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４１＊＊時間： 地點：（當時東京一貫錢值銀一兩，李二是個窮經紀人，平白得了一千貫錢，非細的好
（了。）
（李二夫妻兩個當廳領了賞餞，謝了大尹，出府門回到店裡。）
（古往今來，說話的總是一般；沒錢便罷休，有了錢便有沈待詔來攛掇，張博士
（來相幫。）
（李二去相國寺前典了一所屋子，門前開一個大果子鋪；夫妻二人，豐衣足食。
（）
（時遇冬天，半日有晌午前後，生著一爐栗炭火，安排了幾杯酒，夫妻兩正向火
（吃酒之間，只見一個人走入來，叫聲）
李 二：李二郎！有細果買些個！
（夫妻二人卻認得是和尚，驚得木呆了。）
和 尚：李二郎！你不因貧僧，如何得有今日快活？我特來問你求一齋。
（他夫妻兩個有一個會事的，就出來拜謝了這和尚，便齋他一齋打甚麼緊，終不
（成他真個要你的齋吃？他來試探你也未見得。）
（或者把幾句好言語指斷他，交他離了我家便了。）
（李二夫妻卻沒有這般見識，千不合，萬不合，起個念頭道）
李 二：你這妖僧！說你被做公的趕捉，跳在汴河水裡死了，你卻因何又來我家引惹是非
：你若會事，快快走去，若少遲延，我這裡叫一聲，當地巡軍來捉你去吃官司不
要怨我！
和 尚：若奈何得我時，捉了我多日了。你首我吃官司，我又周全你請了一千貫賞錢，交
你夫妻二人快活受用。我來見你，你合當謝我；倒發惡念頭，要叫做公的捉我。
你這漢子甚不近道理，交你受些疼痛！
和 尚：（用手一指，喝聲道）疾！
（只見那李二向的火盆飛起來，望李二臉上只一掀，李二大叫一聲，忽然倒地。
（）
（渾家慌忙來救，扶起來看時，栗炭火燒得臉上都是潦漿泡，看那和尚時，不見
（了。）
（李二被火燒得疼痛不可當，沒錢時也只得自受休了。）
（因有了這幾貫錢，便請醫人救治。）
（敷上藥，越疼得緊。）
（叫了三日三夜，煩惱得渾家沒措置處。）
（只見門前一個道人，青巾黃袍，走到櫃邊，叫聲）
渾 家：抄化！
李 二：（李二嫂道）我家沒事時，便與你兩三個錢打甚麼緊，這裡人命交加，卻沒工夫
與你。
先 生：娘子！你家中有甚事！
李 二：（李二嫂道）好交先生得知，被一個妖僧把我丈夫潑了一臉火，燒起許多潦漿泡
，敷上藥越疼。叫了三日三夜，只怕要死。
先 生：娘子！貧道收得些湯火藥，敷上便不疼，瘡瘢便脫落。屢試屢驗，救了許多人。
李 二：（李二嫂道）休言便好，口止得疼痛時，自當重重相謝。
先 生：你去請他出來，就取些水來。
（李二嫂入去扶出李二，把碗水遞與先生。）
（先生把一個藥包兒抖些藥放在水裡，用鵝毛蘸了敷在瘡上，李二喜歡道）
李 二：好妙藥！就似鋪冰散雪的便不疼了。
先 生：這個不為奇妙，即時下落瘡瘢交你無事，你意下如何？
李 二：若得恁地，感謝先生！
先 生：此乃熱毒之氣，你可出外面風涼處吹著，瘡瘢即便脫落。
（李二依先生口出街上來。）
（先生交李二坐在凳上，先生看著李二道）
先 生：你叫三聲『瘡瘢落』，這瘡瘢便落下來。
（李二聽得好喜歡，盡性命叫了三聲，貝見那李二坐的凳子望空便起，去那相國
（寺十丈長的幡竿頂上，不歪不偏，端端正正擱一個住。）
（街上人見了，發起喊來。）
（李二嫂出來看見，吃了一驚）
李 二：苦也！苦也！先生！我丈夫如何得下來？
先 生：不要慌！我交他下來，交你認得我則個。
（那先生脫了黃袍，除了青巾，李二嫂仔細看了一看，唬得叫聲苦，不知高低：
（元來卻是妖僧。）
那和尚：你丈夫不近道理，一心只要害我，卻又害我不得。我且交他在幡竿上受些驚恐！
（街上人鬧鬧哄哄都來看，內中有做公的看見道）
做公的：見今官司明張榜文。堆垛賞錢要捉妖人。這和尚又在這裡逞妖作怪，須要帶累我
們。
（做公的與當坊裡甲一齊來捉這和尚，那和尚望人叢裡一躲便不見了。）
那和尚：（眾人道）自不曾見這般蹊蹺作怪的事！
（那李二緊緊地坐在幡竿頂上，下又下來不得，眾人商議救他，又沒有這般長的
（梯子，驚動了滿城軍民，都道）
李 二：這和尚卻也利害，這個人如何得下來？
４２＊＊時間： 地點：
（卻說當坊巡軍，飛也似來報包大尹。）
（包大尹即時坐轎來到相國寺裡，下轎，排開交椅，坐在殿前，抬起頭來看時，
（見李二坐在幡竿頂上凳子上，高聲叫救人。）
（包大尹尋思沒個道理救他下來，交叫他妻子來問他。）
