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 至 第二七〇
２６１＊＊時間： 地點：
（這日母子夫妻在房中閑敘。）
大娘子：事有定數，明年秋冬間務必專差人去勸繼父告休回來纔好。
岑公子：這卻為何？
大娘子：父親到五九之交恐有大厄，母親也要受些挫折，不如早些告歸的好。雖然命不由
人，也須盡了人事。
岑公子：你直相得如此精妙，果然有些仙氣。
岑夫人：他說的話卻多應驗。前日你岳父未報到時，他曾說不出一月必有遠行官祿之事，
如今果然應驗了。
岑公子：（岑公子笑道）你看我將來如何？
大娘子：你這頂紗帽此時雖然不大，卻也體面，行期也在目前不遠了。
岑公子：（岑公子笑道）果然應驗，當拜你為師，習學相法。
（大家正在說笑，祇見岑忠進來報道）
大 家：鄭老爺來了！
（岑公子一時不省，急問道）
岑公子：那個鄭老爺？
岑 忠：就是鄭大相公。
岑公子：（岑公子笑道）原來是鄭家表弟來了。
岑公子：（急迎出來，早聽得鄭公子一路喊著進來了，見了岑公子祇叫了一聲）哥哥。
（看見岑夫人站在上房門首，即跑將進來，一把拉岑夫人坐在椅上撲地就拜，拜
（罷起來叫道）
岑夫人：我的姆姆，甥兒那一日不想你老人家！我娘、我媳婦都叫拜上，還叫我帶了兩匹
綢子來送你老人家，說務必要請你老人家去住幾時。
岑夫人：多謝你母親，他如今康健麼？
鄭公子：同你老人家一般健。
岑夫人：恭喜你如今是貴人了。
鄭公子：姆姆又當面笑我了。甚麼貴人？這個舉人誰不知道是哥哥作成的。
２６２＊＊時間： 地點：
（說話時，一眼看見了大娘子，便問道）
大娘子：裏邊這個齊整娘子是誰？
岑夫人：（岑夫人笑道）你還不知，這是你哥哥新娶的嫂嫂，你們都還沒有見禮哩！
鄭公子：（鄭公子大喜道）原來哥哥也娶了這樣一個齊整嫂嫂，請出來待我一同拜見了罷
！
（當下鄭公子一定要讓哥嫂兩個在上，大家平拜見了起來。）
岑公子：兄弟此來，必有事故？
鄭公子：（鄭公子瞪著眼道）怎麼哥哥這裏還不知道？你的卷子呈了皇上，皇上看了大加
稱賞，說這是無心錯誤，既不曾中式，欽賜你做了內閣制誥中書。前月底有文書
到學裏，催你即速起身領咨進京，你道好不好？那真鐵口的話如今都應驗了。
（岑公子聽了這話，也覺笑逐顏開。）
（正是：
（ 雖無姓氏登金榜，卻也聲名滿帝都。）
（不知岑公子如何起身？且聽下回分解。）
（於無文字處寫出文字，令人莫測其妙，如江面無風，波平浪靜，別一境界。）
（第三十四回 報喜信獃叔認重親 問病源慈幃失二豎）
２６３＊＊時間： 地點：
岑公子：（卻說岑公子聽了表弟的話）徐老師那邊可知道兄弟來麼？
鄭公子：怎麼不知？這日我正在學裏打聽，得了這信我就說要親自來報你。老師見說，就
叫一個門斗同我第二日就起身來了，如今現在船裏；還有老師一封書。
（因在靴桶內摸將出來。）
（岑公子拆開觀看，卻與表弟聽說一般：催促赴院領咨，進京受職的話。）
岑公子：（因對娘子道）你竟是神仙了。
（鄭公子不知其中原委，因笑道）
鄭公子：哥哥離不得神仙，就同了嫂嫂一齊進京也好。
岑公子：（岑公子笑道）不是這等說。兄弟不知，你嫂嫂看得好相，方纔正在這裏說我要
得官遠出，不想賢弟就來到了，因此說他是神仙。
鄭 璞：妙極！妙極！嫂嫂且與我相一相，日後也有個官做麼？
大娘子：（大娘子笑道）叔叔不要信他，我也是一時猜著，那裏會看相？
