋玉也。頗
    縈夢想,而私念:『居此地者皆粗材,不應有此豔質。又所見皆荊布,不應此女
    獨靚妝。』心疑為狐鬼,故雖流目送盼,而未通一詞。一夕,獨立樹下,聞牆外
    二女私語,一女曰:『汝意中人方步月,何不就之?』一女曰:『彼方疑我為狐
    鬼,何必徒使驚怖?』一女又曰:『青天白日安有狐鬼?癡兒不解事至此!』世
    家子聞之竊喜,褰衣欲出,忽猛省曰:『自稱非狐鬼,其為狐鬼也確矣!天下小
    人未有自稱小人者,豈惟不自稱,且無不痛詆小人以自明非小人者,此魅用此術
    也。』掉臂竟返。次日密訪之,果無此二女,此二女亦不再來。
    (吳林塘言,曩游秦隴,聞有獵者在少華山麓,見二人累然臥樹下,呼之猶能強
    (起。)
余 戲:(問)何困躓於此?
其 一:吾等皆為狐魅者也。初,我夜行失道,投宿一山家,有一少女絕妍麗,伺隙調我
    ,我意不自持,即相媟狎,為其父母所窺,甚見詈辱,我拜跪,始免捶撻。既而
    聞其父母絮絮語,若有所議者。次日,竟納我為婿,惟約山上有主人女,須更番
    執役,五日一上直,五日乃返,我亦安之。半載後病瘵,夜嗽不能寢,散步林下
    ,聞有笑語聲,偶往尋視,見屋數楹有人,擁我婦坐石看月,不勝恚忿,力疾欲
    與角,其人亦怒曰:『鼠輩乃敢瞰我婦!』亦奮起相搏。幸其亦病憊,相牽並仆
    。婦安坐石上,嬉笑曰:『爾輩勿鬥,吾明告爾。吾實往來於兩家,皆托云上直
    ,使爾輩休息五日,蓄精以供採補耳。今吾事已露,爾輩精亦竭,無所用爾輩,
    吾去矣。』奄忽不見,兩人迷不能出,故餓踣於此,幸遇君等得拯也。
    (其一人語亦同。)
    (獵者食以乾秭,稍能舉步,使引視其處,二人共詫曰)
其 一:向者,牆垣故土,梁柱故木,門故可開合,窗故可啟閉,皆確有形質,非幻影也
    ,今何皆土窟耶?院中地平如砥,淨如拭,今何土窟以外,崎嶇不容足耶?窟廣
    不數尺,狐自容可矣,何以容我二人,豈我二人之形亦為所幻化耶?
一 人:(一人見對面崖上有破磁)此我持以登樓,失手所碎,今峭壁無路,當時何以上
    下耶?
    (四顧徘徊,皆惘惘如夢。)
    (二人恨狐女甚,請獵者入山捕之。)
狐 女:(獵者曰)邂逅相遇,便成佳偶,世無此便宜事;事太便宜,必有不便宜者存。
    魚吞鉤貪,餌故也;猩猩刺血,嗜酒故也,爾二人宜自恨,亦何恨於狐?
    (二人乃憫默而止。)
    (林塘又言,有少年為狐所媚,日漸羸困,狐猶時時來。)
    (後復共寢,已疲頓不能御女,狐乃披衣欲辭去。)
    (少年泣涕挽留,狐殊不顧。)
狐 女:(怒責其寡情,狐亦怒曰)與君本無夫婦義,特為採補來耳。君膏髓已竭,吾何
    所取而不去?此如以勢交者,勢敗則離;以財交者,財盡則散。當其委曲相媚,
    本為勢與財,非有情於其人也。君於某家某家,皆向日附門牆,今何久絕音問耶
    ?乃獨責我!
    (其音甚厲,侍疾者聞之皆太息。)
    (少年乃反面向內,寂無一言。)
    (汪旭初言,見扶乩者,其仙自稱張紫陽,叩以《悟真篇》,弗能答也,但判曰
    (「金丹大道,不敢輕傳」而已。)
狐 女:(會有僕婦竊資逃,僕叩問)尚可追捕否?
