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一 至 第三九〇
381**時間: 地點:
(卻說古應芬等,因追兵被范軍截住,安然到了新塘,上了火車時,方知中山已
(乘了機關車返省,心中甚覺安慰,只是想到此次溃退的士兵,不止一萬,如一
(到省城,商民必受損失,又沒法可以處置,甚是擔心。)
(到了省城時,市面竟安堵如常,大為奇異。)
(打聽之後,方知中山到省後,即派兵一部,在大沙頭堵截,所有散兵,已全被
(繳械,所以廣州毫無影響。)
(綜計此次東江戰事,始於五月,至這時九月,已有四月之久,此次義師挫敗,
(退回廣州,總算告一小小結束。)
(我這枝筆,便也要掉轉來,寫些別處的事情。)
(要說北方在本年中,除卻平常的政變和戰爭以外,還有一件驚天動地、震動全
(世界的大事情。)
(正是:
( 戰爭喋血尋常時,別有奇峰天外來。)
(未知究係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中山從事革命事業數十年,生平歷危涉險,不知凡幾,苟舉其犖犖大者而言,
(則除倫敦、白鵝潭兩役而外,惟此次東江之戰而已。)
(蓋當時可用之兵,惟許崇智部及少數之滇、粤軍,若劉震寰、楊希閔、蔣光亮
(各部,則除索餉要械而外,其兵殆不堪一戰,甚者與逆軍通款協謀,以危中山
(,其處境之險,豈下於白鵝潭哉?然觀其從容處事,未嘗因消息之可驚而惶恐
(失措,處置困難而頹喪灰心,其學養工夫,與堅忍不拔之志,豈尋常人所能及
(其萬一哉?)
(第一百四十四回 昧先機津浦車遭劫 急兄仇抱犢崮被圍)
382**時間: 地點:
(卻說民國十二年五月五日那一天,津浦路客車隆隆北上,將到臨城的那一天,
(滕縣忽然起了一個謠風,說抱犢崮的土匪,將到臨城。)
(滕縣警備總隊長杜兆麟,聞得這個消息,急忙趕到臨城,想報告駐防於該地的
(陸軍六旅一團一營營副顏世清。)
(顏世清聽說滕縣警備總隊長來見,不知道什麼事,想正在酣睡中耳。)
(不然,賊將臨門,何尚弗知?寫得夢夢,可笑。)
(又不便拒絕,只得請見。)
(杜兆麟一見顏世清,略為寒溫了幾句,便開口說道)
顏世清:有一個很重要消息,不知道營副已經知道沒有?
(顏世清問是什麼消息?杜兆麟道)
顏世清:據敝隊的偵探員報告,抱犢崮土匪,有大隊將到臨城,兄弟恐怕貴營還不曾知道
,特地趕來報告,須設法堵截才好。
顏世清:(顏世清變色道)胡說!真不知是誰胡說?抱犢崮的土匪,現被官兵圍得水泄不
通,哪裡能下山?便生著翅膀兒,未見得能飛到這裡。若說真有這事,難道就只
你有偵探,能夠先知道,我便沒有偵探,便不能知道了。
(一味負氣語,總是料其決不能來耳。)
顏世清:(杜兆麟道)不是如此說,抱犢崮雖則被圍,難保沒有和他聯絡的桿匪,再則或
有秘密路兒可下山,怎說生了翅膀兒也飛不到這裡?這是地方的公事,也是國家
的公事,須分不得彼此,或許你沒有知道,我先知道的,也許我沒知道,你先知
道的,大家總該互相通個消息才是。
顏世清:(顏世清怒道)我為什麼要通報你?我也用不著你通報,料你幾個警備隊兒,乾
得甚事?敢在我面前吹牛!
(杜兆麟見他不懂理,要待發作,卻又忍住,因微微冷笑了一聲道)
中 山:我們幾個警備隊兒,本來沒有什麼用,哪裡敢和老兄的雄兵作比。滕縣有什麼事
,都要全仗老兄了。
(說著,告辭而去。)
(顏世清也不送客,只氣呼呼的坐在一旁,瞧著他走了。)
(又向站崗的兵士,和值日的排長髮作道)
顏世清:為什麼讓這妄人進來混鬧?也不替我當一聲兒駕。
(正鬧著,忽報有個本村的鄉人,又有緊要機密事來報告。)
顏世清:(顏世清怒道)又有什麼緊要機密事報告了,準定又是造謊,權且叫他進來,說
得好時便罷,否則叫他瞧瞧老子的手段。
(說著,喝令叫進來。)
(不一會,鄉人已到面前站下。)
(顏世清沒好氣,喝問報告什麼事?那鄉下人見了顏世清這樣子,早唬矮了半截
(,半晌說不出話來。)
(顏世清愈加生氣,罵道)
顏世清:村狗子!問你怎麼不說了?誰和你尋開心嗎?