岑夫人：你就與他看一看，日後官祿如何？
大娘子：叔叔祇是稟性誠厚，一生常得貴人扶助，紗帽是有得戴的，祇是不十分顯達。倒
是晚年要享侄兒們的大福了。
鄭公子：（鄭公子笑道）真相看得著，正與真鐵口所說一般。
（因大娘子深深的謝了一揖。）
（這裏說話，岑忠已叫人到碼頭，同門斗將行李取來，船價已是開發去了。）
（岑夫人因吩咐廚下快些收拾便飯，因對鄭公子道）
岑夫人：前日又要姑姑費心，送我許多東西，你又暗地裏送盤纏，太費心了。
鄭公子：這是我恐怕哥哥不肯收，因此私下放在包袱裏的。
鄭公子：（坐話了一回，忽然又想起道）還有一樁喜事告與哥哥，昨日在老師那裏，看見
報上你的那對頭內轉了太僕寺少卿，大約嫌衙門冷淡，不知怎樣弄手腳，又外調
了山東登萊兵備道。你如今進京省得與他會面。
岑公子：（岑公子聽了失驚道）如今岳父偏偏又在他的屬下，這廝無惡不作，卻是怎好？
（鄭公子即問緣由，岑公子一一與他說知細底。）
鄭 璞：（鄭璞笑得祇是打跌道）原來有這等奇遇，嫂嫂是親上做親，姆姆真真是兩重大
喜。
岑公子：（因對岑公子道）如今你丈人雖做他的屬員，祇要不壞事，怕他怎麼？
２６４＊＊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已是晌午，這同來的門斗是有岑忠在外管待。）
（裏邊添了兩樣嘎飯，岑夫人就叫端在上房同喫，因對大娘子道）
岑夫人：這是我自小抱大來的小叔兒，同桌不妨。
（大娘子也識得鄭璞是個誠樸的人，因就坐在岑夫人肩下，他兩弟兄卻南北相嚮
（，同喫畢飯。）
鄭公子：（鄭公子便往東西兩邊上房看了一個遍）他家這個房子造得甚好，前後有山有水
，又幽靜又雅緻，怪不得姆姆不肯回去住了。
岑公子：後邊還有一個花園，我與兄弟去看看。
（因一同轉過西院到花園裏來。）
２６５＊＊時間： 地點：
（此時是仲冬時候，草枯葉落，未免冷淡，又開出後門觀看，見道場山一帶山紫
（潭清，楓紅柏赤，頗悅心目。）
鄭公子：果然好個去處，我明朝也搬到這裏來住罷！
岑公子：論住家此間甚好，不比南都一片繁華熱鬧。
（兩弟兄看了一回，仍到後邊。）
鄭 璞：哥哥須上緊料理行裝，我們明後日就好動身，老師在那裏盼望得緊，我也要回去
打點打點，好與哥哥一同進京去會試。前日京報下來，我已與哥哥打發去了。
岑公子：兄弟與我用了幾兩銀子？
鄭公子：幾兩銀子，說他怎的？
岑公子：（岑公子因對母親道）這是皇上特恩，不敢遲延，須要及早起身。到省還要赴院
拜謝領咨，房師成公蒙他一力舉薦，此去又是便道，正好去拜謝他，算來也得半
個多月的耽擱。再此番經過山東還要繞道去望望蔣叔，不知他曾進京會試不曾？
約計到得都中也是臘盡春初的時候了。
大娘子：蔣伯伯那邊必定是要去的。我自小承他老奶奶與大姆姆十分愛惜，父親自病起到
臨終，全虧蔣伯父請醫制藥，備辦棺槨，朝夕照料，許多恩義。明日去與他說知
，也叫他們歡喜。那蘇家姐姐也與我最好，還要捎點土宜東西送送纔好。
岑夫人：這是應該的。我母子在那裏住了三年，說起你來大家無不感歎，那時祇為你蔣伯
遠出，以致被那族惡謀騙，如今看來倒反是他的作成了。祇是你蔣伯謝也謝他不
盡，祇好略盡一點心罷了。
大娘子：我看那蔣伯伯也是個富貴雙全的相貌，他是施恩不望報的人，我們祇好盡個敬心
。
岑公子：雖然如此說，也要成個局面，不致輕褻纔好。
