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 至 第一四〇
１３１＊＊時間： 地點：
（且說建文見那官看得緊，未免心中突突。）
（祇等那官過去，急趕到前邊，尋見兩和尚，與程濟說知撞見官府留心看他之事
（。）
程 濟：（程濟忙以手加額道）吾師又一難過了。
建 文：這員官，我有些認得他，卻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
程 濟：師尚認得此官，此官豈有不識師之理。識而不問，亦忠臣也。
建 文：（建文點頭道）恐人心不測。
（遂急急入吳而來。）
（至八月初九日，船到黃溪，天色將瞑，師上岸先行，兩僧一道收拾了衣缽，就
（隨在後。）
（師到了仲彬家，因前往久路熟，竟突入前堂。）
（原來仲彬自得了牛景先之信，便朝夕在堂等候。）
（忽見師至，大喜，即款至後堂。）
（不多時，兩僧一道也到。）
（仲彬家酒是備端正的，隨即獻上。）
（師大喜，遂欣然而飲。）
（飲至半酣，忽向楊、葉、程三弟子道）
仲 彬：可痛飲此宵，我明辰當即去矣。
仲 彬：（仲彬大驚道）師何出此言，弟子望師，不啻飢渴，今幸師至，快不可言，即留
數月，亦不滿願，奈何限於明辰，豈弟子事師之念，有不誠乎？
建 文：非也。眾弟子之心，可表天日，可泣鬼神，何況於我。我欲速去者，因新主尚苛
求於我也。我前日到四安，遇一冠蓋顯臣，見我注目細看，定然認得。彼雖一時
礙於名分，不便作惡，歸必暗暗奏知朝廷。若明知我在，必然追求我。無處追求
，必波及通臣之家。東南逋臣，第一要數汝，有禍自然先及汝。我之速去者，為
汝計也。
仲 彬：師若憂禍及弟子，弟子自甘之，請師勿慮。
建 文：留我者，願我安也。我心惶惶，強留何益？
仲 彬：（仲彬默然半晌道）師即急行，亦須十日。
程 濟：行止隨緣，何必諄諄斷定。
（建文見仲彬留意殷勤，住了三日，至十三日，始決意往浙。）
（仲彬亦請隨行，遂分兩路，師與四人一路，景先、仲彬一路。）
（既至杭州，恐有人識認，遂悄悄住在淨慈寺內，暗暗與兩和尚一道人，以及景
（先、仲彬，流覽那兩峰六橋之勝，甚覺快暢。）
（留連了二十三日，方渡造江去，要遊天台。）
（不期牛景先忽然患病，不能從行，留在寺中養病，又不期師行後，竟一病不起
（，奄然而逝。）
（祇因這一逝，有分教：
（ 往來漸獨，道路愈孤。）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耶水難留再至蜀 西平多故遁入山）
１３２＊＊時間： 地點：
（話說建文渡過錢塘江，乃是九日。）
（到了重九這日，方登天台遊賞。）
（忽見馮㴶約會了金焦、蔡運、劉伸，同走到面前謁師。）
（大家相見甚喜，遂相攜在雁宕、石梁各處，遊賞了三十九日，方纔議別。）
（蔡運不願復歸，也就祝髮，自號雲門僧，留住在會稽雲門寺。）
（馮㴶、劉伸、仲彬各各別去，建文依舊同兩僧一道，從舊路而回。）
１３３＊＊時間： 地點：
（一日行到耶溪，因愛溪水澄清，就坐在溪邊石上歇腳。）
（建文忽遠遠望見隔溪沙地上，坐著一個樵夫，用手在淺沙上劃來劃去，就象寫
（字一般，因指與他三人道）
建 文：你們看，隔溪這個樵子的模樣，好似廖平。
建 文：（三人看了）正是他。
程 濟：（程濟因用手遠招道）司馬老樵，文大師在此。
（那樵子聽見，慌忙從溪傍小橋上，轉了過來。）
程 濟：（看見大師，便哭拜道）弟子祇道今生不能見師，不料今日這裏相逢！
（建文扶他起來，亦大慟道）
建 文：我前日避難逃去，常恐遺禍於你。後馮㴶來報知汝家無恙，我心纔放下。但不知
你為何逃遁至此？
廖 平：知府捉師不著，明知是我放走，無奈不得，卻暗暗申文，叫撫按起我做官，便好
追求。我聞知此信，所以走了。
建 文：我前過襄陽，打聽得知府已去任。汝今回去或亦不妨。
廖 平：弟子行後，家人已報府縣死於外矣，今歸豈非誆君？
建 文：汝若不歸，則流離之苦，皆我累你。