(鄉下人見軍官生氣,才嚇出一句話來道)
軍 官:抱犢崮的土匪,離這裡只有七八里路了。
(顏世清聽了這話,立刻跳起來,向他當胸就是一拳,罵道)
顏世清:混帳忘八蛋!你敢捏造謠言,來擾我的軍心,我知道你是杜兆麟指使來的,你仗
著杜兆麟的勢力,當是我不敢奈何你嗎?我偏要把你關起來,辦你一個煽惑軍心
的罪名。
(說著,又罵勤務兵,為什麼不給我關起來。)
顏世清:(幾個勤務兵應了一聲,趕上前,如狼似虎的抓起這鄉下人,先掌了幾個嘴,又
(罵道)忘八羔子!你敢來誆我們的營副,吃了豹子膽了。
(一行罵,一行打的,提到空房間裡去關起來了。)
(軍閥時代,北軍之蠻橫,常有此種光景。)
(這是這日下午的事情,到了晚上十二點鐘,北上的特別快車,開到臨城的附近
(,一眾客人,正在酣寢的時候,忽覺有極激烈巨大的砰的一聲,火車立刻停止
(了,有幾節車便倒了下來。)
(一眾乘客,從夢中驚醒,正在駭疑,忽然有拍拍辟辟的槍聲,聯珠價響起來,
(一時間把車裡的乘客,嚇的婦哭兒號,聲震四野,男子之中,也有穿著襯衣,
(跳窗出去,躲在車子底下的,也有扒上車頂上去的,也有躲到牀底下去的,一
(時間亂得天翻地覆。)
(不多一會,槍聲稍停,車中跳上了許多土匪,大多衣履破碎,手執軍械,把眾
(人的行李亂翻,只要稍值錢的東西,便都老實不客氣的代為收藏了。)
(搶劫了一會,所有貴重些的東西,已全入了土匪的袋兒裡,方才把一眾客人驅
(逐下車,把中西乘客分作兩行排立,問明姓名、籍貫、年齡,一一記在簿上,
(又查明客票等級,分別記明,這才宣佈道)
方 才:敝軍軍餉不足,暫請諸位捐助,三等客人每人二千元,二等客一萬元,頭等客三
萬元,西人每名五萬元,請各位寫信回家,備款來贖。
(說完,便趕著眾人教他們跟著同走。)
(有走不動的,未免還要吃些零碎苦頭。)
(原來這些乘客,總計三百多個人,裡面卻有二十多個西人。)
(這亂子的消息,傳到顏世清耳朵裡,只嚇得手足無措。)
383**時間: 地點:
(此時不知是誰報告,亦曾飽以老拳,治以煽惑軍心之罪否?急急令排長帶領一
(排人,去截留乘客。)
方 才:(排長不允道)土匪有幾千人,只一排人如何去得?何況這樣潑天般大的事情,
我也乾不了,營副該親自把這兩連人全帶了去才好。
顏世清:(顏世清怒道)你說什麼話?你敢不依?你敢不去嗎?
(那排長見營副發怒,不敢多說,只得退下來,抱著滿肚皮的不願意,帶著本排
(兵士,慢吞吞的到了肇事地點,下令散開。)
384**時間: 地點:
(其時土匪剛好押解著三百多肉票,向東緩緩而行,見了官兵,也不開槍。)
(官兵見了土匪,也不追趕。)
(蓋此時匪之視兵,幾如無物,兵之視匪,有若同行矣。)
(不一時,駐紮韓莊的陸軍第六旅,聽了這個警報,派了大隊士兵,前來邀擊,
(這才和土匪開戰起來。)
(土匪帶了肉票,一路上且戰且走。)
(官兵是緊緊追趕,倒也奪下了肉票不少。)
(那些土匪一直奔逃到一座山頂,山頂外面有大石圍繞,極易防守,這時土匪已
(經精疲力盡,只得坐下休息,並叫中西肉票,也列坐於圍石之中。)
(一面,各人都拿出擄來的贓物,陳列著,請肉票代為作價。)
385**時間: 地點:
(卻說肉票當中有一個名叫顧克瑤的,和一個西人名叫亨利的,兩人最為頑皮,
(見了這些東西,隨口亂說,並無半句實話。)
(有一個土匪,拿出一枚大鑽戒,請亨利評價,亨利看那鑽戒,原來是穆安素的
(,因操著英語,做著手勢道)
亨 利:這東西毫無價值,只值二三角錢。
(土匪不懂,只顧看著他發怔。)
(顧克瑤替他解釋了一會,土匪方才領悟,甚是喪氣道)
顧克瑤:我想一枚金戒,也至少值三五塊錢,這樣一顆亮晶晶有亮光的東西,至少也值上
八塊十塊,不料倒這麼不值錢。
(說著,沒精打采的戴在指上,又歎了一口氣。)
顧克瑤:(另一個土匪笑道)你的是黃銅戒指,自然不值錢,這原是自己運氣不好,何必
歎氣。
顧克瑤:(殆俗語所謂「運去黃金減色」歟?說著,又回頭問顧克瑤道)客人!土匪謂所
之票曰客人。你是懂得外國話的,可代我們問問這位外國古董客人,評評我們
這些東西,可不是我這手錶頂值錢嗎?