仙 判:爾過去生中,以財誘人,買其妻,又誘之飲博,仍取其財,此人今世相遇,誘汝
    婦逃者,買妻報;並竊資者,取財報也。冥數先定,追捕亦不得,不如已也。
狐 女:(旭初曰)真仙自不妄語,然此論一出,凡奸盜皆諉諸夙因,可勿追捕,不推波
    助瀾爾?
    (乩不能答。)
狐 女:(有疑之者曰)此扶乩人多從狡獪惡少游,安知不有人匿僕妻,而教之作此語?
    (陰使人偵之。)
    (薄暮果赴一曲巷,登屋脊密伺,則聚而呼盧,僕婦方豔飾行酒矣。)
    (潛呼邏卒圍所居,乃弭首就縛。)
    (律禁師巫,為奸民竄伏其中也。)
    (藍道行嘗假此術以敗嚴嵩,論者不甚以為非,惡嵩故也。)
    (然楊沈諸公,喋血碎首而不能爭者,一方士從容談笑,乃制其死命,則其力亦
    (大矣。)
    (幸所排者為嵩,使因而排及清流,雖韓范富歐陽,能與枝梧乎?故乩仙之術,
    (士大夫偶然遊戲,倡和詩詞,等諸觀劇,則可;若借卜吉凶,君子當怖其卒也
    (。)
仙 判:(從叔梅庵公曰)淮鎮人家有空屋五間,別為院落,用以貯雜物。兒童多往嬉游
    ,跳擲踐踏,頗為喧擾。鍵戶禁之,則竊逾短牆入。乃大書一貼黏戶上,曰:『
    此房狐仙所住,毋得穢污。』姑以怖兒童云爾。數日後,夜聞窗外語:『感君見
    招,今已移入,當為君堅守此院也。』自後人有入者,輒為磚瓦所擊,並僮奴運
    雜物者,亦不敢往。久而不治,竟全就圮頹。狐仙乃去。此之謂妖由人興。
    (余有莊在滄州南,曰上河涯,今鬻之矣。)
    (舊有水明樓五楹,下瞰衛河,帆牆來往欄楯下,與外祖雪峰張公家度帆樓,皆
    (游眺佳處。)
    (先祖母太夫人夏月每居是納涼,諸孫更番隨侍焉。)
    
    
89**時間: 地點:
    (一日,余推窗南望,見男婦數十人登一渡船,纜已解,一人忽奮拳,擊一叟落
    (近岸淺水中,衣履皆濡,方坐起憤詈,船已鼓棹去。)
    (時衛河暴漲,洪波直瀉,洶湧有聲,一糧艘張雙帆順流來,急如激箭,觸渡船
    (碎如柹,數十人並沒,惟此叟存。)
    (乃轉怒為喜,合掌誦佛號。)
一 人:(問其何適)昨聞有族弟得二十金,鬻童養媳為人妾,以今日成券,急質田得金
    如其數,齎之往贖耳。
一 叟:(眾同聲曰)此一擊,神所使也。
    (促換渡船送之過。)
    (時余方十歲,但聞為趙家莊人,惜未問其名姓,此雍正癸丑事。)
    (又先太夫人言,滄州人有逼嫁其弟婦,而鬻兩姪女於青樓者,里人皆不平,一
    (日,腰金販綠豆,泛巨舟詣天津,晚泊河干,坐船舷濯足,忽西岸一鹽舟,纖
    (索中斷,橫掃而過。)
    (兩舷相切,自膝以下筋骨糜碎如割截,號呼數日乃死。)
    (先外祖一僕聞之,急奔告曰)
聞 之:某甲得如是慘禍,真大怪事。
一 叟:(先外祖徐曰)此事不怪,若竟不如此,反是怪事。
    (此雍正甲辰、乙巳間事。)
    (交河王洪緒言,高川劉某住屋七楹,自居中三楹,東廂三楹以妻歿無葬地,停
    (柩其中。)
    (西廂二楹,幼子與其妹居之。)
    (一夕,聞兒啼甚急,而不聞妹語,疑其在灶室未歸,從窗罅視已息燈否,月明
    (之下,見黑煙一道,蜿蜒從東廂戶下出,縈繞西廂窗下,久之不去。)
    (迨妹醒拊兒,黑煙乃冉冉斂入東廂去,心知妻之魂也。)
    (自後,每月夜聞兒啼,潛起窺視,所見皆然。)
    (以語其妹,妹為之感泣。)
    (悲哉!父母之心,死尚不忘其子乎?人子追念其父母,能如是否乎?)
