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61**時間: 地點:
(忽然家中有個凶信到:雄信的親兄出長安,被欽賜馳驛唐公發箭射死,手下護
(送喪車回來。)
(雄信欲奔兄喪,不得追趕朋友。)
(王、李二友因見雄信有事,把這追趕叔寶的念頭,亦就中止,各散去訖。)
(單題叔寶自昨晚黃昏深後,一夜走到天亮,只走得五里路兒。)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如叔寶要走,一百里也走到了。)
(他賣了馬,又受著王小二的暗氣,背著包兒,相著平日用馬慣的人,今日黑暗
(裡徒步,越發著惱,闖入山坳裡去,迷了路頭。)
(及至行到天明,上了官路,回頭一看,潞州城牆還在背後,卻只好五里之遙。
()
(富貴貧窮命裡該,皆因年月日時排。)
(胸中有志休言志,腹內懷才莫論才。)
(庸劣乘時偏得意,英雄遭困有餘災。)
(饒君縱有沖天氣,難致平生運未來。)
62**時間: 地點:
(卻說叔寶,窮不打緊,又窮出一場病來。)
(只因市店裡吃了一碗冷牛肉,初見王、李二友,心中又著實不自在,又是連夜
(趕路,天寒霜露太重,內傷飲食,外邊感了寒氣。)
(天明是十月初二日,耳紅面熱,渾身似火,頭重眼昏,寸步難行,還是稟氣旺
(,又捱下五里路來。)
(離城十里,地名十里店,有二三百戶人家,入街頭就是一座大廟,乃東嶽行宮
(。)
(叔寶見廟宇軒昂,臣到裡面曬曬日頭再走。)
(進三天門,上東嶽殿前一層階級,就像上一個山頭,巴到殿上,指望叩拜神明
(,求陰空庇護。)
(不想四肢無力,抬不起腳來,一個頭眩,被門檻絆倒在香爐腳下。)
(那一聲響跌,好像共工奮怒,撞倒不週山;力士施椎,擊破始皇輦。)
(論叔寶跌倒,也不該這等大響,因有這兩條金裝鐧,背在背後,跌倒摜去,將
(磨磚打碎七八塊。)
(守廟的香火,攙扶不動,急往鶴軒中,報與觀主知道。)
(這觀主卻不是等閒之人,他姓魏,名征,字玄成,乃魏州曲城人氏。)
(少年孤貧,卻又不肯事生業,一味好的是讀書。)
(以此無書不讀,莫說三墳五典、八索九邱、諸子百家、天文地理、韜略諸書,
(無不精熟,就是詩詞、歌賦、小技,卻也曲盡其妙。)
(且又素有大志,遇著英雄豪傑,傾心結納。)
(因是隋時重門廕,薄孤寒,一時當國的卿相,下至守令,都是一干武臣,重的
(是膂力,薄的是文墨。)
(自歎生不遇時,隱居華山,做了道士。)
(後過一個道友,姓徐名洪客,與他意氣相投)
一 個:隋主猜忌,諸子擅兵,自今一統,也只是為真人掃除,卻不能享用。我觀天像,
真人已生。大亂將起,子相帶貴氣,有公卿之骨,無神仙之分。可預先打點一個
王佐,應時而起,朝夕只與他講些天文,說些地理、帷幄奇謀,疆場神策。
洪 客:(忽一日對魏征道)昨觀王氣,起於參井之分,應是真人已生。罡星復人趙魏分
野,應時佐命已出,王氣猶未王,其人尚未得志。罡星色多沉晦,其人應罹困厄
。不若你我分投求訪,交結於未遇之先,異日再與子相會。
(洪客遂入太原,魏征卻在潞州。)
(他見單雄信英雄好客,是一個做得開國功臣的,因此借離東嶽廟中,圖與交往
(,且更要困厄中尋幾個豪傑出來,以為後日幫手。)
63**時間: 地點:
(這日正在鶴軒內看誦黃庭。)
(正是:無心求羽化,有意學鷹揚。)
一 個:(香火進報道)有個酒醉漢,跌倒在東嶽殿上。隨身兵器,將磨細方磚,打碎了
好幾塊,攙又攙他不動,來報老爺知道。
魏玄成:(魏玄成想)昨夜仰觀天象,有罡臨於本地,必此人也。待我自家出去。
(離了鶴軒,逕到殿上來,見叔寶那狼狽的景像:行李摜在一邊,也沒人照管,
(一隻臂膊屈起,做了枕頭,一手瘸著,把破衣袖蓋了自己的面貌。)
叔 寶:(香火道)方才那只腳還絆在門檻上,如今又縮下來了。