（李二嫂向前拜了，包大尹）
包大尹：你丈夫為何緣故得在上頭？可對我實說。
（李二嫂把和尚投齋潑火的事，道人敷藥的話，一一說了。）
包大尹：叵耐妖僧恁般無理，若今次捉住，斷然不與干休！
（說由未了，佛殿上一壁廂走出一個和尚來，到大尹面前唱個喏。）
包大尹：（包大尹睜著眼問道）和尚！你有甚事來見找？
和 尚：貧僧有個道理交李二下來。
包大尹：吾師若救得李二下來，當以齋供相謝。
包大尹：（只見這和尚輕輕地溜上幡竿，雙手抱著李二，高叫道）包龍圖！你是清正的官
，我貧僧不敢來惱你，我自問善王太尉化得三千貫錢，干你甚事，你卻要來捉我
？我無可報答你，還你一個李二！
（從空中把李二直攛下來。）
（眾人發聲喊，看那李二時，正是：
（ 身如五鼓啣山月，命似三更油盡燈！）
（畢竟李二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永兒賣泥燭誘工則 聖姑姑教王則謀反）
（詩曰：
（ 妖邪法術果通靈，賽過仙家智略深）
（且看永兒泥臘燭，黃昏直點到天明。）
（這李二不合為這一千貫錢首告那和尚，既得了賞錢做資本開個果子店，和尚來
（投齋，理合將恩報恩，反把言語來惡了他。）
（當日被那和尚從幡竿頂上直攛下來，正在包龍圖面前。）
（龍圖看時，只見李二頭在下，腳在上，把頭直撞入腔子裡去，嗚呼哀哉，伏惟
（尚饗！李二嫂大哭起來，免不得交人扛抬屍首出去殯殮，不在話下。）
４３＊＊時間： 地點：
（卻說那和尚在幡竿頂上凳子高處坐著，看的人，人山人海，越多了。）
（許多人喧嚷起來，手下人禁約不住。）
（龍圖看了，沒個意志捉他。）
（待要使刀斧砍斷這幡竿，諸處寺院裡幡竿都是木頭做的，惟有這相國寺幡竿是
（銅鑄的，不知當初怎地鑄得這十丈長的。）
（原來相國寺裡有三件勝跡：佛殿前一口井，有三十丈深，頭髮打成的索子，黑
（漆弔桶，朱紅字寫著「大相國寺公用」。）
（忽一日斷了索子，沒尋弔桶處。）
（以後有人泛海回來，到相國寺說道）
和 尚：我為客在東洋大海船上，只見水面上浮著一個弔桶，水手撈起來看時，朱紅字寫
著『大相國寺公用』。正看之間，風浪大作，幾乎覆船。隨即許了送還弔桶，風
浪即時平息。因此來還弔桶願心。
（方知那口井直通著東洋大海。）
（相國寺門前有條橋，叫做延安橋。）
（在橋上看著那座寺如在井一般，及至佛殿上看著那條橋，比寺基又低十數丈。
（）
（並這條幡竿是銅鑄的，截不得，鋸不得。）
（共是三件勝跡。）
（只見那和尚在幡竿頂上將言語調戲著包大尹，包大尹甚是焦燥，沒奈何他處。
（）
（猛然思量得，交去營中喚一伯名弓弩手來，聽差的即時叫到。）
（包大尹交圍了幡竿謝上去，那弓弩手內中，有射好的，射到和尚身邊，和尚將
（褊衫袖子遮了。）
（包大尹正沒做理會處，只見一個道人來參見龍圖相公。）
包大尹：（包大尹見了）先生有何見諭？
和 尚：（道人道）貧道見妖僧惱人，特來獻一計捉他。
包大尹：先生有何道理？
和 尚：（道人道）他是妖僧，可將豬羊二血，馬尿，大蒜，蘸在箭頭上射去，那妖僧的
邪法便使不得了。
（說罷，長揖而去。）
（包大尹命取豬羊二血及馬尿、大蒜，手下人分投取來，包大尹交將來攪和了，
（交一伯弓弩手蘸在箭頭上，一聲梆子響，眾彎齊發。）
（不射時萬事懼休，一伯箭齊射上去，只見寺內寺外有一二千人發聲喊，見這和
（尚從虛空裡連凳子跌將下來。）
包大尹：（眾人都道）這和尚不死也殘疾了。
（那佛殿西邊卻有一水池，這和尚不偏、不側、不歪、不斜跌在水池裡。）
（眾做公的即時拖扯起來，就池子邊將一桶豬羊血望和尚光頭上便澆，把條索子
（
縛了。）（包大尹便坐轎出府升廳，交押那和尚過來當面。）
包大尹：叵耐你這妖僧，敢來帝輦之下使妖術攪害軍民，今日被吾捉獲，有何理說？
（叫取第一等枷過來，將和尚枷了，交押下右軍巡院，勘問鄉貫、姓氏。）
（恐有餘黨，須要審究明白。）
（一並拿治。）
（大尹吩咐了，自去歇息。）
（這和尚滿身都是尿血搪住了，使不得妖法，被一行做公的押出府門，到右軍巡
（院裡，將大尹的話對推官說了。）
推 官：我奉大尹台旨，勘問你這妖僧蹤跡。你必然有寺院安歇，同行共有幾人？卻也好
，問你不得！
（交獄卒拖翻拷打，獄卒把和尚兩腳弔在枷稍上，且顯掙揣不得，著實打了三伯
（棍子。）