    (先師桂林呂公闇齋言,其鄉有官邑令者,蒞任之日,夢其房師某公,容色憔悴
    (,若重有憂者,邑令蹙然迎拜曰)
某 公:旅櫬未歸,是諸弟子之過也,然念之未敢忘。今幸托蔭得一官,將拮據營窀穸矣
    。
    (蓋某公卒於戍所,尚浮厝僧院也。)
某 公:甚善。然歸我之骨,不如歸我之魂,子知我骨在滇南,不知我魂羈於此也。我初
    為此邑令,有試墾汙萊者,吾誤報升科,訴者紛紛,吾心知其詞直,而恐干吏議
    ,百計迴護,使不得申,遂至今為民累。土神訴與東嶽,嶽神謂事由疏舛,雖無
    自利之心,然恐以檢舉妨遷擢,則其罪與自利等,牒攝吾魂,羈留於此,待此浮
    糧減免,然後得歸。困苦饑寒,所不忍道,回思一時爵祿,所得幾何,而業海茫
    茫,竟杳無崖岸,誠不勝泣血椎心。今幸子來官此,儻念平生知遇,為籲請蠲除
    ,則我得重入轉輪,脫離鬼趣,雖生前遺蛻,委諸螻蟻,亦非所憾矣。
    (邑令檢視舊牘,果有此事,後為宛轉請豁,又恍惚夢其來別云。)
一 叟:(交河及方言曰)說鬼者多誕,然亦有理似可信者。雍正乙卯七月,泊舟靜海之
    南。微月朦朧,散步岸上,見二人坐柳下對談,試往就之,亦欣然延坐。諦聽所
    說,乃皆幽冥事,疑其為鬼,瑟縮欲遁,二人止之曰:『君勿訝,我等非鬼,一
    走無常,一視鬼者也。』問:『何以能視鬼?』曰:『生而如是,莫知所以然。
    』又問:『何以走無常?』曰:『夢寢中忽被拘役,亦莫知所以然也。』共話至
    二鼓,大抵縷陳報應。因問:『冥司以儒理斷獄耶?以佛理斷獄耶?』視鬼者曰
    :『吾能見鬼。而不能與鬼語,不知此事。』走無常曰:『君無須問此,只問己
    心。問心無愧,即陰律所謂善;問心有愧,即陰律所謂惡,公是公非,幽明一理
    ,何分儒與佛乎?』其說平易,竟不類巫覡語也。
一 叟:(里有視鬼者)鬼亦恒憧憧擾擾,若有所營,但不知所營何事;亦有喜怒哀樂,
    但不知其何由。大抵鬼與鬼競,亦如人與人競耳。然微陰不足敵盛陽,故莫不畏
    人。其不畏人者,一由人據所居,鬼刺促不安,故現變相驅之去;一由祟人求祭
    享;一由桀驁強魂,戾氣未消,如人世無賴,橫行為暴,皆遇氣旺者避,遇運蹇
    者乃敢侵。或有冤魂厲魄,得請於神,報復以申積恨者,不在此數。若夫欲心所
    感,淫鬼應之;殺心所感,厲鬼應之;憤心所感,怨鬼應之,則皆由其人之自召
    ,更不在此數矣。我嘗清明上塚,見游女踏青,其妖媚弄姿者,諸鬼隨之嬉笑;
    其幽閒貞靜者,左右無一鬼。又嘗見學宮有數鬼,教諭鮑先生出(先生諱梓,南
    (宮人,官獻縣教諭,載縣誌循吏傳。),則瑟縮伏草間;訓導某先生出,則跳
    (擲自如。然則鬼之敢侮與否,尤視乎其人哉。
    (侍姬之母沈媼言,鹽山有劉某者,患癃閉,百藥不驗。)
一 叟:(一夕,夢神語曰)銅頭煅灰酒服之,即通。
某 公:銅頭何物?