岑夫人：這卻賃你斟酌。家中事務我與媳婦料理，不須你掛心，再通個信與你岳父母纔好
。
岑公子：這件事已上了省報，天下皆知，不消報信。
（這邊母子說話，這鄭公子卻拿著一本通書在那裏翻看，笑道）
鄭公子：這十一月十一日卻是個天恩上吉日，正好起身。
（大家商議已定，卻叫岑忠把鄭公子行李搬在大廳後內書房裏安頓。）
２６６＊＊時間： 地點：
（晚間弟兄們又喫酒敘談，一宿已過。）
（次日，設了一席款待表弟，卻好嚴先生到來，因是他大相公在城中見報，特著
（人回來通知因此過來道喜。）
（岑公子就留住，引表弟到外書房相見，因對嚴先生道）
岑公子：這個表弟卻是個真誠樸實之人，並無一點繁文虛理。
嚴 公：坦易直率，卻是本來面目，其實可敬。
岑公子：岑兄幾時榮行？
岑公子：卻也不敢遲延，已擇定十一日起身。
嚴 公：昨日小兒字中說，此缺是個清華而兼顯要的缺，日與閣臣相處，制書誥敕俱出其
手。若非聖恩特放，是最難得的。
岑公子：祇恐才學疏淺不稱其職。
嚴 公：以兄之高才博學，何必過謙？
岑公子：鄭兄進京會試，正好作伴同行？
鄭 璞：（鄭璞笑道）不過到京走走，擔個會試的虛名，卻也不作指望的了。
嚴 公：功名之事，豈能逆料？
（三人敘話良久，嚴公欲去，岑公子挽留道）
岑公子：今日聊備一杯與表弟接風山，難得老先生到此，正好同領教益。
嚴 公：祇是叨擾不當。
（大家又敘了一回都中之事，已是晌午。）
（席已端正，就在書房擺桌，再三讓嚴公坐了首席，鄭公子對面，岑公子主位相
（陪。）
（鄭璞一連喫了十數杯後，卻手舞足蹈高談闊論起來，將岑公子替他刪改文字的
（話都一齊說將出來，岑公子也遮掩不住。）
（嚴公見他一片天真爛熳，並無一點渣滓，心下倒十分歡喜敬愛，因此三人傳杯
（遞盞直飲到黃昏方散。）
（鄭公子喫得暢快，進來對岑夫人道）
鄭公子：這個老人家不像徐老師古板，叫人同席酒也喫不下。今日與這個老者喫了許多酒
，倒還不曾醉。
岑夫人：酒逢知已，自然喫不醉了。
（大娘子見他有些蹭蹬，因叫丫頭烹了一壺好濃茶，與他喫了幾杯，就去書房安
（歇。）
（次日岑公子起來就料理行裝，因與母親商量）
岑公子：此番必須多帶盤費，恐到都中制辦冠帶、袍服，以及衙門用度，人路生疏一時無
處挪借。
岑夫人：家中用度盡夠，不須你記念。我箱裏還有那二百多兩銀子，你都帶了去；再恐不
敷，把丈人交與你的銀子再帶一半去，諒也夠用了。
岑公子：有三百金，諒已足用。昨日聽嚴公說，這倒是個清華顯要的缺，若非聖恩特點，
卻不是容易得的。
岑夫人：這內閣是日近天顏的去處，你須事事謹慎第一，不可恃才傲物，惹怨招尤，出言
吐語都要觀前察後。雖不是外邊有司官，有地方刑名之責，也要事事在民情上留
心體貼。在大人面前說話切不可僭越，待下人務須恩寬纔好，莫使小人嫌怨。
（岑公子一一領命。）
２６７＊＊時間： 地點：
（這日又是嚴公餞行，並請鄭公子兩弟兄同去擾了。）
（家間行李俱已齊備。）
（因為這邊老家人王樸走過北京幾回，諸事熟諳，就著他同往、王樸也情願相隨
（。）
（僱就了一隻船，至期一早，兩表弟兄拜別了老母，婆媳兩個歡歡喜喜送他往後
（牆門外下船起身。）
（家中婆媳督率岑忠並這邊小家人、僕婦管理家務。）
（凡一切帳目出入俱是大娘子經手，條分理晰，毫忽不差。）
（佃戶、家人少有欺詐，當面一言道破，無不驚服，故此，這些下人也再不敢作
