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31**時間: 地點:
冥 吏:(一日,鄰人告其姑曰)夜夢汝婦,冠帔來曰,傳語我姑,無哭我。我以代死之
    故,今已為神矣。
士 人:(鄉之父老皆曰)吾夜所夢亦如是。
冥 吏:(或曰)婦果為神,何不示夢於其姑?此鄉鄰欲緩其慟,造是言也。
    (余謂忠孝節義,歿必為神。)
    (天道昭昭,歷有證驗,此事可以信其有。)
    (即曰一人造言,眾人附和,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人心以為神,天亦必以為神矣,何必又疑其妄焉?)
    (長山聶松巖,以篆刻遊京師。)
    (嘗館余家,言其鄉有與狐友者,每賓朋宴集,招之同坐。)
    (飲食笑語,無異於人,惟聞聲而不睹其形耳。)
冥 吏:(或強使相見)對面不睹,何以為相交?
狐 女:相交者交以心,非交以貌也。夫人心叵測,險於山川,機阱萬端,由斯隱伏。諸
    君不見其心,以貌相交,反以為密;於不見貌端,反以為疏,不亦悖乎?
田白巖:此狐之閱世深矣。
    (肅寧老儒王德安,康熙丙戌進士也。)
    (先姚安公從受業焉。)
    (嘗夏日過友人家,愛其園亭軒爽,欲下榻於是,友人以夜有鬼物辭。)
友 人:(王因舉所見一事曰)江南岑生,嘗借宿滄州張蝶莊家,壁張鍾馗像,其高如人
    ,前復陳一自鳴鐘。岑沉醉就寢,皆未及見。夜半酒醒,月明如晝,聞機輪格格
    ,已詫甚,忽見畫像,以為奇鬼,取案上端硯仰擊之,大聲砰然,震動戶牖。僮
    僕排闥入視,則墨瀋淋漓,頭面俱黑;畫前鐘及玉瓶磁鼎,已碎裂矣。聞者無不
    絕倒。然則動云見鬼,皆人自膽怯耳。鬼究在何處耶?
友 人:(語甫脫口,牆隅忽應聲曰)鬼即在此,夜當拜謁,幸勿以硯見擊。
    (王默然竟出。)
友 人:(後嘗舉以告門人曰)鬼無白晝對語理,此必狐也。吾德恐不足勝妖,是以避之
    。
    (蓋終持無鬼之論也。)
    (明器,古之葬禮也,後世復造紙車紙馬。)
友 人:(孟雲卿《古輓歌》曰)冥冥何所須,盡我生人意。
    (蓋姑以緩慟云爾。)
友 人:(然長兒汝佶病革時,其女為焚一紙馬,汝佶絕而復甦曰)吾魂出門,茫茫然不
    知所向。遇老僕王連升牽一馬來,送我歸。恨其足跛,頗顛簸不適。
田白巖:(焚馬之奴泣然曰)是奴罪也。舉火時實誤折其足。
    (又六從舅母常氏,彌留時喃喃自語曰)
從 舅:適往看新宅頗佳,但東壁損壞,可奈何?
    (侍疾者往視其棺,果左側朽,穿一小孔,匠與督工者尚均未覺也。)
    (李又聃先生言,昔有寒士下第者,焚其遺卷,牒訴於文昌祠。)
先 生:(夜夢神語曰)爾讀書半生,尚不知窮達有命耶?
    (嘗侍先姚安公,偶述是事。)
先姚安:(先姚安公怫然曰)又聃應舉之士,傳此語則可,汝輩手掌文衡者,傳此語則不
    可。聚奎堂柱,有熊孝感相國題聯曰:『赫赫科條,袖裡常存惟白簡;明明案牘
    ,簾前何處有朱衣。』汝未之見乎?
    (海陽李玉典前輩言,有兩生讀書佛寺。)
先姚安:(夜方媟狎,忽壁上現大圓鏡,徑丈餘,光明如晝,毫髮畢睹,聞簷際語曰)佛
    法廣大,固不汝嗔,但汝自視鏡中,是何形狀?
    (余謂幽期密約,必無人在旁,是誰見之?兩生斷無自言理,又何以聞之?然其
    (事為理所宜有,固不必以子虛烏有視之。)
    (玉典又言,有老儒設帳廢圃中,一夜聞垣外吟哦聲,俄又聞辯論聲,又聞囂爭
    (聲,又聞詬詈聲,久之遂聞毆擊聲。)
    (圃後曠無居人,心知為鬼,方戰慄間,已鬥至窗外。)
其 一:(其一盛氣大呼曰)渠評駁吾文,實為冤憤,今同就正於先生。
    (因朗吟數百言,句句手自擊節,其一且呻吟呼痛,且微哂之。)
    (老儒惕息不敢言,其一厲聲曰)
其 一:先生究以為如何!
其 一:(老儒囁嚅久之,以額叩枕曰)雞肋不足以當尊拳。
    (其一大笑去,其一往來窗外,氣咻咻然。)
    (至雞鳴乃寂。)
    (云聞之膠州法黃裳。)
    (余謂此亦黃裳寓言也。)
    (天津孟生文熺有雋才,張石鄰先生最愛之。)
    
    
32**時間: 地點:
其 一:(一日掃墓歸,遇孟於路旁酒肆,見其壁上新寫一詩曰)東風翦翦漾春衣,信步
    尋芳信步歸。紅映桃花人一笑,緣遮楊柳燕雙飛。徘徊曲逕憐香草,惆悵喬林掛
    落暉。記取今朝延佇處,酒樓西畔是柴扉。
    (詰其所以,諱不言。)
其 一:(固詰之,始云)適於道側見麗女,其容絕代,故坐此冀其再出。
    (張問其處,孟手指之。)
其 一:(張大駭曰)是某家墳院,荒廢久矣,安得有是?