（和尚不則一聲，也不叫疼，推官低頭仔細看時，只見和尚齁齁地睡著。）
推 官：卻不作怪！
（交獄卒且監在獄中，少停再帶出來勘問，一日三次拷打，獄卒打得無氣力，這
（和尚一如無物，只是不則聲；若打他時，他便睡著了。）
（推官勘問了十來日，無可奈何，只得來稟龍圖道）
只 得：蒙台旨勘問妖僧，今經數日，每日三次拷打，但打時便睡著了。這般妖僧，實難
勘問，若停留獄中，恐有後患。謹取台旨。
包大尹：似此妖僧，停留則甚？
（即時文書下來，將妖僧擬定條法，推出市曹處斬。）
（推官交押那和尚出來，迳奔市曹，犯由牌上寫道）
推 官：不合故殺李二，又不合於東京興妖作怪，擾害軍民。依律處斬犯人一名彈子和尚
。
（京城內外住的人，聽得說出妖僧，經紀人不做買賣都來看。）
（只見犯由牌前引，棍棒後隨，劊子手押著妖僧。）
（離了右軍巡院，看的人挨擠不開。）
４４＊＊時間： 地點：
（且說一行人押那和尚，看看來到中心裡不遠，和尚立住了腳。）
劊子手：前頭去做好人，如何不行？
和 尚：眾位在上！貧僧一時不合攪擾大尹，有此果報。告上下！前面酒店裡有酒，討一
碗與貧僧吃了棄世也罷！
（劊子手沒奈何，只得會酒店裡討了一碗酒，把木杓盛了交他吃。）
（和尚將口去木杓內吃了大半，眾人擁著了行。）
（將次到法場上，元來和尚噙著一口酒，望空一噴，只見青天白日，風雨不知從
（何處而來。）
（一陣風起，黑氣罩了法場，瓦石從人頭上打將來，看的人都走了。）
（不多時風過，黑氣散了，獄卒、劊子手並監斬官一行人看那和尚時，迸斷了索
（子不見了，四下裡搜尋卻沒有。）
（上至監斬官，下至獄卒、劊子手都煩惱）
劊子手：走了這和尚，恐怕大尹見罪，我們這一行人都要受苦！
（免不得回開封府報知大尹。）
（龍圖聞報，即時升廳。）
（監斬官帶著一行人請罪。）
４５＊＊時間： 地點：
（此時龍圖明知道妖人出現，朝廷要動刀兵，不肯交人胡亂吃官事，發放一行人
（自去。）
（星夜寫表申奏朝廷，交就小時還好治理，若日久妖人聚得多對，恐難剿捕。）
（朝廷降下聖旨，遍行諸路鄉村巡檢，可用心緝訪剿捕。）
（文書行到河北貝州，州衙前懸掛榜文，那個去處總是熱鬧。）
（有一個婦人帶著孝，手內提個籃兒，在州衙前走來走去五七遭。）
（這婦人若還生得不好時，也沒有跟著看；他不十分打扮，大有顏色。）
婦 人：（到處有這般閒漢）姐姐！我見你走來走去有五七遭，為著甚事？
婦 人：實不相瞞哥哥說，媳婦因歿了丈夫，無可度日，有一件本事要賣二五伯錢，把來
做盤纏。
劊子手：（那人又問道）姐姐！你有甚本事得賣？
婦 人：無甚空地，賣不得，若有個空地才好賣。
劊子手：（那人與他趕起了吹的撲的道）這裡好，也曾有人在這裡打野火兒過。在這裡做
好。
（那婦人盤膝在地上坐了，看的人一來看見這婦人生得好，二來見婦人打野火兒
（的，便有二三十人圍住著，都道）
看的人：不知他賣甚麼？
（只見婦人去籃裡取出一隻碗來，看著一伙人道）
婦 人：眾位在上！媳婦不是路岐，也不會賣藥打卦，囚歿了丈夫，無計奈何，只得自出
來賺三二十文錢使。那個哥哥替找將碗去討碗水來？
看的人：（有個小廝道）我替你去討！
（不多時，討將一碗水來。）
看的人：不知他賣甚東西，討水何用？
（婦人揭起籃兒，明晃晃拿出一把刀來。）
看的人：莫不這婦人會行法？
（只見婦人把刀尖去地上掘些土起來，搜得鬆鬆地，傾下半碗水在土內，用水和
（成一塊。）
（籃內取幾條竹棒兒出來，捏一塊泥，把一條竹棒兒捏成一枝臘燭安在地上。）
（又捏一塊泥，再把一條竹棒兒捏成一枝臘燭。）
（霎時間做了十來枝，都安在地上。）
（看的人相挨相擠，冷笑道）
看的人：沒來由！我們倒吃這婦人家耍了。引了這半日，又沒甚花巧；烈烈缺缺的捏這幾
枝泥脂燭，要他何用！
看的人：（有的人）你們且閉嘴！看他必有個道理。
看的人：（只見婦人將剩的半碗水洗了手，揩乾淨了，看著一伙人道）媳婦因無了丈夫，
無可度口，不敢貪多，只要賣三文錢一枝，這裡十枝，要賣三十文足錢。每一枝
燭，就上燈前點起，直點到天明。
看的人：（看的人都笑道）這姐姐把我貝州人取笑！泥做的臘燭，方才做的兀自未乾，如
何點得著？分明是取笑人！
（沒個人來買。）
婦 人：（婦人見沒人來買）你貝州人好不信事，只道媳婦脫空騙你三文錢！那個哥哥替
