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 至 第二二〇

211**時間: 地點:
    (此時袁寶兒侍立在旁,遂側轉頭來,要對寶兒說話,瞥見寶兒一雙眼珠也不轉
    (,癡癡的看著虞世南寫字。)
    (煬帝看見,遂不做聲,任他去看。)
    (原來袁寶兒見煬帝自做詔書,費許多吟哦搜索,並不能成,虞世南這一揮便就
    (,心下因想道)
虞世南:無才的便那般吃力,有才的便如此敏捷。
    (又見世南生得清清楚楚,弱不勝衣,故憨憨的只管貪看。)
    (看了一會,忽回轉頭來,見煬帝清清的看著自己。)
    (若是寶兒心下有私,未免要驚慌,或是面紅,或是侷促,因他出於無心,故聲
    (色不動,看看煬帝,也只是憨憨的嬉笑。)
    (煬帝知他素常是這憨態,卻不甚猜疑。)
    (不多時,虞世南寫完了詔書呈上來。)
    (煬帝見他寫得端莊有體,十分歡喜,隨叫左右賜酒三杯,以為潤筆。)
    (虞世南再拜而飲,煬帝)
煬 帝:文章一出才人之口,便覺雋永可愛;但不知所指事實,亦可信否?
虞世南:莊子的寓言,離騷的托諷,固是詞人幻化之筆,君子感慨之談,或未可盡信。若
    是見於經傳,事雖奇怪,恐亦不妄。
煬 帝:朕觀趙飛燕傳,稱他能舞於掌上,輕盈蹁躚,風欲吹去,常疑是詞人粉飾之句,
    世上婦人,那有這般柔軟。今觀寶兒的憨態,方信古人模寫,彷彿不虛。
虞世南:袁美人有何憨態?
煬 帝:袁寶兒素多憨態,且不必論;只今見卿揮毫瀟酒,便在朕前注目視卿,半晌不移
    ,大有憐才之意,非憨態而何?卿才人匆辜其意,可題詩一首嘲之,使他憨度與
    飛燕輕盈並傳。
    (虞世南闖旨,也不推辭,也不思索,走近案前,飛筆題詩四句獻上。)
    (煬帝看時,見上寫道:學畫鴉黃半未成,垂肩嚲袖太憨生。)
    (緣憨卻得君王寵,常把花枝傍輦行。)
    (煬帝看了大喜,因對寶兒說道)
煬 帝:得此佳句,不負你注目一段憨態矣!
    (又叫賜酒三杯。)
    (虞世南飲了,便謝恩辭出。)
煬 帝:勞卿染翰,另當升賞。
    (世南謝恩辭出不題,正是:空擲金詞何所用,漫籌征伐枉誇能。)
    (煬帝見虞世南已出,遂將詞書付與內相,傳諭兵部,叫他播告四方,聲言御駕
    (親征。)
    (內相領旨去了。)
    (煬帝又把世南做寶兒的這首絕句,對寶兒說道)
煬 帝:他竟一會兒就做出來,又敏捷,又有意思。
袁寶兒:(袁寶兒笑道)詩中之義,妾總不解,但看他字法,甚覺韻致秀媚。
煬 帝:(煬帝帶笑的悄悄說道)朕明日將你賜與他為一小星何如?
    (袁寶兒見說,登時花容慘淡,默然無語,煬帝尚要取笑他,只聽得牆薇架外,
    (撲簌簌的小遺聲響。)
    (煬帝便撇了寶兒,輕輕起身,走出來看了片時,轉來不見袁寶兒。)
    (正要去尋,只聽得西邊愛蓮亭上,有人喊道)
有 人:是那個跳下池裡去?
    (原來袁寶兒自恨剛才無心看了虞世南草詔,不想煬帝認為有意,要把他來贈與
    (世南,不認煬帝作耍,他反認天子無戲言,故此自恨。)
    (悄悄走出,竟要投水而死,以明心跡。)
    
