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 地點：
（這日，有酒在慶壽寺請客。）
（客散了，張玉）
張 玉：我在這寺裏半日，住持是誰，何不來見我？
燕 王：（管事僧答道）住持法名道衍，有些瘋癲，每日祇是遊行，寺中應酬之事，全不
管帳。因他是皇帝差來的，無人敢說他。
張 玉：就是皇帝差來，不過是一個和尚，如何這等大？可叫他來見我。
燕 王：（管事僧道）如今不知往哪裏去了。
（說完，祇見道衍偏袒一領破衣，歪戴一頂僧帽，高視闊步，走進寺來。）
燕 王：（管事僧看見，忙迎著說道）燕府張爺在此，老爺禮當接見。
道 衍：燕府張爺，想是張玉了。他是個豪傑，我正要見他。
道 衍：（遂走進殿來，對著張玉拱手道）張老先請了。
（張玉此時聽見叫他名字，又說他是豪傑，心下已有幾分聳動，因假怒道）
張 玉：你大則大不過是一個和尚，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如何這等放肆？
道 衍：（道衍笑道）你這老先兒，也算是一個人物，怎麼不達世務？我雖是一個和尚，
若無隆中抱負，渭水才能，也不到這裏來做住持了。
（張玉聽了，忙離席施禮道）
張 玉：老師大才，傾慕久矣。此特戲耳。
（說罷，二人促膝坐談。）
（道衍文談孔孟，武說孫吳，講得津津有味。）
（把一個張玉說得心花都開，連連點頭道）
張 玉：我張玉閱人多矣，從未曾見如老師這等學問。明日當與千歲說知，自有優待。
（遂別了道衍。）
燕 王：（到次日來見燕王）殿下日日去天下求訪異人，如今有一個異人在目前，怎不刮
目？
燕 王：誰是異人？
張 玉：慶壽寺住持道衍。臣昨日會見，談天說地，真異人也。
燕 王：此僧寡人向亦知他，故招他到此。但他瘋瘋癲癲，恐他口嘴不穩，惹出事來，故
暫時疏他。
張 玉：此人外雖瘋癲，內有權術，非一味瘋癲者，決不至敗事。殿下不可久疏，恐冷賢
者之心。
燕 王：（燕王點頭道）是。
（因命人召道衍入內殿相見。）
燕 王：張玉說你有文武異才，一時也難驗較。寡人聞古之聖賢，皆明易理。你今既擅多
才多藝，未知能卜乎？
道 衍：能卜。臣已知殿下要臣卜問，現帶有卜問之具在此。
道 衍：（隨於袖中取出三個太平銅錢，遞與燕王道）請殿下自家禱祝。
（燕王接了銅錢，暗暗禱祝了，又遞與道衍。）
（道衍就案上連擲了數次，排成一卦）
道 衍：此卦大奇！初利建侯，後變飛龍在天。殿下將無要由王位而做皇帝麼？
（燕王聽了，忽然變色，因叱道）
燕 王：你這瘋和尚，不要胡說！
道 衍：（道衍又戲癲癲答道）正是胡說。
（也不辭王，竟要出去。）
燕 王：且住！寡人再問你，除卜之外，尚有何能？
道 衍：（道衍笑道）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知，任殿下賜問。
２２＊＊時間： 地點：
（此時天色寒甚，丹墀中積雪成冰，燕王）
燕 王：你這和尚專說大話，寡人且不問你那高遠之事，祇出一個對，看你對得來否？