我取些火來？
（有一個沒安死屍處專一幫閒的沈待詔，替他去茶坊裡討些火種，把與婦人。）
（那歸人去籃兒內取出一片硫黃髮燭兒，在火上淬著，去泥臘燭上從頭點著。）
看的人：（一伙看的人都喝彩道）好妙劇術！一枝濕的泥臘燭便點得著，又只要得三文錢
一支，那裡不使了三文錢！
（有好事的取三文錢把與婦人，婦人收了錢，拿一枝過來，吹滅了遞與買的。）
（霎時間十枝燭都賣了。）
（婦人抬起身來，收拾了刀和碗入籃內，與眾人道個萬福，便去了。）
（到明日，婦人又來空地上來，人都簇著了看。）
婦 人：昨日生受賣得三十文錢，過了一日。今日又來相惱。
看的人：（眾人道）真個作怪！昨日三文錢買了一枝泥臘燭，卻好點了一夜。比點燈又明
亮，倒省了十文錢油！
（婦人在場子上討些水，掘些泥，又做十枝泥臘燭，眾人道）
婦 人：不須點了。
（都爭著買了去。）
（婦人又賣得三十文錢，自收拾去了。）
（已後逐日來賣，做不落手便有人買去了。）
（每日只賣十枝。）
（賣了半個月，鬧動了貝州一州人，都說道）
婦 人：有一個婦人在州衙前賣泥臘燭，且是耐點，又明亮。
（當日這婦人正攤場，做得一半，州衙裡走出一個人來，眾人看時，卻是個有請
（有分的人，姓王名則，見做本衙排軍。）
（是日五更入衙畫卯，幹辦完了執事出來，見州衙前一伙人圍昔了看。）
（王則掂起腳來望一望，見一個著孝的婦人坐在地上。）
（仔細看那婦人時，但見：
（ 身穿縭索，腰繫孝裙。）
（不施脂粉，自然體態妖嬈；懶染鉛華，生定天姿秀麗。）
（雲鬟半整，有沉魚落雁之容；星眼含情，有閉月羞花之貌。）
（恰似嫦娥離月殿，渾如織女下瑤池。）
王 則：（王則便問跟隨的人道）這婦人在此做甚的？
婦 人：（跟隨人道）告都排，這婦人在此賣泥臘燭。
王 則：我日逐在官府忙，也聽得說多日了，道是一個婦人賣泥臘燭。我那一般當官執事
的人說，他曾買來點，且是明亮。我便是要問，怎地喚做泥臘燭？
婦 人：（跟隨人道）說起來且是驚人。那婦人在地上掘起泥來，把水和了，捏在竹棒上
，似臘燭一般，淬著燈便著。從上燈時點起，直點到天明。
（王則聽了，心裡思忖道）
王 則：卻也作怪！我從來好些劇法術，這一件卻又驚人。
（乃挨身入人叢中，看那婦人都做完了，把水洗了手）
婦 人：我這臘燭賣三文錢一枝。
（人人都爭搶要買，王則）
王 則：且住，你們都不要買！
（人都認得王則是有請的人，他叫聲不要買，人都不敢買。）
（婦人抬起頭來，看見王則，便起身來叫聲萬福，王則還了禮。）
王 則：你把泥來做臘燭，如何點得著？
婦 人：都排在上！媳婦在此賣了半個月日了，若點不著時，人卻不來問我買。每日做十
枝，只是沒得賣。
王 則：不要耍我。
（扯起衣襟，在便袋內取出三十文錢，都買了。）
（歸人將臘燭遞與王則，王則）
王 則：且住！買將去點不著時，枉費了錢。不是我不信事，真個不曾見；且點一枝交我
看看。
婦 人：這個容易，都排交人去討火種來。
（王則交跟隨的去討個火種，遞與婦人。）
（婦人炙著發燭兒，將十枝泥臘燭都點與王則看，王則看了喝彩道）
王 則：好！果然真個驚人！這十枝臘燭我又不要，你們要的都將了去。
（眾人都拿了去。）
（婦人起身收拾了刀碗，安在籃裡，向眾人道個萬福，自去了。）
（王則打發了跟隨人先回，自己信步隨著那婦人。）
（王則口裡不說，心下思量）
心下思：這婦人不是我貝州人，想是在草市裡住的，且隨到他家，用些錢學得這件法術也
好。
（只見那婦人出了西門，過了草市，只顧行去。）
王 則：這婦人既不在草市裡，不知在那裡住？
（又行了十來裡，不認得這個去處。）
（王則道：這婦人是個蹺蹊作怪的人！我且回去，待明日看那婦人來賣時，問他
（住處便了。）
（轉身卻待取路回來，看時，不是來時的舊路。）
（只見漫天峭壁峰巒，高山當往來路，歸去不得，又沒人行走。）
（正慌之間，只見那婦人在前頭高聲叫道）
王 則：王都排！不容易得你到這裡，如何便要回去？
（唬得王則戰戰兢兢，向前道）
王 則：娘子！你是誰？
婦 人：都排！聖姑姑使我來請你議論大事，你不要疑忌，我和你同去則個。
王 則：卻不作怪？
（欲要回去，叵耐迷失了路，只得且隨他去。）
（同行入鬆林裡，良久轉過林子，見一座莊院。）
王 則：這裡是甚麼去處？
婦 人：這裡是聖姑姑所在，等都排久矣。
