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 至 第一三〇
１２１＊＊時間： 地點：
（此時已是巳牌時分，日色雖大，一路卻有松竹布翠、古樹交陰，不覺炎熱。）
（約走了五六里路，見前面卻是從遠山拖下來的一帶高岡，滿岡都是合抱不交的
（大樹，岡下一帶清流環繞。）
（下得岡來，過了一座小橋，遠遠見一座翠森森的茂林。）
蔣士奇：（蔣士奇指道）那林間便是慈雲庵了。
（大家一路緩步閑談，覺微風習習，炎氣全消。）
蔣 公：聞得宋時此地卻是一片戎馬紛爭之地。今際此昇平盛世，祇見牧唱樵歌。古今雖
異，山水依然。倘得於此優游終老，頗亦不惡。
岑公子：聖明在上，老叔正當進取功名，以圖報效。且俟功成名就，然後歸來遂此林泉之
樂未遲。
劉 電：（劉電亦道）老叔岳如此英雄膽略，自當建立功各，豈可埋沒？小侄不才，尚思
進步，何況老叔岳建翮已修，一舉即可雲程萬里。
蔣 公：（蔣公笑道）我期望二位賢侄，正復如是。
１２２＊＊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不覺已至谷口。）
（進得谷來，兩下松篁密蔭，日色全遮。）
（一帶石子砌成的曲徑，徑側溪流清澈，直引到庵門首來，卻是一座小小山門，
（上有「慈雲庵」三字匾額。）
（進得山門，便是彌勒佛像。）
（轉過背面、卻是韋馱尊者，穿出來，卻是一座小橋，橋下水聲漱玉，是從前溪
（轉過來的。）
（過得小橋，一條莓苔石徑，兩下松柏交加。）
（早有一個知客僧出來相接，見了蔣公道）
知 客：老檀越有好些時不到此了。
蔣 公：正是，祇因俗冗，少來瞻仰。
（知客就讓三人先到正殿上來。）
（卻見上面祇供一尊古佛，四下幡蓋繽紛，沉檀香靄。）
（禮佛畢，引入內客堂裏來。）
知 客：（知客便問蔣公）這二位居士貴姓高名？從那裏來？好像是江南聲口。
蔣 公：正是。
知 客：（因指劉電道）這是江西劉三公子，這是江南岑大公子，都是舍親，特來隨喜的
。
知 客：原來都是遠方貴客。
（遂送過茶來。）
（岑公子見四壁有五十三參畫像，並蓮池大師的詩偈。）
（大家看了一回，用過茶，祇見一個小侍者來請道）
大 家：禪師請三位到方丈敘話。
（三人就起身，隨著侍者到方丈裏來。）
（這點石禪師扶著一根龍頭藤杖在門首佇迎。）
（他弟兄二人看這禪師生得骨格清臞，形容蒼古，雪髮盈頭，霜眉覆目，不須問
（偈談禪，已識道高德重。）
（三人進了方丈，合掌施禮畢，敘次而坐。）
（侍者送過一道松子茶來用過，禪師微笑道）
禪 師：今日何幸，得三位大善知識到來？
蔣 公：這是弟子兩個舍親，
蔣 公：（都代通了各籍）因慕老禪師道行，特來參謁，要求指示迷途。
（那禪師閉目凝神了一回，道）
禪 師：二位前程遠大，分內所有。可喜者，卻得同事一方。祇是岑居士有小人為祟，尚
費一番周折，亦不過青蠅之玷，無甚妨礙。
劉 電：（劉電恭身問道）弟子扶先嚴靈柩回裏，沿途可有障礙？家兄自山西解任奔喪，
目下可否平安到家？求老禪師指示。
禪 師：劉居士純孝感格，一路自有吉神擁護，不須過慮。令兄歸途雖有一大驚恐，幸遇
救星，亦無妨事。
蔣士奇：弟子不思仕進，得傍禪師發明心要，於願足矣。
禪 師：（禪師搖頭道）老檀越根蒂雖深，卻非閑散之人，時來相逼，不由自主。
蔣 公：（又嚮蔣公合掌道）劉封君所託三事老檀越已成其二，這一事雖遲時日，畢竟要
待老檀越完成。不負異途之託，可敬！可敬！