(顧克瑤向亨利傳譯了,只聽得亨利又做著手勢,嘰哩咕嚕的說了一陣。)
顧克瑤:(顧克瑤向土匪笑道)他說呢,這些東西,統都是沒價值的。你的手錶,雖則比
他們的東西略貴,也不過值五塊錢。
顧克瑤:(眾人聽了,都十分掃興,紛紛把東西撿了起來,口裡卻嘰咕道)難為這些客人
,都帶著這麼值錢的東西,也算我們晦氣。
方 才:(又一個站著的土匪道)得咧得咧,我們不提這話罷。
(說著,又走近一步,指著亨利旁邊的穆安素,向顧克瑤道)
亨 利:聽說這胖大的洋人,是一個外國督軍。中國有督軍,外國亦必有督軍,此輩心中
固應有此想也。你懂得洋鬼子話,可知道他是不是?
顧克瑤:(顧克瑤笑道)他是外國的巡閱使呢。
(有督軍則又必有巡閱使,無巡閱使何以安插太上督軍乎?顧君之言是也。)
顧克瑤:(說著,又指著密勒氏評論報的主筆鮑惠爾道)這位就是他的秘書長。你貴姓?
亨 利:(那土匪道)我姓郭,叫郭其才。
(說著,向穆安素和鮑惠爾打量了一番,露出很佩服,又帶著些躊躇滿志的樣子
(。)
(一會兒,又向顧克瑤道)
穆安素:請你和外國督軍說,叫他趕快寫信給官兵,警戒他們,叫他們不要再攻擊,若不
是這樣的話,我必得把外國人全數殺了,也不當什麼外國督軍、西洋巡閱咧。
(中國之最貴者,督軍巡閱也,外國又中國之所畏也,然則外國督軍,外國巡閱
(,非世界至高無上之大人歟?土匪乃得而生殺之,則土匪權威,又非世界至高
(無極者乎?一笑。)
(說到外國人的樣子,雖則很象凜凜乎不可輕犯,然而一聽到一個殺字,卻也和
(我們中國人一樣的害怕,所以顧克瑤替郭其才一傳譯,外國人就頓時恐慌起來
(,立刻便推鮑惠爾起草寫信。)
(想因他是報館主筆喜歡掉文之故。)
(同一動筆,平時臧否人物,指摘時政,何等威風,今日又何等喪氣。)
(又經顧克瑤譯為華文,大約說道:
( 被難旅客,除華人外,有屬英、美、法、意、墨諸國之僑民四十餘人。)
(全書中,此句最是重要,蓋此次劫車,如無西人,則僅一普通劫案耳,政府必
(不注意,官兵亦必不肯用心追擊也。)
(蓋袞袞諸公之斗大眼睛中,惟有外國人乃屹然如山耳,我數百小民之性命,自
(諸公視之,直細若毫芒,豈足回其一盼哉?警告官兵,弗追擊太亟,致不利於
(被擄者之生命。)
(郭其才拿了這信,便差了個小嘍啰送去,果然有好幾小時,不曾攻擊。)
(匪眾正在歡喜,不料下午又開起火來。)
郭其才:(郭其才依舊來找顧克瑤道)官兵只停了幾小時,不曾攻擊,現在為什麼又開火
了?你快叫外國巡閱再著秘書長寫信去,倘官兵仍不停止攻擊,我立刻便將所有
外國人,全數送到火線上去,讓他們嘗幾顆子彈的滋味,將來外國人死了,這殺
外國人的責任,是要官兵負的。
(妙哉郭其才。)
(單推外人而不及華人,非有愛於華人,而不令吃幾顆子彈也,蓋官兵目中,初
(未嘗有幾百老百姓的性命在意中,土匪知之深,故獨挾外國人以自重。)
(蓋政府怕外國人者也,如外國人被戕,必責在役之官兵,在役之官兵畏責,必
(不敢攻擊矣。)
(顧克瑤依言轉達,書備好後,仍由郭其才差匪專送。)
(顧克瑤見書雖送去,不過暫顧目前,自己不知何日才能回家,心中十分煩悶,
(因在山邊徬徨散步,暫解愁懷。)
(忽見有一個八九歲的女孩,衣履不全,坐在石崖旁邊,情致楚楚,十分可憐,
(禁不住上前問她的姓名。)
(那女孩見有人問她,便哭起來道)
穆安素:我姓許,叫許鳳寶,我跟我的母親從上海到天津去,那天強盜把我的母親搶去,
把我丟下,我捨不得母親,跟強盜到這裡來尋我的母親,又不知道母親在哪裡。
(真是可憐。)
(一行說,一行哭,十分淒楚,聽得的人,都代為流淚。)
(眾人正在安慰她,忽然一個外國人叫做佛利門的,走將過來,因不懂中國話,
(疑心眾人在這裡欺哄孩子。)
(顧克瑤看出他的意思,便把詳細情形告訴了他,佛利門點頭道)
顧克瑤:這孩子可憐得很,我帶她到維利亞夫人那裡去,暫時住著再說罷。
(說著,便和顧克瑤兩人帶了許鳳寶,同到維利亞夫人那裡,給與她衣服鞋履。
()
(那許鳳寶年幼心熱,見顧克瑤等這般待她,十分感激,便趕著他們很親熱的叫
(著叔叔,這話按下不提。)
386**時間: 地點:
(卻說這天晚上,兵匪又復開火,當時天昏地黑,狂風怒號,不一時,雞卵一般
(的雹,紛紛從天上落將下來,打著人,痛不可當,更兼大雨交加,淋得眾人如
(落湯雞一般,十分苦楚。)
(郭其才等知道這地不可久居,便帶著一眾肉票,渡過山頂,奔了十多里路,轉
(入山邊一個村莊中躲避。)
(一面叫老百姓土匪稱不做強盜之居民為老百姓。)
(打酒燒火,煎高粱餅,煮綠豆湯,分給各人充饑。)
(那餅的質地既糙,味道又壞,十分難吃。)
(一住兩日,都是如此,甚是苦楚。)
(顧克瑤覓個空,詐作出恭的樣子;步出莊門,想乘機脫逃。)
(剛走了幾步,便遇著一中年村婦,忽然轉到一個念頭,便站住問道)
忽 然:從這裡去可有土匪?