    
212**時間: 地點:
    (當時煬帝走到西首愛蓮亭池邊,只見一個內相,在池內抱一個宮娥起來。)
    (煬帝一看,見是寶兒,吃了一驚,見他容顏變色,雙眸緊閉,滿身泥水淋漓。
    ()
    (煬帝走入亭於裡去,坐在一張榻上,忙叫內相抱他近身,便問內相道)
煬 帝:剛才他可是往池內淨手,還是洗什麼東西失足跌下去的?
內 監:剛才奴婢偶然走來,只見袁美人滿眼垂淚,望池內將身一聳,跳下去的。
煬 帝:(煬帝笑道)你這妮子癡了,這是為甚緣故?
    (自己忙與太監替寶凡脫下外邊衣服,那曉得裡邊衫褲俱濕,忙叫內相,快去取
    (他的衣服來。)
煬 帝:(煬帝見內相去了)朕剛才偶然取笑,為何你當起真來?
      朕那一刻是少得你的。
    (寶兒見說,從又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只見韓俊娥與朱貴兒兩個,手裡拿著衣服,笑嘻嘻走進來,韓俊娥)
韓俊娥:陛下,為什麼寶兒要做烷紗女,抱石投江起來?
    (煬帝便把虞世南草詔一段,與戲言要贈他的話,述了一遍,朱貴兒點點頭兒道
    ()
朱貴兒:婦人家有些烈性也是的。
    (兩個替寶兒穿換衣裳。)
    (朱貴兒見煬帝的裡衫,多沾污了幾點泥汁在上,忙要去取衣服來更換。)
煬 帝:(煬帝止住了道)朕當常服此,以顯美人貞烈。
韓俊娥:(韓俊娥笑說道)陛下不曉得妾養這個女兒,慣會作嬌,從小兒不敢觸犯他,恐
    他氣塞了,撒不出鳥來?
    (袁寶兒見說,把煬帝手中扇子,向韓俊娥肩上打一下道)
袁寶兒:蠻妖精,我是你射出來的?
韓俊娥:(韓俊娥笑道)你看這小妖怪,因陛下疼熱他,他就忤逆起娘來了。
煬 帝:(笑得個煬帝了不得)不要鬧說了,你們同朕到寶林院去來。
    (不多時,煬帝進了寶林院,直至榻前,對沙夫人問道)
煬 帝:紀子,你身子怎樣?曾服過藥否?
沙夫人:妾宵來好端端的去遊玩,不想弄出這節事來,幾乎不能與陛下相見。
煬 帝:妃子自己覺身子持重,昨夜就該乘一個香車寶輦,便不至如此。此皆朕之過,失
    於檢點調度你們。
沙夫人:(沙夫人含淚答道)這是妾福淺命薄,不能保養潛龍。是妾之罪,與陛下何與?
    (一頭說,不覺淚灑沾衾。)
煬 帝:妃子不必憂煩,秦王楊浩,皇后鐘愛,趙王楊杲,今年七歲,乃呂妃所生,其母
    已亡。朕將楊杲嗣你名下,則此子無母而有母,妃子無子而有子矣,未知妃子心
    下何如?
朱貴兒:(朱貴兒在旁說道)趙王器宇不凡,若得如此,是陛下無限深恩,沙夫人有何不
    美,妾等亦有仰賴矣。
    (沙夫人要起身謝恩,煬帝慌忙止祝袁寶兒道)
煬 帝:夫人玉體欠安,妾等代為叩謝聖恩。
    (於是眾美人齊跪下去,煬帝亦忙拉了他們起來)
二美人:待朕擇期以定,妃子作速調理好了身子,同朕去游廣陵。
    
    
213**時間: 地點:
    (正說時,只見一個內相,雙手捧著一個寶瓶,傳稟進來道)
一 個:王義修合萬壽延年膏子,到苑來貢上萬歲爺。
煬 帝:(煬帝聽見喜道)朕正有話要吩咐他,著他進苑來。
    (一頭說,一頭走到殿上來,只見王義走到階前跪下。)
煬 帝:你合的是甚麼妙藥?
王 義:微臣春間往南海進香,路遇一道人,說山中覓得一種鹿銜靈草,和百花搗汁熬成
    膏子,服之可以固精養血延年。故特修治貢上,聊表微臣一點孝心。
煬 帝:這也難為你。朕不日要游廣陵,卿須要打點同去,著卿管轄頭號龍舟,諒無錯誤
    。
王 義:此游不但微臣有心要隨陛下,即臣妻亦遣來隨侍娘娘。
煬 帝:(煬帝喜道)舟中不比宮中,若得卿夫婦二人相隨,愈見愛主之心。還有一事:
    昨宵朕與娘娘眾夫人作清夜遊,不意寶林院沙夫人,因勞動了胎氣,今早即便墮
    下一個男胎。妃子心中著實悲傷,朕又憐趙王失母,今嗣與沙妃子為於,聊慰其
    情,卿以為何如?
王 義:沙夫人聞得做人寬厚,本性端莊,趙王嗣之,甚為合宜,足見陛下隆恩高厚。
煬 帝:此係朕之愛子。既卿如此說,內則有妃子與眾美人為之撫護,外則煩賢卿為之傅
    保。卿為朕去鎸玉符一方,上鎸:趙王楊杲,賜與沙映妃子為嗣。鎸好卿可悄悄
    送進來。
王 義:臣曉得。
煬 帝:(煬帝對袁寶兒道)可將山繭兩匹,賜與王義。
    (寶兒取將出來,王義收了,謝恩出苑不題,正是:因情托兒女,愛色戀閨房。
    ()
    (不知人世變,猶自語煌煌。)
    (第三十七回 孫安祖走說竇建德 徐懋功初交秦叔寶)
    (詞曰:
    (  人主荒淫威性,蒼天巧弄盈危。)
    (群英一點雄心逞,戈滿起塵埃。)
    (攘攘不分身夢,營營好亂情懷。)
    (相看意氣如蘭蕙,聚散總安排。)
    (調寄「烏夜啼」)
    (天下最茶毒百姓的,是土木之工,兵革之事;剝了他的財,卻又疲他的力,以
    (至骨肉異鄉,孤人之兒,寡人之婦,說來傷心,聞之酸鼻。)
    