蔣 公：（三人聞言，驚訝道）老禪師竟是活佛了。
禪 師：（禪師笑道）陰陽一理，不足為怪，此是老僧饒舌耳！
（劉、岑二人）
孫二人：弟子們壽緣結局如何，尚求指示。
禪 師：如日之昇，不必計此。但存一好生之心，何愁不享大壽？數年後，三位與老僧尚
有一會之緣，彼時自然明白也。
（說畢，垂眉閉目，寂然不言。）
（三人亦不敢再問。）
（少刻，知客來說）
知 客：聊備粗齋，請到客堂過午。
禪 師：素面一飧，莫嫌簡褻，恕老僧不得奉陪。
蔣士奇：正要領此清芬，請老禪師自便。
（當下就同到客堂，飽飧了一頓素面。）
（知客又引往各處散食遊玩，但見）
知 客：碧陰徑繞苔痕滿，清韻林和鳥語多。
（大家揀一松陰石上清茶閑話。）
（到此境界，真覺五內清涼，塵襟盡滌。）
（直到日色漸西，遂與知客送了香金，同到方丈謝別禪師。）
禪 師：（這禪師柱杖祇送出方丈門首）不得遠送了。
（三人合掌作辭。）
（那知客直送出山門而別。）
（大家於路說，這禪師竟是一尊羅漢臨凡，可惜不得常求指示。）
岑公子：說我們數年後尚有一會之緣，那時這老禪師卻是百歲以外之人了。
蔣 公：他既知過去、未來，必非虛語。
１２３＊＊時間： 地點：
（此時趁著晚涼，一路說笑。）
（回到莊來已是月光滿野。）
（蔣公吩咐燒湯，沐浴後仍將酒果擺在竹亭看月。）
（酒至微醺，蔣公問劉電道）
蔣 公：賢侄諸般武藝，諒俱精妙。
劉 電：雖從師習學，恐祇樣難以臨陣。
蔣 公：我這裏兵器俱有，不知賢侄精於那一件？
劉 電：俱曾習過，但短兵相接，莫過於劍；臨陣交鋒，莫過於槍。其餘兵器，總不外乎
此。
蔣 公：（蔣公喜道）真是慣家，必定精專於此，我正欲觀賢侄妙技。
劉 電：正要求老叔岳指點，祇是長者面前，不敢放肆。
蔣 公：這是分內應當操習之事，何妨一演？
（因叫家人將兵器架抬放在箭廳前。）
（原來蔣公有一口雙股劍，卻是鑌鐵煉成，松紋燦爛，光射日月。）
（其餘刀槊，俱是平時常演習的，件件精工。）
（這劉電原有帶來防身的一口寶劍，卻是祖上遺留舊物，真是斫堅截鐵，鋒利異
（常，當下一齊取出。）
１２４＊＊時間： 地點：
（此時萬里無雲，月光如晝，遂一同下竹亭到比箭廳來。）
（卻是一座小小廠廳，面前一塊平地，約有數畝寬闊。）
（這時莊客、佃戶聚集許多人到來觀看。）
蔣士奇：（蔣士奇遂將雙股劍遞與劉電看）此劍如何？
（劉電接過，抽出鞘來，寒光凜凜，月下看來，分外精彩，讚道）
劉 電：真好劍！
（蔣公亦將劉電的劍抽出看時，見刃長二尺四寸，按二十四氣盤列八卦，背嵌七
（點金星，上有「古定」二字，光華奪目。）
蔣 公：此乃古劍，係干將、莫邪之儔，就請一試。
劉 電：（劉電再三謙讓）先請老叔岳賜教。
（蔣公不肯佔先，一定要看劉電劍法。）
岑公子：（岑公子亦道）老叔吩咐，兄長不必過謙。
（劉電祇得告過罪，將衣幅撩起，右手捧劍，放開腳步。）
（先演幾個解數，慢慢使開身法，把平生劍術施展出來。）
（祇見一片寒光罩體，無半點滲漏。）
（蔣士奇看到神妙處，不禁鼓掌大笑道）
蔣士奇：真得劍家秘術！
（劉電舞罷，因對蔣公道）
劉 電：還求指教。
蔣 公：予亦嘗留心於此，也曾見過幾人劍法，不外婺休一派，總不及賢侄高妙，我當遠
退三舍。
劉 電：老叔岳過於謙抑，還求賜教。
蔣 公：（蔣公因將雙股劍掣出鞘來）祇恐多時不試，未免荒疏。
（因將雙劍望空一擲，使身法用雙手接個住，展開上三、下四、左五、右六的解
（數，使得如星飛電掣，兩道寒光射得眾人眼花撩亂。）