道 衍：（道衍又瘋瘋癲癲的道）對得來，對得來。
（燕王就在玉案上親書兩句道：
（ 天寒地凍，水無一點不成冰）
（書畢，賜與道衍。）
道 衍：（道衍看見笑了笑道）包含著水字加一點方成冰字，這是小學生對句，有何難哉
！
（因索筆即對兩句，呈與燕王道：
（ 國亂民愁，王不出頭誰是主？）
（燕王看見，王字上加一點，是個主字，又含著勸進之意，心內甚喜。）
（但要防閑耳目，不敢招攬，假怒道）
燕 王：這和尚一發胡說，快出去罷。
道 衍：（道衍笑道）去，去，去！
（遂搖搖擺擺，走出去。）
張 玉：（張玉暗暗奏道）殿下心事，已被這和尚參透。若祇管隱諱，不以實告，豈傾心
求賢之道？
燕 王：參事已至此，料也隱瞞不得。
（遂於深夜，悄悄召道衍入內殿，對他實說道）
道 衍：寡人隨皇上東征西戰，立了多少功勞。若使懿文太子在世，他是嫡長子，讓他傳
位，心也還甘；今不幸薨了，自當於諸子中擇賢繼立，如何卻立允炆一小子為皇
太孫，寡人心實不平。皇上若不諱，寡人決不能株守臣子之位。賢卿前在京，初
見時即說以白帽相贈，寡人細思，今已為王，王上加白，是一皇字。昨又卜做皇
帝，未知賢卿是戲言，還是實意？
道 衍：（道衍因正色道）國家改革，實陰陽升降一大關，必經幾番戰戮，而後大定。唯
我朝一驅中原，而即歸命，於理察之，似有一番殺戮在後，方能泄陰陽不盡之敗
氣。今觀外患，似無可虞，故皇上不立殿下，而立太孫，正天心留此以完氣運也
。故臣敢屢屢進言。若以臣為戲，試思取天下何等事，殿下何如主，臣何如人，
焉敢戲乎！
（燕王聽了，大喜道）
燕 王：賢卿所論，深合寡人之心。但恐寡人無天子之福，不能上居天位耳。
道 衍：以臣觀殿下，明明是天子無疑。殿下若不信，臣薦一相士，殿下試召他來一相，
便可決疑矣。
燕 王：相士是誰？
道 衍：相士姓袁名珙，號柳庄，風鑒如神。
燕 王：寡人亦久聞其名，但不知遊於何地，召之未必肯來。
道 衍：這不難，目下國中逃軍最多，祇消命長史出一道勾軍文書，差幾個能事人役，將
文書中串人袁珙名字，一勾即來，誰敢阻擋。
（燕王大喜，遂命長史行文，差人往南方一帶去勾攝。）
（原來袁柳庄名重天下，人人皆知，差人容易訪問。）
（去不多時，即將袁柳庄勾到燕國。）
燕 王：（燕王想道）道衍既薦袁柳庄，自是一路人；我若召他相見，他自然稱讚，如何
辨得真假。莫若我私行，去試他一試，看他如何？
（遂先命一個心腹侍臣，引袁柳庄在酒肆中飲酒。）
（又在宿衛軍士中，選了九個相貌魁梧的。）
（自家也取軍士的衣服穿了，與九人打扮做一樣，共湊成十人，一同步行到酒肆
（，就坐在袁柳庄對面喫酒。）
（袁柳庄忽然抬頭看見，喫了一驚，忙起身看著燕王道）
袁柳庄：此相，帝王也。如何在此，莫非是燕王麼？
燕 王：（因拜伏於地道）殿下他日貴不可言，不宜如此輕行。
燕 王：（燕王假驚道）你這人胡說，我十人皆宿衛長官，甚麼殿下！
袁柳庄：（袁柳庄又抬頭一看道）殿下不要瞞我。
（燕王笑一笑，就起身去了。）
（不多時，即召袁柳庄入見）
燕 王：寡人之相，果是如何？汝當實言，不可妄讚。