顧克瑤:(那婦人向他打量了一番說道)先生是這次遭難的客人,要想脫逃嗎?
顧克瑤:正是呢,你想可得脫身?
忽 然:(那婦人搖頭道)難難難,我勸先生還是除了這念頭罷。從這裡去,哪裡沒土匪
!你這一去,不但逃不出,倘然遇見兇惡些的土匪,恐怕連性命也沒咧。
(山東此時,可稱之謂匪世界。)
(顧克瑤聽了這話,十分喪氣,只得死了這條心,慢吞吞的踱將回來。)
(剛想坐下,忽聽說官兵來攻,郭其才等又命帶著肉票,往山裡奔逃。)
(顧克瑤一路顛蹷著,拚命的跑,倒是那外國巡閱,十分寫意,坐著一把椅子,
(四個土匪抬著走,好似賽會中的尊神。)
(假外國巡閱,在土匪中尚如此受用,真督軍下了台,宜其在租界中快活也。)
(奔了半日,方才又到一座山上。)
(顧克瑤和穆安素、佛利門、亨利、鮑惠爾等,都住在一個破廟裡,只有穆安素
(一人,睡在破榻上面,其餘的人,盡皆席地而睡。)
(那亨利十分頑皮,時時和郭其才說笑,有時又伸著拇指,恭維郭其才是中國第
(一流人,因此郭其才也很喜歡他,時常和顧克瑤)
顧克瑤:亨利這人,很老實可靠,不同別的洋鬼子一樣,倒很難得。
(被亨利戴上高帽子了。)
(土匪原來也喜戴高帽。)
(顧克瑤也笑著附和而已。)
(一天,郭其才特地宰了一頭牛,大饗西賓。)
(顧克瑤等因要做通事,所以得陪末座。)
(英語有此大用處,無怪學者之眾也。)
(那牛肉因只在破鍋中滾了一轉,尚不甚熟,所以味道也不甚好,可是在這時候
(,已不啻吃到山珍海錯了。)
(彼此帶吃帶說之間,顧克瑤因想探問他們內中情形,便問他們的大首領叫什麼
(名字?怎樣出身?郭其才喝了一口酒,豎起一個拇指來道)
郭其才:論起我們的大當家,卻真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他既不是窮無所歸,然後來做
土匪,也不是真在這裡發財,才來乾這門營生。多只因想報仇雪恨,和貪官污吏
做對,所以才來落草。我們這大當家,姓孫名美瑤,號玉峰,今年只有二十五歲
,本省山東嶧縣人,有兄弟五個,孫當家最小,所以鄉人都稱做孫五。他有個哥
哥,名叫美珠,號明甫,也是我們以前的大當家,本是毛思忠部下的營長,毛思
忠的軍隊解散以後,他也退伍回家。這也是他有了幾個錢不好,信然哉,有了錢
真是不好也。謾藏誨盜,古人先言之矣。因為有了幾個錢,便把當地的軍隊警察
看得眼紅,時時帶著大隊人,到他家去敲詐,指他們是匪黨。這麼一門好好的世
家財主,不上幾月,便把七八頃良田,都斷送在這些軍警手中了。我讀此而不暇
為孫氏悲,何也?如此者不止一家也。現在的孫當家的大哥,這口氣,幾乎氣得
成病,當即召集了四位弟弟,向他們說道:『我們做著安分良民,反而要受官兵
的侵逼欺凌,倒不如索性落草,還可和做官的反抗。左右我們的田產已光,將來
的日子也未見得過得去。做了強盜,或者反能圖個出身,建些功業,不知諸位兄
弟的意思如何?』眾人初時都默然不答。他們的大哥重又說道:『我不過這樣和
兄弟商量,萬一有不願意的,也不妨直說,我也決不勉強。』他這般聲明過以後
,二、三、四三位兄弟才都說:『不願意落草,願意出外謀生。』他們大哥不禁
歎了口氣道:『想不到許多兄弟中,竟沒有一個人和我志氣相同的,也罷!我只
當父母生我只有一個,我也不敢累你們,你們各自營生去罷。』此反激語也,然
著眼不在老五一人。這句話,卻激動了我們這位孫大當家,他年紀雖小,按孫美
瑤此時,年僅弱冠。志氣卻高,當強盜有何志氣,然在強盜口中,自不得不如此
說也。立刻一拍胸膛,也是強盜樣子。上前說道:『大哥!諸位哥哥都願別做營
生,我卻情願跟哥哥落草,萬死亦所不懼。』雖是強盜老口脗,然其志亦壯。初