（劉電亦看得出神，稱讚不迭。）
蔣士奇：（蔣士奇擊罷笑道）賢侄休笑。
劉 電：老叔岳神術，小侄萬不及一。
蔣 公：（當下蔣公對岑公子道）賢侄亦可試擊一番。
劉 電：原來賢弟亦精於此。
岑 秀：雖承老叔指教，然班門弄斧，殊覺可丑。
蔣士奇：（蔣士奇因對劉電道）岑賢侄從前所學卻是淅靳一派，近日改學少林，已是精熟
。即試一擊何妨？
岑 秀：破綻頗多，未免見笑。
（說畢，遂在架上另取一劍撩衣起舞，盡平生所學，進退疾徐，頗得其妙。）
（舞到分際，如一道白虹環繞身體，當時若無蔣、劉在前，卻也可稱獨步。）
岑 秀：（岑秀舞罷道）真是雷門布鼓。
劉 電：有文字者必有武備，如吾弟可稱文武全才矣！
蔣 公：（蔣公又問劉電道）賢侄槍法是那一派傳授？
劉 電：雖說是少林一派，恐未必得其真秘，老叔岳諒必盡其神妙。
蔣 公：祇恐未必，但所習總是一派，如今同賢侄試演幾路何如？
劉 電：實欲請教，恐不敢與老叔丈交手。
蔣 公：操演武藝，這有何妨？
（因在架上取下兩枝鐵心攢竹的蛇矛來，將鋒刃用氈片裹住，各執一杆在手。）
劉 電：凡疏漏處，求老叔岳不吝教誨。
蔣 公：彼此較正纔是。
（當下兩人走離有百步遠近，使開解數，如兩條銀龍翻江攪海一般。）
（眾人不敢相近，都擁到廳上來觀看，真如「滿空亂舞梨花，遍體紛飛瑞雪」，
（看得眾人噤口吞聲，覺得害怕起來。）
１２５＊＊時間： 地點：
（當時兩下交手有一二十合，蔣公止住道）
蔣 公：已盡知賢侄妙藝，不必更試了。
（岑公子雖不知其中神妙，然看到此處，想那臨陣交鋒亦不過如此。）
岑公子：（眾人俱伸嘴咂舌道）我們也曾見過大爺與人比過幾回槍，卻從沒有今日這般利
害！
蔣士奇：（蔣士奇執著劉電的手道）賢侄技勇如此，取功名如拾芥矣！
岑公子：武當一派，稱為內家，然終不及少林外家之妙。況張三峰之後，其藝傳於東南，
如今已漸失其秘。
劉 電：如今婺休中尚有得其真傳者。
岑 秀：（因嚮岑秀）賢弟想亦善於此。
岑 秀：（岑秀搖頭道）從未習學。
蔣士奇：（蔣士奇因見月色倍明）我們何不較射飲酒，不中者飲一巨觥。
岑 秀：（岑秀對劉電道）老叔妙技，弟常得領教，卻未見兄長妙手，一發請教。
蔣 公：岑賢侄亦頗善射。
劉 電：定是神妙了。
１２６＊＊時間： 地點：
（此時家人見說，早已將箭靶安放，那靶子上，兩邊掛著兩盞小小紅燈。）
（搬出幾張弓來，輕重不等，隨意取用。）
（當下廳上已擺下酒果，三人各取了一張弓、三枝嚮箭。）
（劉電再三不肯佔先。）
（蔣士奇因趲步離靶有六七十步遠近，搭箭開弓，扯得如滿月一般，喝聲）
蔣士奇：著！
（祇聽呼的一聲，正中紅心，大家齊聲喝彩。）
（一連三箭，並無落空。）
（劉電亦射了三箭，俱貫紅心，無不喝彩。）
（原來岑公子本精騎射，又經蔣公指點，雖不能開張硬弓，卻頗精射法，因對劉
（電道）
岑公子：小弟竟飲三觥，免得出丑。
劉 電：何必過謙？
蔣士奇：這禮樂射御原是文人應習之事，射以觀德，何必定以貫革力強？岑賢侄弓力稍輕
，不能射遠。
（因叫家人將箭靶移近二十餘步。）
岑公子：見笑。
（搭上箭，扯滿弓，覷得親切，呼的一箭，亦中紅心。）
蔣 公：（蔣公與劉電齊道聲）好！
（復發兩箭，亦無虛發。）
岑公子：偶爾中的，真是見笑大方。
劉 電：賢弟亦精於射矣！
劉 電：（當下又各射了數箭，總不落空，傍邊眾人都道）若是這般射法，射到天明也沒
有酒喫了。
蔣士奇：（蔣士奇大笑道）卻說得是！