袁柳庄：殿下龍形鳳姿，天高地闊，額如圜壁，伏犀貫頂，日麗中天，五岳附地，重瞳龍
髯，五事分明，二肘若玉，異日太平天子也。
燕 王：汝之稱許，雖不盡妄；但天子之言，則未足深信。
袁柳庄：殿下若果應天子之相，請自看腳底有兩黑痣，文盡龜形，方知臣言不妄。
燕 王：（燕王喜道）寡人足底，實有兩黑痣，從無人知。卿論及此，真神相也。但寡人
如今守王位，何時能脫？
袁柳庄：必待年交四十，須過於臍，方登大寶。
燕 王：（燕王大喜道）若果如卿言，定當厚封。
（賞賜千金，命出不題。）
２３＊＊時間： 地點：
（且說燕王原有大志，時時被道衍聳動，又經袁柳庄相得如神，便滿心歡喜，決
（意圖謀。）
（因命心腹臣張玉、朱能，暗暗招軍買馬，聚草屯糧。）
（祇候太祖晏駕，便行好事。）
（時時差人入京察聽。）
２４＊＊時間： 地點：
（此時天下太平。）
（太祖雖則慮皇太孫不能常有天下，卻見他仁孝異常，十分愛他，竟為他圖謀萬
（全。）
２５＊＊時間： 地點：
（一日視朝，因問各邊將官名姓。）
（兵部對答不來，太祖）
太 祖：諸臣中也有知道的麼？
（祇見禮部主事齊泰出班，將各邊名姓，一一奏明，不遺一個，又且隨並方略陳
（之。）
（太祖大喜，就陞齊泰為兵部尚書。）
太 祖：（因顧謂皇太孫道）朕事事都為你處置停當，你祇消安享太平。但要修身齊家，
敬承天命。
（皇太孫叩頭謝恩退出。）
（因思皇祖之言，不覺憂形於色。）
（就坐在東角門躊躇，適遇太常卿黃子澄走過。）
（這黃子澄，曾為皇太孫侍讀過。）
皇太孫：（看見了）殿下為何在此，有不悅之色？
皇太孫：適纔皇祖聖諭，說事事為孤處置停當，遺孤安享，真天高地厚之恩。但孤思之，
尚有一事未妥，孤又不便啟奏。
黃子澄：何事？
皇太孫：方今內外，俱安無事，獨諸王分封太侈，又擁重兵，加以叔父之尊，倘不肯遜服
，何以制之？
黃子澄：昔漢文帝分封七國，亦過於太侈，太傅賈誼痛哭流涕上書，言尾大不能掉，後來
必至起釁。文帝不聽，至景帝朝，吳王鼻果警蹕出入，謀為不道。賴晁錯劃策，
漸漸消奪寖弱。後雖舉兵，便易制也。此前事也，異日若有所圖，當以此為法。
此時安可言也！
（皇太孫聽了，方歡喜道）
皇太孫：先生之言甚善，孤當佩之於心。
（說罷，各各回去。）
（祇因這一語，有分教：
（ 君親無仁義之心，骨肉起嫌疑之釁。）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建文帝仁義治世 程教諭術數談兵）
２６＊＊時間： 地點：
（話說太祖在位三十一年，享年七十一歲，忽一日寢疾不愈。）
（皇太孫日夜侍奉，衣不解帶，飲食湯藥，俱親手自進。）
（太祖病了兩月，到閏五月一日，鼎湖上升。）
（皇太孫躄踴哭泣，哀毀骨立。）
（群臣百姓，望見其毀瘠之容，深墨之色，與哭泣之哀，莫不舉手加額，喁喁有
（至德之思。）
（到十六日，始遵遺詔，登了大寶，改元建文。）
（大赦天下，即頒孝詔於天下。）
（詔頒去後，忽聞諸王皆來會葬。）
建 文：（建文帝因詔百官商議道）諸王各擁重兵，借會葬之名，一時齊集京師，恐有不