時不說,已在躊躇之中,經美珠說話一激,就直逼出來矣。他大哥聽了他這幾句
話,頓時大喜,說道:『我有這樣一個英雄的兄弟,已經夠了,比著別人,雖有
十個八個兄弟,緊要時卻沒一個的,不知勝過多少咧。』半若為自己解嘲,半似
為慰藉美瑤,而實乃是反映三弟也,美珠亦善辭令。當下變賣餘產,得了四五千
元,把房屋完全燒掉,亦具破釜沉舟之心。一面又拿出五百塊錢,給他的妻子崔
氏道:『你是名門之女,總不肯隨著我去的,我現在給你五百塊錢,嫁不嫁,悉
聽你自己的便。總之,此生倘不得志,休想再見了。』做得決絕,頗有丈夫氣概
。把這些事情做好以後,便把剩下的幾千元,仿著宋江的大興梁山,招兵買馬,
兩月之內,便招集了四千多人,佔據豹子谷為老巢。那時兄弟已在他老大哥的部
下,彼此公推他老大哥為大都督。現在的大當家,和周當家天倫為左右副都督,
就是兄弟和褚當家思振等,也都做了各路司令。
(不勝榮耀之至。)
(說著,舉起一杯酒來,一飲而空,大有顧盼自豪之概。)
顧克瑤:(顧克瑤笑道)後來呢?為什麼又讓給現在的孫大當家做總司令了?
(郭其才慢慢放下杯子,微微歎了口氣道)
郭其才:真所謂大丈夫視死如歸,死生也算不得一件大事。
顧克瑤:(顧克瑤忙又接口道)想是你這位老大哥死了。
郭其才:(郭其才又突然興奮起來道)是啊!他在去年戰死以後,我們因見兄弟們已有八
千多人,槍枝也已有六千,便改名為建國自治軍,推現在的孫大當家為總司令,
周當家為副司令,誓與故去的孫大當家復仇,所以去年這裡一帶地方,鬧的最凶
,誰想到官兵竟認起真來,把個抱犢崮圍得水泄不通,這倒也是我們始料所不及
的呢。
(此語由表面觀之,乃是訝其現在剿治之認真,而骨子裡,卻包含著以前之放縱
(也。)
(眾西人不知道他們嘰哩咕嚕的說什麼,我們見西人說話,以為嘰哩咕嚕,西人
(見我們說話,亦以我為嘰哩咕嚕也。)
(都拉著顧克瑤詢問,顧克瑤搖了搖頭,也不回答,便笑著問郭其才道)
顧克瑤:你們孫大當家,有了這麼大的勢力,大概也不怕誰了,為什麼這次被圍在抱犢崮
,竟一籌莫展呢?
郭其才:(郭其才笑道)那是我們的總櫃,所以不願放棄。不然,帶起弟兄們一走,他們
也未見得能怎樣奈何我們咧。
(顧克瑤問怎樣叫做總櫃?郭其才)
郭其才:你不知道我們綠林中的規矩,所以不懂了。我們這裡的規矩和胡匪不同,胡匪做
著生意,便立時分散走開,等到錢用完了,便再乾一下子,我們的規矩就不是這
樣。兄弟們無論得一點什麼,都須交櫃,交櫃者就是把財物交給首領,外面稱做
桿首,而我們自己有時卻稱做為掌櫃。櫃有大小,小櫃有得多時,須送交大櫃,
大櫃有得多時,須送交總櫃。抱犢崮就是我們總櫃所在的地方,你懂了嗎?
顧克瑤:(顧克瑤笑道)我懂得咧。你們首領裡面,除卻孫大當家以外,你老兄大概也算
重要的了。但是我看你也不象乾這門營生的人,定然也因著什麼事,出於不得已
,才投到這裡來的。
(郭其才聽了這話,突然跳將起來,眼睛裡幾乎爆出火來。)
(眾人都嚇了一跳,都疑心顧克瑤言語冒失,觸犯了郭其才了。)
(正是:
( 虎窟清談提往事,亡家舊恨忽傷心。)
(未知顧克瑤是否有性命之憂,且看下文分解。)
(兵,外所以禦侮,內所以平亂也。)
(今中國之兵,外不足以禦侮矣,內亦能平亂否耶?方其未亂也,則務擾之使為
(亂,方其無匪也,則務迫之使為匪。)
(及其亂生而匪熾,則借其事以為利,如捕之養盜然,使之劫而分潤其所得,彷
(彿兵之所以養也。)
(匪來,則委其事若弗知,使得大掠而去,又豈但不能平亂已哉?然則顏世清之
(不知匪之來劫也,果不知耶?抑熟知之而故為弗知者耶?觀其派兵而弗擊,吾
(思過半矣。)
(嗚乎!)