(魏玄成上前把手揭開衣袖,定睛一看,見滿面通紅。)
(他得的陽症,類於酒醉,不能開言,但睜著兩個大眼。)
魏 征:(魏征點頭歎道)兄在窮途,也不該這等過飲。
(叔寶心裡明白,喉中咽塞,講不出話來,掙了半日,把右手伸將出來,在方磚
(上寫有脖兩字。)
(那方磚雖淨,未免有些灰塵,這兩字倒也看得清楚。)
魏玄成:兄不是酒困,原來是有恙。
(叔寶把頭點一點。)
玄 成:不打緊。
魏玄成:(叫道人)房中取我的棕團過來。
(放在叔寶面前,盤膝坐下,取叔寶的手,放在自己膝上。)
(寸關尺三肪一呼四至,一吸四至,少陽經受症,內傷飲食,外感風寒,還是表
(症,不打緊。)
(卻只是大殿上風頭裡睡不得,後面又沒有空閒的房屋,叫道人就扶在殿上左首
(堆木料傢伙的一間耳房裡去。)
(雖非精室,卻無風雨來侵。)
(地上鋪些稻草,把粽團蓋上,放叔寶睡下,雙鐧因眾人拿不起;仍留在殿角。
()
(玄成把叔寶被囊打開,內有兩匹潞綢,紫衣一件,一張公文批回,又有十數兩
(銀子,就對叔寶)
對叔寶:這幾件東西,恐兄病中不能照顧,待貧道收在房中,待兄病體痊可,交付還兄何
如?那雙鐧,我叫道人搓兩條粗壯草繩,捆束在一處,就放在殿角耳門首,量人
也偷不動,好借他來辟去些陰氣虛邪。
(叔寶聽說伏地叩首。)
(玄成把紫衣潞綢等件,收拾進房,在鶴軒中撮一帖疏風表汗的藥兒,煎與叔寶
(吃了,出了一身大汗,次日就神思清爽,便能開言,玄成不住的煎藥與叔寶吃
(,常來草鋪頭邊坐倒,與叔寶盤桓,漸將米湯調理,病亦逐漸安妥。)
(不覺二七一十四日,是日是十月十五日,卻是三元壽誕。)
(近邊居民,在東嶽廟裡做會。)
(五更天就開大門,殿上撞鐘擂鼓。)
(叔寶身子虛弱,怎麼當得?雖有玄成盤桓,卻無親人看管,垢面逢頭,身上未
(免有些齷齪,氣息難當。)
(這些做會的人,個個憎嫌,七嘴八舌。)
(正是:身居卵殼誰知鳳,躋混鯨鯢孰辨龍?)
(大凡僧道住庵,必得一兩個有勢力的富戶作護法,又常把些酒食饜足這些地方
(無賴破落戶,方得住身安穩。)
(魏玄成雖做黃冠,高岸氣骨還在,如何肯俯仰大戶,結識無賴?所以眾人都埋
(怨魏道士可惡,容留無籍之人,穢污聖殿。)
(叔寶聽見,又惱又愧。)
(正無存身之地,恰湊著單員外來了。)
(雄信帶領手下人到東嶽廟來,要與故兄打亡醮。)
雄 信:(眾會首迎出三天門來道)單員外來得正好。
雄 信:有甚說話麼?
手 下:(眾人道)東嶽廟是我潞州求福之地,魏道主妄自擅奪,容留無賴異鄉之人,穢
污聖殿,不堪瞻仰。單員外須要著實處他。
(雄信是個有意思的人,不作福首,不為禍先,緩言笑道)
雄 信:列位且住,待我對他講,自有道理。
(說了自主殿來,叫手下去請魏法師出來,自己走到兩旁遊玩。)
(只見鐘架後盡頭黑暗裡鐧光射出,雄信上前仔細一看,卻是一對雙鐧,草繩捆
(倒在地。)
(雄信定睛看了,默然半響,便問眾人道)
雄 信:這兵器是那裡來的?
看 了:(眾道人齊聲答道)這就是那個患病的漢子背來的。
(雄信忙欲再問,只見魏玄成笑容滿面,踱將出來,向雄信作了揖。)
雄 信:(雄信便問道)魏先生,舍親們都在這裡,談論這座東嶽廟,乃是潞州求福之地
,須要莊嚴潔淨,以便瞻仰。今聞先生容留甚麼人住在廟中,作踐穢污,眾心甚
是不喜,故此特問先生,端的不知何等樣人?
玄 成:(玄成從容道)小道出家人,豈敢擅奪。只因見這個病夫,不是個尋常之人,故
此小道也未便打發他去。又況客中患病,跌倒殿上,小道只得把藥石調治,才得
痊安。出於一念惻隱,望員外原情恕罪,致意列位施主。
雄 信:(雄信忙問道)殿角的雙鐧,就是那人的兵器麼?是那裡人氏?
玄 成:山東齊州人。
(雄信為叔寶留心,聽見「山東齊州」四字,嚇了一跳,急問道)
雄 信:姓甚麼?