測。奈何？
黃子澄：（太常卿黃子澄出班奏道）諸王齊集，誠為可憂，陛下慮之良是。但陛下頒詔止
之，諸王必不肯服，且示疑畏。須早草遺詔一道，稱地方為重，詔諸王唯在本國
泣臨，毋得奔喪。則會葬之舉自然止矣。
建 文：（建文帝道）卿言有理，然既稱遺詔，何不更於詔尾添一條，令王國所在吏民，
悉聽朝廷節制。
黃子澄：聖諭允合機宜，宜速為之。
（建文帝因命翰林草詔，即刻頒行。）
黃子澄：（詔到各國，諸王開讀了，皆大怒道）父王殯天，何等大事！即庶民父子，也須
撫棺一慟；況諸子備居王位，哪有不奔喪會葬之理，這還說地方為重！如何叫王
國吏民，悉聽朝廷節制！殊與喪禮之遺詔無關，這明明是怕我們會葬生事，故假
遺詔以彈壓耳。
（諸王雖怒，卻也沒奈何，祇得於本國泣臨罷了。）
（惟燕王有心窺伺，一聞太祖駕崩，即走馬奔喪。）
（及遺詔下時，早已到了淮安。）
（燕王接了遺詔，不肯開讀）
燕 王：詔書原敕孤到本國開讀，孤已先出境，今雖路遇，卻不敢違旨路開。煩欽使先至
本國，容孤走馬到京會葬過，然後回國開讀，便情禮兩盡了。
（賫詔官聽了，哪裏敢強他開；又知詔書是止他會葬，若放他到京，豈不獲罪，
（祇得）
祇 得：殿下大孝所感，既已匆匆出境，又匆匆而回，自非殿下之心；但適與遺詔相遇，
若棄而竟行，亦似不可。乞殿下少緩數日，容臣遣人，星夜請旨定奪，方兩不相
礙。
（燕王不得已，祇得在淮安住下。）
（不數日，祇見朝廷差了行人，賫了敕書，勒令燕王還國。）
（燕王見敕，大怒道）
燕 王：望梓宮咫尺不容孤一展哭泣之誠，是斷人天倫也。既無父子，何有君臣！
（遂恨恨而歸。）
燕 王：（還到本國，即與道衍商議道）父皇新逝，孤欲親到京中，看他君臣行事如何。
無奈一詔兩詔，勒令還國，殊可痛恨。
道 衍：遺詔但止殿下一時不會葬，未嘗止殿下終身不入朝。請待葬期已過，殿下悄悄去
入朝，看他們行事，未為不可。他難道又好降詔攔阻？
燕 王：（燕王聽了大喜道）汝言有理！
（到了建文元年二月，竟暗暗發駕入京。）
（到了關外，報單入城，朝中君臣，方纔知道。）
（果然不好攔阻，祇得宣詔入朝。）
（燕王原是個英雄心腸，橫視一世。）
２７＊＊時間： 地點：
（此時建文帝是他侄子，素稱仁柔，諒不能制他，又看得兩班文武，如土木偶人
（，全不放在心上。）
（故進了朝門，竟馳丹陛，步步龍行虎躍，走將上去。）
（到了殿前，又不山呼萬歲，行君臣之禮，竟自當殿而立，候旨宣詔。）
（忽左班中閃出一人，執簡當胸，俯伏）
俯 伏：天子至尊，親不敵貴，古之制也。今燕王擅馳御道，又當陛下不拜，請敕法司，
拿下究罪。
（燕王聽了大驚，忙跪奏道）
燕 王：臣棣既已來朝，焉敢不拜。但於路傷足，不能成禮，故鵠立候旨。
建 文：（建文帝傳旨道）皇叔至親，可勿問說不了。
（又見右班中閃出一人，俯伏）
俯 伏：天子伯叔，何代無之！自古虎拜朝天，殿上敘君臣之禮；龍枝拂地，宮中敘叔侄
之情。今燕王驕蹇不法，法當究治。
建 文：（建文帝又傳旨道）皇叔至親，朕為屈法，可勿問也。皇叔暫退，容召入宮相見
。