    (同往尋之,果馬鬣蓬科,杳無人跡。)
    (余在烏魯木齊時,一日,報軍校王某,差運伊犁軍械,其妻獨處。)
    (今日過午,門不啟,呼之不應,當有他故。)
    (因檄迪化同知木金泰往勘,破扉而入,則男女二人共枕臥,裸體相抱,皆剖裂
    (其腹死。)
    (男子不知何自來,亦無識者。)
    (研問鄰里,茫無端緒,擬以疑獄結矣。)
    (是夕,女屍忽呻吟,守者驚視,已復生,越日能言。)
鄰 里:(自供)與是人幼相愛,既嫁猶私會。後隨夫駐防西域,是人念之不釋,復尋訪
    而來,甫至門,即引入室,故鄰里皆未覺。慮暫會終離,遂相約同死,受刃時痛
    極昏迷,倏如夢覺,則魂已離體。急覓是人,不知何往。惟獨立沙磧中,白草黃
    雲,四無邊際。正彷徨間,為一鬼縛去。至一官府,甚見詰辱。云:『是雖無恥
    ,命尚未終。』叱杖一百,驅之返。杖乃鐵鑄,不勝楚毒,復暈絕。及漸蘇,則
    回生矣。
    (視其股,果杖痕重疊。)
鄰 里:(駐防大臣巴公曰)是已受冥罰,姦罪可勿重科矣。
余 謂:(余《烏魯木齊雜詩》有曰)鴛鴦畢竟不雙飛,天上人間舊願違。白草蕭蕭埋旅
    櫬,一生腸斷華山畿。
    (即詠此事也。)
    (朱青雲言,嘗與高西園散步水次。)
    (時春冰初泮,淨綠瀛溶。)
余 謂:(高曰)憶晚唐有『魚鱗可憐紫,鴨毛自然碧』句,無一字言春水而晴波滑笏之
    狀,如在目前。惜不記其姓名矣。
余 謂:(朱沉思未對,聞老柳後有人語曰)此初唐劉希夷詩,非晚唐也。
    (趨視無一人,朱悚然曰)
一 人:白日見鬼矣!
余 謂:(高微笑曰)如此鬼,見亦大佳,但恐不肯相見耳。
    (對樹三揖而行。)
    (歸檢劉詩,果有此二語。)
    (余偶以告戴東原,東原)
東 原:有兩生燭下對談,爭《春秋》周正夏正,往復甚苦,窗外忽太息言曰:『左氏周
    人,不容不知周正朔,二先生何必詞費也。』出視窗外,惟一小僮方酣睡。
    (觀此二事,儒者日談考證,講「曰若稽古」,動至十四萬言,安知冥冥之中,
    (無在旁揶揄者乎?)
    (聶松巖言,即墨于生,騎一驢赴京師。)
東 原:(中路憩息高崗上,繫驢於樹,而倚石假寐,忽見驢昂首四顧,浩然歎曰)不至
    此地數十年,青山如故,村落已非舊逕矣。
    (于故好奇,聞之躍然起曰)
聞 之:此宋處宗長鳴雞也。日日乘之共談,不患長途寂寞矣!
    (揖而與言,驢齧草不應。)
    (反覆開導,約與為忘形交,驢亦若勿聞。)
    (怒而痛鞭之,驢跳擲狂吼,終不能言,竟箠折一足。)
    (鬻於屠肆,徒步以歸。)
    (此事絕可笑。)
    (殆睡夢中誤聽耶?抑此驢夙生冤譴,有物憑之,以激于之怒殺耶?)
    (三叔儀南公,有健僕畢四,善弋獵,能挽十力弓,恒捕鶉於野。)
    (凡捕鶉者必以夜。)
    (先以稿稭插地如禾隴之狀,而布網於上,以牛角作曲管,肖鶉聲吹之。)
    (鶉既集,先微驚之,使漸次避入稿稭中,然後大聲驚之,使群飛突起,則悉觸
    (網矣。)
    (吹管時,其聲淒咽,往往誤引鬼物至。)
    (故必築團焦自衛,而攜兵仗以備之。)
聞 之:(一夜,月明之下,見老叟來作禮曰)我狐也,兒孫與北村狐搆釁,舉族械戰。
    彼陣擒我一女,每戰必反接驅出以辱我。我亦陣擒彼一妾,如所施報焉。由此仇
    益結,約今夜決戰於此。聞君義俠,乞助一臂力,則沒齒感恩。持鐵尺者彼,持
    刀者我也。
    (畢放故事,忻然隨之往。)
    (翳叢薄間,兩陣既交,兩狐血戰不解,至相抱手搏。)
    (畢審視既的,控弦一發,射北村狐踣。)
    (不虞弓勁矢癉,貫腹而過,並老叟洞腋殪焉。)
    (兩陣各惶遽奪屍,棄俘囚而遁。)
    (畢解二狐之縛,且告之曰)
老 叟:傳與爾族,兩家勝敗相當,可以解冤矣。
    (先是北村每夜聞戰聲,自此遂寂。)
    (此與李冰事相類。)
    (然冰戰江神為捍災禦患,此狐呈其私憤,兩鬥不已,卒至兩傷。)
    (是亦不可以已乎!)
    (姚安公在滇時,幕友言署中香櫞樹下,月夜有紅裳女子靚妝立,見人則冉冉沒
    (土中。)
    (眾議發視之。)
    (姚安公攜卮酒澆樹下,自祝之曰)
姚安公:汝見人則隱,是無意於為祟也,又何必屢現汝形,自取暴骨之禍?
    (自是不復出。)
    (又有書齋甚軒敞,久無人居。)
    (舅氏安公五章,時相從在滇,偶夏日裸寢其內,夢一人揖而言曰)
一 人:與君雖幽明異路,然眷屬居此,亦有男女之別,君奈何不以禮自處?
    (矍然醒,遂不敢再往。)
姚安公:(姚安公嘗曰)樹下之鬼,可諭之以理;書齋之魅,能以理喻人。此郡僻處萬山
    中,風俗質樸,渾沌未鑿,故異類亦淳良如是也。
    (余兩三歲時,嘗見四五小兒彩衣金釧,隨余嬉戲,皆呼余為弟,意似甚相愛,
    (稍長時乃皆不見。)
    (後以告先姚安公,公沉思久之,爽然曰)
先姚安:汝前母恨無子,每令尼媼以彩絲繫神廟泥孩,歸置於臥內,各命以乳名,日飼果
    餌,與哺子無異。歿後,吾命人瘞樓後空院中,必是物也。
    (恐後來為妖,擬掘出之,然歲久已迷其處矣。)
    (前母即張太夫人姊。)
先姚安:(一歲忌辰,家祭後,張太夫人晝寢,夢前母以手推之)三妹太不經事!利刃豈
    可付兒戲?