玄 成:那月初二日,跌倒在殿,病中不能開言,有一張公文的批回上,寫單名叫秦瓊。
及至次日清楚,與他盤桓問及,表字叫做叔寶,乃北齊功勛苗裔。
雄 信:(雄信忙止住接口問道)如今在那裡?
玄 成:(玄成把手一指道)就在這間耳房裡住下。
(雄信攙著玄成的手,推進側門裡來,忙叫手下人)
雄 信:快扶秦爺起來相見。
(手下人三四個在鋪上抓尋,影兒也沒有一個,雄信焦躁道)
雄 信:難道曉得我來,躲在別處去了不成?
一 個:(一個香火道)我剛才見他出殿去小解,如今想在後邊軒子裡。
(雄信見說,疾忙同玄成走出殿來。)
(原來叔寶虧了魏玄成的藥石,調理了十四五日,身中病勢已退,神氣漸覺疏爽
(。)
(是日因天氣和暖,又見殿上熱鬧,故走出來。)
(小解過,就坐在後軒裡,避一避眾人憎惡。)
(只見一個火工,衣兜裡盛著幾升米,手裡托著幾紮乾菜走出。)
叔 寶:你拿到那裡去?
一 個:(火工道)干你甚事?我因老娘身子不好,剛才向管庫的討幾升小米,幾把乾菜
,回家去等他熬口粥兒將息將息。
(叔寶見說,猛省道)
叔 寶:小人尚思考母,我秦瓊空有一身本事,不與孝養,反拋母親在家,累他倚閻而望
。
(想到其間,止不住雙淚流落。)
(見桌上有記帳的禿筆一枝在案,忙取在手。)
(他雖在公門中當差,還粗知文墨,向粉壁上題著幾句道:囗虎驅馳,甚來由,
(天涯循轍?白雲裡,凝眸盼望,征衣滴血。)
(溝洫豈容魚泳躍,鼠狐安識鵬程翼?問天心何事阻歸期,情嗚咽。)
(七尺軀,空生杰,三尺劍,光生筐。)
(說甚擎天捧日名留冊,霜毫點染老青山,滿腔熱血何時瀉?恐等閒白了少年頭
(,誰知得?〔右調寄「滿江紅」〕叔寶正寫完,只聽見同烘烘的一行人走進來
(。)
(叔寶仔細一看,見有雄信在內,吃了一驚,避又無處避得,只得低著頭,伏在
(欄杆上。)
魏玄成:(只聽見魏玄成喊道)原來在這裡!
64**時間: 地點:
(此時單雄信緊上一步,忙搶上來,雙手捧住叔寶,將身伏倒道)
單雄信:吾兄在潞州地方,受如此悽惶,單雄信不能為地主,羞見天下豪傑朋友!
(叔寶到此,難道還不好認?只得連忙跪下,以頭觸地叩拜道)
叔 寶:兄長請起,恐賤軀污穢,觸了仁兄貴體。
雄 信:(雄信流淚道)為朋友者死。若是替得吾兄,雄信不惜以身相代,何穢污之有?
(正是:已成蘭臭合,何問跡雲泥。)
魏玄成:(回頭魏玄成)先生,先兄亡醮之事,且暫停幾日,叔寶兄零丁如此,學生不得
在此拈香,把香儀禮物先生都收下了,我與叔寶兄回家。待此兄身體康健,即到
寶觀來還顧,就與先兄打亡醮,卻不是一舉而兩得?
手 下:(吩咐手下)秦爺騎不得馬,看一乘暖轎來。
65**時間: 地點:
(其時外邊眾施主,聽見說是單員外的朋友,盡皆無言散去了。)
(魏玄成轉到鶴軒中去,將叔寶衣服取出,兩匹潞綢,一件紫衣,一張批回,十
(數兩銀子,當了雄信面前,交與叔寶,雄信心中暗道)
雄 信:這還是我家的馬價銀子哩。
(叔寶舉手相謝,別了玄成,同雄信回到二賢莊。)
66**時間: 地點:
(自此魏玄成、秦叔寶、單雄信三人,都成了知己。)
(到書房,雄信替叔寶沐浴更衣,設重衤因疊褥,雄信與叔寶同榻而睡,將言語
(開闊他的胸襟,病體十分痊妥。)
(日日有養胃的東西供給叔寶,還邀魏玄成來與他盤桓,正賽過父子家人。)
(正是:莫戀異鄉生處好,受恩深處便為家。)
(只是山東叔寶的老母,愛子之心無所不至,朝夕懸望,眼都望花了。)
(又常聞得官府要拿他家屬,又不知生死存亡,求籤問卜,越望越不回來,憂出
(一場大病,臥在牀上,起身不動。)
(正是:心隨千里遠,病逐一愁來。)
(還虧得叔寶平日善於交幾個通家的厚友,曉得叔寶在外日久,老母有病,眾人
(約會齊了,饋送些甘供之費,又兼省問秦老伯母。)
秦 母:通家子姪,都來相看,這也難得,都請進內房中來。
(坐到榻前,共是四人:西門外異姓同居,今開鞭仗行的賈潤甫;齊州城裡與叔