（王則到得莊前，莊裡走出兩個青衣女童來，叫道）
王 則：此位是王都排麼？
婦 人：便是。
王 則：（青衣女童道）仙姑等你久矣！
（引著王則迳到廳下，稟道）
王 則：王都排請到了！
（王則見一個婆婆頭戴星冠，身穿鶴氅，坐在廳上。）
婦 人：此乃仙姑，何不施禮？
（王則就廳下參拜了。）
（仙姑交請王則上廳，三位坐定，交點茶來，茶罷，仙姑交女童置酒管待王都排
（。）
（王則心局志氣，甚是歡喜，對仙姑道）
王 則：王則有緣，今日得遇仙姑，不知仙姑有何見教？
仙 姑：且一面飲酒，與你商議。如今氣數到了，你上應天數、合與發跡。河北三十六州
，有分交你獨霸。
王 則：仙姑莫出此言，官中耳目較近，王則是貝州一個軍健，豈敢為三十六州之主？
仙 姑：你若無這福分時，我須不著人來請你。只恐你錯過了機會，可惜了。更有一事，
恐你隻身無人相助成事。
王 則：（指著賣泥臘燭的婦人道）吾有此女，小字永兒，尚是女身，與你是五伯年姻眷
；今嫁此女與你為妻，助你成事，你意下如何？
（王則心中不勝歡喜，思忖）
思 忖：我的渾家去年死了，今日仙姑把這美婦人與我，豈不是天緣奇遇。
王 則：感謝仙姑厚意，焉敢推阻。王則數年前遇著一個異人，也曾說道我久後必然發跡
，替我背上刺一個『福』字。今日蒙仙姑抬舉，果應其言。只是一件，叵耐貝州
知州，央及王則取辦一應金銀彩帛物件，俱不肯還鋪行錢鈔，害盡諸行百業，那
一個不怨恨唾罵。近日本州兩營官軍，過了三個月，要關支一個月請受，他也不
肯。欲待與他爭競，他朝中勢力大，和他爭競不得。與王則一般一輩的人，不知
吃他苦害了多少。我們要祛除一個虐民官，尚且無力量，如何干得大事？
仙 姑：（仙姑笑道）你獨自一個，如何行得？必須仗你的渾家，他手下有十萬人馬相助
你，你須反得成。
王 則：（王則笑道）我聞行軍一日，日費千金；暫歇暫停，江湖絕流。若有這許多軍馬
，須用若干糧食草料。莊院能有多少大，這十萬人馬安在那裡？
仙 姑：（仙姑笑道）我這裡人馬不用糧草，亦不須屯紮。有急用便用，不用便收了。
王 則：恁地時卻好！
仙 姑：我且交你看我的人馬則個。
（仙姑交永兒入去掇出兩隻小籠兒來，一籠兒是豆，一籠兒是剪的稻草。）
（永兒撮一把豆，撮一把稻草，把來一撒，喝聲道）
永 兒：疾！
（就變做二伯來騎軍馬在廳前。）
（王則看了，喝彩道）
王 則：既有這剪草為馬，撒豆成兵的本事，何憂大事不成！
４６＊＊時間： 地點：
王 則：（正說之間，只聽得莊外有人高聲叫道）你們在這裡好做作！官司見今出榜捕捉
妖人，你們卻在此剪草為馬，撒豆成兵，侍要舉事謀反！
（唬得王則大驚，如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來。）
（真所謂機謀未就，怎知窗外人聽；計策才施，卻早蕭牆禍起。）
（正是：
（ 會施天上無窮計，難避隔窗人竊聽。）
（畢竟那裡來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左瘸師散錢米招軍 王則被官司拿下獄）
（詩曰：
（ 人言左道非真術，只恐其中未得傳）
（若是得傳心地正，何須方外學神仙。）
（那王則正在草廳上看軍馬，說話之間，只聽得有人高叫道）
王 則：你們在此舉事謀反麼？
（王則驚得心慌膽落。）
（抬頭看時，只見一個人，生得清奇古怪，頭戴鐵冠，腳穿草履，身上著皂沿緋
（袍，面如囗噀血，目似怪星，騎著一匹大蟲，迳入莊來。）
仙 姑：張先生！我與王都排在此議事，你來便來，何須大驚小怪。
（先生跳下大蟲，喝聲）
先 生：退！
（那大蟲望門外去了。）
（先生與仙姑施禮，王則向先生唱了喏，先生還了禮，坐定。）
仙 姑：張先生！這個便是貝州王都排，後五日你們皆為他輔助。
先 生：（先生對王則道）貧道姓張名鸞，常與仙姑說都排可以獨霸一方。貧道幾次欲要
與都排相見，恐不領諾，不敢拜問。仙姑如何得王都排到此？
仙 姑：我使永兒去貝州衙前用些小術，引得都排到此。方欲議事，卻遇你來。
先 生：不知都排幾時舉事？
仙 姑：只在旦夕，待等軍心變動，一時發作，你們都來相助舉事。
（事由未了，只見莊門外走一個異獸入來。）
（王則看時，卻是一個獅子，直至草廳上盤旋哮吼。）
王 則：（王則見了又驚又喜）此乃天獸，如何凡間也有？必定我有緣得見。