廖 平：弟子之苦，弟子所甘，師不足念。但師東流西離，弟子念及，未免傷心耳。欲留
師歸宿，而茅屋毫無供給，奈何奈何！
（建文聽了，愈覺慘然，遂相攜而行，直送三十里，方痛哭分別而去。）
（建文師弟四人，向蜀中而來。）
（到了永樂三年，要回雲南，行至重慶府，覺身子有些不爽，要尋個庵院，暫住
（幾日，養養精神，方好再行。）
（因四下訪問，有人指點道）
永 樂：此處並無大寺院，惟有向西二里，有一村坊，叫做善慶里。里中有個隱士，姓杜
名景賢，最肯在佛面上做工夫。曾蓋了一個庵兒，請一位雪庵師父，在內居住。
你們去投他，定然相留。
（建文師弟聽了，就尋善慶里庵裏來。）
（走到庵中，叫聲雪庵，雪庵聽見，因走出來，彼此相見，各各又驚又喜。）
（你道為何？原來這雪庵和尚，是建文帝的朝臣，叫做吳成學，自遭建文之難，
（便棄官削髮為僧，自稱雪庵。）
（恐近處有人知覺，遂遁至四川重慶府住下，訪知善慶里杜景賢為人甚有道氣，
（因往投之。）
（杜景賢一見，知非常人，因下榻相留，朝夕談論，十分相契，遂造一間靜室，
（與雪庵居住。）
（當日出來，與建文相見，各各認得，驚喜交集。）
建 文：原來雪庵就是你。
永 樂：（雪庵道）弟子哪裏不訪師？並無消息，誰知今日這裏相逢！
（因以弟子禮拜見了，又與三人見禮。）
（就請師到房中，各訴變後行藏，悲一回，感一回，又歎息一回。）
（建文住了幾日，因見庵門無匾額，又見案有觀音經，因寫了「觀音庵」三個大
（字，懸於庵前。）
（杜景賢聞知庵中又到了高僧，便時時來致殷勤。）
（建文因住得安妥，便住了一年。）
（直到永樂四年三月，方纔別了雪庵，又往雲南。）
（到了雲南，建文問程濟道）
建 文：我今欲投西平侯沐晟家去住，你以為何如？
（程濟聽了，默然半晌，方說）
方孝儒：該去，該去，此天意也。
建 文：（建文著驚道）汝作此狀，莫非又是難麼？
程 濟：難雖是難，卻一痕無傷，請師勿慮。
建 文：事既如此，慮亦無用。但他一個侯門，我一個遊僧，如何入去與他相見？
程 濟：若要照常通名請謁，假名自然拒絕，真名豈不漏泄，斷乎不可。我看這四月十五
日巳時，開門在南，太陰亦在南，待弟子用些小術，借太陰一掩，吾師竟入可也
。
（你道建文為何要見沐晟？祇因這沐晟，乃西平侯沐春之弟。）
（建文即位時，沐春卒，沐晟來襲爵，建文愛他青年英俊，時時召見，賜宴賜物
（，大加恩禮，有此一段情緣，故建文想見。）
１３４＊＊時間： 地點：
（這日聽見程濟說得神奇，不敢不聽。）
（等到十五日巳時，果然見沐晟開門升堂，遂不管好歹，竟闖進門來。）
（真也奇怪，就像沒人看見的一般，讓他搖搖擺擺，直走上堂，將手一舉道）
建 文：將軍請了，別來物是人非，還認得貧僧麼？
（沐晟見那僧來的異樣，不覺心動。）
（再定睛細看，認的是建文帝，驚得直立起來。）
（一時人眾，不敢多言，祇說一聲）
建 文：老師幾時到此？
（就吩咐掩門，叫人散去。）
建 文：（將建文請入後廳，伏地再拜道）小臣不知聖駕到此，罪該萬死！
建 文：（建文忙扶他起來）此何時也，怎還如此稱呼？此雖將軍忠不忘君之雅意，然禍
患相關，卻非愛我，切宜戒之。
（沐晟受命，亦作師弟稱呼，就留師在府中住下。）
（不期此時安南國王胡低不靖，永樂差嚴震直作使臣，到雲南詔沐晟發兵往征。
（）
（宣過了詔書，到第二日，要回朝復命，來辭沐晟，忽看見一個和尚走進去。）
（沐晟便吩咐掩門，不容相見。）
１３５＊＊時間： 地點：
（此時建文做和尚，出亡在外的消息，已有人傳說在嚴震直耳朵裏，今日又親眼
（看見，怎不猜疑到此，遂趨近沐晟，低低說道）
建 文：犬馬之心，正苦莫申；今幸舊君咫尺，敢望老總戎曲賜一見。
建 文：（沐晟聽了，假驚道）舊君二字，關禍害不小，天使何輕出此言？
程 濟：（嚴震直道）老總戎休要忌我，我已親眼看見。同是舊臣，自同此忠義，斷無他
念。
建 文：（沐晟暗想）他看見是真，若苦苦推辭，恐不近人情，轉要觸怒。