一 叟:汝輩所謂螻蛄也。
    (試之果愈。)
    (余謂此濕熱蘊結,以濕熱攻濕熱,借其竄利下行之性耳。)
    (若州都之官,氣不能化,則求之於本原,非此物所能導也。)
一 叟:(梁鐵幢副憲言,有夜行者於竹林邊見一物,似人非人,蠢蠢然摸索而行,叱之
    (不應,知為精魅,拾瓦石擊之,其物化為黑煙,縮入林內,啾啾作聲曰)我緣
    (宿業墮餓鬼道中,既瞽且聾,艱苦萬狀,公何忍復相逼?
    (乃委之而去。)
    (余《灤陽消夏錄》中記王菊莊所言女鬼,以巧於讒構受啞報,此鬼受聾瞽報,
    (其聰明過甚者乎?)
一 叟:(先師汪文端公言,有欲謀害異黨者,苦無善計,有黠者密偵知之,陰裹藥以獻
    (曰)此藥入腹即死。然死時情狀,與病卒無異,雖蒸骨驗之,亦與病卒無異也
    (。
    (其人大喜,留之飲。)
    (歸,則以是夕卒矣。)
    (蓋先以其藥餌之為滅口計矣。)
其 人:(公因太息曰)獻藥者殺人以媚人,而先自殺也。用其藥者,先殺人以滅口,而
    口終不可滅也。紛紛機械何為乎?
其 人:(張樊川前輩時在坐)有好孌童者,悅一宦家子。度無可得理,陰屬所愛姬托媒
    嫗招之,約會於別墅,將執而脅污焉。屆期,聞已至,疾往掩捕,突失足墮荷塘
    板橋下,幾於滅頂。喧呼掖出,則宦家子已遁,姬已鬢亂釵橫矣。蓋是子美秀,
    甚姬亦悅之故也。後無故開閣放此姬,婢嫗乃稍泄其事。陰謀者鬼神所忌,殆不
    虛矣。
    (賣花者顧媼,持一舊磁器求售,似筆洗而略淺,四週內外及底皆有盷色;似哥
    (窯而無冰紋,中平如硯,獨露磁骨。)
    (邊線界畫甚明,不出入毫髮,殊非剝落。)
    (不知何器,以無用還之。)
    (後見《廣異志》載,嵇胡見石室道士案頭硃筆及杯語;《乾巽子》載,何讓之
    (所見天狐有朱盞筆硯語;又《逸史》載,葉法善有持朱缽畫符語,乃悟唐以前
    (無朱硯,點勘文籍,則研朱於杯盞;大筆濡染,則貯朱於缽。)
    (杯盞略小而口哆,以便掭筆;缽稍大而口斂,以便多注濃沈也。)
    (顧媼所持,蓋即朱盞,向來賞鑒家未及見耳。)
    (急呼之來,問此盞何往。)
其 人:(曰)本以三十錢買得,云出自井中,因公斥為無用,以二十錢賣諸雜物攤上。
    今將及一年,不能復問所在矣。
    (深為惋惜。)
    (世多以高價市贗物,而真古器或往往見擯。)
    (余尚非規方竹漆斷紋者,而交臂失之尚如此,然則蓄寶不彰者,可勝數哉!余
    (後又得一朱盞,制與此同,為陳望之撫軍持去,乃知此物世尚多有,第人不識
    (耳。)
    (先師介公野園言,親串中有不畏鬼者,聞有凶宅,輒往宿。)
    (或言西山某寺後閣,多見變怪,是歲值鄉試,因僦住其中。)
    (奇形詭狀,每夜環繞几榻間,處之恬然,然亦弗能害也。)
其 人:(一夕月明,推窗四望,見豔女立樹下,咥然曰)怖我不動,來魅我耶?爾是何
    怪,可近前。
一 叟:(女亦咥然曰)爾固不識我,我爾祖姑也。歿葬此山,聞爾日日與鬼角,爾讀書
    十餘年,將徒博一不畏鬼之名耶?抑亦思奮身科目,為祖父光,為門戶計耶?今
    夜而鬥爭,晝而倦臥,試期日近,舉業全荒,豈爾父爾母遣爾裹糧入山之本志哉
    ?我雖居泉壤於母家,不能無情,故正言告爾,爾試思之。
    (言訖而隱。)
    (私念所言頗有理,乃束裝歸,歸而詳問父母,乃無是祖姑。)
一 叟:(大悔頓足曰)吾乃為黠鬼所賣!