（方欲動問仙姑，仙姑喝道）
仙 姑：這廝既來相助都排，何必作怪，可收了神通！
（獅子將頭搖一搖，不見了獅子，卻是一個人。）
王 則：（王則問仙姑道）此人是誰？
仙 姑：這人姓卜名吉。
（交卜吉與王則相見，禮畢，就在草廳上坐定。）
仙 姑：王都排！你見張鸞、卜吉的本事麼？
王 則：二人如此奢遮，不怕大事不成。
仙 姑：須更得一人來，交你成事。
王 則：又有何人？
４７＊＊時間： 地點：
（正說之間，只見從空中飛卜一隻仙鶴來，到草廳上立地了，背上跳下一個人來
（，張鸞、卜吉和永兒都起身來與那人施禮。）
（王則看那人時，身材不過四尺，戴一頂破頭巾，著領粗布衫，行纏碎破，穿一
（雙斷耳麻鞋，將些皂帶系著腰。）
（王則見了他這般模樣，也不動身，心裡）
心 裡：不知是甚人？
仙 姑：王都排！這裡吾兒左黜。得他來時，你的大事濟矣。如何不起身迎接？
（王則聽得說，慌忙起身施禮。）
（左黜上草廳來，與仙姑唱個喏，便坐在眾人肩下，問仙姑道）
仙 姑：告婆婆！王都排的事成也未？
仙 姑：孩兒！論事非早即晚，專待你來，這事便成。
左 黜：今日晚了，且交王都排回去。
王 則：（分付王則）我明日和張鸞、卜吉入貝州來替你舉事。
（王則謝了聖姑姑和眾人，胡永兒領著王則離了莊院出林子來，指一條路交他回
（去。）
（王則回頭看時，不見了永兒。）
（行不多幾步，早到貝州城門頭。）
王 則：（王則吃了一驚道）卻不作怪！適間行了半日到得仙姑莊上，如今行不得數十步
早到了城門頭。元來這一行人是異人，都會法術，來扶助我，我必是有分發跡。
（王則當晚進城到家，一夜無話。）
（次日是下班的日分，天明起來，吃了一驚，心裡）
心 裡：又是作怪的事！如何家裡棹凳都不見了？這一屋米從何而來？
（道由未了，只見三個人從外面人來，王則看時，正是左黜和張鸞、卜吉。）
（四個敘禮已畢，王則）
王 則：眾位先生至此，合當拜茶，奈王則家下乏人，三位肯到間壁酒肆中飲數杯麼？
左 黜：休言數杯，盡醉方休！
王 則：今日是個下班日分，正好久坐。
（四個人酒店樓上靠窗坐定，正飲酒之間，只見樓下官旗成群曳隊走過。）
王 則：今日不是該操日分，如何兩營官軍盡數出來？
左 黜：王都排！你下去問看是何緣故？
（王則下樓來出門前看時，人人都認得王則，齊來唱喏。）
王 則：你們眾人去那裡去來？
管營的：都排，知州苦殺我們有請的也！我們役過了三個月日，如今一個月錢米也不肯關
與我們。我們今日到倉前，只顧趕打我們回來。
王 則：若是恁地，卻怎的好？
管營的：如明日再不肯關支，眾人須要反也！
（管營的和眾人自去，王則上樓來，把管營的說話對左黜說了一遍。）
左 黜：（左黜起身來道）你快去趕上管營，交他們回來，請支一個月錢米與他們，交這
兩營軍心都歸顧你。
王 則：先生！那裡有這許多錢米？
左 黜：你只交他們回來，我自有措置。
（王則當時來趕見管營，交他叫住許多人且不要行，都轉來與你們一個月錢米，
（管營聽得說，叫轉許多人都到王則門首，只見王則家裡山也似堆起米來，左黜
（）
左 黜：你們有請的眾人，如有氣力的，搬一石兩石不打緊，只是不要囉唣。
（那有請的三三五五來搬，也有馱得一行五斗的，也有馱得兩石的。）
王 則：這米只有伯來石，兩營共有六千人，如何支散得遍？
左 黜：你休管，我包你都交他有米便了。
（眾人從早飯前後搬起，直搬到晌午時候，何止搬有一萬餘石，家中尚剩下四五
（石。）
（管營和若干人都來謝王則。）
左 黜：王都排！今日尚早裡。你和管營說，交他去營裡告報眾人，就今日來請一個月錢
。
（管營見說，不勝歡喜，飛也似去報眾人來領錢。）
王 則：先生！散了許多米了，如今錢在那裡？
左 黜：我自有。
（交張鸞、卜吉入裡面馱將出來；一千貫做一堆，堆得滿屋裡都是錢。）
（堆尚未了，只見有請的都在門前，王則交他們入來搬去，搬到晚，恰好兩營人
（都有了。）
（這六千人和老小，那一個不稱贊道）
王 則：好個王都排！誰人肯將自己的錢米任意交人搬去？但有手腳快有氣力的，關了三
個月錢米安在家裡，煩惱甚的！
（當日左黜、張鸞、卜吉散完了錢米，別了王則自去，約到明日又來。）
（王則次日正該上班日分，五更三點人州衙前伺候知州升廳。）
（這個知州姓張名德，滿郡人罵道）
知 州：崎羅裹定真禽獸，百味珍羞養畜生！