    (愕然驚醒,則余方坐身旁,掣姚安公革帶佩刀出鞘矣。)
    (始知魂歸受祭,確有其事,古人所以事死如生也。)
    (表叔王碧伯妻喪,術者言某日子刻回煞,全家皆避出。)
    (有盜偽為煞神,逾垣入,方開篋攫簪珥,適一盜又偽為煞神來,鬼聲嗚嗚漸近
    (。)
    (前盜皇遽避出,相遇於庭。)
    (彼此以為真煞神,皆悸而失魂,對仆於地。)
    (黎明家人哭入,突見之,大駭,諦視乃知為盜,以薑湯灌蘇,即以鬼裝縛送官
    (。)
    (沿路聚觀,莫不絕倒。)
    (據此一事,回煞之說當妄矣。)
    (然回煞形跡,余實屢目睹之。)
    (鬼神茫昧,究不知其如何也。)
先姚安:(益都朱天門言,甲子夏,與數友夜集明湖側,召妓侑觴,飲方酣,妓素不識字
    (,忽援筆書一絕句曰)一夜瀟瀟雨,高樓怯曉寒。桃花零落否?呼婢捲簾看。
    (擲於一友之前。)
    (是人觀訖,遽變色仆地,妓亦仆地。)
    (頃之妓蘇,而是人不蘇矣。)
    (後遍問所親,迄不知其故。)
    (癸已甲午間,有扶乩者自正定來,不談休咎,惟作書畫,頗疑其偽托。)
    (然見其為曹慕堂作著色山水長卷,及醉鍾馗像,筆墨皆不俗。)
先姚安:(又見贈董曲江一聯曰)黃金結客心猶熱,白首還鄉夢更遊。
    (亦酷肖曲江之為人。)
    (佃戶二曹,婦悍甚,動輒訶詈風雨,詬誶鬼神。)
    (鄰鄉里閭,一語不合,即揎袖露臂,攜二搗衣杵,奮呼跳擲如雌虎。)
    
    
33**時間: 地點:
    (一日,乘陰雨出竊麥,忽風雷大作,巨雹如鵝卵,已中傷仆地。)
    (忽風捲一五斗栲栳,墮其前,頂之得不死。)
先姚安:(豈天亦畏其橫歟?或曰)是雖暴戾,而善事其姑。每與人計,姑叱之輒弭伏,
    姑批前頰,亦跪而受,然則遇難不死有由矣。孔子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
    義也。』豈不然乎?
    (癸亥夏,高川之北墮一龍,里人多目睹之。)
    (姚安公命駕往視,則已乘風雨去。)
    (其蜿蜒攫皊之跡,蹂躪禾稼二畝許,尚分明可見。)
    (龍,神物也,何以致墮?或曰是行雨有誤,天所謫也。)
    (按世稱龍能致雨,而宋儒謂雨為天地之氣,不由於龍。)
    (余謂《禮》稱天降時雨,山川出雲,故《公羊傳》謂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
    (崇朝而雨天下者,惟泰山之雲,是宋儒之說所本也。)
    (《易.文言傳》稱,雲從龍,故董仲舒祈雨法,召以土龍,此世俗之說所本也
    (。)
    (大抵有天雨,有龍雨。)
    (油油而雲,瀟瀟而雨者,天雨也;疾風震雷,不久而過者,龍雨也。)
    (觀觸犯龍潭者,立致風雨,天地之氣,能如是之速合乎?洗皌答誦梵咒者,亦
    (立致風雨。)
    (天地之氣,能如是之刻期乎?故必兩義兼陳,其理始備。)
    (必規規然膠執一說,毋乃不通其變歟。)
    (里人王驢,耕於野,倦而枕塊以臥。)
    (忽見肩輿從西來,僕馬甚眾,輿中坐者先叔父儀南公也。)
    (怪公方臥疾,何以出行?急近前起居,公與語良久,乃向東北去。)
    (歸而聞公已逝矣。)
    (計所見僕馬,正符所焚紙器之數。)
    (僕人沈崇貴之妻,親聞驢言之。)
    (後月餘,驢亦病卒。)
    (知白晝遇鬼,終為衰氣矣。)
    (余第三女,許婚戈仙舟太僕子。)
    (年十歲,以庚戌夏至卒。)
先姚安:(先一日,病已革,時余以執事在方澤,女忽自語曰)今日初八,吾當明日辰刻
    去,猶及見吾父也。
    (問何以知之,瞑目不言。)
    (余初九日禮成歸邸,果及見其卒。)
    (卒時壁掛洋鐘,恰皍然鳴八聲,是亦異矣。)
    (膳夫楊義,粗知文字,隨姚安公在滇時,忽夢二鬼持臯票來拘,標名曰「楊皏
    (」。)
二 鬼:(義爭曰)我名楊義,不名楊皏,爾定誤拘!
二 鬼:字上尚有一點,是省筆義字。
先姚安:(義又爭曰)從未見義字如此寫,當仍是皏字,誤滴一墨點。
    (二鬼不能強而去。)
    (同寢者聞其囈語,殊甚了了。)
    (俄姚安公終養歸,義隨至平彝,又夢二鬼持票來,乃明明楷書楊義字。)
二 鬼:(義仍不服曰)我已北歸,當屬直隸城隍,爾雲南城隍,何得拘我?