(第一百四十五回 避追剿肉票受累 因外交官匪議和)
387**時間: 地點:
(卻說郭其才聽了顧克瑤的話,一時引起舊恨,不禁咬牙切齒,憤怒萬分,突然
(跳起來,把胸膛一拍道)
郭其才:說起這件事來,真氣死我也。諸位不曾知道,我父親是滕縣的大紳士,生平最惡
土匪,創辦警備隊,征剿十分出力,因此引起了土匪的仇視。在大前年的元旦,
乘著我父親不曾防備,糾集三四百人,殺入敝村,把我一家十七人全行殺死,只
剩我一人在外,不曾被害。我報官請求緝捕,當地官兵,不但不為緝捕,而且罵
我不識時務。山東匪世界也,在匪世界中,而欲與匪為仇,豈非不識時務?諸位
想想!這時家中只有我獨自一個,如何不想報仇?東奔西走,務要請他們緝捕。
他們不曾緝捕之前,先要賞號,我急於報仇,就不惜立刻把家產賣盡,拿來犒賞
官兵。誰知白忙了一場,到頭還是毫無著落。這時我仇既報不成,家產又都光了
,想要低頭下去,也是生活為難,我這才無可如何,投奔已故的孫大當家部下,
充個頭目,於今也總算做到了土匪中的大首領,可是殺父之仇,不知何日方能報
得咧。
(實迫處此情形,雖與孫美瑤不同,而同因官兵之逼迫則相似也。)
(顧克瑤等幾個中國人,聽了這些話,都感歎不已。)
(在這山中住了兩日,又搬到龍門關白莊,郭其才在途中和顧克瑤、亨利等人說
(道)
亨 利:這幾天苦了你們,現在給你們找到了一個好地方了,那裡的房子又大又好,比外
國的洋房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呢?
(眾人聽了,都不知道是怎樣一個好去處,都巴不得立刻到了,好休息一下子。
()
(到了白莊以後,郭其才和他們一處走著,到了一所大廟門口,郭其才便踱將進
(去,穆安素、佛利門、鮑惠爾、亨利、顧克瑤等,也跟了進去。)
(郭其才指著廟裡,向顧克瑤笑道)
郭其才:你看!這廟宇多麼大,多麼敞朗,就是外國人住的大洋房,恐怕也趕不上咧。
(此殆俗語所謂「小鬼不曾見過大饅頭」乎?眾人一看,只見屋雖高大,卻因年
(久失修,破壞不堪,六七尊佛像,也是金落粉殘,現出一種蕭索氣象,除此以
(外,就只有幾垛牆壁了,不覺啞然失笑。)
(其實可笑。)
郭其才:(郭其才也笑道)如何?我說的話不錯嗎?
亨 利:好是好,可惜沒有牀鋪,一樣還要席地而睡。
(郭其才聽了顧克瑤的傳譯,忙道)
郭其才:有有有,還不曾辦到呢!等一會,就可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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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只見一個小嘍啰,帶著一個黑漢子尋將進來,郭其才問什麼事?那小
(嘍啰道)
郭其才:奉孫總司令的命令,把這姓郭的,也並入八連,聽當家的發落。
郭其才:知道了,就叫他住在這裡罷。
(顧克瑤看那姓郭的,手面俱極粗黑,下頷的鬍子也足有寸許長,穿著破舊的短
(襖,神氣竟和土匪一般無二,不禁暗暗稱奇,為下文潛逃張本。)
(因上前和他拉拉手,問他的名字、籍貫、職業。)
顧克瑤:(那黑漢道)我本地人,名叫鴻逵,就是這次津浦車車上的車手。
郭其才:你能夠寫字嗎?
郭鴻逵:懂得些。普通文件,也還能寫。
郭其才:(郭其才大喜道)我正少一個書記,你就住在這裡,替我當個書記罷。
(郭鴻逵領諾。)
(不一時,小嘍啰們送進許多高粱梗來,鋪作牀垫,又搬進一隻破鍋,放在階沿
(上。)
鮑惠爾:(鮑惠爾笑道)我在村中時,恐怕山間沒有茶壺,順手牽羊,在莊家帶了一隻洋
鐵茶壺在此,諸君看還適用嗎?
(說著,果然掏出一隻洋鐵茶壺來,眾皆大笑。)
亨 利:我雖沒有這麼的茶壺,卻有四隻茶杯在這裡,正好配對。
(他一面說,一面果然也掏出四隻茶杯來。)
郭鴻逵:(郭鴻逵笑道)你們這些東西,都不及我在山下拾得的破洋鐵罐,用途更廣。
(說著,拿出一隻破洋鐵罐來。)
(眾都問何用?郭鴻逵)
郭鴻逵:用途多咧。平時可以貯清水,要吃飯時可以煮飯,要吃茶時可以燉開水,質地既
輕,水容易滾,又省柴火,豈不是用途更廣嗎?