    (奮然欲再往,其友)
其 友:鬼不敢以力爭,而幻其形以善言解,鬼畏爾矣,爾何必追窮寇?
    (乃止。)
    (此友可謂善解紛矣。)
    (然鬼所言者,正理也,正理不能禁,而權詞能禁之,可以悟銷熔剛氣之道也。
    ()
    (前記閣學札公祖墓巨蟒事,據總憲舒穆嚕公之言也。)
    (壬子三月初十日,蔣少司農戟門邀看桃花,適與札公聯坐,因叩其詳,知舒穆
    (嚕公之語不誣。)
其 友:(札公又曰)尚有一軼事,舒穆嚕公未知也。守墓者之妻劉媼,恒與此蟒同寢處
    ,蟠其榻上幾滿,來必飲以火酒,注巨碗中。蟒舉首一嗅,酒減分許,所餘已味
    淡如水矣。憑劉媼與人療病,亦多有驗。一旦有欲買此蟒者,給劉媼錢八千,乘
    其醉而舁之去。去後媼忽發狂曰:『我待汝不薄,汝乃賣我,我必褫汝魄。』自
    撾不止。媼之弟奔告札公,札公自往視,亦無如何。逾數刻竟死。夫妖物憑附女
    巫,事所恒有,忤妖物而致禍,亦事所恒有。惟得錢賣妖,其事頗奇,而有人出
    錢以買妖,尤奇之奇耳。此蟒今猶在其地,在西直門外,土人謂之紅果園。
    (育嬰堂、養濟院是處有之,惟滄州別有一院養瞽者,而不隸於官。)
瞽 者:(瞽者劉君瑞曰)昔有選人陳某過滄州,資斧匱竭,無可告貸,進退無路,將自
    投於河。有瞽者憫之,傾囊以助其行。選人入京,竟得官,薦至州牧,念念不能
    忘瞽者,自費數百金,將申漂母之報,而偏覓瞽者不可得,並其姓名無知者,乃
    捐金建是院,以收養瞽者。此瞽者與此選人,均可謂古之人矣。
君 瑞:眾瞽者留室一楹,旦夕炷香拜陳公。
    (余謂陳公之側,瞽者亦宜設一坐。)
君 瑞:(君瑞囁嚅曰)瞽者安可與官坐?
余 謂:如以其官而祀之,則瞽者自不可坐;如以其義而祀之,則瞽者之義與官等,何不
    可坐耶?
    (此事在康熙中,君瑞告余在乾隆乙亥丙子間,尚能舉居是院者為某某。)
    (今已三十餘年,不知其存與廢矣。)
    (明季兵亂,曾伯祖鎮番公年甫十一,被掠至臨清,遇舊客作李守敬,以獨輪車
    (送歸。)
    (崎嶇戎馬之間,瀕危者數,終不捨去也。)
余 謂:(時宋太夫人在,酬以金,先頓首謝,然後置金於案曰)故主流離,心所不忍,
    豈為求賞來耶?
    (泣拜而別,自後不復再至矣。)
    (守敬性戇直,儕輩有作姦者,輒癳癳與爭,故為眾口所排去,而患難之際,不
    (負其心仍如此。)
    (事有先兆,莫知其然。)
    (如日將出而霞明,雨將至而礎潤動乎?彼則應乎此也。)
余 謂:(余自四歲至今,無一日離筆硯,壬子三月初二日,偶在直廬,戲語諸公曰)昔
    陶靖節自作輓歌,余亦自題一聯曰:『浮沉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百
    年之後,諸公書以見挽,足矣。
君 瑞:(劉石庵參知曰)上句殊不類公,若以挽陸耳山,乃確當耳。
    (越三日而耳山訃音至,豈非機之先見歟?)