二 鬼:(喧詬良久,同寢者呼之乃醒,自云)二鬼甚憤,似必不相捨。
    (次日行至滇南勝境坊下,果馬蹷墮地卒。)
    (余在烏魯木齊,畜數犬。)
    (辛卯賜環東歸,一黑犬曰四兒,戀戀隨行,揮之不去,竟同至京師。)
    (途中守行篋甚嚴,非余至前,雖僮僕不能取一物。)
    (稍近,輒人立怒齧。)
    
    
34**時間: 地點:
    (一日,過關展七達坂(達坂,譯言山嶺,凡七重,曲折陡峻,稱為天險。)
    (。)
    (車四輛,半在嶺北,半在嶺南,日已曛黑,不能全度。)
    (犬乃獨臥嶺巔,左右望而護視之,見人影輒馳視。)
二 鬼:(余為賦詩二首曰)『歸路無煩汝寄書,風餐露宿且隨予。夜深奴子酣眠後,為
    守東行數輛車。』、『空山日日忍饑行,冰雪崎嶇百廿程。我已無官何所戀,可
    憐汝亦太癡生。』
    (紀其實也。)
    (至京歲餘,一日,中毒死。)
二 鬼:(或曰)奴輩病其司夜嚴,故以計殺之,而托詞於盜,想當然矣。
    (余收葬其骨,欲為起塚,題曰「義犬四兒墓」。)
    (而琢石象出塞四奴之形,跪其墓前,各鐫姓名於胸臆,曰趙長明,曰于祿,曰
    (劉成功,曰齊來旺。)
二 鬼:(或曰)以此四奴置犬旁,恐犬不屑。
    (余乃止。)
    (僅題額諸奴所居室,曰「師犬堂」而已。)
二 鬼:(初翟孝廉贈余此犬時,先一夕,夢故僕宋遇叩首曰)念主人從軍萬里,今來服
    役。
    (次日得是犬,了然知為遇轉生也。)
    (然遇在時,陰險狡黠,為諸僕魁。)
    (何以作犬反忠藎?豈自知以惡業墮落,悔而從善歟?亦可謂善補過矣。)
    (神能化形,故狐之通靈者,可往來於一隙之中,然特自化其形耳。)
    (宋蒙泉言,其家一僕婦,為狐所媚,夜輒褫衣無寸縷,自窗櫺舁出,置於廊下
    (,共相戲狎。)
    (其夫露刃迫之,則門鍵不可啟,或掩扉以待,亦自能堅閉,僅於窗內怒詈而已
    (。)
    
    
35**時間: 地點:
    (一日,陰藏鳥銃,將隔窗擊之,臨期皒銃不可得。)
    (次日,乃見在錢櫃中。)
    (銃長近五尺,而櫃口僅尺餘,不知何以得入,是並能化他形矣。)
    (宋儒動言格物,如此之類,又豈可以理推乎?姚安公嘗言)
姚安公:狐居墟墓,而幻化室廬,人視之如真,但不知狐自視如何耳?狐具毛革,而幻化
    粉黛,人視之如真,不知狐自視又如何?不知此狐所幻化,彼狐視之更當如何?
    此真無從而推究也。
    (烏魯木齊把總蔡良棟言,此地初定時,嘗巡瞭至南山深處(烏魯木齊在天山北
    (,故呼曰南山。)
    (。)
    (日色薄暮,似見隔澗有人影,疑為瑪哈沁(額魯特語謂劫盜曰瑪哈沁,營伍中
    (襲其故名。)
    (伏叢莽中密偵之。)
    (見一人戎裝坐磐石上,數卒侍立,貌皆猙獰,其語稍遠不可辨,惟見指揮一卒
    (自石洞中呼六女子出。)
    (並姣麗白皙,所衣皆繪彩,各反縛其手,觳觫叩首跪,以次引至坐者前,褫下
    (裳伏地,鞭之流血,號呼悽慘,聲徹林谷,鞭訖逕去。)
    (六女戰慄跪送,望不見影,乃嗚咽歸洞。)
    (其地一射可及,而澗深崖陡,無路可通,乃使弓力強者,攢射對崖一樹。)
    (有兩矢著樹上,用以為識。)
    
    
36**時間: 地點:
    (明日迂迴數十里,尋至其處,則洞口塵封,秉炬而入,曲折約深四丈許,絕無
    (行跡。)
    (不知昨所遇者何神,其所鞭者又何物?生平所見奇事,此為第一。)
    (考《太平廣記》載,老僧見天人追捕飛天夜叉事,夜叉正是一好女,蔡所見似
    (亦其類歟?)
    (六畜充庖,常理也,然殺之過當,則為惡業。)
    (非所應殺之人而殺之,亦能報冤。)
    (烏魯木齊把總茹大業言,吉木薩游擊,遣奴入山尋雪蓮,迷不得歸。)
姚安公:(一夜,夢奴浴血來)在某山遇瑪哈沁,為臠食,殘骸猶在橋南第幾松樹下,乞
    往跡之。
    (游擊遣軍校尋至樹下,果血污狼藉,然視之皆羊骨。)
    (蓋圉卒共盜一官羊,殺於是也。)
    (猶疑奴或死他所。)
    (越兩日,奴得遇獵者引歸,始知羊假奴之魂,以發圉卒之罪耳。)
    (李媼,青縣人。)
    (乾隆丁已戊午間,在余家司灶,言其鄉有農家,居鄰古墓。)
    (所畜二牛,時登墓蹂踐。)
    (夜夢有人訶責之,鄉愚粗戇,置弗省。)
    (俄而家中怪大作,夜見二物,其巨如牛,蹴踏跳擲,院中盎甕皆破碎,如是數
    (夕。)
    (至移磟碡於房上,砰然滾落,火燄飛騰,擊搗衣砧為數段。)
    (農家恨甚,乃多借鳥銃,待其至,合手擊之,兩怪並應聲踣。)
    (農家大喜,急秉火出現,乃所畜二牛也。)
    (自是怪不復作,家亦漸落。)
    (憑其牛以為妖,俾自殺之,可謂巧於播弄矣。)
    (要亦乘其獷悍之氣,故得以假手也。)
    (獻縣城東雙塔村,有兩老僧共一庵。)
    (一夕,有兩老道士叩門借宿,僧初不允,道士)
道 士:釋道雖兩教,出家則一,師何所見之不廣?