    
214**時間: 地點:
    (卻說煬帝,因沙夫人墮了胎,故將愛子趙王與他為嗣,命王義鎸玉印賜他。)
    (又著朱貴兒,遷在寶林院去一同撫養趙王,自以為磐石之固;豈知天下盜賊蠭
    (起,卒至國破家亡。)
    
    
215**時間: 地點:
    (且說宇文弼、宇文愷得了旨意,遂行文天下,起人夫,弔錢糧,不管民疲力敝
    (,只一味嚴刑重法的催督,弄得這些百姓,不但窮的驅逼為盜;就是有身家的
    (,被這些貪官污吏,不是借題逼詐,定是賦稅重征,也覺身家難保,要想尋一
    (個避秦的桃源,卻又無地可覓。)
    
    
216**時間: 地點:
    (其時翟讓聚義瓦崗,朱燦在城父,高開道據北平,魏刁兒在燕,王須拔在上谷
    (,李子通在東海,薛舉在隴西,梁師都在朔方,劉武周在汾陽,李軌據河西,
    (左孝友在齊郡,盧明月在涿郡,郝孝德在平原,徐元朗在魯郡,杜伏威在章邱
    (,蕭銑據江陵;這乾也有原係隋朝官員,也有百姓卒伍,各人嘯聚一方劫掠。
    ()
    (還有許多山林好漢,退隱賢豪,在那裡看守天時,尚未出頭。)
    
    
217**時間: 地點:
    (再說竇建德,攜女兒到單員外莊上安頓了,打帳也要往各處走走。)
    (常言道:『惺惺惜惺惺』,話不投機的,相聚一刻也難過;若遇知己,就敘幾
    (年也不覺長遠,雄信交結甚廣,時常有人來招引他。)
    (因打聽得秦叔寶,避居山野,在家養母。)
    (雄信深為贊歎,因此也不肯輕身出頭,甘守家園,日與建德談心講武。)
    (光陰荏苒,建德在二賢莊,倏忽二載有餘。)
    
    
218**時間: 地點:
    (一日雄信有事往東莊去了,建德無聊,走出門外閒玩,只見場上柳陰之下,坐
    (著五六個做工的農夫,在那裡吃飯;對面一條灣溪,溪上一條小小的板橋,橋
    (南就是一個大草棚。)
    (建德慢慢的踱過橋來,站在棚下,看牛過水;但見一派清流隨輪帶起,泉聲鳥
    (和,即景幽然,此時身心,幾忘名利。)
    (正閒玩之間,遠遠望見一個長大漢子,草帽短衣,肩上背了行囊,袒胸露臂,
    (慢慢的走來。)
    (場上有只獵犬,認是歹人,咆哮的迎將上去。)
    (那大漢見這犬勢來得兇猛,把身子一側,接過犬的後腿,丟入溪中去了。)
    (做工的看見,一個個跳起來喊道)
一 個:那裡來的野鳥,把人家的犬丟在河裡?
那 漢:你不眼瞎,該放犬出來咬人的!
    (那做工的大怒,忙走近前,一巴掌打去。)
    (那漢眼快,接過來一招,那做工的撲地一交,扒不起來。)
    (惹得四五個做工的,齊起身來動手,被那漢打得一個落花流水。)
    (建德站在對河看,曉得雄信莊上的人,俱是動得手的,不去喝住他。)
    (已後見那漢打得利害,忙走過橋來喝道)
建 德:你是那裡來的,敢走到這裡來撒野?
那 漢:(那漢把建德仔細一認)原來竇大哥,果然在這裡!
    (撲地拜將下去。)
建 德:我只道是誰,原來是孫兄弟,為甚到此?
那 漢:小弟要會兄得緊,曉得兄攜了令愛遷往汾州,弟前日特到介休各處尋訪,竟無蹤
    跡;幸喜途中遇著一位齊朋友,說兄在二賢莊單員外處,叫弟到此尋問,便知下
    落。故弟特特來訪,不想恰好遇著。
    (原來這人姓孫名安祖,與竇建德同鄉。)
    (當年安祖因盜民家之羊,為縣令捕獲答辱,安祖持刀刺殺縣令,人莫敢當其鋒
    (,號為摸羊公,遂藏匿在竇建德家,一年有餘。)
    (恰值朝廷欽點繡女,建德為了女兒,與他分散,直至如今。)
建 德:(時建德便對安祖道)這裡就是二賢莊。
把手指:那來的便是單二員外了。
    (雄信騎著高頭駿馬,跟著四五個伴當回來,見建德在門外,快跳下馬來問道)
雄 信:此位何人?
建 德:這是同鄉敝友孫安祖。
    (雄信見說,便與建德邀入草堂。)
安 祖:(安祖對雄信納頭拜下去道)孫安祖粗野亡命之徒,久慕員外大名,如雷貫耳,
    今日一見,實慰平生。
雄 信:承兄光顧,足見盛情。
    (雄信便吩咐手下擺飯。)
建 德:(建德問安祖道)剛才老弟說有一位齊朋友,曉得我在這裡,是那個齊朋友?
安 祖:弟去歲在河南,偶於肆中飲酒,遇見一個姓齊的,號叫國遠,做人也豪爽有趣,
    說起江湖上這些英雄,他極稱單員外疏財仗義,故此曉得,弟方始尋來。
雄 信:齊國遠如今在何處著腳?
安 祖:他如今往秦中去尋什麼李玄邃。
      說起來,他相知甚多,想必也要做些事業起來。
雄 信:(雄信歎道)今世路如此,這幾個朋友,料不能忍耐,都想出頭了。
    