    (申蒼嶺先生言,有士人讀書別業,牆外有廢塚,莫知為誰。)
    (園丁言夜中或有吟哦聲,潛聽數夕,無所聞。)
    (一夕,忽聞之,急持酒往澆塚上曰)
忽 聞:泉下苦吟,定為詞客,幽明雖隔,氣類不殊,肯現身一共談乎?
    (俄有人影冉冉出樹蔭中,忽掉頭竟去。)
忽 聞:(慇懃拜禱,至再至三,微聞樹外人語曰)感君見賞,不敢以異物自疑,方擬一
    接清談,破百年之岑寂,及遙觀豐采,乃衣冠華美,翩翩有富貴之容,與我輩縕
    袍,殊非同調,士各有志,未敢相親,惟君委曲諒之。
    (士人悵悵而返,自是並吟哦亦不聞矣。)
余 謂:此先生玩世之寓言耳。此語既未親聞,又旁無聞者,豈此士人為鬼揶揄,尚肯自
    述耶?
先 生:(先生掀髯曰)鉏麂槐下之詞,渾良夫夢中之噪,誰聞之歟?子乃獨詰老夫也。
    (邱孝廉二田言,永春山中有廢寺,皆焦土也。)
    (相傳初有僧居之,僧善咒術。)
先 生:(其徒夜或見山魈,請禁制之,僧曰)人自人,妖自妖,兩無涉也;人自行於晝
    ,妖自行於夜,兩無害也。萬物並生,各適其適,妖不禁人晝出,而人禁妖夜出
    乎?
    (久而晝亦嬲人,僧寮無寧宇,始施咒術,而氣候已成,黨羽已眾,竟不可禁制
    (矣。)
    (憤而雲遊,求善劾治者偕之歸,登壇檄將,雷火下擊,妖殲而寺亦燼焉。)
先 生:(僧拊膺曰)吾之罪也!夫吾咒術始足以勝之,而弗肯勝也;吾道力不足以勝之
    ,而妄欲勝也。博善化之虛名,潰敗決裂乃至此,養癰貽患,我之謂也夫?
    (飛車劉八,從孫樹珊之御者也。)
    (其御車極鞭策之威,盡馳驅之力,遇同行者,必驀越其前而後已。)
    (故得此名。)
    (馬之強弱所不問,馬之饑飽所不問,馬之生死亦所不問也,曆數主,殺馬頗多
    (。)
    
    
90**時間: 地點:
    (一日,御樹珊往群從家,以空車返,中路馬軼,為輪所軋,仆轍中,其傷頗輕
    (,竟昏瞀不知人。)
    (舁歸,則氣已絕矣。)
    (好勝者必自及,不仁者亦必自及,東野稷以善御名一國,而極馬之力,終以敗
    (駕,況此役夫哉?自隕其生,非不幸也。)
    (先祖光祿公,有莊在滄州衛河東,以地恒積潦其水,左右斜袤如人字,故名人
    (字汪,後土語訛人字曰銀子,又轉汪為窪,以吹唇聲輕呼之音乃近娃,彌失其
    (真矣。)
    (土瘠而民貧,雕敝日甚,莊南八里為狼兒口(土語以狼兒二字合聲吹唇呼之,
    (音近辣,平聲。)
先 祖:(光祿公曰)人對狼口,宜其不蕃也,乃改莊門北向,直北五里,曰木沽口(沽
    (字土音在果戈之間。)。
    (自改門後,人字窪漸富腴,而木沽口漸雕敝矣。)
    (其地氣轉移歟?抑孤虛之說,竟真有之。)
    (人字汪場中有積柴,俗謂之垛,多年矣。)
    (土人謂中有靈怪,犯之多致災禍,有疾病禱之亦或驗,莫敢擷一莖,拈一葉也
    (。)
    (雍正乙巳,歲大饑,光祿公捐粟六千石,煮粥以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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