    (僧乃留之。)
    (次日至晚,門不啟,呼亦不應。)
    (鄰人越牆入視,則四人皆不見,而僧房一物不失。)
    (道士行囊中藏數十金,亦具在。)
    (皆大駭,以聞於官。)
    (邑令粟公千鍾來驗,一牧童言村南十餘里外,枯井中似有死人。)
    (馳往視之,則四屍重疊在焉,然皆無傷。)
道 士:(粟公曰)一物不失,則非盜;年皆衰老,則非姦;邂逅留宿,則非仇;身無寸
    傷,則非殺。四人何以同死?四屍何以並移?門扃不啟,何以能出?距井皚遠,
    何以能至?事出情理之外。吾能鞫人,不能鞫鬼。人無可鞫,惟當以疑案結耳。
    (逕申上官,上官亦無可駁詰,竟從所議。)
道 士:(應山明公晟,健令也,嘗曰)吾至獻即聞是案,思之數年,不能解。遇此等事
    ,當以不解解之,一作聰明,則決裂百出矣。人言粟公憒憒,吾正服其憒憒也。
    (《左傳》言,深山大澤,實生龍蛇。)
    (小奴玉保,烏魯木齊流人子也。)
    (初隸特納格爾軍屯。)
    (嘗入谷追亡羊,見大蛇巨如柱,盤於高崗之頂,向日曬鱗。)
    (週身五色爛然,如堆錦繡。)
    (頂一角,長尺許,有群雉飛過,張口吸之,相距四五丈,皆翩然而落,如矢投
    (壺,心知羊為所吞矣。)
    (乘其未見,循澗逃歸,恐怖幾失魂魄。)
道 士:(軍吏鄔圖麟因言)此蛇至毒,而其角能解毒,即所謂吸毒石也。見此蛇者,攜
    雄黃數斤,於上風燒之,即委頓不能動。取其角,鋸為塊。癰疽初起時,以一塊
    著瘡頂,即如磁吸鐵,相黏不可脫。待毒氣吸出乃自落。置人乳中,浸出其毒,
    仍可再用。毒輕者乳變綠,稍重者亦青黯,極重者變黑紫。乳變黑紫者,吸四五
    次,乃可盡。餘一二次愈矣。
    (余記從兄懋園家有吸毒石,治癰疽頗驗。)
    (其質非木非石,至是乃知為蛇角矣。)
    (正乙真人能作催生符,人家多有之。)
    (此非禱雨驅妖,何與真人事?殊不可解。)
道 士:(或曰)道書載有二鬼,一曰語忘,一曰敬遺,能使人難產。知其名而書之紙,
    則去。
    (符或制此二鬼歟?夫四海內外,登產蓐者,殆恒河沙數,其天下只此語忘、敬
    (遺二鬼耶?抑一處各有二鬼,一家各有二鬼,其名皆曰語忘、敬遺也?如天下
    (止此二鬼,將週遊奔走而為厲,鬼何其勞?如一處各有二鬼,一家各有二鬼,
    (則生育之時少,不生育之時多,擾擾千百億萬,鬼無所事事,靜待人生育而為
    (厲,鬼又何其冗閒無用乎?或曰)
二 鬼:難產之故多端,語忘、敬遺其一也,不能必其為語忘、敬遺,亦不能必其非語忘
    、敬遺,故召將試勘焉。
    (是亦一解矣。)
    (第以萬一或然之事,而日日召將試勘,將至而有鬼,將驅之矣;將至而非鬼,
    (將且空返,不瀆神矣乎?即神不嫌瀆,而一符一將,是煉無數之將,使待幽王
    (之烽火。)
    (上帝且以真人一符,增置一神,如諸符共一將,則此將雖千手千目,亦疲於奔
    (命。)
    (上帝且以真人諸符,特設以無量化身之神供捕風捉影之役矣,能乎不能?然趙
    (鹿泉前輩有一符,傳自明代,曰高行真人精煉剛氣之所畫也。)
    (試之,其驗如響。)
    (鹿泉非妄語者,是則吾無以測之矣。)
    (俗傳張真人廝役皆鬼神,嘗與客對談,司茶者雷神也,客不敬,歸而震霆隨之
    (,幾不免。)
    (此齊東語也。)
    (憶一日,與余同陪祀,將入而遺其朝珠,向余借,余戲)
余 戲:雷部鬼律令行最疾,何不遣取?
    (真人為囅然。)
    (然余在福州使院時,老僕魏成,夜夜為祟擾。)
余 戲:(一夜,乘醉怒叱曰)吾主素與天師善,明日寄一札往,雷部立至矣!
    (應聲而寂。)
    (然則狐鬼亦習聞是語也。)
    (奴子王廷佐,夜自滄州乘馬歸。)
    (至常家磚河,馬忽辟易。)
    (黑暗中見大樹阻去路,素所未有也。)
    (勒馬旁過,此樹四面旋轉,當其前盤繞。)
    (數刻馬漸疲,人亦漸迷。)
    (俄所識木工國姓、韓姓從東來,見廷佐癡立,怪之,廷佐指以告。)
余 戲:(時二人已醉,齊呼曰)佛殿少一梁,正覓大樹。今幸而得此,不可失也!
    (各持斧鋸奔赴之,樹倏化旋風去。)
余 戲:(《陰符經》曰)禽之制在氣。
    (木妖畏匠人,正如狐怪畏獵戶。)
    (積威所劫,其氣燄足以懾伏之。)
    (不必其力之相勝也。)
    (寧津蘇子庾言,丁卯夏,張氏姑婦同刈麥,甫收拾成聚,有大旋風從西來,吹
    (之四散。)
    (婦怒,以鐮擲之,灑血數滴漬地上。)
    (方共檢尋所失,婦倚樹忽似昏醉,魂為人縛至一神祠。)
一 神:(神怒叱曰)悍婦乃敢傷我吏,速受杖!
一 神:(婦性素剛,抗聲曰)貧家種麥數畝,資以活命。烈日中婦姑辛苦,刈甫畢,乃
    為怪風吹散。謂是邪祟,故以鐮擲之,不虞傷大王使者。且使者來往,自有官路
    ,何以橫經民田敗人麥?以此受杖,實所不甘!
余 戲:(神俛首曰)其詞直,可遣去。
    (婦蘇而旋風復至,仍卷其麥為一處。)
余 戲:(說是事時,吳橋王仁趾曰)此不知為何神,不曲庇其私昵,謂之正直可矣。先
    聽膚受之訴,使婦幾受刑,謂之聰明,則未也。
一 神:(景州戈荔田曰)婦訴其冤,神即能鑒,是亦聰明矣。倘訴者哀哀,聽者憒憒,
    君更謂之何。
余 戲:(子庾曰)仁趾責人無已時,荔田言是。
    (四川藩司張公寶南,先祖母從弟也,其太夫人喜鱉臛。)
    
    
37**時間: 地點:
    (一日,庖人得巨鱉,甫斷其首,有小人長四五寸,自頸突出,繞鱉而走。)
    (庖人大駭仆地,眾救之蘇,小人已不知所往。)
    (及剖鱉,乃仍在鱉腹中,已死矣。)
    (先祖母曾取視之。)
    (先母時尚幼,亦在旁目睹。)
    (裝飾如職貢圖中回回狀:帽黃色,褶藍色,帶紅色,靴黑色,皆紋理分明如繪
    (,面目手足,亦皆如刻畫。)
先 祖:(館師岑生識之)此名鱉寶,生得之,剖臂納肉中,則啖人血以生。人臂有此寶
    ,則地中金銀珠玉之類,隔土皆可見。血盡而死,子孫又剖臂納之,可以世世富
    。
    (庖人聞之,大懊悔,每一念及,輒自批其頰。)
外祖母:(外祖母曹太夫人曰)據岑師所云,是以命博財也。人肯以命博,則其計多矣,
    何必剖臂養鱉?
    (庖人終不悟,竟自恨而卒。)
    (孤樹上人,不知何許人,亦不知其名。)
    (明崇禎末,居景城破寺中。)
    (先高祖厚齋公嘗贈以詩。)
外祖母:(一夜,燈下誦經,窗外窸窣有聲,似人來往,呵問)為誰?