(寶同當差的三人,唐萬仞、連明,同差出去的樊建威。)
(秦母坐於牀上,叔寶的娘子張氏,立在臥榻之後,以幔帳遮體。)
(秦母見兒子這一班朋友,都坐在牀前,觀景傷情,不覺滾下淚來道)
不 覺:列位賢姪,不棄老朽,特來看我,足見厚情。但不知我兒秦瓊如何下落?一去不
回,好教我肝腸都斷。
賈潤甫:(賈潤甫等對道)大哥一去不回,真好奇怪。老伯母且放心,吉人天相,料無十
分大慮,不爭早晚多應到家。
秦 母:(秦母埋怨樊建威道)我兒六月裡與你同差出門,燒腳步紙起身,你便九月裡回
來了。如今隆冬天氣,吾見音信全無,多應不在人世了。
(媳婦聽得婆婆一句話兒,幼婦不敢高聲,在帷帳中啾啾唧唧,也啼哭起來。)
(眾人異口同聲,都埋怨樊建威道)
樊 建:樊建威,你乾的甚私事?常言道:『同行無疏伴。』一齊出門,難道不知秦大哥
路上為何耽擱,端的幾時就該回來,如今為何還不到家,老伯母止生得大哥一人
,久不回家,舉目無親,叫他怎不牽掛?
樊 建:(樊建威道)諸兄在上,老伯母與秦大嫂埋怨小弟,不敢分辯。諸兄是做豪傑的
人,豈不知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六月裡山東趕到長安,兵部衙門掛號守批
回,就耽誤了兩個月。
到八月十五,才領了批。秦大哥到臨潼山,適遇唐國公遇了強盜,正在廝殺
之際,大哥抱不平起來,救了唐公,出得關外,匆匆的分了行李,他往潞州,我
往澤州。
不想盤纏銀子,總放在我的箱內,及至分路之後,方才曉得,途中也用盡了
。
67**時間: 地點:
如今等不得他回來,也補送在此。
(把一包銀子放在榻前。)
秦 母:我有四兩銀子,叫他買潞綢的,想必他也拿來盤纏了。
樊 建:(樊建威道)我到津州的時節,馬刺史又往太原恭賀唐公李爺去了。兩個犯人養
在下處,卻又柴荒米貴。及至官回投文領批,盤費俱無了。
秦 母:這都是你的事,你此後可曉得吾兒的消息呢?
樊 建:(樊建威道)若算起路程日子,唐公李爺到太原時,秦大哥已該到潞州了。那時
蔡刺史還不會出門,是斷乎先投過文了。我曉得秦大哥是個躁性的人,難道為了
批回,耽誤在潞州不成?我若是有盤費,也枉道到潞州尋他,討個的信。因沒了
盤費,逕自回來,那裡曉得秦大哥還不到家?
建 威:(眾友道)這個也難怪你,只是如今你卻辭不得勞苦,還往潞州找尋叔寶兄回來
,才是道理。
樊 建:(樊建威道)老伯母不必煩惱,寫一封書起來,待小姪拿了到潞州去,找尋大哥
回來便了。
(秦母命丫環取文房四寶,呵開凍筆,寫幾個字封將起來,把樊建威補還的解軍
(銀子,一同付與樊建威道)
秦 母:這銀子你原拿去盤費,尋他回來卻不是好!
樊 建:(樊建威道)小姪自盤纏去,見了大哥,也就盤纏他回來了,何必要動他前日的
銀子?
秦 母:你還是拿去,只覺兩便。
樊 建:(眾人道)如今只要急尋大哥回來,你便多帶些盤纏去也好,不如從了老伯母之
命。
樊 建:(樊建威道)如此,小姪就此告別,去尋大哥了。
秦 母:還勞你卻是不當。
(眾人將送來的銀錢,都安在秦母榻前,各散去訖。)
(樊建威回家,收拾包裡行囊,離了齊州,竟奔河東潞州一路,來尋叔寶。)
(不知可尋得著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冒風雪樊建威訪朋 乞靈丹單雄信生女)
(詩曰:
( 雪壓關山慘不收,朔風吹送白蒙頭。)
(身忙不作洛陽臥,誼密時移剡水舟。)
(怪殺顛狂如落絮,生增輕薄似浮漚。)
(誰知一夕藍關路,得與知心少逗留。)
(這一道雪詩,單說這雪是高人的清事,豪客的酒籌,行旅的愁媒,卻又在無意
(中使人會合。)
(樊建威自離山東,一日到了河東,進潞州府前,挨查了幾個公文下處,尋到王
(小二店)
樊 建:借問一聲,有個山東濟南府人,姓秦號叫做叔寶,會在你家作寓麼?