（燕王奉旨趨出。）
（早有戶部傳郎卓敬，俯伏）
俯 伏：燕王智慮絕人，酷類先帝；況都北平，北平乃強干之地，金元所興也，不如乘其
有罪，早除之以絕後患。若陛下念親親之誼，不忍加誅，當徒封南昌，以絕禍本
。
建 文：（建文帝大驚道）燕王至親，卿何論至此！
俯 伏：（卓敬道）楊廣、隋文，非父子耶？
（建文帝聽了，默然良久道）
建 文：卿且退，容朕細思。
（卓敬退出不題。）
２８＊＊時間： 地點：
（卻說燕王趨出，忙問左右道）
燕 王：此二臣為誰？
建 文：（左右道）右班乃御史曾鳳韶，左班乃侍中許觀。
燕 王：（燕王歎道）莫謂朝中無人！
（候宮中朝見過，恐怕有變，忙忙還國去了。）
２９＊＊時間： 地點：
（再說齊泰、黃子澄密奏於帝道）
黃子澄：燕王名雖入朝，實是窺伺動靜。又當陛下不拜，藐視朝廷。既經御史、侍中彈劾
，就該敕法司拿下，以絕禍根，不宜縱虎還山，以貽後患。
建 文：（建文帝道）燕王為先帝愛子，今山陵骨肉未寒，即以小禮治之，不獨失親親之
義，而亦非孝治天下之道，朕不忍為也。
齊 泰：陛下以仁義待人，真堯舜之心也！但恐人不以堯舜之心待陛下。今聞燕王以張玉
、朱能為心腹，招軍買馬，聚草屯糧，又造人招天下異人，以圖不軌。今不剪除
，必有後患。
建 文：（建文帝道）燕王既所為不法，當徐圖之，決不可因其來朝，輒加謀害，以生諸
王之心。
齊 泰：（因顧黃子澄道）先生尚記東角門之言乎？
黃子澄：臣安敢忘！但事須漸次圖之，不可驟也。
建 文：（建文帝道）漸次當從何國為先？
黃子澄：燕王預備已久，一旦削之，彼或不服，是促其反也。今聞周王與燕王相與甚密，
結為脣齒。莫若是先削周王，使燕知警；燕不知警，再加削奪，則勢孤而可圖取
矣。
建 文：（建文帝道）容朕熟思而行。
（到了次日，建文帝覽表章，忽然見四川岳池教諭程濟一本）
建 文：臣夜觀乾象，見熒惑守心，此兵象也。臣以術數占之，當主明年七月，北方有大
兵起，侵犯京師，為害不小。乞陛下先事撲滅，無貽後悔。
（建文帝見了，甚是憂懼，因下其章，命群臣會議。）
（群臣奉旨會議，奏道）
建 文：程濟以一教諭，無故出位，妄言禍福。且事關藩主，大逆不道，罪當斬首。
（建文帝見奏，暗想道）
建 文：北平燕王，謀為不軌，已有形跡。這程濟一小官，而敢於出位進言，必有所見。
今其言妄與不妄，尚未可知，而無端先斬其首，豈不冤哉。
（次日設朝，召程濟入朝，而叱之道）
程 濟：你多大官兒，有何才能，輒敢妄言禍福！可細細奏明。
程 濟：臣子官階，雖有大小，而忠君愛國之心，則無大小也！出位言事，固有大罪；然
知而不言，則其罪不更甚於出位乎！臣濟幼年，曾遇異人傳授，善天文術數之學
。今觀熒惑守心，久而不退，且王氣見於朔方，不但明年北方兵起，而弒奪之禍
，有不忍言者。陛下躬堯舜之仁，以至誠治世；文武群臣，又皆白面書生，但知
守守常，而不知馭變，恐一旦噬臍，悔之晚矣！臣明知其故，豈敢惜一死，而不
為陛下陳之。
（一面奏，一面痛哭失聲。）
（建文帝聽了，殊覺動情，尚不忍加罪，當不得左右朝臣，一齊跪下）