先 祖:(朗應曰)身是野狐,為聽經來此。
外祖母:某剎法筵最盛,何不往聽?
先 祖:渠是有人處誦經,師是無人處誦經也。
    (後為厚齋公述之。)
先 祖:(厚齋公曰)師以此語告我,亦是有人處誦經矣。
    (孤樹憮然者久之。)
    (李太白夢筆生花,特睡鄉幻景耳。)
    (福建陸路提督馬負公書,性耽翰墨,稍暇即臨池。)
    
    
38**時間: 地點:
    (一日,所用巨筆懸架上,忽吐燄,光長數尺,自毫端倒注於地。)
    (復逆卷而上,蓬蓬然,逾刻乃斂。)
    (署中弁卒皆見之。)
    (馬公畫為小照,余嘗為題詩。)
    (然馬公竟卒於官,則亦妖而非瑞矣。)
    (史少司馬抑堂,相國文靖公次子也。)
    (家居時忽無故眩瞀,覺魂出門外,有人掖之登肩輿。)
    (行數里矣,復有肩輿,自後追至,疾呼。)
    (且往視之,則文靖公也。)
先 祖:(抑堂下輿叩謁,文靖公語之曰)爾尚有子孫未出世,此時詎可前往?
    (揮舁者送歸。)
    (霍然而醒,時年七十四。)
    (次年舉一子,越兩年又舉一子,果如文靖公之言。)
    (此抑堂七十八歲時,至京師親為余言。)
    (第六卷 灤陽消夏錄六)
    (烏什回部將叛時,城西有高阜,云其始祖墓也。)
    (每日將暮,輒見巨人立墓上,面闊逾一尺,翹首向東,若有所望。)
    (叛黨殄滅後,乃不復見。)
先 祖:(或曰)是知劫運將臨,待收其子孫之魂也。
外祖母:(或曰)東望者示其子孫,有兵自東來,早為備也。
先 祖:(或曰)回部為西域向東者,面內也,示其子孫不可叛也。
    (是皆不可知。)
    (其為烏什將滅之妖孽,則無疑也。)
    (宏恩寺僧明心言,上天竺有老僧,嘗入冥,見猙獰鬼卒,驅數千人在一大公廨
    (外,皆褫衣反縛。)
    (有官南面坐,吏執簿唱名,一一選擇精粗,揣量肥脊,若屠肆之鬻羊豕,意大
    (怪之。)
先 祖:(見一吏去官稍遠,是舊檀越,因合掌問訊)是悉何人?
冥 吏:諸天魔眾,皆以人為糧,如來運大神力攝伏魔王,皈依五戒。而部族聚伙,叛服
    不常。皆曰:『自無始以來,魔眾食人,如人食穀。佛能斷人食穀,我即不食人
    。』如是嘵嘵。即彼魔王亦不能制。佛以孽海洪波,沉淪不返,無間地獄,已不
    能容,乃牒下閻羅,欲移此獄囚,充彼噉噬,彼腹得果,可免荼毒生靈。十王共
    議,以民命所關,無如守令,造福最易,造禍亦深,唯是種種冤愆,多非自作,
    冥司業鏡,罪有攸歸。其最為民害者,一曰吏,一曰役,一曰官之親屬,一曰官
    之僕隸。是四種人,無官之責,有官之權。官或自顧考成,彼則惟知牟利,依草
    附木,怙勢作威,足使人敲髓灑膏,吞聲泣血。四大洲內,唯此四種惡業至多,
    是以清我泥犁,供其湯鼎。以白晳者、柔脆者、膏腴者,充魔王食;以粗材充眾
    魔食。故先為差別,然後發遣。其間業稍輕者,一經臠割烹炮,即化為烏有;業
    重者,拋餘殘骨,吹以業風,還其本形,再供刀俎,自二三度至千百度不一;業
    最重者,乃至一日化形數度,割剔燔炙無已時也。
先 祖:(僧額手曰)誠不如削髮出塵,可無此慮。
冥 吏:不然。其權可以害人,其力即可以濟人。靈山會上原有宰官,即此四種人,亦未
    嘗無逍遙蓮界者也。
    (語訖,忽寤僧有姪在一縣令署,急馳書促歸,勸使改業。)
    (此事即僧告其姪,而明心在寺得聞之。)
    (雖語頗荒誕,似出寓言,然神道設教,使人知畏,亦警世之苦心,未可繩以妄
    (語戒也。)
    (滄州瞽者劉君瑞,嘗以弦索來往余家。)
    (言其偶有林姓者,一日薄暮,有人登門來喚,曰)
瞽 者:某官舟泊河干,聞汝善彈詞,邀往一試,當有厚賚。
    (即促抱琵琶,牽其竹杖導之往。)
    (約四五里,至舟畔,寒溫畢,聞主人指揮曰)
主 人:舟中炎熱,坐岸上奏技,吾倚窗聽之可也。
    (林利其賞,竭力彈唱。)
    (約略近三鼓,指痛喉乾,求滴水不可得。)
    (側耳聽之,四圍男女雜坐,笑語喧囂,覺不似仕宦家,又覺不似在水次。)
主 人:(輟弦欲起,眾怒曰)何物盲賊,敢不聽使令!
    (眾手交捶,痛不可忍。)
    (乃哀乞再奏。)
    (久之,聞人聲漸散,猶不敢息。)
忽 聞:(忽聞耳畔呼曰)林先生何故日尚未出,坐亂塚間演技?取樹下早涼耶?
    (矍然驚問,乃其鄰人早起販鬻過此也。)
    (知為鬼弄,狼狽而歸。)
忽 聞:(林姓素多心計,號曰「林鬼」,聞者咸笑曰)今日鬼遇鬼也!
先姚安:里有白以忠者,偶買得役鬼符咒一冊,冀借此演搬運法,或可謀生。乃依書置諸
    法物,月明之夜,作道士裝,至墟墓間試之。據案對書誦咒,果聞四面啾啾聲。
    俄暴風突起,卷其書落草間,為一鬼躍出攫去,眾鬼嘩然並出,曰:『爾恃符咒
    拘遣我,今符咒已失,不畏爾矣。』聚而攢擊。以忠踉蹌奔逃,背後瓦礫如驟雨
    ,僅得至家。是夜瘧疾大作,困臥月餘,疑亦鬼為祟也。
    
    
39**時間: 地點:
    (一日訴於姚安公,且慚且憤。)
姚安公:幸哉。爾術不成,不過成一笑柄耳。倘不幸術成,安知不以術賈禍?此爾福也,
    爾又何尤焉?