(廢物之用如此,在平時何能想到,甚矣憂患之不可不經也。)
(眾人聽了,俱又大笑。)
(顧克瑤等在這破廟裡住了數日,忽見一個小嘍啰領著一個小女孩進來,眾人看
(時,正是許鳳寶,顧克瑤問她來做什麼?鳳寶道)
顧克瑤:今朝有個外國先生外國先生未知比外國巡閱如何?要到上海去,他們都叫帶了我
去呢。我怕媽媽在這裡,找不到我,叔叔看見她,請告訴她一聲,說我回上海去
了,叫她別掛念。
(真是孩子話,然而我奇其天真。)
顧克瑤:(顧克瑤詫異道)我又不認識你媽媽,叫我和誰說去?
(許鳳寶呆了一呆,郭鴻逵也笑起來了。)
(顧克瑤忙又撫摩著她的頭,安慰了幾句,方才依依不捨地,遲回而去。)
(鮑惠爾等見了這情形,都問顧克瑤什麼事?顧克瑤說了一遍,眾人疑道)
顧克瑤:不知是誰下山去了?為什麼我們竟沒知道?
顧克瑤:你們要知道誰下山去,也容易,只問郭其才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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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恰好郭其才進來,顧克瑤便問他道)
顧克瑤:聽說有個外國人下山去了,那人叫什麼名字?怎麼可以隨便下去的?
郭其才:(郭其才笑道)他立誓在一星期內回山,才准他下山去的呢,怎說隨便可以下去
?那是個法國人,名字叫做什麼斐而倍,我也記不清楚了。
(顧克瑤便把這話傳譯給穆安素等人聽。)
穆安素:我正想發一個電報給羅馬意政府,催他們向中國政府嚴重交涉,只可惜沒人能帶
下山去拍發。密斯脫顧能向郭匪商量,准我們這裡也派一個人下去嗎?
(佛利門、鮑惠爾也忙道)
鮑惠爾:我們也很想和外面通個消息呢。無論如何,總要要求郭匪,派個人下去才好。
顧克瑤:(顧克瑤因回頭和郭其才道)這幾位外國客人,都想和外面通個信,派個人下山
去,乾完了事情便回山,不知道可不可以?
郭其才:(郭其才想了一想道)事情是可以的。但是下山去的人,須由我指定,不能由他
們自己隨意派的。
(顧克瑤把這意思向穆安素等說明。)
穆安素:(穆安素等都道)只要能夠和外面通信就得了,誰下去我們可以不管。
(眾人寫好了信和電報,再請顧克瑤和郭其才接洽。)
(郭其才便指定顧克瑤和亨利一同下去,又再三吩咐明日務必回山。)
亨 利:(亨利在路上和顧克瑤說道)明天我們無論如何,必須回山去,不可失信於匪。
(顧克瑤聽了這話,一聲不響,自己思量道)
顧克瑤:土匪並不是講什麼信義的,就失信於他們,也並沒有什麼要緊。假使我的回去,
能夠使被難的同胞得益,倒也不去管他,可是我看土匪的情形,對於外人,因想
假以要挾政府,所以十分重視,至於對我們本國人,少一個多一個,並不十分希
罕,我何必多此一舉呢。至於亨利他是個外國人,一方面,有外交團竭力營救,
一方面,中國政府因怕此案遷延不決,釀成國際上之重大交涉,不惜紆尊降貴,
向土匪求和,所以外國人的釋放,不過遲早問題,亨利回山,可保必無危險,象
我們這些中國人,百十條性命,哪裡值得政府的一顧?將來能否回家,尚屬問題
,我假如回山,真個是自投羅網的了。亨利所以定要我回去,無非為著我能說外
國話,我假如走了,他們就要感著不便咧。……
(他一面想,一面胡亂答應亨利,到了山下以後,各種事情辦妥當以後,亨利屢
(次催促顧克瑤回山,顧克瑤委決不下,去和幾家報館裡的記者商議。)
(那些記者,都以為並無返山的必要,顧克瑤便決定南旋,先由棗莊乘車到臨城
(,在臨城車站買了張特別快車的票子,正在候車,忽見有兩個人匆匆忙忙的趕
(來,向車站上的人亂問。)
(車站上的人用手向自己一指,那兩個人便向自己這邊走來。)
(顧克瑤正在懷疑,那兩人已到了面前,打了個招呼道)
顧克瑤:這位就是顧克瑤先生嗎?
(顧克瑤一看,那兩人並不認識,因請問他們尊姓。)
顧克瑤:(一個中材的道)我姓史,是交通部派來的代表。
(顧克瑤問他有什麼事?姓史的道)
顧克瑤:我們部長因聽說顧先生已經南旋,所以趕派我們趕來,勸顧先生回去。
顧克瑤:我已經下山,還要回去做什麼?難道苦沒有受夠,還要再去找些添頭嗎?