建 文：今治國有道，臣子論事有體。今天下太平，國家全盛，而程濟借術數荒唐之說，
敢痛哭流涕，而妄言禍福，以聳動人主，當與妖言惑眾同罪。陛下若不明正典刑
，則讖緯之學進，而仁義道德之政微，何以治世？何以示後？
（建文帝聞奏，心雖知程濟之忠，但屈於群臣交論，無可奈何。）
（正要傳旨拿人，忽見程濟又叩頭奏道）
建 文：臣罪至大，固不敢求赦。但求陛下緩臣之死，將臣繫獄，候至明年七月，北平若
無兵起，臣到那時，雖被寸斬亦甘愿矣。
建 文：（建文帝道）此時斬汝，殊覺無名，到明年斬汝未遲。
（因傳旨將程濟下獄，候至期定奪。）
（武士領旨，就將程濟押入獄中監禁。）
（祇因這一事，有分教：
（ 今日觸怒皇上之日，異日可顯忠臣之口。）
（畢竟後來如何應驗，欲知端的，請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葛誠還燕復王命 齊黃共謀削諸藩）
（詩曰：
（ 帝王治國最難論，治到親親更失倫。）
（大赦無加誰見德，嚴綸纔及便傷恩。）
（仁柔獨斷終非聖，慘刻由人亦是昏。）
（覽史不須三歎息，枝柯雖異實同根。）
３０＊＊時間： 地點：
（話說建文帝將程濟下了獄，群臣退出，遂駕至便殿，遣人密召齊泰、黃子澄入
（殿）
建 文：程濟之言，雖未足深信；然燕王之心，路人知之，亦不可不備。
齊 泰：燕王久蓄異謀，但未發動，若以春秋無將之義誅之，亦未為不可。但陛下存心仁
義親親，又不欲以隱罪加兵。若不預備，恐一旦有警，猝難圖也。
建 文：（建文帝道）備固不可少，但何以備之？
齊 泰：臣已思之熟矣。目今北平缺布政，臣舉工部右侍郎張昺。此人忠直，有心計，改
他為北平左布政使。聖上面諭其事，使他時時察訪燕王舉動。倘有異謀，即可撲
滅。
黃子澄：張昺文臣，恐不濟事，莫若再陞謝貴為都指揮使，同守北平，則萬無一失。
（建文帝聽了大喜，遂傳旨吏、兵二部，著陞張昺為北平左布政使，謝貴為都指
（揮使，二臣臨行，建文帝詔入便殿，面諭同察燕王之事。）
（二臣領旨趨出，即時上任。）
（報到北平，燕王忙召道衍商量道）
燕 王：朝廷差張昺、謝貴來，明明是疑我，預作防御之計，但不知是誰人起的釁端？又
聞有一人奏稱明年北平兵起，現今監候，不知此是何人，有此先見？寡人欲差一
人前去打探。你道何如？
道 衍：打聽固好，但得心腹機密之人方妙。
燕 王：長史葛誠，寡人素待之厚，況其人謹慎可用。
（因召葛誠入內，面諭道）
葛 誠：寡人本高皇帝嫡子第四，先懿文皇兄既已早薨，秦、晉二王，又相繼而逝，承大
統者，捨寡人而誰？今允炆小子，僥僥得國，不思篤親親之義，尊禮諸叔，乃當
太祖晏駕之初，就假傳遺詔，不許諸王會葬，斷人父子之恩。今又銓選官吏，監
察人國，全無叔侄之情。推其設心置慮，不盡滅諸王不已也。此雖允炆小子不知
世故所為，當必有奸臣為他圖謀，故至此也。今遣汝入朝，祇說奏報邊情，並防
御之功，實欲汝細細訪明：朝中當國者何人？用事者何人？朝廷意欲何為？寡人
好為防備。汝若能打聽詳明，歸來報命，寡人異日得志，定有重賞。