    (從姪虞惇所居宅,本村南舊圃也,未築宅時,四面無居人。)
姚安公:(一夕,灌圃者田大,臥井旁小室,聞牆外詬爭聲,疑為村人,隔牆問曰)爾等
    為誰,夜深無故來擾我?
其 一:(其一呼曰)一事求大哥公論,不知何處客鬼強入我家,調我婦,天下有是理耶
    ?
其 一:(其一呼曰)我自攜錢赴聞家廟,此婦見我嬉笑,邀我入室,此人突入奪我錢,
    天下又有是理耶?
    (田知是鬼,噤不敢應。)
二 鬼:(二鬼並曰)此處不能了此事,當訴諸土地耳。
    (喧喧然向東北去。)
    (田次日至土地祠,問廟祝,乃寂無所聞。)
    (皆疑田妄語。)
二 鬼:(臨清李名儒曰)是不足怪,想此婦和解之矣。
    (眾為粲然。)
    (乾隆己未,余與東光李雲舉、霍養仲,同讀書生雲精舍。)
    (一夕,偶論鬼神,雲舉以為有,養仲以為無。)
    (正辯詰間,雲舉之僕卒然曰)
書 生:世間原有奇事,倘奴不身經,雖奴亦不信也。嘗過城隍祠前叢塚間,失足踏破一
    棺。夜夢城隍拘去,云有人訴我毀其室。心知是破棺事,與之辯曰:『汝室自不
    合當路,非我侵汝。』鬼又辯曰:『路自上我屋,非我屋故當路也。』城隍微笑
    顧我曰:『人人行此路,不能責汝;人人踏之不破,何汝踏破?亦不能竟釋汝,
    當償之以冥鏹。』既而曰:『鬼不能自葺棺,汝覆以片板,築土其上可也。』次
    日如神教,仍焚冥鏹,有旋風捲其灰去。一夜,復過其地,聞有人呼我坐,心知
    為曩鬼,疾馳歸。其鬼大笑,音磔磔如梟鳥。迄今思之,尚毛髮悚然也。
二 鬼:(養仲謂雲舉曰)汝僕助汝,吾一口不勝兩口矣,然吾終不能以人所見為我所見
    。
書 生:(雲舉曰)使君鞫獄,將事事目睹而後信乎?抑以取證眾口乎?事事目睹,無此
    理;取證眾口,不以人所見為我所見乎?君何以處焉?
    (相與一笑而罷。)
    (莆田林教授清標言,鄭成功據台灣時,有粵東異僧泛海至,技擊絕倫,袒臂端
    (坐,斲以刃,如中鐵石。)
    (又兼通壬遁風角,與論兵,亦娓娓有條理。)
    (成功方招延豪傑,甚敬禮之。)
    (稍久,漸驕蹇,成功不能堪,且疑為間諜,欲殺之而懼不克。)
書 生:(其大將劉國軒曰)必欲除之,事在我。
書 生:(乃詣僧款洽,忽請曰)師是佛地位人,但不知遇摩登伽,還受攝否?
二 鬼:(僧曰)參寥和尚,久心似沾泥絮矣。
書 生:(劉因戲曰)欲以劉王大體雙一驗道力,使眾彌信心,可乎?
    (乃選孌童倡女姣麗善淫者十許人,布茵施枕,恣為媟狎於其側,柔情曼態,極
    (天下之妖惑。)
    (僧談笑自若,似無見聞。)
    (久忽閉目不視,國軒拔劍一揮,首已歘然落矣。)
書 生:(國軒曰)此術非有鬼神,特練氣自固耳。心定則氣聚,心一動則氣散矣。此僧
    心初不動,故敢縱觀,至閉目不視,知其已動而強制,故刃一下而不能禦也。
    (所論頗入微,但不知椎埋惡少,何以能見及此?其縱橫鯨窟十餘年,蓋亦非偶
    (矣。)
    (朱公晦庵嘗與五公山人散步城南,因坐樹下談《易》。)
忽 聞:(忽聞背後語曰)二君所論,乃術家易,非儒家易也。
忽 聞:(怪其適自何來)已先坐此,二君未見耳。
忽 聞:(問其姓名)江南崔寅。今日宿城外旅舍,天尚未暮,偶散悶閒行。
忽 聞:(山人愛其文雅,因與接膝究術家儒家之說,崔曰)聖人作《易》,言人事也,
    非言天道也;為眾人言也,非為聖人言也。聖人從心不逾矩,本無疑惑,何待於
    占?惟眾人昧於事幾,每兩歧罔決,故聖人以陰陽之消長,示人事之進退,俾知
    趨避而已。此儒家之本旨也。顧萬物萬事,不出陰陽,後人推而廣之,各明一義
    。楊簡王宗傳,闡發心學,此禪家之易,源出王弼者也;陳摶邵康節,此道家之
    易,源出魏伯陽者也;術家之易,衍於管郭,源於焦京,即二君所言是矣。易道
    廣大,無所不包,見智見仁,理原一貫。後人忘其本始,反以旁義為正宗,是聖
    人作易,但為一二上智設,非千萬世垂教之書,千萬人共喻之理矣。經者常也,
    言常道也;經者逕也,言人所共由也。曾是《六經》之首,而詭秘其說,使人不
    可解乎?
忽 聞:(二人喜其詞致,談至月上未已,詰其行蹤,多世外語,二人謝曰)先生其儒而
    隱者乎?
書 生:(崔微哂曰)果為隱者,方韜光晦跡之不暇,安得知名?果為儒者,方返躬克己
    之不暇,安得講學?世所稱儒稱隱,皆膠膠擾擾者也,吾方惡此而逃之。先生休
    矣,毋污吾耳!