（這知州每日不理正事，只是要錢。）
（當日坐在廳上，便喚軍健王則。）
王 則：（王則在廳下唱喏道）請相公台旨。
知 州：王則！我聞你直恁地豪富，昨日替我散了六千人請受錢米，似此散與他們，何不
獻來與我？
（王則不敢說是分三人變化出來的，只得勉強應諾。）
（方欲動身，只見階下兩個人，身穿紫襖，腰繫勒帛，唱個喏，稟道）
只 得：告相公！倉裡不動封鎖，不見了一廒米！
（那知州吃了一驚，正沒理會處，只見管庫的出來稟道）
知 州：告相公！庫裡不動封鎖，不見了一庫錢！
知 州：是了！是了！王則！我倉裡失去了來，庫裡失去了錢，你家又沒倉庫，如何散得
六千人錢米？
（交獄卒取一面長枷來，當廳把王則枷了，交送下獄去與司理院好生勘問。）
（這張大尹只因把王則下獄，有分交：自己身首異處，連累一家老小死於非命，
（貝州百姓不得安生。）
（直待朝廷起兵發馬，剪除妖孽，克復州郡。）
（正是：
（ 貪污酷吏當刑戮，假手妖人早滅亡。）
（畢竟知州惹出甚禍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瘸師救王則禁諸人 劉彥威領兵收王則）
（詩曰：
（ 妄言天子容易做，牛介反的敗九個）
（會施天上無窮法，難免目前災與禍。）
（當日知州不勝焦燥，將王則枷了，送司理院如法勘問報來。）
（這勘官姓王名漿，問王則道）
知 州：說你昨日散了兩營請受，你家能有多少大，如何堆放得六千人錢米？今日州裡不
見了一庫錢，倉裡不見了一廒米，你如何將了出來？
（王則初時抵賴，後來吃拷打不過，只得供稱道）
只 得：昨日是王則下班日期，在家裡閒坐，只見那許多有請的從王則門前過，都怨悵道
：役了三個月，要關支一個月錢米也不能得。又有三個人不知從何處來。不由王
則分辯，借王則屋裡散了六千人錢米。那三個人自去了，實不知是甚人。
知 州：（勘官道）豈有不識姓名的人，你不詢問他來歷，遂容他在家裡散請受？
（交獄卒拖翻王則，著力好生夾起再打。）
（王則受不過苦楚，只得）
只 得：一個姓張名鸞，一個姓卜名吉，一個喚做瘸師左黜。
（勘官交王則押了招狀，依舊監禁獄中。）
（即時覆了知州，出榜捉拿那三人，不在話下。）
４８＊＊時間： 地點：
（卻說兩營六千人和老小，都得知王則因借支錢米與我們，知州將他罪過，把他
（送下獄中受苦。）
（人人都在茶坊酒店裡說，沒一個不罵知州不近道理。）
（說由未了，只見左黜走來營前，拍手高叫道）
左 黜：營中有請的官人們聽者！王都排不合把錢米散與你們眾人，被知州禁在獄中，你
們可報他的恩，救他則個！
只 得：（眾人道）王都排好意支散錢米與我們，如今知州反把他罪過，禁在獄中。只是
我們力量不加，又沒一個頭腦，如何救得他出來？
左 黜：官人們也說得是，必然要一個為首的。我與你們為首，眾官人肯相助也不？
（眾人看了左黜，口裡不說，心下思量）
心下思：看他這一些兒大，又瘸著腳，便跳入人的咽喉裡也刺不殺人，隨他去恐不了事，
倒妝幌子。
（左黜見眾人不則聲，問眾人道）
左 黜：你們因甚不則聲？莫不是欺我身小力微，奈何不得人？我變了交你們看看！
左 黜：（左黜喝聲道）疾！
（將身顯出神通，不見了那四尺來長的瘸師，只見朱紅頭髮，碧綠眼睛，與臉獠
（牙一個大鬼。）
瘸 師：（唬得眾人見了便拜道）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元來是天神。可知道昨日王則都家
裡不甚寬大散了六千人錢米！
（眾人拜罷起來看時，端的只是個瘸師。）
瘸 師：管營的！你去吩咐眾人，交他們作此整頓器械。我如今獨自一個去救王都排，壞
了貝州知州，你們就來接應。輔助得王都排，交你們豐衣足食，快活下半世！
瘸 師：（眾人聽得說，都應道）我們就來相助！
（左黜離了營前，迤邐迳奔入州衙裡來。）
（正值知州坐在廳上，左黜入去時，並無一個人看見。）
（左黜走到廳上，高聲叫道）
左 黜：大尹！我左黜特來拜見！
瘸 師：（廳上廳下眾人道）這裡正出榜捉他，他卻來將頭套枷！
（知州見他身材短小，不將他為意，乃問道）
知 州：你便是左黜麼？
（交左右拿下，取長枷來將左黜枷了，送下獄中，與王則對證錢米來還。）
（獄卒把左黜押下獄來，就勘事廳前拽出王則來。）