葛 誠：臣既蒙殿下委用，敢不盡心圖報。
（燕王大喜，賜宴遣行。）
（葛誠領了王命，赴京而來。）
葛 誠：（一路想道）孔子尊周，尊天子也。我雖燕臣，然燕、王也，建文、天子也。即
我之臣燕，實受天子之命，以臣燕也；若受燕王之命，而圖建文，是盡小忠而失
大忠也。豈孔子尊周之意哉。
（主意定了，及到京師，報名朝見。）
（建文帝正要問燕國消息，隨即召入。）
（葛誠朝見過，一一將燕王奏報邊情並防禦之事，數陳明白。）
建 文：（建文帝道）燕王為朕坐鎮北平，使邊疆無虞，非不勞苦功高，但君臣有分，各
宜安之。朕既承先帝傳位，年雖沖，君也；燕王職列藩位，分雖叔，臣也。前入
朝時，擅馳御道，當陛不拜，藐視朕躬，廷臣交論。朕念親親，置之不問，自宜
洗心滌慮，安守臣節。奈何北來之人，盡道燕王屯集軍馬，招致亡命，以圖不軌
。廷臣皆勸朕先事撲滅，朕思欲以仁孝治天下，先於骨肉摧殘，豈齊家治國之道
。故中外有言，朕俱不信。汝真誠之士，再三所為，果係何如？可細細奏知。
葛 誠：（葛誠因俯伏奏道）臣蒙陛下聖恩，拔為燕府長史，則燕王、主也，臣、臣也，
以臣言主之過，罪固當死。然陛下又天下主也，臣若諱而不言，則是以臣下之臣
，而欺天下之主，罪尤當萬死。故臣寧甘受負燕王之罪，而不敢當負天子之罪，
故不得不實言。燕王近日所為，實如陛下所聞。即臣今日之朝，亦欲臣打探消息
，非真為奏報邊情也。
（建文帝聽了，歎息道）
建 文：汝一小臣，能斟酌大義，不欺朕躬，真忠義臣也。朕當留汝大用。但燕王既如此
設謀，將來必有不測，朕若欲更遣人打探，未必忠義如卿。莫若暫屈卿，仍委身
燕國，就以燕王之耳目，作朕之腹心。雖曰小就，實為朕之大用也。異日事定，
當有重報。
葛 誠：陛下既誠心委用，臣敢不竭其犬馬？臣還國之後，凡有聞見，即報陛下。
（建文帝大喜。）
（又細細問燕王舉動，葛誠俱一一奏知。）
建 文：（建文帝長歎道）燕王與朕同本同枝，何不相忘如此！
（留葛誠數日，恐燕王動疑，即賜宴遣還。）
（葛誠回到燕國復命，燕王）
燕 王：曾召見否？
葛 誠：臣到之日，即蒙召見。臣將邊情叵測，並殿下防御之功，細細陳說。皇上大喜，
甚稱殿下勞苦功高。
燕 王：曾問寡人有異志否？
葛 誠：竟不問及。
燕 王：你訪得前日張昺、謝貴，是誰之意遣來？
葛 誠：是兵部尚書齊泰，太常寺黃子澄二人之意。
燕 王：前日有人奏北平兵起者是誰？
葛 誠：是教諭程濟。皇上不聽其言，今已監禁獄中，祇待過期斬首。
燕 王：有人議論欲加兵於寡人否？
葛 誠：時時有人，皇上都不深信，決不允行。
燕 王：據你說來，他竟相忘於寡人矣。
葛 誠：縱不相忘，亦實無苛求之意。殿下不必疑之。
燕 王：既如此，寡人可無憂矣。
（遂命出。）
燕 王：（因召道衍商量道）吾觀葛誠言語支離，似懷二心，以後有謀，不可使知。
道 衍：葛誠腐儒，但知小忠，而不知開國承家之大計，宜有如殿下所慮者。且未可說破
，留彼訛以傳訛可也。
（燕王點頭稱是，按下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