小 二:是有個秦客人,在我家作寓。十月初一日,賣了馬做路費,星夜回去了。
(樊建威聞言,長歎流淚。)
(王小二店裡有客,一陣大呼小叫,轉身走進去了。)
(柳氏聽見關心,走近前問道)
柳 氏:尊客高姓?
樊 建:在下姓樊。
柳 氏:就是樊建威麼?
樊 建:(樊建威道)你怎麼便知我叫樊建威?
柳 氏:秦客人在我家蹉跎許久,日日在這裡望樊爺來。我們又伏侍他不週,十月初一黃
昏時候起身的,難道還不曾到家麼?
樊 建:(樊建威道)正為沒有回家,我特來尋他。
心 中:(心中想道)如今是臘月初旬,難道路上就行兩個多月?此人中途失所了,在此
無益。
(吃了一餐午飯,還了飯錢,悶悶的出東門,趕回山東。)
(天寒風大,刮下一場大雪來。)
(樊建威冒雪衝風,耳朵裡頸窩裡,都鑽了雪進去,冷氣又來得利害,口也開不
(得。)
(只見:亂飄來燕塞邊,密灑向孤城外,卻飛還梁苑去,又回轉灞橋來。)
(攘攘挨挨顛倒把乾坤壓,分明將造化填。)
(蕩摩得紅日無光,威逼得青山失色。)
(長江上凍得魚沈雁杳,空林中餓得虎嘯猿哀。)
(不成祥瑞反成害,侵傷了壟麥,壓損了庭槐。)
(暗昏柳眼,勒綻梅腮,填蔽了錦重重禁闕官階,遮掩了綠沉沉舞榭歌台。)
(哀哉苦哉,河東貧士愁無奈。)
(猛驚猜,忒奇怪,這的是天上飛來冷禍胎,教人遍地下生災。)
(幾時守得個赫威威太陽真人當頭曬,暖溶溶和氣春風滾地來。)
(掃彤雲四開,現青天一塊,依舊祥光瑞煙靄。)
(樊建威寒顫顫熬過了十里村鎮,天色又晚,沒有下處,只得投東嶽廟來宿。)
(那座廟就是秦叔寶得病的所在,若不是這場大雪,怎麼得樊建威剛剛在此歇宿
(?這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東嶽香火正在關門,只見一人捱將進來投宿。)
(道人到鶴軒中報與魏觀主。)
(觀主乃是極有人情的,即便延納樊建威到後軒中,放下行李,抖去雪水,與觀
(主施體。)
觀 主:貴處那裡?
樊 建:(樊建威道)小弟姓樊,山東齊州人,往潞州找尋朋友,遇此大雪,暫停寶宮借
宿一宵,明日重酬。
觀 主:足下是樊先生,尊字可是樊建威麼?
樊 建:(樊建威嚇了一跳)仙長何以知我賤字,
觀 主:叔寶兄曾道及尊字。
樊 建:(樊建威大喜道)那個叔寶?
觀 主:先生又多問了,秦叔寶能有得幾個?
樊 建:(樊建威忙問)在那裡?
觀 主:十月初二日,有病到微觀中來。
樊 建:(樊建威頓足道)想是此兄不在了,且說如今怎麼樣了。
觀 主:十月十五日,二賢莊單員外邀回家去,與他養玻前日十一月十五日,病體全愈,
在敞宮還願。因天寒留住在家,不曾打發他回去,見在二賢莊上。
(樊建威一聞此言,卻像什麼光景?就像是:窮士獲金千兩,寒儒連中高魁。)
(洞房花燭喜難挨,久別親人重會。)
(困虎肋添雙翅,蟄龍角奮春雷。)
(農夫苦旱遇淋漓,暮景得生駭驥。)
(調寄「西江月」)
(觀主收拾果酒,陪建威夜坐。)
(樊建威因雪裡受些寒氣,身子困倦,到也放量多飲幾杯熱酒。)
(暫且睡過一宵,才見天明,即例起身,封一封謝儀,送與觀主。)
(這觀主知是秦叔寶的朋友,死也不肯受他的,留住樊建威吃了早飯,送出東嶽
(廟來,指示二賢莊路逕。)
(樊建威竟投雄信莊上來。)
68**時間: 地點:
(此時雄信與叔寶,書房中擁爐飲酒賞雪,倒也有興。)
(正是:對梅發清興,飲酒敵寒威。)
(手下莊客來報,山東秦太太央一個樊老爺寄家書在外。)
叔 寶:(叔寶喜道)單二哥,家母托樊建威寄家書來了。
(二人出莊迎接。)
叔 寶:(叔寶笑道)果然是你。
建 威:前日分行李時,銀子卻在弟處,不會分得。回去送與伯母,伯母定要小弟做盤纏
,尋覓吾兄回去。
叔 寶:為盤纏不會帶得,擔擱出無數事來。
雄 信:前話慢題,且請進去。
(雄信叫手下人,接了樊老爺的行李,一直引到書房暖處。)
(雄信先與建威施賓主之禮,叔寶又拜謝建威風雪寒苦之勞。)
(雄信吩咐手下重新擺酒。)
叔 寶:家母好麼?