（一點弊端；且又體諒人情，勤勞必賞，凡有些微好處，總不叫他埋沒，必要獎
（勵他一番，因此眾人無不爭先效力。）
（那東院房屋因有家廟並什物器具在內，晚間仍著岑忠過去住宿，逢時遇節，兩
（邊作享。）
（這話表過不提。）
２６８＊＊時間： 地點：
（卻說兩表弟兄帶同王樸、門斗，不日到了南直，一徑往鄭家來。）
岑夫人：（進得門，見小廝容兒慌慌張張的道）好了，大爺回來了！老奶奶這兩日病得重
了，大娘娘請醫調治不好，著急得緊。
（鄭公子聽說，唬了一跳，也不顧岑公子，飛跑進內房來。）
（見老婆婆在床上呻吟譫語，鄭璞叫道）
鄭 璞：我的親娘，我回來了！你老人家怎的就病起來？
（說著就流下淚來。）
（鄭婆婆睜眼看見了兒子，便輕輕說了一聲）
鄭婆婆：你回來了麼？我不知怎樣昏昏沉沉，眼前像有許多人纏住我不散。
２６９＊＊時間： 地點：
（此時岑公子已進房來，老婆婆覺得心下明白，耳邊祇聽得幾個人說）
老婆婆：我們祇索去休。
老婆婆：（兩眼也覺亮了好些）這不是岑家侄兒麼？
岑公子：正是侄兒來看你老人家，如今身上覺得怎樣？
鄭婆婆：你們弟兄來時我就覺得明白了許多，眼面前人也不見了。
２７０＊＊時間： 地點：
（說話時，大娘子拿藥進房來，與岑公子萬福了，看見老婆婆明明白白說話）
大娘子：母親病了十來日，總不能安睡一刻，口裏祇發譫語，問時也聽不出話來，倒像喫
驚的一般，今日說話卻竟明白了。
（因送藥過來，老婆婆搖頭道）
老婆婆：這藥灌得苦，我如今覺得清白了許多，眼面前也沒人纏擾了，這藥且不喫罷！
鄭 璞：喫的是那一個醫生的藥？他說是甚麼症？
大娘子：起先喫的是大街上胡先生的藥，喫了三服不見應效，後來另請了鼓樓前的陶太醫
來看，他說是邪熱交作，心神不寧。又換了方子喫了幾服，也不見應效。正要打
發人去請你回來，即好你同大伯伯也到了。
岑公子：既不應效，還須另請高醫。
老婆婆：我如今見了你們似覺好了些，肚裏有些飢，倒想些粥喫。
大娘子：（大娘子喜道）母親幾日不想東西喫，今日知道肚裏飢想要喫粥，卻是好了。想
必大伯伯是個福星照臨，邪氣都退避了。
岑公子：但願姑姑好了，我們弟兄就在這裏陪伴。
（當下大娘子就往廚下煮粥去了。）
老婆婆：（老婆婆對公子道）多虧了你媳婦日夜服侍，也累他多日不曾安睡了。
（少刻容兒端茶到房裏來喫了，鄭璞看見母親說好些了，心頭纔略放下。）
（兩兄弟都坐在床邊，又說了好一回話。）
（老婆婆覺困乏得緊，漸漸就睡熟去了。）
岑公子：（岑公子悄悄道）兄弟，我們在外邊坐等，他老人家好安睡一回。
（鄭公子點頭，將帳子放下，輕輕同出外間低低敘話，不一回，大娘子盛了一碗
（粥糜、一碟乳餅出來，鄭璞搖頭道）
鄭 璞：且慢，娘已睡熟了。
大娘子：真奇怪，他老人家一連十來天不曾安睡，口裏祇是含糊譫語，怎麼如今就睡熟了
？
大娘子：（因輕輕走到床邊，聽得氣息停勻沉沉睡熟，復出房來）伯伯諒不曾喫午飯，我
去收拾去。
（岑公子當下出來，取了二兩銀子與門斗，叫他先去回復師爺）
岑公子：說我明早去拜。
（門斗叩謝，答應去了。）
（岑公子就在書房叫王樸收拾行李，因與鄭公子道）
岑公子：姑姑病體，大約是點邪熱，如今一退便無事了。
鄭公子：（鄭公子點頭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