亨 利:(姓史的笑道)並非如此說,現在政府和土匪,正在交涉之中,假使失信於他,
一定要影響外交,無論如何,總要請顧先生保持信用,顧全大局。
(到也虧他說得婉轉。)
顧克瑤:(顧克瑤正色道)政府於國有鐵道上,不能盡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的責任,
以至出了這件空前劫案,國家威信,早已掃地無餘,還靠我區區一個國民的力量
,來彌補大局嗎?
(姓史的再三道歉,非促顧克瑤立刻回山不可。)
(顧克瑤推卻不得,只好回棗莊,和亨利一同回山。)
(恰好這天江寧交涉員溫世珍和總統府顧問安迪生也要進山商量條件,彼此便一
(路同行。)
(進山以後,郭其才見顧克瑤喜的握住他的手笑道)
郭其才:你兩位真是信義之人,我想你假如不回來,這裡便缺少一個翻譯了,豈不糟糕?
(幾幾乎做了不是信義之人,一笑。)
(顧克瑤笑了一笑,也不回答。)
(溫世珍請郭其才介紹和孫美瑤商議釋放外人條件,只提釋放外人,果如顧君之
(語。)
(彼此商議了好多時,還無結果。)
郭其才:(安迪生道)照這樣討論,很不易接近,不如雙方早些各派正式代表,速謀解決
方好。
孫美瑤:這件事我個人也未便擅主,須等召集各地頭目,各派代表,開會討論,才好改派
正式代表商議條件。
(安迪生催他早些進行,孫美瑤答應在兩日內召集。)
(溫、安兩人去後,顧克瑤把這消息去報告穆安素等,大家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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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話間忽見郭其才匆匆進來,叫眾人趕緊預備搬場,眾人吃了一驚。)
顧克瑤:剛才雙方商量的條件,不是已很接近了嗎?為什麼又要搬?
郭其才:他們要我們釋放外人,必須先解抱犢崮的圍,現在抱犢崮的兵,依舊緊緊的圍得
水泄不通,誰相信他們是誠意的。
(一面說,一面催他們快走。)
(眾人只得遵命搬到北莊。)
(顧克瑤知道必有變卦,因裝做不甚經意的和郭其才談及條件問題。)
(據郭其才的意思,必須官兵先撤抱犢崮之圍,退兵三十里外,再將所有土匪編
(為國軍,給發槍械,方可議和。)
(倘官兵敢放一槍打我們,我們就殺一外國人,看他們怎樣?顧克瑤探得他的意
(思,便和郭鴻逵去悄悄商議道)
顧克瑤:匪首的態度,十分強硬,看來這和議一時必不能成功,我們不知何日方能出險,
倒不如現在私下逃走了罷。
郭鴻逵:除此以外,也沒第二個辦法了,好在他們對我兩個,素來不甚注意,更兼我的樣
子,又很象土匪,或者可以逃得出罷。
(兩人議定,便悄悄的步出莊門。)
(顧克瑤走在前面,郭鴻逵把蒲帽遮下些,壓住眉心,掮著一根木棍,在後面緊
(緊跟著,裝做監視的樣子。)
(兩人很隨便大踏步往前趲路,偶然給幾個土匪看見,也誤認郭鴻逵是自己隊中
(人,絕不盤詰。)
(走了半個鐘頭,已不見土匪的蹤跡,方使出全身氣力,往前狂奔,意急心慌,
(也不知跌了幾個觔鬥,一連奔跑了四個鐘頭,方才跑出山外,兩人換過一口氣
(來,休息了三五分鐘,方才慢慢的走。)
(到了中興煤礦公司的車站上,恰巧遇見那天催他回山的交通部代表,那姓史的
(見了顧克瑤,忙著賀喜道)
顧克瑤:顧先生!恭喜脫險了。做事情要這樣有頭有尾,方不愧是個大丈夫。
顧克瑤:倘然不幸而至於有頭無尾,你又有什麼說?
(姓史的嘿然。)
(彼此又說了些別的話,姓史的方作別而去。)
(報告總長大人去矣。)
(顧克瑤兩人到了棗莊,就有氣概軒昂的軍官來尋他們,說總長叫他們去問話。
()
(顧克瑤和郭鴻逵,就跟著那軍官,到了一部輝煌宏麗的藍色座車裡面,只見坐
(著約有十多個人,都氣度昂然,有不可一世之概。)
(可惜只能在車子裡稱雄。)
(顧克瑤、郭鴻逵兩人暗暗估量,大概就是什麼總長等等,現在政治舞台上的重
(要人物了。)
(他倆一面想,一面向他們行了一鞠躬禮。)
(那些人把手往旁邊一伸,也不站起來,只向顧克瑤點了點頭道)
顧克瑤:你就是顧君嗎?請坐下談談!
(顧克瑤遵命坐下,郭鴻逵就站在顧克瑤的背後。)
(那些人把山中的情形和匪首的態度,問了一個詳細,也算難為他們能這樣的費
(心。)
(方令退出。)
(真好威風的總長大人。)
(顧克瑤到了臨城,要搭津浦車南下,不怕再被俘耶?郭鴻逵住在濟南,兩人將
(要分手,想起共患難的情形,十分依依不捨,彼此大哭而別,此一哭,倒是真
(情。)
(按下不提。)