建 威:有書在此請看。
(叔寶開緘和淚讀罷,就去收拾行李。)
(一封書寄思兒淚,千里能牽遊子心。)
(雄信看見,微微暗笑,酒席完備了,三人促膝坐下。)
雄 信:叔寶兄,令堂老夫人安否?
叔 寶:家母多玻。
雄 信:我見兄急急裝束,似有歸意。
叔 寶:(叔寶眼中垂淚道)不是小弟無情,飽則揚去。奈家母病重,暫別仁兄,來年登
堂拜樹仁兄活命之恩。
雄 信:兄要歸去,小弟也不敢攔阻。但朋友有責善之道,忠臣孝子,何代無之,要做便
做個實在的人,不在做沽名釣譽的人。
叔 寶:請兄見教,怎麼是真孝?怎麼是假孝?
雄 信:大孝為真,小孝為假。詢情遂意,故名為假。兄如今星夜回去,恰像是孝,實非
真孝。
(叔寶眼淚都住了,不覺笑將起來道)
不 覺:小弟貧病流落,久隔慈顏,實非得已。今聞母病,星夜還家,乃人子至情,怎麼
呼為小孝?
樊 建:(樊建威道)秦大哥一聞母病,二奉母命,作急還家,還是大孝。
雄 信: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令先君北齊為將,北齊國破身亡,全其大節,乃亡國
之臣,不得與圖存。天不忍忠臣絕後,存下兄長這一籌英雄。
正當保身待用,克光前烈。你如今星夜回去,寒天大雪,貴恙新愈,倘途中
復病,元氣不能接濟,萬一三長兩短,絕了秦氏之後,失了令堂老伯母終身之望
,雖出至情,不合孝道。豈不聞君子道而不逕,舟而不游,趺步之間,不敢忘孝
。冒寒而去,吾不敢聞命。
叔 寶:然則小弟不去,反為孝麼?
雄 信:(雄信笑道)難道教兄終於不去麼?只是遲早之間,自有道理,況令堂老伯母是
個賢母,又不是不達道理的。
今日托建威兄來打尋,只為愛子之心,不知下落,放你不下。兄如今寫一封
回書,說領文耽擱日久,正待還家,忽染大病,今雖全愈,不能任勞。聞命急欲
歸家定省,逕說小弟苦留,略待身子勞碌得起,新年頭上便得回家。令堂得兄下
落所在,尤病自然痊可,曉得尊恙新痊,也定不要你冒寒而去。我與兄長既有一
拜,即如我母一股,收拾些微禮,作甘旨之費,寄與令堂,且安了宅眷。再托樊
兄把潞州解軍的批回,往齊州府稟明瞭劉老爺,說兄臥病在潞州,尚未回來,註
消完了衙門的公事,公私兩全。待來春日暖風和,小弟還要替兄設處些微本錢,
觀兄此番回去,不要在齊州當差。求榮不在朱門下,倘奉公差遣,由不得自己。
使令堂老伯母倚門懸望,非人子事親之道。遲去些時,難道就是不孝了?
(叔寶見雄信講得理長情切,又自揣怯寒不能遠涉,對樊建威道)
叔 寶:我卻怎麼處?還是同兄回去,還是先寫書回去?
樊 建:(樊建威道)單二哥極講得有理。令堂老伯母,得知你的下落,自然病好,曉得
你在病後,也不急你回家了。
叔 寶:(叔寶向雄信道)這等說,小弟且寫書安家母之心。
(叔寶就寫完了書,取批回出來,付與樊建威,囑托他完納衙門中之事。)
(雄信回後房取潞綢四匹,碎銀三十兩,寄秦母為甘旨之費。)
(又取潞綢二匹,銀十兩,送樊建威為賜敬。)
(建威當日別去,回到山東,把書信銀兩交與秦母,又往衙門中完了所托之事。
()
(雄信依舊留叔寶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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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叔寶閒著,正在書房中看花遣興。)
(雄信進來說了幾句閒話,雙眉微蹙,默然無語,斜立蒼苔,叔寶見他這個模樣
(,只道他有厭客之意,耐不住問道)
叔 寶:二哥平日胸襟灑落,笑做生風,今日何故似有尤疑之色?
雄 信:兄長不知,小弟平生再不喜愁。前日亡兄被人射死,小弟氣悶了三四日,因這椿
事,急切難以擺佈,且把丟開。如今只因弟婦有恙,無法可以調治,故此憂形於
色。
叔 寶:正是我忘了問兄,尊嫂是誰氏之女?完姻幾年了?