    (剨然長嘯,木葉亂飛,已失所在矣。)
    (方知所見非人也。)
    (南皮許南金先生,最有膽。)
    (在僧寺讀書,與一友共榻,夜半,見北壁燃雙炬。)
    (諦視,乃一人面出壁中,大如箕,雙炬其目光也。)
    (友股栗欲死,先生披衣徐起曰)
先 生:正欲讀書,苦燭盡,君來甚善。
    (乃攜一冊背之坐,誦聲琅琅。)
    (未數頁,目光漸隱,拊壁呼之,不出矣。)
    (又一夕如廁,一小童持燭隨,此面突自地湧出,對之而笑,童擲燭仆地。)
先 生:(先生即拾置怪頂)燭正無台,君來又甚善。
    (怪仰視不動,先生)
先 生:君何處不可往,乃在此間?海上有逐臭之夫,君其是乎?不可辜君來意。
    (即以穢紙試其口。)
    (怪大嘔吐,狂吼數聲,滅燭而沒。)
    (自是不復見。)
先 生:(先生嘗曰)鬼魅皆真有之,亦時或見之。惟檢點生平,無不可對鬼魅者,則此
    心自不動耳。
    (戴東原言,明季有宋某者,卜葬地,至歙縣深山中。)
先 生:(日薄暮,風雨欲來,見崖下有洞,投之暫避,聞洞內人語曰)此中有鬼,君勿
    入。
書 生:汝何以入?
先 生:身即鬼也。
先 生:(宋請一見)與君相見,則陰陽氣戰,君必寒熱小不安,不如君癎火自衛,遙作
    隔座談也。
書 生:(宋問)君必有墓,何以居此?
先 生:吾神宗時為縣令,惡仕宦者貨利相攘,進取相軋,乃棄職歸田。歿而祈於閻羅,
    勿輪迴人世,遂以來生祿秩,改注陰官。不虞幽冥之中,相攘相軋,亦復如此,
    又棄職歸墓。墓居群鬼之間,往來囂雜,不勝其煩,不得已避居於此。雖淒風苦
    雨,蕭索難堪,較諸宦海風波,世途機穽,則如生忉利天矣。寂歷空山,都忘甲
    子,與鬼相隔者,不知幾年,與人相隔者,更不知幾年。自喜解脫萬緣冥心造化
    ,不意又通人跡,明朝當即移居。武陵漁人,勿再訪桃花源也。
    (語訖,不復酬對,問其姓名,亦不答。)
    (宋攜有筆硯,因濡墨大書「鬼隱」兩字於洞口而歸。)
    (陽曲王近光言,冀寧道趙公孫英有兩幕友,一姓喬,一姓車,合僱一騾轎回籍
    (。)
趙 公:(趙公戲以其姓作對曰)喬,車二幕友,各乘半轎而行。
    (恰皆轎之半字也。)
    (時署中召仙,即舉以請對,乩判)
乩 判:此是實人實事,非可強湊而成。
乩 判:(越半載,又召仙乩,忽判曰)前對吾已得之矣:『盧、馬兩書生,共引一驢而
    走。』
又 判:四日後,辰巳之間,往南門外候之。
    
    
40**時間: 地點:
    (至期遣役偵視,果有盧、馬兩生,以一驢負新科墨卷,赴會城出售。)
趙 公:(趙公笑曰)巧則誠巧,然兩生之受侮深矣。
    (此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雖仙人亦忍俊不禁也。)
    (先祖有莊,曰廠里,今分屬從弟東白家。)
    (聞未析箸時,場中一柴垛,有年矣。)
    (云狐居其中,人不敢犯。)
    (偶佃戶某,醉臥其側,同輩戒勿觸仙家怒。)
    (某不聽,反肆詈。)
忽 聞:(忽聞人語曰)汝醉,吾不較,且歸家睡可也。
    (次日詣園守瓜,其婦擔飯來饁,遙望團焦中,一紅衫女子與夫坐,見婦驚起,
    (倉卒逾垣去。)
    (婦故妒悍,以為夫有外遇也,憤不可忍,遽以擔痛擊。)
    (某百曰不能自明,大受箠楚。)
    (婦手倦稍息,猶喃喃毒詈。)
    (忽聞樹梢大笑聲,方知狐戲報之也。)
    (吳惠叔言,其鄉有巨室,惟一子,嬰疾甚劇。)
忽 聞:(葉天士診之曰)脈現鬼證,非藥石所能療也。
    (乃請上方山道士建醮。)
    (至半夜,陰風颯然,壇上燭光俱黯碧,道士橫劍瞑目,若有所睹。)
既 而:(既而拂衣竟出)妖魅為厲,吾法能祛。至夙世冤愆,雖有解釋之法,其肯否解
    釋,仍在本人。若倫紀所關,事干天律,雖綠章拜奏,亦不能上達神霄。此祟乃
    汝父遺一幼弟。汝兄遺二孤姪,汝蠶食鯨吞幾無餘瀝,又焭焭孩稚視若路人,至
    饑飽寒溫,無可告語,疾痛痾癢,任其呼號。汝父茹痛九泉,訴於地府,冥官給
    牒,俾取汝子以償冤。吾雖有術,只能為人祛鬼,不能為子驅父也。
    (果其子不久即逝,後終無子。)
    (竟以姪為嗣。)
    (護持寺在河間東四十里,有農夫于某,家小康。)
    (一夕,于外出,劫盜數人從屋簷躍下,揮巨斧破扉,聲丁丁然。)
    (家惟婦女弱小,伏枕戰慄,聽所為而已。)
    (忽所畜二牛,怒吼躍入,奮角與盜鬥,梃刃交下,鬥愈力。)
    (盜竟受傷,狼狽去。)
    (蓋乾隆癸亥,河間大饑,畜牛者不能芻秣,多鬻於屠市。)
    (是二牛至屠者門,哀鳴伏地不肯前,于見而心惻,解衣質錢贖之,忍凍而歸。
    ()
    (牛之效死固宜。)
    (惟盜在內室,牛在外廄,牛何以知有警?且牛非矯捷之物,外扉堅閉,何以能
    (一躍逾牆?此必有使之者矣。)
    (非鬼神之為而誰為之?此乙丑冬在河間歲試,劉東堂為余言。)
    (東堂即護持寺人,云親見二牛,各身披數刃也。)
    (芝稱瑞草,然亦不必定為瑞。)
    (靜海元中丞在甘肅時,署中生九芝,因以自號,然不久即罷官。)
    (舅氏安公五占,停柩在室,忽柩上生一芝,自是子孫式微。)
    (今已無齠齔。)
    (蓋禍福將萌,氣機先動,非常之兆,理不虛來,第為休為咎,不能預測耳。)
先兄晴:(先兄晴湖則曰)人知兆發於鬼神,而人事應之;不知實兆發於人事,而鬼神應
    之。亦未始不可預測也。
    (大學士伍公彌泰言,向在西藏,見懸崖無路處,石上有天生梵字大悲咒,字字
    (分明,非人力所能,亦非人跡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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