祇 得：（祇得低低說道）天使既念舊君如此，自同此肝膽，同此死生，但須謹慎。
（遂入內與建文說知，隨引震直入見。）
（震直入到內廳，看見建文一個九重天子，今為萬里孤僧，不勝痛楚，因哭拜道
（）
建 文：為臣事君不終，萬死，萬死！
建 文：（建文亦泣道）變遷改革，此係天命，舉國盡然，非一人之罪。今還戀戀，便足
斷跡夷齊。但須慎言，使得保全餘生，則庶幾無負。
建 文：（震直聽了，哽咽不能出聲，惟說道）臣愧其無辭，但請以死，明心而已。
（遂再拜辭出，歸到旅舍。）
（忽忽如有所失，竟吞金而死。）
（地方官見使臣死了，自然備棺衾收殮，申文上司。）
（上司自然奏聞天子。）
建 文：（沐晟聽知，暗暗與建文商議道）震直一死，固是滅口明心之念。但死得太急，
地方官奏報朝廷，朝廷未免動疑，又要苛求。雖昨日之見，無人得知。但府中耳
目眾多，不可不防。況晟今又奉詔南征，師居此地，恐不穩便。
建 文：汝言是也。
（因問程濟，程濟）
程 濟：居此者，正師之一難也。今雖已過，自宜遠隱，以避是非。
（師方大悟，遂別沐晟出來。）
因問程：（又問程濟）出便出來了，卻於何處去隱？
程 濟：隱不厭山深。弟子聞永昌白龍山，僻在西南，甚是幽邃，可到那裏，自創一居，
方可常住。
建 文：此言有理。
（大家遂同至永昌白龍山，選擇了一塊秘密之地。）
１３６＊＊時間： 地點：
（此時因有沐晟所贈，賢能二和尚，遂伐木結茆，造成一座小庵，請師居住。）
（到永樂五年七月間，住了一年有餘，雖喜平安，卻不抄不化，早已無布無食，
（漸近飢寒。）
（程濟無奈，祇得出來四下行乞。）
１３７＊＊時間： 地點：
（一日行乞到市中，忽遇見史仲彬，兩人皆大喜，仲彬忙問道）
仲 彬：如今師在哪裏？
程 濟：師如今在白龍山上，結茆為庵，草草棲身。你為何獨身到此？
仲 彬：我非獨身。我因放師不下，遂約了何洲、郭節、程亨同來訪師。料師必在雲南，
故相伴而來。因路上聞得朝廷遣都給事胡熒，往來湘湖雲貴，秘密訪師。故我四
人不敢作夥招彰，夜雖約了同宿，當日裏則各自分行。這兩日，因我尋不著，正
苦莫可言。今幸相遇，方不辜負我心。
（說罷，就引程濟到寄宿之處，候何洲、郭節、程亨。）
（三人齊歸了，與程濟相見過，算計夜行。）
１３８＊＊時間： 地點：
（此時是七月十八夜，月上皎潔，彼此相攜出門。）
（上下山坡，坐坐行行，直行了二十餘里，方到庵前。）
（天已亮了，程濟叩庵，應能和尚開門，看見仲彬四人，忙入報師。）
（仲彬四人，亦隨入而拜於榻前，建文喜而起坐榻上。）
（眾人問候了一番，各各淚下。）
（隨即取出禮物獻上，建文一一收了。）
１３９＊＊時間： 地點：
（自此情興頗暢，因率仲彬等四人，日日在白龍山遊賞以為樂。）
（住了月餘，四人要辭去，建文不捨。）
（許何洲、郭節、程亨三人先行，又留仲彬住到永樂六年三月，方許其行。）
（到臨行日，建文親送，痛哭失聲，再三囑咐道）
建 文：今後慎勿再來。道路修阻，一難也；關津盤詰，二難也；況我安居，不必慮也！
（仲彬受命而去。）
（建文在庵中，住過了兩年，乃是永樂八年。）
（這兩年中，眾弟子常常來問候建文，不至寂寞。）
１４０＊＊時間： 地點：
仲 彬：（一日說道）想我終身，祇合投老於此處。
程 濟：（程濟笑道）且住過了一年，再算計也不遲。
建 文：（建文驚問道）為何住過一年，又要算計，莫非又有難麼？
（程濟笑而不言。）
（不期到永樂九年，地方報知府縣說）
永 樂：白龍山庵中，常有不僧不俗之人，往來棲止，或歌或哭，蹤跡可疑。恐害地方，
求老爺作主。
（府縣聽了，竟行牌地方，叫將白龍山庵拆毀。）
（祇因這一拆毀，有分教：
（ 困龍方伏地，驚雀又移巢。）
（不知後來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忠心從亡惜身亡 立志遜國終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