雄 信:弟婦就是前都督崔長仁的孫女,當年岳父與弟父有交。不道不多幾時,父母雙亡
,家業漂零,故此其女即歸於弟處。且喜賢而有智,只是結衤離以來,六七年了
,尚未生產。喜得今春懷孕,迄今十一月尚未產下,故此弟憂疑在心。
叔 寶:弟聞自古虎子麟兒,必不容易出胎;況吉人天相,自然瓜熟蒂落,何須過慮?
(正閒話間,只聽見手下人,嘈嘈的進來)
進 來:外邊有個番國僧人在門首,強要化齋,再回他不去。
(雄信聽說,便同叔寶出來。)
(只見一個番僧,身披著花色絨繡禪衣,肩挑拐杖,那面貌生得:一雙怪眼,兩
(道拳眉。)
(鼻尖高聳,恍如鷹爪鉤鐮,須鬢逢鬆,卻似獅張海口。)
(嘴裡念著番經羅喃,手裡搖著銅磬瑯當。)
(只道達摩乘葦渡,還疑鐵拐降山莊。)
雄 信:你化的是素齋葷齋?
進 來:(那番僧道)我不吃素。
(雄信見說,叫手下的切一盤牛肉,一盤饃饃,放在他面前。)
(雄信與叔寶坐著看他。)
(那番僧雙手扯來,不多幾時,兩盤東西吃得罄荊雄信見他吃完,就問他道)
雄 信:師父如今往那裡去?
進 來:(那番僧道)如今要往太原,一路轉到西京去走走。
雄 信:西京乃輦轂之下,你出家人去做什麼?
進 來:(番僧道)聞當今主上倦於政事,一切庶務,俱著太子掌管。那太子是個好頑不
耐靜的人,所以咱這裡修合幾顆要藥,要去進奉他受用。
叔 寶:你的身邊只有要藥,沒有別的藥麼?
進 來:(番僧道)諸病都有。
雄 信:可有催產調經的丸藥,乞賜些。
進 來:(番僧道)有。
(向袖中摸出一個葫蘆,傾出豌豆大一粒藥來,把黃紙包好,遞與雄信道)
一 個:拿去等定更時,用沉香湯送下。如吃下去就產是女胎;如隔一日產,便是個男胎
了。
(說完立起身來,也不謝聲,竟自揚長去了。)
(雄信攜著叔寶的手,向書房中來。)
叔 寶:(叔寶歎息道)主上怠政卸權,四海又盜賊蠭起,致使外國番隅,多已知道。將
來吾輩不知作何結果?
雄 信:愁他則甚?若有變動,吾與兄正好揚眉吐氣,乾一番事業。難道還要庸庸碌碌的
過活?
(說罷進去。)
(其夜,雄信將番僧的藥,與崔夫人服下。)
(交夜半子時,但聞滿室蓮花香,即養下一個女孩兒來,取名愛蓮。)
(夫妻二人喜之不勝。)
(正是:明珠方吐豔,蘭茁尚無芽。)
(叔寶聞知,不勝欣喜。)
(倏忽間不多幾日,已到了除夕,雄信陪叔寶飲到天明,擁爐談笑,卻忘了身在
(客鄉。)
(叔寶又想著功名未遂,蹤跡飄零,離母拋妻,卻又揪然不樂。)
(天明又是仁壽二年正月,年酒熱鬧。)
(叔寶席席有分,吃得一個不耐煩起來。)
(一個新年裡,弄得昏頭搭腦,沒些清楚。)
(將酒滴愁腸,愁重酒無力。)
(又接了賞燈的酒,主人也困倦了。)
(雄信十八日晚間,回到後房中去睡了。)
(叔寶自己牽掛老母,再不得睡下,只管在燈底下走來走去。)
手 下:(那些手下人見他不睡)秦爺,這早晚如何還不睡?
叔 寶:我要回山東之心久矣,奈你員外情厚,我要辭他,卻開不得口,列位可好讓我去
,我留書一封,謝你員外罷。
(因主人好客,手下人個個是慇懃的人,眾人道)
主 人:秦爺在此,正好多住住兒去,小的們怎麼敢放秦爺回去?
叔 寶:若如此我更有處。
(又在那廂點頭指手,似有別思。)
(眾人恐怕一時照顧不迭,被他走去,主人畢竟見怪。)
(一邊與叔寶講話,一邊就有人往後邊報與主人道)
有 人:秦大爺要去了。
(雄信聞言,披衣趿履而出道)
雄 信:秦大哥為何陡發歸興?莫不是小弟簡慢不週,有些見罪麼?
叔 寶:小弟歸心,無日不有,奈兄情重,不好開言。如今歸念一動,時刻難留,夢魂顛
倒,怕著枕席。
(言罷流下淚來。)
(有集唐詩道:愁裡看春不當春,每逢佳節倍思親。)
(誰堪登眺煙雲裡,水遠山長愁殺人。)
雄 信:吾兄不必傷感。即如此,天明就打發吾兄長行便了。今晚倒穩睡一覺,以便早趕
。
叔 寶:已是許下了呢!