（見了左黜，王則）
王 則：你為何也來到這裡？
左 黜：不是我來，如何救得你出去？
王 則：（司理院王漿問道）你這漢子從實供說，倉裡一廒米，州裡一庫錢，怎的樣攝了
去？
左 黜：勘官！連你也不理會得，知州愚蠢，月錢月米俱不肯放支與他們，交兩營人切齒
怨恨，我替知州散了有何不可？
（王漿焦燥，喝令獄卒首力拷打。）
（獄卒提起杖子，拖翻左黜，打得身上寸寸的破了。）
（左黜呵呵大笑，喝聲）
左 黜：疾！
（把自己身上和王則身上的索子，就如爛蔥也似都斷了，枷自開了。）
王 則：（唬得王漿道）這漢子是個妖人！
（忙交獄卒並眾人向前來捉，那左黜用手一指，禁住了許多人的腳，一似生根的
（一般，一步也移不動。）
（左黜和王則直到廳下，知州正在廳上比較錢糧，只見左黜喝道）
左 黜：張大尹！你害盡貝州人，報應只在今日。我今日不為貝州人除害，非大丈夫也！
（知州見他兩個來得惡，掇身望屏風背後便走。）
（只見後堂內搶出兩個人來，卻正是張鸞、卜吉，各仗一口刀。）
（卜吉向前揪住知州，張鸞向知州一刀，連肩卸臂，斷顙分屍，把知州殺了，唬
（得廳上廳下的人都麻木了，轉動不得。）
王 則：你眾人聽我說！你們內中有一大半是被他害的，今日我替你們去了禍胎，交一州
人都得快活。你們吃他苦的，隨我入衙裡來，搶擄些金銀，交你們富貴。
（眾人見說，都來幫助王則。）
（兩營有請的卻好到州衙前，聽得說王則殺了知州，一齊搶入來，將知州老小盡
（數殺淨。）
（左黜和張鸞、卜吉帶領著一班軍人，把知州平素心腹及司理院王漿等官並一行
（做公的，都搜尋殺了；打開獄門，把罪人都放了；到知州宅裡，搬出金銀錢寶
（，綾羅段匹，在階下堆積如山。）
王 則：這許多財物，我分文不要，計算與有請的。若有餘剩，散與窮經紀人，交他安心
做道路。
（王則據住州衙，出榜撫安百姓。）
（令兩營軍人整齊兵器，頂盔掛甲，分佈四門，緊守城池。）
４９＊＊時間： 地點：
（如今做一回話兒說過去。）
（那其間老大一場事，與時只走了兩個官；一個是通判董元春，一個是提點出京
（。）
（兩個收了印信，棄了老小，奔上東京，奏知朝廷，仁宗天子聞奏，即便傳下聖
（旨，令冀州太守速領本部軍馬，迳往貝州收復王則。）
（這太守姓劉名彥威，乃將門之子，文武雙全，接了敕書，即點起本部五千軍馬
（，殺奔貝州來。）
（只因此起，有分交：王則自稱王位，大鬧貝州，做出許多蹊蹺奇異的事，屈害
（了數千人命。）
（正是：
（ 只因半萬貔貅騎，惹起妖邪法術人。）
（畢竟劉彥威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王則領眾貝州造反 永兒率兵擄掠郡邑）
（詩曰：
（ 偽立為王不忖量，將何才德效堯唐）
（一朝事敗湯澆雪，亂劍分屍自滅亡。）
５０＊＊時間： 地點：
（卻說貝州報子探所得劉彥威起兵，飛馬來報王則，貝州一州人都慌。）
（王則驚得手足無措，急請左黜、張駕、卜吉商議。）
左 黜：打聽得他那裡有多少軍馬？
王 則：有五千人馬，驚得我也怕起來，如何處置？
左 黜：且不要慌！我這裡只消三千人馬迎敵，看我黜回本事。
（當日點了三千人馬，犒賞已畢，吩咐來日對陣。）
（過了一夜，次日整齊軍馬，出貝州城排個陣勢。）
（劉彥威全副披掛，使一條鑌鐵槍，騎一匹追風馬，來到陣前。）
（這三千人見他軍容雄壯，都各喪膽亡魂。）
劉彥威：（劉彥威把槍指著道）貝州有會事的，將王則
縛了來獻與朝廷，免你一城人屠 戮！
（囗囗囗囗囗〔原文缺〕不敢則聲。）
（左黜穿領破布衫，仗一口劍，將劍尖兒指著劉彥威道）
左 黜：你會事時，領了人馬速回冀州，免你殘生。若少遲延，交你一行人都死於我手！
劉彥威：你這廝是助王則的逆黨。看你身上衣甲皆無，敢和我廝殺，我把你前心一槍，後
心透出頭來！
左 黜：我不與你鬥口，交你看我手段則個！
（劉彥威在陣前施逞槍法欺敵左黜，被左黜用劍尖一指，門旗開處，衝出一隊虎
（豹來。）
（劉彥威的馬見了驚得跳起來，將劉彥威掀翻在地，眾軍向前急救上馬。）
（人馬見了異獸，都拋戈棄鼓，各自逃生。）
（王則帶領三千人馬乘勢趕殺，劉彥威大敗輸虧，折了一半人馬，自歸冀州，不
（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