    
219**時間: 地點:
    (須臾酒席停當,三人入席坐定。)
建 德:老弟兩年在何處浪遊?近日外邊如何光景?
安 祖:兄住在這裡,不知其細;外邊不成個世界了。弟與兄別後,白燕至楚,自楚至齊
    ,四方百姓,被朝廷弄得妻不見夫,父不見子,人離財散,怨恨入骨,巴不能夠
    為盜,苟延性命。自今各處都有人佔據,也有散而復聚的,也有聚而復散的,總
    是見利忘義,酒色之徒;若得似二位兄長這樣智勇兼全的出來,倡義領眾,四方
    之人,自然聞風響應。
    (建德見說,把眼只顧著單雄信,總不則聲。)
雄 信:宇宙甚廣,豪傑盡多,我們兩個,算得什麼?但天生此六尺之軀,自然要轟轟烈
    烈,做他一場,成與不成命也,所爭者,乃各人出處遲速之間。
孫安祖:若二位兄長皆救民於水火,出去謀為一番,弟現有千餘人,屯紮在高雞泊,專望
    駕臨動手。
建 德:准千人亦有限,只是做得來便好;尚然弄得王不成王,寇不成寇,反不如不出去
    的高了。
雄 信:好山好水,原非你我意中結局,事之成敗,難以逆料,竇兄如欲行動,趁弟在家
    ,未曾出門。
    
    
220**時間: 地點:
    (正說時,只見一個家人,傳送朝報進來。)
    (雄信接來看了,拍案道)
雄 信:真個昏君,這時候還要差官修葺萬里長城,又要出師去征高麗,豈不是勞民動眾
    ,自取滅亡。
      就是來總管能乾,大廈將傾,豈一木所能支哉!前日徐懋功來,我煩他捎書
    與秦大歌;今若來總管出征,怎肯放得他過,恐叔寶亦難樂守林泉了。
安 祖:古人說得好,雖有智慧,不如乘勢;今若不趁早出去,收拾人心,倘各投行伍散
    去,就費力了。
建 德:非是小弟深謀遠慮,一則承單二哥高情厚愛,不忍輕拋此地;二則小女在單二哥
    處打擾,頗有內顧縈心。
雄 信:竇大哥你這話說差了,大凡父子兄弟,為了名利,免不得分離幾時;何況朋友的
    聚散。至於今愛與小女,甚是相得,如同胞姊妹一般;況兄之女,即如弟之女也
    。兄可放心前去,倘出去成得個局面,來接取令愛未遲;若弟有甚變動,自然送
    令愛歸還兄處,方始放心。
    (建德見說,不覺灑淚道)
不 覺:若然,我父與女真生死而骨肉者也。
    (主意已定,遂去收拾行裝,與女兒叮嚀了幾句,同安祖痛飲了一夜。)
    (到了明日,雄信取出兩封盤纏:一封五十兩,送與建德;一封二十兩,贈與安
    (祖。)
    (各自收了,謝別出門。)
    (正是:丈夫肝膽懸如日,邂逅相逢自相悉。)
    (笑是當年輕薄徒,白首交情不堪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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