雄 信:我一世不曾換口,難道欺兄不成?
(轉身走進去了。)
(叔寶積下一向熬煎,頓覺寬慰。)
手 下:(手下人道)秦爺聽得員外許了明日還家,笑顏便增了許多。
(叔寶上牀伸腳暢睡不題。)
(你道雄信為何直要留到此時,才放他回去?自從那十月初一日,買了叔寶的黃
(驃馬下來,伯當與李玄邃說知了,就叫巧手匠人,像馬身軀,做一副熔金鞍轡
(,正月十五日方完。)
(異常細巧,耀眼爭光。)
(欲以厚贈叔寶,又恐他多心不受,做一副新鋪蓋起來。)
(將白銀打匾,縫在鋪蓋裡,把鋪蓋打卷,馬鞴了鞍轡,捎在馬鞍鞒後,只說是
(鋪蓋,不講裡面有銀子。)
(方才把那黃驃馬牽將出來,又自有當面的贐禮。)
(叔寶要向東嶽廟去謝魏玄成,雄信又著人去請了來。)
(賓主是一桌酒奉餞。)
(旁邊桌子上,擺五色潞綢十匹,做就的寒衣四套,盤費銀五十兩。)
(雄信與叔寶把盞飲酒,指桌上禮物向叔寶道)
雄 信:些微薄敬,望兄哂納。往日叮嚀求榮不在朱門下,這句話說,兄當牢記,不可忘
了。
魏玄成:叔寶兄低頭人下,易短英雄之氣;況弟曾遇異人,道真主已出,隋祚不長。似兄
英勇,怕不做他時住命功臣?就是小弟托過黃冠,亦是待時而動。兄可依員外之
言,天生我材,斷不淪落。
叔 寶:(叔寶心中暗道)玄成此言,殊似有理。但雄信把我看小了。這叫做久處令人賤
,贐送了幾十兩銀子,他就叫我不要入公門。他把我當在家常是少了飯錢賣馬的
人。不知我雖在公門,上下往來朋友,贐禮路費,費幾百金不能過一年,他就說
許多閒話。
只 得:(只得口裡答謝道)兄長金石之言,小弟當銘刻肺腑。歸心如箭,酒不能多。
(雄信取大杯對飲三杯,玄成也陪飲了三杯。)
(叔寶告辭,把許多物件,都捎在馬鞍鞒後,舉手作別。)
(正是:揮手別知己,有酒不盡傾。)
(只因鄉思急,頓使別離輕。)
(出莊上馬,緊縱一轡,那黃驃馬見了故主,馬健人強,一口氣跑了三十里路,
(才收得祝捎的那鋪蓋拖下半邊來。)
(這馬若叔寶自己鞴的,便有筋節,捎的行李,就不得拖將下來;卻是單家莊上
(手下人的捎的,一頓頓鬆了皮條,馬走一步踢一腳。)
叔 寶:(叔寶回頭看道)這行李捎得不好,朋友送的東西,若失落了,辜負他的好意。
耽遲不耽錯,前邊有一村鎮,且暫停一晚,到明日五更天,自己鞴馬,行李就不
得差錯了。
(逕投店來。)
(此處地方名皂角林,也是叔寶時運不利,又遭出一場大禍來,未知性命如何,
(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皂角林財物露遭殃 順義村擂台逢敵手)
(詩曰:
( 英雄作事頗囗囗,讒夫何故輕淄涅。)
(積猜惑信不易明,黑白妍姓難解辨。)
(雉網鴻罹未足悲,從來財貨每基危。)
(石崇金谷空遺恨,奴守利財能爾為。)
(堪悲自是運途蹇,干戈匝地無由免。)
(昂首嗟噓只問天,紛紛肉眼何須譴。)
(凡人無錢氣不揚,到得多財,卻也為累。)
(若土著之民,富有資財,先得了一個守財虜的名頭,又免不得個有司著想,親
(友妒嫉。)
(若在外囊囊沉重了些,便有動掠之虞。)
(跡涉可疑,又有意外之變,怕不福中有禍,弄到殺身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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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秦叔寶未到皂角林時,那皂角林夜間有響馬,割了客人的包去。)
(這店主張奇,是一方的保正,同十一個人,在潞州遞失狀去,還不曾回來,婦
(人在櫃裡面招呼,叫手下搬行李進客房,牽馬槽頭上料,點燈擺酒飯,已是黃
(昏深夜。)
(張奇被蔡太守責了十板,發下廣捕,批著落在他身上,要捉割包響馬,著眾捕
(盜人押張奇往皂角林捉拿。)
(曉得響馬與客店都是合伙的多,故此蔡太守著在他身上。)
(叔寶在客房中,聞外面喧嚷,又認是投宿的人,也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