（因吩咐將兵器、弓箭都收拾了，仍取酒到竹亭上來共飲。）
（原來叔侄三人酒量俱宏，彼此談論武藝，講究兵法，不覺飲到月轉亭西，露涼
（風冷，纔回書房安歇。）
（正是：
（ 不辭相對連宵話，因惜將歸千里懷。）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看前半令人有翛然出世之想，後半又令人有翻然入世之思。）
（讀之便如親聞點石談禪，親見蔣、劉較爇。）
（筆如畫工，各肖其物，是何等力量。）
（第十七回 灑別淚征途重氣誼 敘情腸繡閣惜分離）
１２７＊＊時間： 地點：
（卻說蔣士奇次日起來，同劉、岑二人到祠堂中，看匠人灰布纔完，不得乾燥，
（未上桐油。）
（叔侄們在莊中無非演武談文，以消永晝。）
（不覺又過了數日，油氣漸干。）
（蔣士奇因見劉電歸心甚急，到二十六日一同歸家商議起身之事。）
（蔣士奇計算：必須僱兩輛大車，一輛裝放靈柩，一輛與他兄妹坐；但長途之間
（，雖然兄妹無嫌，必得一婦女相伴纔好。）
（劉電意中亦想及此事：雖為兄妹，水陸長途，非一朝半日可到，畢竟得一老年
（婦人作伴纔妥。）
（卻不知蔣公早已躊躇此事，這日進內與老母相商，蔣大娘子）
蔣大娘：不如叫大丫頭送去。
老婆婆：碧蓮粗蠢，途中服侍盡可去得，但都是個閨女，終究不便，必得有年紀的陪伴纔
好。
岑夫人：我這老僕婦閑住在此，不若叫他送了雪姑娘回去，就近先叫他回家倒好。
蔣士奇：此論甚好。且到大姊回時，我這裏另著人服待。
（當下計議已定，出來與劉電說知。）
劉 電：最好，我送了妹子回去，就煩許伯轉送這梅嫂回家，是極便的了。
１２８＊＊時間： 地點：
（此時家中已叫裁工與雪姐做了一套上蓋衣裙，又做了兩套途中更換布素衣服，
（又與了梅氏一套綢子裙襖，又與劉電做了一套布素衣服並兩副被褥。）
（行囊俱已齊備，車已僱就，擇定八月初一日起程。）
（裏面內眷俱有體己送雪姐的衣飾，並賞梅氏的物件。）
（岑夫人體己與了雪姐一枝鳳釵、兩個金戒指，又吩咐梅氏）
岑夫人：到家時，將我們離家後光景備細寫一字僱人寄來，免我懸望。
（蘇小姐亦送了雪姐幾樣衣飾並鞋腳等件。）
（姐妹們依依不捨，整夜說話，說到分離就哭泣起來，連岑夫人也陪了許多別淚
（。）
（這七月卻是個小盡。）
（到了二十八日，劉電自備了兩副祭禮，前往祠堂拜祭蔣氏宗親並父親靈柩，將
（祭物都給了莊戶家眷。）
（二十九日早，蔣士奇即吩咐將一輛車子打到祠堂，將靈柩裝載停當，到初一日
（黑，早從西門外穿到南關，與家眷車取齊起身。）
１２９＊＊時間： 地點：
（這日內外俱有餞行酒席，說不盡許多留連惜別的情況。）
（席散後，蔣士奇取出白銀三十兩送劉電，以為路途費用，格外十兩一封，以為
（奠敬。）
劉 電：舟車之費，小侄自備，但長者之賜，實不敢辭。
（岑公子亦送奠敬十兩，劉電俱拜受了，因嚮岑秀道）
劉 電：賢弟功名大事，不可錯過。此人明年秋間亦當限滿去任，不足介意。愚兄服滿後
即到賢弟家中相訪。
蔣士奇：（蔣士奇又再三囑託）見過許公，即與我一信。
（劉電應諾。）
１３０＊＊時間： 地點：
（此時諸事齊備，蔣士奇）
蔣士奇：今先著家人送二位賢侄徑到莊上住宿，明日凌晨即送靈車由西門外轉到南關，我
在家料理內眷車子起身，在南關取齊，庶不兩邊耽誤。
劉 電：老叔丈見得極是，小侄亦是這般想，省得兩下照料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